第3節(jié)
山子上來又要向賈赦磕頭道謝,被賈赦攔住了道:“你若真的謝我,就來給我做長工,你放心,我不叫你簽身契,也不叫你白干活,一個月一兩半銀子的月錢,你看如何?” 聽到一個月一兩半銀子,眾村民都倒抽一口涼氣。一個成年勞力在外干一天的活,不過掙個二三十文,一個月也就八九百文,那還是十分勤快的人才能掙來的。這老爺救了山子的娘不說,開口就是給山子開一兩半銀子的工錢,讓山子去做長工,這真是撞了天大的好運了。 山子猶豫了一下說:“恩人老爺救了我母親,又幫種這片地的村民們解決了心頭大患,我們湊些銀錢做酬資也是應該的。恩人不提籌資,難道我山子就是那樣沒有良心的人嗎?我愿到老爺府上做活,卻不敢拿恩人給我月錢,替恩人做活,只當報答恩人。只是我家中也要照應,以后我到恩人府上做活三日,照應家里三日,恩人看可好?” 賈赦點了點頭,他就是看山子面相忠厚正直,所以想把他招攬到自己身邊。自己現(xiàn)在空有一個大老爺?shù)拿麅?,在身邊卻沒幾個能用的人,要活下去,而且活得不像原身那么窩囊,賈赦需要組建自己的團隊。 “不拿工錢是不行的,你有高堂、妻兒要養(yǎng)活,不領工錢,他們喝西北風嗎?你若當真感激我,以后做活多用心就是。你到我府上做工,做六日歇一日,農(nóng)忙時節(jié)可酌情告假,但是扣除相應的工錢,你看可好?” 賈赦想了一下,既然是古代,不就給雙休的待遇了,不然太特立獨行了,但是單休還是要給的。請事假的話,也要扣工資,不然以后人多了今天你請假,明天我請假,亂套了不好管理。至于工資,賈赦給單勇提到了二兩銀子一個月。單勇是簽了身契的,算固定工,山子不簽身契,算臨時工,工資就比單勇少四分之一。 山子可不知道賈赦在考慮企業(yè)管理的問題,就覺得賈赦提出的條件太優(yōu)厚了啊,這還有什么不好的,山子在碼頭抗大包,起早貪黑的忙一個月,也不過幾百文錢,有時候夜以繼日的趕工,才能上一吊錢。他做夢也不敢想自己一個月能掙一兩半的銀子,忙點頭應允,納頭便拜。 其他村民見了這樣的好事,心中羨慕不已,紛紛上前詢問賈赦,家中還缺長工不。 賈赦笑道:“是還缺那么一個,但是……”賈赦轉向方才十分健談的漢子道:“除非是他來,就和山子一個條件,其他人,我卻是不要的?!辟Z赦已經(jīng)看過了,那個漢子也是正直進取的好面相。創(chuàng)業(yè)之初,團隊人員貴精不貴多,他選員工是很挑剔的。 賈赦這話一出,好些個有心到賈赦府上做工的人難免泄氣。又有好幾個婦人就圍著剛才勸周大娘莫要跳井的年輕嫂子說:“石頭媳婦,快讓石頭應下來,能不簽身契還拿這么高的工錢,其他地方是再沒有了。將來石頭掙了大錢,以后你就享福了?!痹瓉?,那漢子就是這婦人的丈夫。 名叫石頭的漢子姓鄭,他自小和山子交情好,見山子去了賈赦府上做長工,賈赦又點名叫自己也去,剛才賈赦又說得明白,不簽身契,月錢還高,就動了心,拿眼睛看自己的妻子。那婦人點點頭,鄭石頭也答應了。 賈赦看了看天,說:“那就這樣說定了。天色不早了,大家各自回去吧。石頭和山子明日進了城,到城北……”賈赦本來是想讓兩人直接去榮國府找自己的,但是轉念一想,方才水鬼說奪他家田產(chǎn)的人是周瑞,那么奪山子家田地的人只怕也是周瑞,榮國府在山子和石頭看來,怕不是什么好地方。 于是賈赦話鋒一轉,沒說讓山子和石頭直接去榮國府找人,而是接著說:“明日辰時二刻,你們就在南門下等著,我還要出城辦一趟事,辦完了你們和我一起回府認個路。”說完,賈赦又讓單勇給了兩人一人一個銀錁子,算作預支的工錢。 二人千恩萬謝的接過,點頭說明日一定來。賈赦見天色不早,就登車回府了。到了寧榮街口,賈赦就提前下了車,賈府人多嘴雜,為了避免麻煩,他暫時不想讓賈府的人知道他雇車出城這件事。單勇付了車錢,又交代車夫不要說今日拉了誰,去哪里,那車夫拿了賞錢,忙不迭的答應。 賈赦身上滾了一屁股的泥污,下車步行回府頗引人注目。但是寧榮街上誰不認識赦大老爺?就算覺得他形貌可笑,只要認出是他,也沒人敢笑了。賈赦就這么大搖大擺、鎮(zhèn)定自若的往榮國府走。 誰知沒走多遠,身后一輛馬車就趕了過來,車上探出個腦袋說:“大哥,你這又是去了哪里?怎么搞得這樣狼狽?!闭f著,賈政從車上下來,向賈赦拱了拱手。賈政以端方君子自居,這些面子上的禮數(shù)一直做得很周到。 賈赦一想到南洼村那一片良田被周瑞巧取豪奪收入囊中,還害死八九條人命,搞得怨聲載道,看見賈政難免遷怒。賈赦心想:好你個賈存周,一邊吃賈王氏巧取豪奪的紅利,一邊說擺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給誰看?這不要臉的境界簡直嘆為觀止。賈赦把鼻子一捂,皺著眉頭夸張的說:“哎呀,二弟,你身上怎么一股馬臭味兒?你也不怕就這樣去衙門,熏到尚書大人?” 賈政被賈赦一句話差點噎死:別說賈赦嫌他臭,他自己的都覺得自己臭,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榮禧堂耳房一直籠罩在一股馬糞味兒中。他還是換過衣裳去的衙門,同僚依舊不愛和他說話。 看見賈政臉上神情尷尬,賈赦就高興了。噎死了賈政,賈赦正準備繼續(xù)往前走,跟著他一起回來的水鬼卻忍不住鉆出來對著賈政的屁股就是一腳。賈政覺得屁股一痛,向前一栽,差點跌個狗吃屎,往前面跑了兩三步才站穩(wěn)了。賈政痛得吃呀咧嘴,回過頭看,卻什么都沒看見,倒嚇得自己打了寒噤。 賈赦瞪了水鬼一眼,水鬼委屈的說:“他身上,沾著和周瑞有關的因果。” 賈赦見了水鬼可憐兮兮的表情,沒說什么。對啊,賈王氏重利盤剝,包攬訴訟,跑腿的都是周瑞,花錢的也有賈政啊。人家都被周瑞害死了,踢一腳周瑞的主子又怎么了?沒上去掐死賈政,已經(jīng)是這水鬼品性純良脾氣好了。 賈政嚇得在當場不知道怎么辦,賈赦笑著說:“二弟,街上平平整整的,你怎么還差點摔跤?莫不是病了吧,回去告訴老太太,找個太醫(yī)來給你看看。為兄就先回去了?!?/br> 賈政屁股還痛著,連忙點頭說:“大哥先請,大哥先請?!?/br> 賈赦帶著單勇繼續(xù)往前走,水鬼跟在賈赦身后,賈政看見賈赦走過之處,地上留了一串淡淡的水漬。這下,賈政的身子都開始發(fā)抖了,遠遠的看見賈赦進了東院,才屁滾尿流的上車,逃也似的回了榮禧堂。 賈政回去之后,趕忙跑到王夫人供的菩薩像之前拜了拜,弄得王夫人一頭霧水。 回東院之后,賈赦吩咐單勇先去買了一套成衣,然后在寧榮街后街僻靜處寫上水鬼的姓名、籍貫,生辰八字燒給他,又給他供奉了一頓飯,那水鬼吃得狼吞虎咽,泣淚橫流。這水鬼做鬼五年了,一直被鎮(zhèn)壓在橋下,這才是做鬼之后吃的第一頓飯呢。 吃完飯,水鬼換了衣裳,他走過之處,才不會留下水漬了。 水鬼名叫鄭家樹,等他吃飽喝足之后,賈赦吩咐,如果想報仇,自己也不攔著,但是報仇之后,就擔上了因果,必然灰飛煙滅。如果不報仇呢,就幫自己看院子,但是不能害人,不能嚇人。最后賈赦還是加上一條:和鄭家樹之死有因果關系的周瑞、賈政等,可以小小的嚇他們一下,但是不能傷性命。左右這些人罪行累累,遲早遭報應,沒必要為了給他們一個痛快還搭上了自己。 賈赦自己都不是圣父,要求鄭家樹看到賈政、周瑞等人都跟沒事兒鬼一樣,也太慘無鬼道了。但是鄭家樹是他放出來的,鄭家樹如果傷了別人性命,自己也是要擔因果的,所以不得不約束鄭家樹一下。好在鄭家樹自己也牽掛著家人,為了陪著家人,他也不愿意傷人性命,落個魂消魄散的結局。這個平衡就這樣暫時達成了。 解決了南洼村水井的事,賈赦也沒閑著,第二天就帶了香蠟紙燭直奔南門,先和周山子、鄭石頭匯合,再去鄭家樹的墓地做了一場小法事,把寫著鄭家樹生辰八字的紙人兒在墳前焚化,又給他燒了衣裳紙錢。 眼看賈赦做這一切,鄭家樹一個大男鬼哭得像個小姑娘似的。這一切做完,他就可以收到家人給他的供奉了。雖然賈赦承諾了以后都會供奉他衣食,但是這和后代香火供奉意義還是大為不同。 賈赦做這些的時候,山子和石頭都不敢打擾,等全都做完了,石頭才小聲的問單勇:“單哥,老爺怎么到家樹的墳前來祭拜了?” 單勇比石頭還小幾歲,搖了搖頭說:“我也不知道?!蹦┝?,又加上一句:“石頭哥以后就叫我單勇吧,府上都這么叫?!笔^點了點頭。 這里沒有外人,賈赦才把前因后果說給山子和石頭聽,當然,賈赦是榮國府大老爺?shù)纳矸葙Z赦也沒瞞著周山子和鄭石頭。 剛開始聽說雇主是榮國府的大老爺,石頭和山子還有些顧慮,但是后來一想,大老爺對整個村子都有恩是實實在在的。再說,大老爺不但放出了鄭家樹的靈魂,還親自到鄭家樹墳前祭拜,可見大老爺和其他貴人不同,于是周山子和鄭石頭遵守承諾,成了賈赦雇傭的第一批臨時工。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紅樓中的工資待遇,丫鬟的工資分三檔:一兩、一吊和五百錢。所以我覺得紅樓里面一兩銀子要比很多古代文默認的一千個大錢要多,約等于一千五百錢。這樣符合500錢、1000錢和1500錢三檔工資標準。 紅樓里面管事、小廝多少月錢沒說,但是我覺得應該不會超過二兩,畢竟三春、賈環(huán)、姨娘等的月錢才二兩。這里給單勇開二兩銀子,應該是提高了標準的。 第5章 從墳地回來,賈赦就帶著兩個臨時工去辦入職手續(xù)。 自從賈赦原配張氏死了之后,就是二太太賈王氏掌家。新買的奴才要簽身契,定月錢,安排差事,也是賈王氏做主。但是賈王氏管的是內宅,外頭的事,賈政清高君子,一概不管,賈赦自己以前是個混不吝的,也不愛管。所以石頭和山子要到大房做長工,辦理對牌定月銀什么的,都是幾個管事在管。 說起來也是冤家路窄,賈王氏掌家之后,重用自己的陪房親信周瑞一家,周山子和鄭石頭要入職當差,辦理對牌做登記的,正是管事周瑞。 其實賈赦早就跟山子和石頭說明白了,周瑞這樣的刁奴遲早是要被收拾的,但是現(xiàn)在還沒到時候,可能需要他們暫時忍耐一下。山子和石頭雖然十分恨周瑞,也不會見著周瑞就沖上去打。 可是周瑞遠遠的看著賈赦帶著周山子來了,自己先嚇得瑟瑟發(fā)抖了。 能不抖嗎?王氏嫁進賈家的時候,還是賈赦原配張氏掌家,那時候賈王氏覺得賈家家大業(yè)大的,每天進出的銀錢如淌水,張氏不知道撈了多少好處。賈王氏心理就不平衡了,仗著王子騰之勢,用自己的嫁妝開始放印子錢,這樣自己的私房錢總不會被張氏拉開太大差距。 當時幫賈王氏放債收債的就是陪房周瑞兩口子。頭幾年還算順遂,第三年上,就有個南洼村的村民還不上債,周瑞就逼迫那村民用田地抵債。后來,周瑞自己掏錢補上村民欠賈王氏的本錢,自己得了田地。自從嘗到了甜頭,周瑞膽子就大了,后來多次故技重施,在南洼村連奪良田,那一片幾百畝的良田,就快要被周瑞全部收入囊中了。 而周瑞最近奪來的三畝地,就是周山子家的。因為同姓周,周瑞去放印子的時候話說得可好聽了:“咱們算來也是本家,我還能坑你不成?你滿城里頭問問,咱們家的利錢已經(jīng)算開得低的了,就算到時候真的有個銀錢不趁手還不上,我在主子面前替你美言幾句,也比你到外頭借強啊?!?/br> 當時周山子確實急著籌錢給周老嫗抓藥,就借了賈王氏放出來的印子錢。可惜借錢的時候周瑞話說得好聽,催債的時候就換了一個人,像個活閻王似的,恨不得把人生吞活剝了。 也是因為同姓,又是最近一樁,周瑞還記得周山子。周瑞看見賈赦帶著周山子腳底生風的過來,心想:大老爺是怎么跟他混在一起?難道他還有什么門路把狀告到大老爺面前兒了,大老爺為了給老爺、太太難看,替他出頭來了? 等賈赦一行人走近了,周瑞看到周山子和鄭石頭橫眉冷對的樣子,更加心虛。但是他轉念一想:大老爺在府上受老太太嫌棄,不過是個擺設的老爺,我怕他做什么?于是挺了挺胸膛,努力做出趾高氣揚的樣子,不過他吞了一口口水暴露了他的心虛。 單勇走上前說:“周管事,這是我們老爺新雇的兩個長工,月錢每個月一兩半銀子,都是說好的。你給他們二人辦好對牌,做了登記,以后他們月錢從官中賬上走。” 周瑞一聽周山子兩人是來做工的,長舒一口氣。心想:這兩人只怕是走投無路了,要賣身為奴,恰巧讓大老爺碰見了。既然他們要到賈府做活,不怕以后不落到我手上,到時候慢慢磋磨他們。 于是周瑞對賈赦訕笑道:“大老爺莫不是被誑了吧?我們府上向來不收人做長工,無論死契活契,總是要簽身契的。咱們這樣的人家,府上只買奴才,不雇長工,這新賣身的奴才從每月五百錢的雜役做起,做得好的,才能換差事,漲月錢。哪有一來就一兩半銀子的?” 賈赦眼睛一瞇,怒道:“狗仗人勢的東西,莫不是你天天誑主子,才敢說主子被誑這樣的話?我叫你辦你就辦,主子吩咐,你有什么駁回的余地?” 周瑞見賈赦和以前的大老爺不一樣了,也是一愣。但是府上買賣奴才,分配差事一向是王夫人做主,賈赦隨便帶人來做長工,他可不敢開這樣的例。府上幾百號的奴才,誰不眼紅他們夫妻在主子面前有體面?也有不少眼睛盯著他們,就等著挑他的錯,好到主子面前挑撥呢。 周瑞決定絕不能辦這件事,于是也強裝鎮(zhèn)定的說:“只買奴才,不雇長工是府里祖上傳下來的規(guī)矩,難道說改就改了不成?大老爺這件事,恕奴才不能做主,還請大老爺莫要為難奴才?!?/br> 周山子和鄭石頭見周瑞一個管事都敢不聽老爺吩咐,也是暗暗吃驚:看來大老爺說的遲早收拾周瑞的話不假,這樣的刁奴留著爬主子頭頂上嗎?同時二人也為賈赦在賈府的地位感到擔憂。 賈赦怪笑一下,問:“如今誰襲的爵位?誰是賈府的一家之主?” 周瑞聽了,好不容易鼓起來的氣又短了一截,道:“自然是大老爺?!?/br> 賈赦怒道:“既然知道我是一家之主,還敢駁回我的話?給我掌嘴!” 賈赦本意是讓單勇、山子、石頭等人掌周瑞的嘴的,誰知道鄭家樹自從吃了賈赦的飯,就對賈赦十分感激。白天在悄悄躲在角落里保護賈赦。他遠遠看見周瑞,早就想上來揍他了,只是苦于賈赦約束他不要隨便打人,鄭家樹是忍了又忍。 這會兒聽見賈赦讓掌周瑞的嘴,鄭家樹哪里還忍得住,不等單勇等人上前,鄭家樹嗖的一下飄出來,搶在單勇等人前面左右開弓,啪啪啪幾巴掌甩在周瑞臉上。 此刻是白天,如果周瑞是個陽氣足的人,鄭家樹動不了他。但是周瑞做的缺德事太多了,沾的孽太重,陰物最容易靠近。而鄭家樹在橋下壓了五年,怨氣十分重,怨氣越重,能力就越強,這左右開弓的打下去,打得別提多瓷實了,賈赦看看都覺得腮幫子疼。 除了賈赦能看見鄭家樹打周瑞,還能聽見啪啪的響聲外,其他人是看不見的。 于是,單勇等三人就看到這樣一副畫面:賈赦喊了一聲要掌周瑞的嘴,也沒人動周瑞,結果周瑞的頭就開始左搖右擺,像是被什么人打了一般。更瘆人的是,很快周瑞的臉上就出現(xiàn)了淤青的掌印,嘴角也沁出了血漬。 這畫面詭異啊,如果不是賈赦有天生的陰陽眼,能看清怎么回事,賈赦自己都覺得詭異。單勇等三人看到這樣的情景,以為是賈赦施了什么法術,看見自家老爺有這樣的神通,佩服得五體投地,甚至臉有得色。跟了這樣厲害的老爺,可不是有驕傲的資本么。 周瑞就苦了啊,剛聽見賈赦說要打自己耳光,結果人家都沒動手,自己面前什么也沒有,臉上就被打得火辣辣生疼了。而且大白天的,周瑞還真切的感覺到自己面前涼颼颼陰慘慘的,似乎有一股陰風。誰遇到這樣毛骨悚然的事不怕啊? “啊~~~~”周瑞繃不住大聲尖叫起來。這一聲尖叫集高亢、嘹亮、凄厲之大成,很快引起了附近小廝和丫鬟婆子們的主意,沒一會兒,賬房內外就圍滿了人。 賈府的賬房是三進的房子。第一進是管人的,買奴才,登記造冊,分配差事就在這里;第二進是管賬的,支取銀子,收入進項登記造冊都在第二進;第三進更大,是管物的,也就是庫房,現(xiàn)在王夫人掌管著鑰匙,平時都鎖著,外面日也有人看守。 周瑞這一嗓子嚎的,不但賬房外頭的粗使婆子都梗著脖子向里面瞧,第二進的賬房先生和第三進的家丁都有來瞧熱鬧的。 賈家的賬房管事是林之孝,林之孝一出來看見周瑞兩個臉頰都是淤青,腫得像發(fā)了酵的饅頭,又見賈赦帶著兩個面生的奴才黑著臉站在一旁,就猜周瑞是讓賈赦打了。 林之孝能當上賬房總管,自然有些心機臉色,就算平時不將賈赦看在眼里,這時候也向賈赦賠笑道:“今兒大老爺怎么有空親自來賬房走走?”又忙罵邊上的小廝道:“沒眼色的東西,還不快去倒茶?”又向周瑞說:“周管事也是的,大老爺來了,怎么都沒請大老爺上座呢?大老爺就這么站著,仔細累著了大老爺?!?/br> 周瑞心里也苦啊,賈赦平時不是不來賬房,但是一般都是直接去第二進,支了銀子就走,看都不會看他一眼,兩人根本就沒怎么打過交道。他仗著王夫人的勢,賈赦平時又斗雞走狗的,是個糊涂老爺,他哪里想的起來讓座。這沒說兩句話,就讓鬼打了,現(xiàn)在他都嚇得尿都快憋不住了,更想不起這些了。 周瑞哭喪著臉看著林之孝,那真是要哭出來的樣子啊,看得林之孝一頭霧水,心想:這個周瑞平時耀武揚威的,居然被一個廢物大老爺嚇成這樣,還挨了打都不敢吱聲,也是無能。 周瑞帶著半哭的腔調說:“大……大老爺請上座?!?/br> 賈赦冷臉道:“坐就不必了,快些把事給我辦了,惹惱了我,就不是掌嘴這么簡單了。” 剛剛經(jīng)歷了鬼打臉,這樣的威脅對周瑞太有震懾力了。 周瑞聽到掌嘴兩個字,渾身跟觸電一樣的顫抖起來,何況賈赦說的是不是掌嘴這么簡單。于是,周瑞二話不說的要了周山子和鄭石頭的姓名、籍貫,登記好長工身份,把冊子交給林之孝說:“林總管,這兩人是大老爺新雇的長工,大老爺吩咐了,這兩人的月例一兩半銀子,以后都從官中賬上支取?!?/br> 說完,又小聲在林之孝耳邊說:“林總管別和大老爺對著干,這大老爺邪門得很,他剛說要掌我的嘴,誰也沒動手,我就被鬼打了。你看我這臉,都沒有被人碰一下。有什么事,林總管別吃眼前虧,這里哄著辦完了,悄悄告訴太太要緊。”因為臉實在太疼,周瑞說話像含著兩顆糖,有些含糊不清。林之孝皺著眉頭仔細聽了半天,也只聽了個大概。但是就一個大概,已經(jīng)嚇得林之孝跟丟魂兒似的了。 林之孝剛開始看周瑞給兩個長工辦了登記,還定了那么高的月錢,早就心生不滿,正欲拒絕,但聽周瑞說了這番話,林之孝狐疑的看了周瑞一眼,目光又從在第一進打雜的幾個小廝臉上一一掃過。這些親眼見了周瑞被看不見的東西打了,臉頰就高高腫起,現(xiàn)在還嚇得在角落發(fā)抖呢。林之孝聽了剛才周瑞那驚恐的尖叫,又看小廝們的反應,料想周瑞說的實話,就不動聲色的為周山子和鄭石頭做了月錢登記。 一切辦完,周瑞親送賈赦一行出了賬房,聲調有點發(fā)顫的說:“大老爺放心,這二位長工的對牌我馬上著人去做,下午就使人給大老爺送去。住處就安排在下人房,正好單勇隔壁就有一間空房,我也馬上著人去收拾?!?/br> 賈赦點點頭,不再理會還在發(fā)抖的周瑞和一臉狐疑的林之孝,帶著人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赦赦:我有特殊的打臉技巧,酷不酷炫,精不精彩,刺不刺激,感不感動? 周瑞:不敢動不敢動 林之孝:不敢動不敢動 賈政:大哥你別看我,我也不敢動 第6章 新招收了兩個自己很滿意的臨時工,賈赦心情不錯,當天晚上做了一下晚課,就早早入睡了。 第二天一早,單勇就帶了山子、石頭在東院門口等候聽差。昨天晚上,單勇按賈赦吩咐,把榮國府的大致情況向周山子和鄭石頭介紹了一遍,兩人聽說大老爺和二房不和,周瑞又是二房夫人的陪房,就把剛開始聽說入賈府做事那點擔心都放下了。 賈赦起床洗漱之后,正在盤算怎么奪回本該屬于自己的正房,就有傳話婆子來說,賈母那邊打發(fā)了人來請大老爺過去。 賈赦醒來之后只去過一次榮慶堂,那天賈母向他要印章,賈赦沒給,母子兩個不歡而散。賈母叫他以后不要去請安,賈赦就再也沒去過。今天賈母又打發(fā)人來請,賈赦稍微想了一下,估計是為了自己雇兩個長工的事。 到了榮慶堂,賈赦請完安,賈母瞥了賈赦一眼說:“前兒,柳侯夫人做壽,我也去了。柳侯夫人是個有福氣的,長子襲子爵,次子也做了將軍,母慈子孝,兒孫繞膝,羨煞旁人??墒沁@世上吧,有的人有福,也有的人無福,有像柳家子孫那樣晨昏定省風雨無阻的,也有遇到那不孝子,不但處處忤逆母親,竟是請安都敷衍得很的?!?/br> 賈赦側頭想了一下,還借助原身的記憶,才想起柳家是誰。是原四王八公中的理國公柳彪之后,現(xiàn)在的當家人是襲了一等子爵的柳芳。賈母說的柳侯夫人呢,就是柳芳之母,柳侯夫人還有個次子名叫柳芾,就是做了將軍那個。 賈母沒來由的這番話自然是在敲打賈赦不孝。不過賈赦可沒接她這茬,而是橫了賈政一眼說:“二弟,你又做了什么不孝不悌的事,惹母親生氣?!?/br> 別說賈母,就連邢夫人和王夫人都被賈赦的無恥震驚了。賈政晨昏定省可沒缺過,只有賈赦,上次賈母說他了幾句就再也沒來請過安,連帶邢夫人都天天吃掛落。誰都知道賈母這話說的賈赦,他還好意思去罵賈政,不要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