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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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憑說:“皇上先前發(fā)過的誓呢?不做數(shù)了?” 拓拔泓說:“我跟你說實話。我并不想發(fā)那個誓,我只是嫉妒,我不想看到你跟別人親近,我看不下去。你應(yīng)該曉得我的心情。而且,是你逼我的。我是違心的?!?/br> 他聲音有些難過:“我對你是真心的喜歡,你覺得我只是玩弄你嗎?我沒有那樣想,我是真心想要你?!?/br> 馮憑沒答話。 拓拔泓說:“你想要孩子,我可以給你個兒子。” 馮憑撫摸著他頭發(fā),嘆道:“我丈夫都死了,哪里來的兒子。我只要有皇上便知足了,皇上便是我的骨rou,我不想要兒子。” 拓拔泓注視著她臉,久久。她神色沒有絲毫的猶豫,他知道,她是心如鐵石,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心意的了。 馮憑因說今年過年會冷清,蠻想找點熱鬧。臘月二十九這天,拓拔泓的生日,常夫人帶著兒女來宮中賀壽。馮憑因見她哥哥的三個孩子,上回還是一點兒大,半年不見就變了個模樣,心下便十分感慨。一時想起往事,和常夫人拉了許多家常。 馮朗的大兒子叫馮翊,今年已滿十三歲,他和拓拔泓是同年的。馮憑喜歡他相貌俊秀,前幾年把他弄在宮中陪拓拔泓讀書。只是這小子很不爭氣,正經(jīng)書不好好讀,學(xué)人家穿衣打扮,涂脂抹粉,在宮里天天跟李坤置氣爭寵。爭寵就算了,還爭不過人家,隔三差五跑來找馮憑嗷嗷哭鼻子。年前和李坤慪了一場氣,在家裝病,打死不進宮了。馮憑被這淘氣小子氣壞了,這幾個月也沒過問他。 馮憑自己沒有孩子,所以對她哥哥這幾個孩子,當?shù)母H生似的。馮翊前陣怒氣沖沖的,幾個月不見,已經(jīng)恢復(fù)了笑臉,見到馮憑,鉆在懷里姑母姑母叫個不停。跟小奶狗似的搖尾巴。馮憑見他相貌靈秀,活潑可愛,也就忘了先前的不快,摸著腦袋說:“你這病今天算是好了?皇上前幾天還問起你,最近打不打算回宮讀書了?” 馮翊笑說:“我倒是想回來。不過要是回宮,姑母你賞我一個什么?” 馮憑奇了,說:“你這念書又不是替我念的,我賞你一頓板子差不多。” 馮翊哼了哼,說:“我當然是為了姑母了。要不是為了姑母,我才不跟李坤他們一起玩呢。你當我不知道呢?皇上天天跟李坤一起,親熱的不得了,一個桌吃飯,一個被窩睡覺,我不替姑母你看著他,他天天在皇上面前說姑母你的壞話?!?/br> 馮憑笑:“他說我什么壞話了?” 馮翊說:“他什么都說!皇上什么都聽他的!他以前還說你和乙渾是那什么呢,氣得我和他打起來!” 常夫人笑打住兒子:“別滿嘴胡說八道的!” 馮憑笑說:“小孩子胡話,不必往心里去?!?/br> 常夫人談起兒女,抱怨不停。說馮翊,說:“他,這兩年,天天逃學(xué),說習(xí)文吧,連篇狗屁文章都背不通。說習(xí)武吧,連條狗都打不過。他父親還說過兩年讓他到軍中歷練歷練,我看他也不想去,真不知道要拿他怎么辦才好?!?/br> 馮憑說:“閏兒呢?” 閏兒是家中的老二,今年才十歲不到。常夫人說:“閏兒倒是聰明,就是那病,大夫都說他活不過十歲。這兩年越發(fā)的消瘦了,臉兒黃黃的,我這整天都為他提心吊膽,晚上都睡不著覺?!?/br> 馮憑說:“明日我讓徐濟之去給閏兒看看病,他醫(yī)術(shù)倒是不錯的,我這病自從他入了宮,大有起色了。興許能治好閏兒?!?/br> 常夫人說:“哎,要是能治好倒是好了?!?/br> 馮憑跟馮翊笑說:“你最近要是肯好好讀書,表現(xiàn)得好了,春天去河西巡兵,便讓皇上帶你一起。否則到時候大家都去了,把你一個人留在平城,看你哭不哭鼻子。巡兵便要比武,不要給姑母丟臉?!?/br> 馮翊說:“我知道了姑母,我這就去給皇上請安?!?/br> 馮翊陪著說了一會話就跑了,還留下一個馮珂。小姑娘才八歲,也是個黏人精,一見馮翊走了,就跟兔子似的嗖一下從她娘懷里跳下來,高興地往馮憑席邊來:“我也要姑母抱!” 馮憑和常夫人差不多年紀,只比常夫人小三四歲,當年結(jié)婚的年紀也差不多。見別人的兒女就跟老鼠似的,生的一窩窩,一個跳走又來一個,她心里就忍不住有些酸楚,心想:今年二十三歲了。 自己要是能生孩子,現(xiàn)在也應(yīng)該有這么大了。 馮珂生的漂亮。 馮憑細看她,圓圓rourou的臉蛋,一雙黑眼睛大而有神,眉毛烏黑有型,眼睫毛又濃又長。紅潤白皙的面皮兒,肌膚吹彈可破。頭上綁著兩個少女的雙丫髻,額前垂著劉海兒,發(fā)際還能看到淺淺的絨毛。手兒也是rou乎乎的,手背上還有小窩窩。穿著一身鵝黃衣裳,顏色靚麗,十分清新喜人。尤其笑起來,兩個酒窩甜甜的,把人心都要化了。 常夫人笑說:“人家都說她長得像太后您小時候的模樣。” 馮憑不曉得自己小時候什么樣,就有些驚訝,也笑:“有這回事嗎?我倒是認不出。不過我跟阿兄是一母所生,小時候長的的確很像,興許她是像了阿兄了?!?/br> 常夫人說:“可我看她這眉眼跟你更像?!?/br> 馮憑笑著把這孩子抱在膝上:“那這八成是我生的了?以后這孩子就歸我了吧。” 常夫人說:“她喜歡姑母呢,整天在家里就念叨,想進宮來看姑母。她聽人家說她長的像你,就高興的不得了,整天嚷著也要進宮,說也要當皇后,長大要跟你一樣?!?/br> 馮珂有些不好意思:“娘你不要說啦!” 馮憑笑說:“阿珂想當皇后?你曉得皇后是做什么的嗎?” 馮珂說:“我聽爹娘的話,爹娘都聽姑母的話,我哥哥也聽姑母的話,舅舅外公們也聽姑母的話。姑母最厲害了,我長大也要跟姑母一樣做皇后?!?/br> 馮憑和常夫人都被逗笑了。 馮憑笑逗她說:“皇后不是那么好當?shù)?,當皇后要嫁人的?!?/br> 馮珂連連搖頭:“我不嫁人,我娘說我還小呢?!?/br> 馮憑誠心說:“這孩子長得倒好,要是能大幾歲就好了。大幾歲配皇上正合適?!?/br> 常夫人笑說:“是啊?!?/br> 馮憑輕聲說:“皇上這兩年,也該大婚了,只是暫時沒有合適的人選。我最近也在考慮這件事?!?/br> 常夫人說:“這是要緊事,太后有什么想法呢?” 馮憑說:“皇后之位,關(guān)系重大,須得謹慎啊?!?/br> 第45章 為難 皇后之位, 自然不能落到外姓人手里。 馮憑絕不希望再冒出一個外戚家族和自己爭權(quán), 所以她需要皇后是馮家人。 她就此事征詢朝臣的意見,結(jié)果卻讓她很不滿意。 她先是詢問了京兆王。京兆王是宗室的元老,也在朝中錄事, 說話頗有分量,很得人望。馮憑對他態(tài)度也很低調(diào)謙和,說:“皇上而今也到了大婚的年紀了, 我年紀尚輕, 此事怕拿捏不妥,所以想同皇叔商議, 問問皇叔的意見。皇叔對此事有想法嗎?” 拓拔子推聽說了立后之事, 極力舉薦了陸氏和賀氏的女兒, 大贊其品貌端莊,堪為中宮之選。馮憑找了幾個理由把這二者都駁回去了, 京兆王便大概聽出她的意思了。 沉默半晌, 京兆王說:“那太后心中是已經(jīng)有了人選了?” 拓拔子推一向跟她不是太親近, 朝事上也總愛跟她唱反調(diào),馮憑絕不認為他會支持自己。沒敢說自己的想法, 她只是笑:“我正是尚無人選, 所以才想詢問皇叔的意見。最近正為這件事情頭痛呢?!?/br> 拓拔子推說:“臣只是建議,此事當然還是要由太后拿主意?!?/br> 馮憑心說:這些人,嘴上乖,說讓自己拿主意,等自己真正拿主意, 他們又要跳出來找話說了。送走京兆王,她要召來高盛。 高盛是她一路提拔上來的,對她倒是忠心的,馮憑對這位老臣,倒是實話實說:“這件事,我也詢問過京兆王,京兆王推舉了賀氏和陸氏的女兒,只是我認為不太合適?!?/br> 高盛八成也猜出她的意思:“那娘娘的想法呢?” 馮憑說:“馮朗的女兒怎么樣?” 高盛問說:“臣剛剛進宮時,看到宮門處有個小女娃,扎著雙丫,身高約四尺,年紀約摸八歲,太后說的便是這個孩子嗎?” 馮憑點點頭:“正是她。” 高盛說:“這,一門兩后,怕不是吉利之相。先帝去歲剛駕崩,皇上年紀尚小,朝局尚未穩(wěn)。太后不過才垂簾聽政一年,便要立一個小小的八歲女童為皇后,又是自己的親侄,恐有攬權(quán)專斷之嫌,難免讓人懷疑太后的用心?;噬系幕槭?,雖是家事,卻也是國政,臣認為此事不妥?!?/br> 馮憑說:“我也知道不妥,那你告訴我怎么才能妥呢?這件事,除了你我尚未同任何人說。就怕一說出來,滿朝都是反對聲,吵嚷得人頭疼。你有什么主意嗎?” 高盛說:“臣不建議太后這樣做。太后為政時日尚淺,不宜徇私太過,招來非議。持事公允一些,更易讓朝臣們心服。一味地行權(quán)攬私,怕要失掉人心?!?/br> 馮憑尤不肯死心,道:“我當年被先帝封為貴人時也不過才九歲,先帝立我為皇后時,我也才十一歲,當時朝眾,也并沒有什么話說?!?/br> 高盛說:“今時不同往日,何況,當年常太后居宮,也并沒有讓常家的女兒做皇后,而是立了馮氏,乃是知道常氏出身寒微,不堪當此大貴之選,恐為家族招來災(zāi)禍。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謀大,力小而任重,自古便是災(zāi)禍的釁由。若是做了太后,就必要從自己家族中擇皇后而立,這朝廷國家,豈不是要成了外戚的私產(chǎn)?!?/br> 馮憑聽到這句,已經(jīng)是不太高興了,瞥了這人一眼,高盛卻還頂著她眼風(fēng)繼續(xù)說:“德不稱其位,其禍必酷,能不稱其任,其殃必大?;屎笾?,重在選賢任能,依臣之見,從朝中出身名望相當?shù)氖献逯?,擇起年紀得當,品貌出眾者立為皇后,才是得當之選。” 馮憑原地踱了幾步,慢慢往鳳榻上坐下:“你的意思,馮家的女兒做皇后,就是德薄而位尊,要招來災(zāi)禍了?” 高盛說:“八歲的女童,有何德何才足以服眾呢?哪怕是加上太后的威望,怕也不足以支撐。太后既然沒有讓自己的兄長入尚書臺攬政,為何要讓自己兄長的幼女入宮做皇后呢?” 馮憑知道是說不過他,遂從善如流:“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京兆王舉薦的那兩位,我都不中意。我記得,你不是有個孫女兒還未成婚嗎?她怎么樣?” 高盛謙恭說:“臣那孫女,長得跟臣也差不多,皇上怕是不能中意。還是算了吧。真這樣,皇上得恨臣了?!?/br> 馮憑本被高盛的話說的有點生氣,及聽到這句,又忍不住笑了。她抬起頭,看她這位忠臣,長的是矮矮胖胖,厚嘴唇,大鼻子小眼睛,心中暗笑道:“高令相貌魁偉,孫女能像你不也挺好的,不至于入不了眼吧?” 她把高盛取笑了一通,心情是好些了,然而這事情還是沒拿定。 她并不想接受高盛的建議。 這件事放在心上,久未決斷,她后又問常英。 常英倒是支持她的,不過也有些遲疑:“臣明白太后的意思,只是怕朝臣們會有想法。一門出兩位皇后,這在歷朝歷代也不是沒有先例的,不過馮珂的確年紀尚幼,或者,立后之事,不妨再延后些時日?皇上一旦大婚,立刻就要親政了,臣其實以為,為時尚早?!?/br> 馮憑說:“只是皇上已經(jīng)到了年紀,不大婚,這也說不過去?!?/br> 馮憑為這件事很頭疼,這日李益進宮,因為久日未見了,她便忍不住念叨了幾句。當時是在御花園中,李益隨在她身旁,穿行在一片怒放的牡丹花叢間,她閑閑地說起那日高盛說的話。李益一遍邁步一邊聽著,沒插話,等她說完了,他也沒做任何答復(fù)。馮憑因為自始至終沒得到回應(yīng),便轉(zhuǎn)過頭去看他,就見他眼神在流連道旁的花朵和蝴蝶。 馮憑駐足,目視他,笑說:“你有聽到我在說話嗎?” 李益并不直視她的目光,輕輕點頭說:“臣聽見了,只是臣不知道該如何說?!?/br> 馮憑重新啟了步,說:“你一直不說話,我以為沒有聽我說話呢?!?/br> 李益低著頭看腳下,誠懇說:“此事,娘娘已經(jīng)問過諸位大臣,心中怕是已經(jīng)有了決斷了,臣再多說也無用,是以不敢開口?!?/br> 馮憑低聲說:“你是不高興,因為這件事我沒有第一個同你商量嗎?以往這些事,我總是第一個跟你說的,而今你卻是最后一個知道的了?!?/br> 李益說:“臣沒有這樣想?!?/br> 馮憑說:“你沒必要掩飾,我看見你心不在焉?!?/br> 她隨走隨說:“雖然我是最后一個問你,不過這件事,我還是看重你的意見。 李益說:“臣想著,過些日子,回冀州老家去。剛一直想著要如何開口,方才一路行來,一路在猶豫,心中忐忑萬分?!?/br> 馮憑聞言吃驚道:“你回去做什么?” 她心提了起來,表情有些害怕:“家中有事嗎?” 李益說:“沒有什么事?!?/br> 馮憑說:“那為何要走?冀州離平城這么遠?!?/br> 李益思索著沒答話。 他抬頭看了看姹紫嫣紅的□□,心中卻沒有欣賞的意致:“平城生活的太久了,覺得沒什么意思,想去別處走一走?!?/br> 馮憑笑說:“你也不是一直都待在平城的吧?怎么會厭倦呢?皇上年年南征北巡,你不都一直在伴駕嗎?見的世面也不少了?!?/br> 李益低笑,笑的有幾分索然落寞。 馮憑說:“你最近在做什么?家里還好嗎?” 李益說:“還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