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眾人笑過之后,那老斗子才又說道:“后生哪,咱們做吏人的三頭難,上頭官為難,下頭民為難,回到家,妻兒吃穿為難。良心是得留著,可良心也得拿皮rou裹著。這外頭的皮rou若餓盡了,里頭的良心能存得住?因此呢,咱們得用三緊,才應(yīng)付得過那三難。上頭的官兒,要緊著伺候好;下頭的民,要緊著催督好;家頭的妻兒,要緊著照料好。就拿咱們做斗子的來說,一斗麥,刮得過平,拿什么來孝敬上頭的官兒?我做了一輩子斗子,每月那三貫柴米錢能養(yǎng)得過三口人?但若是每斗都裝得過滿,一來難過那些農(nóng)戶的急眼,二來也難過自家良心。因此呢,咱們一斗只多取一口糧,這一口糧喂雀兒都不夠,每個農(nóng)戶們折不到多少,咱們卻積少成多,聚起來,該上貢的上貢,該均分的均分。這樣,三難才能成三好。” 胡斗子聽了恍然大悟,忙連連點(diǎn)頭:“若不是老伯教導(dǎo),小的如何能省得這些?” 于是,從那以后,每斗糧他都略略多盛一些。他手小靈便,做這些遮掩,迅即便會。這時,再看那官斗,像是吃飽了的一張大嘴,嘴邊還沾著幾粒糧。那幾粒糧便是他的衣食所在。三斗米能勻出一升,一戶平均納糧三石,便能多出一斗。襄邑人口有兩千多戶,總共便能寬剩出二百多石糧,賣成錢是二百多貫,除去上貢給官兒的,他們十二個斗子,一個人便能分得十來貫。 第一回分到這些錢,胡斗子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他拿出一半給家里買了些絹匹酒rou菜蔬,背回家去過除夕。父母看到,全都喜得直拌嘴咂舌,兩個兄弟則又嫉又饞。他又將另一半錢交給父親,父親更是樂得只剩一道眼縫兒??吹竭@情形,他不禁想起那老斗子說的三難三好,心想:我也并沒有做些多虧心的事,再說,收糧時,每天累得胳膊要斷,得這些,也是該當(dāng)。 到第二年納糧時,那些斗子見他同了心意,便偷偷拿出一只官斗給他,他先不明白,但再一看,這只官斗似乎比原先那只略高幾分。湊近細(xì)瞧,那邊沿又貼了一層鐵葉,鐵葉下加了一段木板。這樣一斗糧便至少能多出一升來。他不由得暗暗驚嘆,若不細(xì)看,誰瞧得出?他雖隱隱有些不安,卻立即想到,我若不用這斗,必定會被其他斗子踢排開。再說,一人正直,又濟(jì)得了什么? 于是,他笑著接過那斗子。有了這新斗,盛糧時便再不必遮遮掩掩耍手技,那些農(nóng)戶見他用概子刮得極平,有時甚而會刮凹一些,都極為感恩,連聲道謝。他不由得笑嘆,果然略一使些手段,三難頓時變?nèi)谩?/br> 除了這官斗,那些老斗子更有各般技法,漸漸都放心教給了他,左掠一升,右攥一寸。一年下來,竟能分得三十多貫,強(qiáng)似耕三十畝地。 做了些年月后,胡斗子也成了老斗子。憑著那雙瘦尖小手和機(jī)巧之心,他比先前那些老斗子更加善鉆善營,不再只于收糧關(guān)節(jié)上設(shè)法。他和籍田的鄉(xiāng)書手、管倉的倉子、管賬的手分等要害吏人,漸漸串?dāng)n到一處,有時只揩抹一兩個數(shù)字,便是幾十貫錢。連主簿、縣丞也發(fā)覺他才干,不時委任一些差事。他成了襄邑衙前的健吏之一。 有時胡斗子也難免擔(dān)憂,怕事情一旦敗露,不知如何收場。尤其有回見到一只野狗,原本只在那些酒肆面館外候食,有回竟偷偷溜進(jìn)廚房,叼了一大塊rou,被那廚子發(fā)覺,一刀甩過去,當(dāng)即砍折了一條后腿。那血淋淋慘叫聲讓他心驚不已。但又一想,這世事便是如此,富貴從來險(xiǎn)中求,若想求太平,便得長挨窮。 于是,胡斗子不再多慮,伸著那雙小瘦手,能多刮攬一些,便盡力多刮攬。他心里那只斗,口也張得越來越大。只是衙前吏人各掌各的要害,上頭那些衙吏更有勢要,尤其頂頭那些典史,掌管一縣緊要實(shí)務(wù),連知縣、主簿時時都得依賴他們。去到哪里,人都當(dāng)作官爺看待。他雖眼饞,卻急不來,只能盡力在縣尉、主簿、縣丞跟前多效力。 胡斗子沒想到,這饞急竟害了自己。更沒想到,禍?zhǔn)掠深^竟來自鄭廚子。 自從升作斗子頭兒后,尋常酒肆他再瞧不入眼,每逢得了一注外財(cái),便學(xué)那些上等衙吏,去縣里最好的清香樓吃回酒,那時鄭廚子正在清香樓當(dāng)廚。胡斗子見那些上等衙吏每逢年節(jié),都要請縣里好廚,去鄉(xiāng)里擺家宴,請些體面賓客壯門戶。他也動了心,咬牙出了五貫錢,雇了鄭廚子,自己也回家擺了一回家宴。太尊貴的人請不動,他便極力賠話送禮,將縣里幾位典史、手分請到家中,滿村的人全都來門前圍看,著實(shí)風(fēng)光了一回。 自那以后,但凡過節(jié),他都要雇鄭廚子,擺設(shè)家宴,熱鬧一番,因此與鄭廚子極熟絡(luò)。后來鄭廚子惹上官司,出獄后被王豪雇去,他才換了其他廚子。 去年,新知縣上任,胡斗子用心留意,想尋找時機(jī)巴附到這新知縣,以求升進(jìn)。正在覷探,縣尉忽然來尋他,找了個僻靜處,低聲吩咐他一件事:“我知你和鄭廚子相熟,眼下有一樁事要你去說通他。幾天后,皇閣村王豪要擺桃花宴,他請了一個人去赴宴。那人是新任知縣手底下那姓莫的幕客,想必你也見了?” 胡斗子忙點(diǎn)了點(diǎn)頭。 “你若說成此事,便升你做客司通引。” 他一聽,頓時大喜??退局鞴苡屯鶃砉賳T,差事雖辛苦,門路卻廣,常能見一些高官要員,伺候得好,便能舉步飛升。但他隨即想到,縣尉只管緝捕盜賊,保境內(nèi)安寧,客司選吏,并不在他權(quán)限之內(nèi)。不過,他并不敢流露疑意,忙小心問:“不知縣尉差小人去說何事?” “那姓莫的不能活?!?/br> “???”他大驚。 “我要你去說服鄭廚子在桃花宴上殺掉姓莫的?!?/br> “這……這是要命的事,小人雖與鄭廚子相熟,他哪里肯聽小人一句話,便去殺人,何況是知縣的幕客?” “這里有二百兩銀子,你給那鄭廚子。另外,他上回那樁命案,雖說證據(jù)不足,王豪將他保了出去,但案子并未了結(jié),他那嫌疑仍脫不去。你去跟他說,他若不肯做,我立即差人去捉他。你若不去,我另尋他人。只是,我聽聞你這些年挖了不少暗溝,銀水一股股往你袋里流。新知縣正在清查虧空,我只好秉公辦事。” 他聽了,驚愣半晌,才低聲說:“小人奉命。” “你讓鄭廚子那天中午廚房候命。王豪家后院角上有間茅廁,姓莫的獨(dú)自進(jìn)去時,我已安排好人給鄭廚子通信,鄭廚子立即去那茅廁殺掉姓莫的。記住,我從沒下過命,此事只有你知。做成了,也莫來復(fù)命?!?/br> “小人知道。” 他只帶了一百兩銀子,去皇閣村王豪家,托門仆喚出鄭廚子,走到田野無人處,才將縣尉吩咐的告訴了鄭廚子。鄭廚子聽了,自然吃驚無比,忙連聲推拒。他只能添些言語,說縣里尋找新物證,能斷定那樁命案是鄭廚子所為。鄭廚子慌懼半晌,終于點(diǎn)頭答應(yīng)。他忙將銀子交給鄭廚子,又仔細(xì)交代了一番,這才匆忙離開。 回到縣里,他打問到姓莫的在縣衙后臨街一小間官舍居住。到了桃花宴那天,惶惶難安,早早便去那條后街口覷看,果然見王豪和姓莫的一起出來,各騎了一匹馬,望東邊帝丘鄉(xiāng)行去。一整天,他都惶惶難安,又不愿見人,便回到住處,關(guān)起門,躺一會兒,又坐一會兒,坐不住又來回踱步。一直煩躁到下午,才走到縣衙那邊,坐進(jìn)街口一家茶肆,要了碗茶,坐著看動靜。一直到傍晚,都沒異常。天黑后,他再坐不住,又轉(zhuǎn)到后街街口一家小酒肆,要了些酒菜,慢慢吃著等看。直到深夜,店里只剩他一個客人,店家不敢催他,只在旁邊不住搬凳擦桌。他也等得疲乏,剛起身算過錢,一轉(zhuǎn)頭,忽然瞧見一個人騎著匹馬、低著頭行了過來。雖然外頭只有依稀月光,卻仍一眼瞧出是那姓莫的。他忙走出酒肆,瞧著姓莫的騎馬轉(zhuǎn)進(jìn)小街,停到那間小官舍門前,下馬拿鑰匙開了門,牽馬走了進(jìn)去,而后又關(guān)上了院門。 看來鄭廚子沒能下得了手。他不知該歡喜,還是該懊喪,但仍松了一口氣,慢慢走回自己住處,盤算了一夜,該如何向縣尉交代。 第二天,他又來到縣衙前,卻見兩個縣吏在說話,一個問:“沒尋見莫先生?知縣又在里頭催喚?!绷硪粋€說:“沒有,院門從里頭關(guān)著,拍了半天沒人應(yīng),我翻墻進(jìn)去,里頭只有莫先生那匹馬,屋里卻不見人。問鄰舍,鄰舍說昨晚聽到莫先生深夜回去,再沒聽見開門……” 胡斗子聽了大驚,卻又不敢去問,惴惴等了幾天。知縣差人四處尋那姓莫的,始終沒找見。胡斗子暗暗琢磨:或許是鄭廚子將消息透露給了姓莫的,姓莫的怕再遭毒手,暗地逃了?又過了兩天,他去皇閣村尋鄭廚子,卻聽王家仆人說,桃花宴那天下午鄭廚子便不告而別。他越發(fā)斷定,自己所猜不錯。無論如何,只要尋不見姓莫的,縣尉交的差事也算做成了。 之后他幾回遇到縣尉,縣尉都裝作沒見,他也便裝作無事,心里卻始終難安,這吏職太兇險(xiǎn),恐怕再做不得了。但不做這個,還能做什么?他只好邊做邊看,留意其他好出路。收糧時,也再不敢伸手去刮攬了。 過了幾個月,縣尉竟又來尋到他,讓他趕緊去尋鄭廚子,并告誡他:“鄭廚子若是亂走亂說,頭一個入獄發(fā)配的便是你!”他不知道其中又有了何等禍端,忙去尋鄭廚子。鄭廚子的確回來了,但第二天便不知所終。他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尋問了許多天,都不見鄭廚子蹤影,恐怕是又逃了。縣尉也并未再來尋他,他也才漸漸放了心。 誰知,正月間,縣尉第三次尋見他,命他跟劉倉子去汴京做一樁事。他見縣尉說得嚴(yán)峻,不敢不從。正月十三,跟著劉倉子,還有施書手、白攬子一起趕到汴京,隨后莫名其妙做了那樁事。離開汴京,回來路上,劉倉子才說借那樁事,殺了王小槐。迎著寒風(fēng),他早已手臉僵冷,聽了這話,更驚得牙齒叩響,不住打起冷戰(zhàn),被人騙進(jìn)這樣一樁兇事,自己竟渾然不覺。這權(quán)勢之地,鬼魅群聚,不知哪天連性命都要賠進(jìn)去。 回到縣里后,他再不敢拖延,急急辭了吏職,躲回到家里。又不敢告訴家人,只能裝病。誰知有天清早,他家院里落了許多栗子,隨后便聽說皇閣村鬧鬼,王小槐還魂,半夜拋撒栗子,四處驚擾不寧。三槐王家人心惶懼,請了相絕陸青來驅(qū)祟。他聽過相絕大名,知道絕非那等騙財(cái)術(shù)士,忙也趕去求教。 陸青見了他,冷冰冰注視著他,像是在瞧地洞里一只螻蛄蟲一般,那目光滿是憐鄙,逼得他不由得垂下眼躲開,不敢抬頭。半晌,陸青緩緩道:“萃卦為聚,群分其類。云以風(fēng)聚,水由勢分。高山難登,青松為友;腐水易積,虻蠅相爭……”隨后,陸青教了他一句解祟之語,他聽了,額頭不禁滲出汗來: “妄將利心認(rèn)己心,身到險(xiǎn)灘恨急流?!?/br> 第四章 升 昏冥于升,知進(jìn)而不知止者也。其為不明,甚矣。 ——程頤《伊川易傳》 劉倉子已經(jīng)躁急了許多年。 他父親是衙前老吏,為人愚懦,事事小心,到老也只是個寫錄文籍的貼司。月錢三貫、米六斗,僅免于饑寒。劉倉子自小瞧著其他吏戶家的孩兒吃穿耍用,樣樣都勝過他許多,再看那些父親,個個鼻孔哼氣、眼朝天翻、話聲震瓦,他父親卻常躬著背、垂著臉,走路生怕踩到什么。別人的差事常推給他,功勞卻從不算及他。 劉倉子不愿如父親這般窩氣受嘲,何況這大宋,是吏人之世界。州縣官員雖然皆由朝廷差遣。可官有避嫌之規(guī),嚴(yán)禁去原籍或有田產(chǎn)之地赴任,因此,官常為客,三年任滿,便得遷轉(zhuǎn)。而吏卻是主,世代生長于斯,人情事理,自來慣習(xí)。官不知的,吏熟;官不見的,吏察,因而,有強(qiáng)吏自稱“立地知縣”。劉倉子便想做這等立地官人。 他自小學(xué)了些文墨,投名應(yīng)募吏職后,先被差作鄉(xiāng)書手。鄉(xiāng)書手是向下的職務(wù),常年只能奔走于鄉(xiāng)里。他瞅準(zhǔn)了縣倉,一縣要務(wù)在稅賦,稅賦大半歸縣倉??h倉簿記由一位手分掌管,他便時時尋機(jī)去巴附這手分。他沒有錢去開路,只能使力,運(yùn)柴搬水、跑腿捎物、聽風(fēng)探信……但凡能瞅見的間隙,都盡力奔趕過去。那手分自然知道他的私心,卻始終裝作不知,他獻(xiàn)忠效力,只安然受之,把他當(dāng)作一個義仆。他雖懊悶,卻不敢懈怠,更不敢流露絲毫。 如此勤勉了五年,他已經(jīng)二十四歲。那手分似乎略略轉(zhuǎn)了些意,有天向他透了一句活話:“那老倉子昏得連麥和蕎麥都辨不清了,得換人了?!彼犃藷o比歡喜,去鄉(xiāng)里催稅時,向一家農(nóng)戶強(qiáng)索了兩只雞,提著要去送給那手分。剛走到橋頭,見兩個公人押著一個戴枷囚犯,迎面走過來。他一瞧那囚犯,竟是那手分,頭發(fā)披散,滿臉污垢,咧著嘴在哭。他頓時驚住,手一松,兩只公雞掉落,撲騰幾下,一起掉進(jìn)了河里。 更令他懊喪的是,縣倉新差的手分,竟是他原先的上司。他因一心望著縣倉,從未著意敬順這個上司,而這上司也早已曉得他的心思作為。他心一橫,轉(zhuǎn)而又去巴附這上司。這上司始終冷著臉,偶爾嘲他幾句。他顧不得這些,照舊繼續(xù)尋機(jī)效力,那上司也只安然受之,連頭都未點(diǎn)過一點(diǎn)。 又過了三年,到去年年初,上一位知縣都已任滿,那上司卻仍未有一絲松活。他也心力耗盡,心想自己這輩子恐怕也只能做個下吏,至今連個妻子都無力說娶。這頹念一生,人頓時委頓,覺著眼前黑茫茫,尋不見一絲生趣。灰心之極,甚而想尋短見。 可就在這時,那上司竟喚他過去,說:“那老倉子已老得連鑰匙都認(rèn)不得了??h丞已攆走了他,你來替這個缺吧,明早交接?!彼犃?,瞪直雙眼,頭皮一陣陣冒寒氣,半晌才回過神,張開嘴,卻發(fā)不出聲,只怔怔點(diǎn)了點(diǎn)頭。回去途中,一直如同做夢。路邊一個婦人抱著個幼兒,那幼兒流著鼻涕,望著他叫:“官兒,官兒!”他一聽,才醒轉(zhuǎn)過來,頓時咧嘴大笑起來,笑聲像是大風(fēng)從破窗紙縫里呼嘯而過,唬得那幼兒頓時哭起來,那做娘的白了他一眼,忙抱著孩子回房里去了。他卻一笑再止不住,一路笑回家,腳步幾乎要離地飛起來。 第二天一早,他趕去了縣倉。他在這附近不知窺望過多少回,今天終于走近。那縣倉在睢水上游,河灣邊一大片空地上。一丈多高土坯圍墻,兩扇鐵葉大門,黑漆早已銹蝕剝落。門邊掛著一個牌子,上寫“襄邑官倉”。墻側(cè)有一個大水池,以備火患。 大門旁邊還有一扇小門,他剛走過去,門忽然打開,一個老吏走了出來,正是那老倉子,年近六十,須發(fā)皆白。身子雖瘦小,瞧著卻極精悍,朝他望過來時,目光有些倨傲不屑。他最恨的人便是這老倉子,幾十年把著這糧倉的門,不知偷挪了多少公糧,家中數(shù)百畝良田,子孫盡都在縣里為吏,個個都張狂無比。 老倉子微露出些笑:“進(jìn)來吧。”他忙跟了進(jìn)去,里頭是一個極寬闊場院,巍然聳立幾十座倉廒,全都是青瓦青磚,尖頂圓墻。那場院地勢中間略高,環(huán)繞倉廒,布滿磚砌水槽,通往場院四周泄水暗溝。四下里極靜寂,只有幾只鳥雀在倉頂晨光中飛跳鳴叫。幾個弓手并排坐在一座倉廒墻根曬日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