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蕭駿長久地站在沒開燈的客廳里,手里攥著手機,像尊雕像一樣一動不動看著窗外出神。 叮一聲提示音響起。 “晚安?!?/br> 屏幕上的消息簡單到只有兩個字,卻仿佛塵埃終于落定,讓他不自覺地舒了口氣。 昨天的消息發(fā)來得晚了點,他在書房困獸一樣煩躁地踱了半宿,一面胡思亂想著,回宿舍沒有呢?是在外面上自習嗎?怎么這么晚還沒睡?熬夜學習還是失眠了?幾次三番地開了手機看聊天頁面。手指懸在撥號鍵上來回猶豫了幾次。 今天時間還好,十一點多。 等待小雙早晚各一次的問候,已經(jīng)成了蕭駿每天生活的支撐。早晨醒來等待他的不再是無盡的空虛和頹廢。他總是先一步醒來,捏著手機站在窗邊,一面看著下面的馬路上路燈熄滅,天光一點點亮起來,一面等著那聲清脆的微信提示音響起。 而晚上,知道他一定是準備睡了才會發(fā)消息給自己,蕭駿也只有等到了這簡單的兩個字,才能睡得著。 等到了今晚的這一條之后,他終于放心,上樓去洗澡準備睡覺。 然而洗澡又是一關(guān)。 微涼的溫水順著身體流下,蕭駿一只手撐著墻,一只手撫慰著身下的灼熱。旁邊白色的半圓形浴缸明明是空的,可只要看過去,腦海里就浮現(xiàn)出旖旎的畫面:那晚結(jié)束后小雙乖乖地趴在浴缸邊緣,下巴枕著疊交的手臂,紅著臉垂著眼,任他用手指清理。 蕭駿的手加快了速度,攀上頂峰的瞬間呼吸停滯,腹肌繃出清晰的塊狀輪廓,熱液一波波涌出,被水沖走。 隨著快意消散,他脫力地雙手撐著墻壁,閉上眼睛低下了頭,濃烈的自我厭棄感涌上心頭,深海一樣淹沒了他。 臨睡前他拿起手機,又打開跟小雙聊天的界面往回翻看,每條信息都已經(jīng)爛熟于心,仿佛帶著小孩兒鮮活的表情在他腦海里蹦跶個不停。 自說自話的碎碎念戛然而止在平安夜。那之后,就只剩下了問候,簡單又整齊的一排早安和晚安,蕭駿卻好像能讀出里面的情緒。從一開始的害羞。到后面的惶恐,和委屈。 他向后仰躺在床上,手機按在胸口,仿佛這樣便能壓制住心底的痛悔和欲望。有時候他慶幸自己自控力還不錯,還能狠下心來去做一個“干凈”的人,而有的時候,他又仿佛吸毒的人毒癮發(fā)作,什么理智,什么責任感,統(tǒng)統(tǒng)想要拋棄,只想立刻去找他,把他緊緊地揉進懷里,親他清甜的唇舌,吸吮他粉嫩的胸前,狠狠地進入到他銷魂的身體里去。 蕭駿抱著被子攤煎餅似的在床上翻來覆去,小雙留在這里的氣味早就消失的一點都不剩了,而那晚大床上的景象卻像加了一層粉紅濾鏡似的歷久彌新。 就像那個知名的心理游戲一樣,越是告訴自己不要去想,越是想得停不下來。 剛發(fā)泄過沒多久的東西硬著,在真絲床單上蹭來蹭去不得解脫,伴隨著越來越深的自我厭惡,蕭駿想著小雙弓起瑩白色身體的樣子,忍不住又把手伸了下去。 一向淡漠的他這一個月里自我撫慰的次數(shù)比過去幾年加起來都多。然而越是渴切越是罪惡感爆棚,原來他也沒什么不同,不過是一個敗給欲望的俗物而已。 鹿嶼來電話想約他一起吃飯,問他考試準備得怎么樣,高數(shù)要不要幫忙。 其實他學業(yè)上的壓力倒沒什么,畢竟志不在此,能學到東西就行,他一路上國際學校,英語說得不比母語差,幾門純英文授課的科目對別人來說壓力頗大,他卻不在話下,加上實cao經(jīng)驗豐富,高中三年有鹿嶼在,數(shù)學的基礎(chǔ)又打得很扎實,雖然出勤千瘡百孔,但不追求獎學金的話,績點混個中等還是沒問題的。 接到鹿嶼的電話才想起來已經(jīng)有很久沒有見面了,羅星棋圣誕假早已結(jié)束回美,走的那天他也在。 他們兩人已經(jīng)說好了寒假鹿嶼過那邊去陪他,因此并沒什么離愁別緒,三個人就像平常一樣在機場的咖啡座里坐著聊天。 蕭駿覺得自己有進步,看羅星棋臨走之前緊抱著鹿嶼長長地親吻他鬢角的頭發(fā)時,心里居然一片平靜??粗哌M安檢通道的背影,除了有點心酸眼熱,也并沒有自己以為的那么難以承受。 要知道去年七月羅星棋走的那天,他甚至沒有勇氣去送機,在家里被抽了筋骨似的躺了一整天。 其實鹿嶼找他吃飯還有點別的意思。 他最近見了小雙幾次,覺得他狀態(tài)不大對,明顯是有心事的樣子,一起看書的時候幾次偷看他都發(fā)現(xiàn)他在走神,飯量減了,人也瘦了。眼睛里面那種快活的光熄滅了,暗沉沉地像蒙了層霧。 自從上次在蕭駿家遇到之后鹿嶼就在心底里隱隱的有點期待,蕭駿并不是一個容易對陌生人敞開心扉的人,想從他“認識的人”上升到“朋友”這個身份,乃至于登堂入室,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況他向來知道,蕭駿對生物距離十分敏感,即便是他的發(fā)小們,也知道別人可以勾肩搭背的鬧,蕭駿是不行的。 可是那天他抱小雙抱得那么順理成章的樣子,難免讓鹿嶼心里有點不同尋常的預感。 同時他也在擔憂。蕭駿雖然在感情上沒辦法得到喜歡的人的回應(yīng),但他卻從不曾自暴自棄,有時候鹿嶼覺得,他的忠貞與潔身自好其實跟羅星棋無關(guān),更像是對自己感情的一種堅持和捍衛(wèi)。 愛上這樣的人,注定要受苦的。 他和董喜雙共同認識的人只有一個蕭駿,有時候聊天話題難免會引到他身上。 蕭駿高中時的確是當之無愧的風云人物,長得好,成績好,家世好,周身上下挑不出一點錯處,雖然他天性冷淡,不像羅星棋那么接地氣,迷妹眾多,但若論知名度和號召力,還是無人能匹敵的。 高一的時候鹿嶼孤僻冷漠,剛?cè)雽W就遭受校園霸凌,羅星棋和蕭駿這幾個人一路支持著他走過來。 蕭駿接棒學生會主席之后,任期內(nèi)唯一目標就是杜絕本校的校園霸凌事件。 他帶領(lǐng)團隊策劃了一系列活動,設(shè)立傾訴中心,建立心理干預熱線,組織全校學生在大禮堂看反霸凌的電影,每學期都有一個反校園霸凌主題活動月。 一直到現(xiàn)在,惠德依然保留著蕭駿留下的很多活動,在反校園霸凌方面堪稱楷?!?/br> 鹿嶼常常說著說著突然停住,小雙的表情太過專注和神往,讓他覺得自己說得太多太投入,有安利的嫌疑,因此會帶點歉意地對小雙說: “對不起,我是不是說得太多了?” 小雙總是一副如夢初醒的樣子,露出很想聽又有點不好意思的表情說:“沒有啊,你們的高中生活聽上去很有趣啊……” 他的喜歡是藏不住的,因此這樣急轉(zhuǎn)直下的難過也藏不住。 跟蕭駿約著見面吃飯的時候鹿嶼裝作不經(jīng)意的樣子提了一句:“我昨天跟小雙一起上自習……” 蕭駿心下一緊,咬肌不自覺地繃起。鹿嶼沒有忽略掉他臉上一閃而逝的痛苦。 他垂下眼睛,加了一把火:“不知是不是病了,最近他瘦得挺厲害的。” 蕭駿沒接這個話茬,可鹿嶼知道他聽進去了,因為那頓飯的后半程,他整個人都在神思恍惚。 數(shù)九之后,京城反而沒了雪,只是陰著天一味的干冷,就像董喜雙的心情。 考試季宿舍里為方便學生們臨時抱佛腳而開放了通宵自習室,因此很多人都選擇能不出門就不出門,整日窩在宿舍樓里復習,恨不得三餐都叫外賣解決。感覺校園里走動的人都少了很多。 董喜雙整個人郁郁不樂,飯也吃不香了,覺也睡不好了,還總是做夢。 大概是蕭駿突然閉門不見給他的打擊太大,導致他總是做同一個夢。夢里面他被一輛車刮倒,爬起來追著人家寶藍色的車屁股跑,怎么跑都追不上,早上起來掛著倆黑眼圈,累得仿佛夜里跑了一萬米。 大家都在忙著復習,人人一臉菜色,倒也沒人注意到他狀態(tài)不對。 只有紀念琪,看他天天沒著沒落的樣子,有點心虛,有點愧疚,畢竟人是自己給罵跑的。明知道他是為了什么而不開心,他不說,自己也只能裝不知道,問都沒法問。 董喜雙從早上進了圖書館上自習,一直到中午過了飯點才出來。今天效率又不高,一上午看的書仿佛沒進腦子里去,倒是壓得心里很沉。 他低著頭磨磨蹭蹭地往食堂的方向走,并沒有發(fā)現(xiàn)路邊有輛白色的車里有人在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看。 蕭駿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算是個什么行徑,那天鹿嶼走之后,他心里亂得像藏了一大坨被貓抓亂的毛線,煩躁地左沖右突,卻無論如何理不出頭緒。 他的人生仿佛走進了一個死胡同,進退維谷,怎么走都是錯,無論如何都要辜負一個人,包括自己。 唯一能確定的是,他擔心小雙,無法忍耐想要看到他的想法。 他回家換了輛貼膜顏色比較深的車,從一大早就停在宿舍樓不遠處。 那條慣例的“早安”發(fā)來后不久,蕭駿就等到了他。 小雙穿了件米色的羽絨服,背著雙肩包,遠遠看去白皙瘦小,并不引人注目。他站在宿舍樓門口望了望天,動作稚氣而可愛地揉了揉眼睛,低著頭慢吞吞地走過來。 蕭駿看著他越走越近,心里五味雜陳,忍不住握緊了拳頭。鹿嶼并沒有夸張,他瘦了,他在不開心。 暑假曬黑的皮膚已經(jīng)徹底被修復,回歸了原色,臉頰圓潤的弧度清減了,越發(fā)顯得下頜尖而眼睛大,那種幼嫩的奶氣被一種憂郁的楚楚可憐感替代,仿佛少年初識愁滋味。 他一臉的心事重重,路過車子旁邊的時候不知怎么平地里一絆,踉蹌了一下,差點摔了個跟頭,蕭駿心里跟著忽悠一下,差點忍不住要推開車門沖出去。 眼看著人走進了圖書館,蕭駿不禁皺眉:為什么沒有去吃早飯?難道就這么餓著肚子學習? 下午一點多,午飯時短暫熙攘的人潮在校園散盡的時候,小雙才拖拖拉拉地走出來。 蕭駿開著車悄悄地跟著,發(fā)現(xiàn)他并沒去食堂,而是跑到湖邊站著發(fā)呆去了。 冬日湖景蕭索,路人不做停留,湖邊孤零零站著小雙的背影。 某個瞬間蕭駿想去他媽的長痛不如短痛,我一點都不想讓他痛,我要帶他回家,我要抱緊他,我要告訴他別傷心…… 可然后呢。 沖動褪去,蕭駿茫然地想,然后再親自看著他變成另一個自己嗎? 蕭駿像個跟蹤狂一樣暗地里跟了小雙四五天,某天突然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抑郁的癥狀似乎不藥而愈了,取而代之的則是揮之不去的焦躁。 看著小雙日漸憔悴的樣子焦躁,看不到的話更加焦躁。一焦躁,就控制不住脾氣。 某天晚上睡前,習慣性地想拿靜電球擺弄的時候愣了一下,他的床邊除了掛在燈上的裝死兔,就是擺在床頭柜上這個簡易靜電球了。而前兩天翻出來,軍訓時小雙送的那條白毛巾則是折好了放在靜電球銀白色基座下面的。 現(xiàn)在那條毛巾不見了。下午阿姨來打掃過。 他顧不上時間已經(jīng)近午夜,立刻打電話回家問。 劉麗接到電話很詫異,回道:“這大半夜的,就為著一條毛巾?” 蕭駿語氣有別于一貫的冷靜,帶著沖沖的怒氣:“你去叫阿姨起來,問一下,是不是給我扔了?” 蕭駿從小早熟而理智,劉麗從沒見過他這樣直白而毫不含蓄地表示出怒氣,雖然想不明白一條毛巾怎么就珍貴成這樣,還是趕緊去叫阿姨,半晌回說:“沒扔,放在衛(wèi)生間柜子里了,阿姨放抹布的那個籃子里……駿駿,那個毛巾,是限量版的嗎?阿姨不懂,你不要怪她?!?/br> “嗯。”蕭駿松了口氣,“回頭再說吧,我先掛了?!?/br> 他去樓下衛(wèi)生間柜子里看,果然在一個塑料籃子里找到了那條薄薄的,小小的,質(zhì)量十分粗劣的白色毛巾。連忙清洗干凈,小心翼翼地晾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董喜雙:噫!為啥最近總感覺被跟蹤,我不是遇上了變態(tài)吧! 蕭駿:(甩動手里的小皮鞭)今晚讓你體驗一下什么是真正的變態(tài)! 第22章 醉如泥 一月末,隨著春節(jié)臨近,京城進入一年中最冷的時候,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沉悶的考期終于結(jié)束,不論是胸有成竹的學霸也好,還是一碰便成渣的學脆也好,哪怕是夜夜點燈熬油臨時抱佛腳的真學渣,都暫時忘卻壓力,過不過的后面再說,該補覺的補覺,該放風的放風,補番的打游戲的談戀愛的,一時間整個校園都像活過來一樣。 年終歲尾學期末,學校附近的大小飯店最近日日爆滿,定位從中午一直排到晚上。 董喜雙他們班學生課選得多而且雜,涉及的學院太多,只能等全??技窘Y(jié)束再聚,倒是先參加了唐平的聚餐。 吃飯的地方在城里一個大館子,怕新生找不到地方,唐平特意開車親自帶他們?nèi)ィ械倪€有小雙同班的一個女生,也是他帶的學生。 唐平門生眾多,碩士博士博士后再加上剛畢業(yè)在京的,兩個大桌子坐得滿滿的,都已經(jīng)先到了聊了一會兒了。 他領(lǐng)著兩個學生一進包間的門里面就靜了,有個師兄出聲調(diào)侃道:“喲,唐老師今年收了對兒金童玉女啊,這下真成菩薩了!” 大家哄得笑起來,小雙個子小小的,白嫩可愛,那個女生個子不矮,看著跟小雙仿佛,長得文靜清秀,兩人一左一右站在唐平兩邊,倒真像菩薩座下的金童玉女。 小雙輩分既低又不會喝酒,被安排在次桌上,唐平舉杯開席,大師兄大師姐們輪流匯報加提酒,小雙舉著一杯果汁,忙著記人名字和臉還有頭銜,菜都顧不上吃。 宴席至半,酒喝high了,氣氛也開了,大家開始亂竄著喝私酒,包間里一時間鬧哄哄的,小雙正想著趁沒人注意到他,吃點東西填肚子,剛夾了一塊兒花朵樣的紫色小點心,身邊的空位上坐過來一個人。 小雙記得他是挺重要的一個人,提酒的次序也在前面,雖然他說了很多專業(yè)的東西小雙都聽不懂,但是他說話的時候大家都很認真,老師還帶頭給他鼓了掌。 劉之恒戴副眼鏡,乍一看一身的書卷氣,但穩(wěn)重和睿智中又透著瀟灑不羈,氣質(zhì)令人印象深刻。他看起來氣定神閑,一點沒有醉酒的意思。 “你好,小師弟。”劉之恒帶著點笑,目光灼灼地打量小雙,對他伸出手,“我是唐老板帶的博后,記得嗎?” 小雙看了看自己的手確定上面沒有油之后伸出去跟他握著認真地上下?lián)u了兩下:“記得,師兄好,我叫董喜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