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何笠陽莫名來氣,麻木地說:“哦。” 說完掛了電話,何笠陽想,他和陳恪青果然尿不到一個壺里去。 第二天一早,何笠陽被電話叫醒,陳恪青在電話那頭奶聲奶氣地說:“你答應(yīng)了我?guī)臀曳€(wěn)住公司的事的,別忘了?!?/br> 何笠陽說:“好好好,小總裁,小的都聽您的指揮。給加班費不?” 陳恪青說:“你想再要多少股份?” 何笠陽想了下,那財產(chǎn)分割又得重新討論,太麻煩了,說:“不用了,我古道熱腸,助人為樂不求回報?!?/br> 他們倆靠電話和網(wǎng)絡(luò)聯(lián)絡(luò),陳恪青人是變小了,但是腦子好好的,遙控指導(dǎo),何笠陽直接拿著“陛下的圣旨”去公司宣召。 他離開公司也有半年了,不少人知道這是因為他們離婚所致,見到何笠陽不打一聲招呼空降回來個個都驚嚇得花容失色,何笠陽頗為滿意。 何笠陽離婚前就開始折騰自己的事業(yè),半年前徹底分出去,他現(xiàn)在兩邊都要忙,真是忙的焦頭爛額,還沒到半天呢,接到物業(yè)打來的電話:“何先生,因為聯(lián)系不到陳先生所以我們聯(lián)系你了。我們發(fā)現(xiàn)有個小朋友獨自住在你們的房子里,他說他是陳先生的遠方侄子,陳先生是去哪了?怎么能讓一個那么小的孩子一個人住呢?這太危險了。您聯(lián)系得到陳先生嗎?” 何笠陽:“……” 何笠陽把一臉陰沉的陳恪青接走了。 兩人坐在車里面面相覷。 何笠陽無可奈何地說:“這事你自己一個人搞不定?!?/br> 陳恪青不是很想承認:“嗯……” 何笠陽說:“真是我上輩子欠了你的,先去我那吧。我們對下口風(fēng),你是陳恪青的遠房侄子……叫什么?” 陳恪青說:“就陳明吧。明亮的明。” 何笠陽點點頭:“哦,那就陳明吧,到了我家,你可不能再一口一個‘何笠陽’地叫我了啊!要叫我何叔叔。知道沒?小明。” 陳恪青現(xiàn)在這么矮,抬起眼皮看他的時候特別像翻白眼:“知道了,何叔叔!” 然后他們?nèi)ソ觿偡艑W(xué)的陳又霖。 陳又霖從人流里擠出來,乳燕還巢般跑過來,撲進何笠陽懷里。一進車,陳又霖看到車上還有個小朋友,當(dāng)時就驚呆了,但再看幾眼,覺得這個小哥哥眼熟,顯得親切,問爸爸:“這個小哥哥是誰?他長得好好看啊?!?/br> 何笠陽給他系安全帶,說:“是你嗯……大爸爸的侄子,他叫陳明。這段時間會住在我們家,你不能欺負他哦。” 陳又霖聽說有小朋友陪自己,高興的眼睛都亮了,看也在后座的陳恪青,一副想和他搭話又不敢的樣子,他看了好幾次,還是轉(zhuǎn)了回來,有點害怕地小心翼翼地說:“小明哥哥好嚴肅啊……我不敢和他說話。哦,爸爸,嚴肅是老師今天剛教的詞語,‘肅’字特別難寫,好多小朋友寫不好,但我學(xué)會了?!?/br> “好好?;厝チ藢懡o爸爸看?!焙误谊栒f著,“還得再買一個兒童座椅?!?/br> 小雨還是鼓起勇氣和新來的小明哥哥搭話,問:“你今年幾歲???我今年八歲,讀二年級?!?/br> 陳恪青說:“我也是八歲?!?/br> 小雨又問:“你的生日是幾月幾號?我是七月十八日?!?/br> 陳恪青說:“三月二十五?!?/br> 小雨說:“你比我出生得早,你是哥哥,那我就叫你小明哥哥吧?” 他們倆說了一路,到家的時候小雨已經(jīng)完全接受了小明哥哥,還要把他的布丁分小明哥哥吃。 何笠陽問:“喜不喜歡小明哥哥啊?” 小雨說:“喜歡!” 陳恪青側(cè)目,何笠陽又問:“為什么喜歡小明哥哥???” 小雨實誠地回答:“小明哥哥長得好看。” 何笠陽忍俊不禁:“果然是我親生的兒子” 小雨很喜歡這個有點冷淡的新小伙伴,不知情地拉著自己的“爸爸”玩,大方地分享玩具,還帶著他看動畫片,又把零食讓給他吃。何笠陽看著好笑,等著陳恪青來求自己幫他解圍,結(jié)果陳恪青一直耐心地陪著陳又霖玩,還陪著他寫作業(yè)。 他想起來,也對,陳恪青帶孩子雖然冷淡,卻從不會不耐煩甚至發(fā)脾氣的,就是基本上沒時間陪孩子。 何笠陽悄悄問陳恪青:“小雨現(xiàn)在自己睡一個房間,床睡兩個小朋友沒問題,晚上你跟他睡吧。” 陳恪青搖頭:“不行,萬一我半夜變回來怎么辦?我覺得……我還是和你一個房間吧,有什么情況我也好第一時間告訴你?!?/br> 何笠陽其實是拒絕的,可還是那句話——沒辦法。 第3章 第三天 大抵是因為這兩天發(fā)生亂七八糟的事太多,又在公司忙的連軸轉(zhuǎn),晚上何笠陽做了個夢,夢見了少年時的事情。 以前他是個很惹人厭的少年,父親早逝,母親精神病被關(guān)在精神病院,他由奶奶獨自撫養(yǎng)長大,奶奶很愛他,但也對他很嚴厲,管束著他的一舉一動。他寡言少語,木訥內(nèi)向,老師覺得他可憐,同學(xué)覺得他晦氣。 夢里大家在上語文課,講臺上老師在念《琵琶行》。 他只聽清了其中一句:夜深忽夢少年事,夢啼妝淚紅闌干。 然后陳恪青出現(xiàn)了,他站在一棵香樟樹下,穿著白襯衫和鉛灰色長褲的校服,明明大家都是一樣的制服,為什么他就能穿的那么好看呢? 陽光被葉片切碎,灑在他身上。他想起曾在書上看過的一句話:你在斑駁的陽光下每移動一步,都似在我卑劣的身體內(nèi)最隱秘、最敏感的弦上撥響一聲。 陳恪青初三轉(zhuǎn)學(xué)過來的兩個學(xué)期里,他們總共說了三十二句話,那時何笠陽正瘋狂地暗戀著陳恪青,傻到陳恪青和他說過的每一句都悄悄記在了本子上。畢業(yè)時班長組織了去原始風(fēng)景區(qū)三天兩夜的旅游,他和陳恪青居然分到了一個房間。 他都不知道驚多還是喜多,少年時太膽怯,連說句話都要好多勇氣,他醞釀了好久,鼓足了勇氣裝作自然地說話:“陳青,要我?guī)湍阋黄鸢嵝欣顔???/br> 他太緊張,居然把陳恪青的名字給說錯了。他真是痛恨死自己了。 陳恪青愣了一下,沒有生氣,溫文有禮地回答他:“呃,我叫陳恪青,你是何笠陽吧?” 他居然記得我的名字!何笠陽受寵若驚,覺得陳恪青果然是個大好人。 他們說了幾句話,就各自睡覺了。陳恪青不知道他一晚上都緊張地沒睡著,他一動不動地聽著陳恪青的呼吸聲和自己的心跳聲。 他知道陳恪青報考了什么高中,也報了那所高中,拼命學(xué)習(xí),吊車尾考進去,他們進了同一所高中,同一個班級。老師看檔案發(fā)現(xiàn)他們兩個初中就同校同班,于是把他們安排成同桌,又安排到同一個寢室。 從那之后他們才真的慢慢熟悉起來。 何笠陽都不知道自己居然還把這些事記得這么清楚。 在夢里它們就像發(fā)生在昨天一樣歷歷在目。 早上,何笠陽醒過來時還有些惆悵,誰能不懷念自己的少年時光呢?即便笨拙、老土,那也是不可代替的歲月。他掀開被子迷迷糊糊地去上廁所,一推門進去,發(fā)現(xiàn)衛(wèi)生間里居然有個陌生人影,猛地被嚇清醒了。 接著他認出這個小孩是陳恪青。 哦,對,陳恪青返老還童了。 他正在撒尿。 何笠陽挑了挑眉,低頭看了一眼。 他卑鄙地有點高興,幸災(zāi)樂禍地嘖嘖感嘆:“好小啊……” 陳恪青一言不發(fā),默默地把小嘰嘰塞回兒童內(nèi)褲里,罵都懶得罵。 早餐桌上,小雨天真無邪地問:“爸爸,小明哥哥為什么跟你睡???” 何笠陽和藹可親地表示:“你別看小明哥哥這么可怕的樣子,其實他膽子很小的,一定要人陪著睡,不像我們小雨,是個勇敢的孩子。” 小雨光榮地挺起胸膛,給了陳恪青一個“你好可憐”的眼神。 陳恪青無言以對。 何笠陽要笑噴了。 得去上學(xué)了,今天是周五。 小雨這個好奇寶寶又發(fā)問了:“哥哥不用去上學(xué)嗎?” 何笠陽胡扯說:“嗯……小明哥哥是鄉(xiāng)下來的,他爸爸mama不讓他念書?!?/br> 小雨愈發(fā)可憐他了。 陳恪青一個人在家待了一天。 何笠陽下班回去,路上再買了一個兒童座椅,晚上才和陳恪青商量:“這都三天了,你還是這個樣子,你打算怎么辦?我覺得你一時半會兒也是恢復(fù)不了了?難道一直就這么做個黑戶待在家里嗎?我是沒意見,但我國是有九年制義務(wù)教育的啊,憲法規(guī)定適齡兒童必須上學(xué),到時候警察找上門了說我虐待兒童怎么辦?我又拿不出你的戶籍證明?!?/br> 陳恪青穿著小雨的舊睡衣,上面印著黃色的小鴨子,盤腿坐在床頭,雙手抱胸,神情苦悶,儼然是個小總裁。 陳恪青也不在意,他郁悶地嘆氣:“再等等吧?!?/br> 他們之前也商量過一次,陳恪青跟他爸媽倒是已經(jīng)編了借口,說是出去度假三個月。何笠陽想:雖然陳恪青他爸媽在加拿大,平時聯(lián)系不算熱絡(luò),可一旦發(fā)現(xiàn)陳恪青消失,隨便查下就能知道我是最后一個和陳恪青見面的人,到時候警察懷疑陳恪青被殺人滅口……第一個抓的他媽的肯定是我! 眼下這也非長久之計,就算三個月后陳恪青編了新的理由敷衍過去,要是他一直不恢復(fù),遲早還是會被發(fā)現(xiàn)的。 “唉,陳恪青,假如啊……我說是假如,假如你就這樣不恢復(fù)了怎么辦?”何笠陽問。 陳恪青抬頭冷冷看了他一眼:“你不用一直問,我不會拖累你的。配偶下落不明四年可以宣告死亡,到時我們自然就解除婚姻關(guān)系了?!?/br> 何笠陽尷尬地說:“哎,大家都是老朋友了,我是那么不講義氣的人嗎?” 陳恪青看著他。 何笠陽輕咳兩聲,心里想,四年也太久了…… “你琢磨了這些天,對自己的情況有頭緒了嗎?我再帶你去別的醫(yī)院檢查?或者找個研究院?他們一定很樂意研究你的?!?/br> 陳恪青對何笠陽的低級笑話一點都不感興趣,他攤開自己的小手,望著手心,微蹙著眉,正經(jīng)地說:“我想了幾個問題:一、我的變化是身體究竟是會就這樣一直保持在八歲的狀態(tài)?還是回到八歲但是新陳代謝正常會從這時開始長大?二、為什么我返老還童是變回了八歲,而不是十歲十五歲等等別的年齡階段?三,假如科學(xué)不能解釋的話,那就得考慮非自然力量的影響,或許我們得找這方面的專家?!?/br> “神棍就神棍嘛,還這方面的專家……酒液我已經(jīng)送去研究所分析成分了,拖了人幫忙插隊,今天就能出個大概結(jié)果。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到底為什么是變回了八歲,而不是其他歲數(shù)啊?!焙误谊栒f著,忽然反應(yīng)過來,“等等,你不是說不確定嗎?現(xiàn)在又確定自己是變回的八歲?” 陳恪青說:“根據(jù)身高和體重是八歲到九歲,我九歲生日的前幾天受過傷,就是膝蓋上那個傷,你見過的,現(xiàn)在這個傷不見了,所以應(yīng)該就是八歲,還沒到九歲?!?/br> 何笠陽點頭:“你一定要變回來嗎?如果一直變不回來……返老還童也不是壞事吧,多好啊,人生又可以從頭來過了。我在網(wǎng)上看過重生題材的小說,主角都是因為各般執(zhí)念所以重生,你有想過這點嗎?你重生到這個年紀,是不是因為你在這一年有特別遺憾的事呢?所以才會回到八歲,想改變這件事?!?/br> 何笠陽想了想:那些小說里的主角重生回到童年大多是因為人生不如意等等,但陳恪青絕對不是?。∷麖男〉酱蠖际悄猩癜。∷L輩健在,學(xué)習(xí)努力,既是學(xué)霸,多才多藝,一路順風(fēng)順?biāo)淖叩饺畮讱q,大概……人生中最大的污點就是我了……呵呵。可是他八歲的時候,我還不認識他啊!我是上初中才認識陳恪青的?。?/br> 如果不是為了自己,那就只能是為了別人了。 何笠陽看向陳恪青,看到他在聽到自己提出的可能性之后陷入沉思,恍惚住了,心里馬上咯噔了一下—— 媽的,該不會真的是有那么一個人吧?別告訴我陳恪青有個初戀白月光,所以我才追他那么多年都白費功夫啊!不不不!八歲能記得什么? 陳恪青回過神,瞧見他,怔了怔:“你說什么亂七八糟的呢。” 他們關(guān)了燈,躺在床上。 黑暗籠罩下來。 這樣看不見之后,有種身邊躺著的還是原來的陳恪青的錯覺,他們好久沒睡在一張床上了。 “陳恪青,我們真的好久好久沒有睡在一起了吧?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