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蕭弋緩緩搖頭,動作說不出的優(yōu)雅,但他口中卻是道:“太后這般維護他們,可他們卻是些心懷叵測的人,朕怎敢留他們在太后身邊……” 太后氣得說不出話來。 她突然想起了幾年前,那時惠帝病重,蕭弋宮中伺候的宮人不盡心,她便大張旗鼓,做足了慈母姿態(tài),將蕭弋宮中的人悉數(shù)換去。 那時蕭弋體弱,又無法同惠帝告狀。 自然后宮上下都是她來做主。 她將人都換了后,再走出去都是趾高氣昂的,當晚還飲了兩杯酒。她膝下只有女兒,而無皇子,心頭都快要憋瘋了,后頭她還笑著同伺候蕭弋生母的宮人道:“她生下了皇上唯一的皇子又如何?可惜福薄,如今死得宮里頭還有誰記得住她?就連她的兒子,將來也都是要受本宮制掣的?!?/br> 那時她何其風光。 哪怕是后來小皇帝登基。 小皇帝手中無權,她也是隨時派人前往養(yǎng)心殿,插手養(yǎng)心殿事宜。 她肆意地將蕭弋玩弄于鼓掌間。 可眼下呢…… 眼下他們仿佛掉了個個兒。 她成了那個手無縛雞之力,就算再如何反抗呼喊,都沒有誰來聽的人。 太后咬了咬唇,道:“皇上今日威風,日后可要將你的小皇后護住了?!?/br> 蕭弋面上哪有一絲畏懼,只是他的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陰霾,他反問:“太后又要用當年一模一樣的手段嗎?” 太后自然不怕被他戳破這些。 當年她害死宮妃,謀害她們肚子里的孩子,那時惠帝在,都未處置她。如今惠帝都沒了,唯一能據(jù)此處置她的人已經(jīng)沒了,又還有何可畏懼的呢? 蕭弋從椅子上坐直了起來。 他的身形依舊單薄,這是年幼時長年累月經(jīng)受算計留下的后果,只是他的身高早已不知不覺拔高了,他坐在那里,赫然也有了幾分高大威嚴的味道。他不像是惠帝…… 太后怔怔地想。 他像是文帝。 文帝是蕭弋的叔祖父,惠帝的叔叔。 文帝雖稱號是“文”,但實際卻是個手段極為強悍的皇帝。他早年行事,遭了不少詬病。后因四處征戰(zhàn),到了中年,便得了重病,只能躺在床榻上。而那時的皇后因難孕,而未有所出。文帝沒有聽從朝臣的意見,趕緊多納一些宮妃,留下血脈。 他只挑了自己的侄子入宮,作為太子培養(yǎng)。 可惜到底不是自幼養(yǎng)在膝下的,到底少了氣魄與心智。年幼的惠帝曾暢想做出一番大事,只是那時朝臣剛從文帝的重壓下喘了口氣,這會兒觸底反彈,便想著挾持住年紀輕的皇帝,將大權盡攬于手。 …… ……而如今坐在那里的蕭弋,身形面容似惠帝,氣勢與神情卻似文帝。 似那個太后年幼時只見過一面,便嚇得她瑟瑟發(fā)抖的文帝。 太后心底的記憶被勾起,頓時更覺羞惱。 蕭弋與文帝差得何其遠? 就算他真能如文帝一般,以他單薄的身體,只怕比文帝死得更早……那傻兒做了皇后,又未必能生出什么好的子嗣來…… 太后抿了抿唇,腦中飛快地掠過種種,她這才不甘不愿地道:“以皇上之見,應當如何?” 她勸服自己,罷了,不急在這一時,這時與蕭弋為難,豈不是正給了蕭弋發(fā)作的藉口? 蕭弋早就算到太后會松口。 這時候他才不緊不慢地道:“婚期已經(jīng)定下,不久,還有十來日。等到大婚日時,太后應當知曉怎么做?!?/br> 太后瞪了瞪眼,但還是咬著牙根,道:“哀家乃是皇上的母后,一心都為皇上著想?;噬嫌绾?,只管與哀家說就是?!?/br> 蕭弋面上沒有表露出滿意的神色,他又道:“這期間,太后若是想要出永安宮,便還須得同朕同心協(xié)力揪出那暗中賊人才行?!?/br> 其實言下之意便是,若想要早些出來,就要看她的表現(xiàn)了。 太后揪住了手邊的帕子,露出笑來,道:“……皇上放心,如今哀家身在永安宮中,分身乏術,但哀家會讓李家上下鼎力相助的。” “如此甚好?!笔掃鹕?,然后眉頭皺了皺,似是極為厭惡地拍了拍衣擺,他點了下連翹:“便讓此人送朕出去罷?!?/br> 太后眸光陰沉地看了一眼連翹,道:“去吧連翹,這可是你的福分。” 連翹茫然又驚慌地點著頭:“……是,是?!?/br> 連翹低著頭,跟隨著往外走。 蕭弋的身影漸漸遠去。 太后這才撕爛了手里的帕子,她猛地撐著坐起來,臉色陰晴不定地問身邊的徐嬤嬤:“哀家先前不曾見過那個姓楊的傻子,這傻子生得什么模樣?竟值得皇上這樣為她打算?” 今日種種,到了最后,原是特意來敲打她,讓她在大婚日不要出了差池,還要給足那位新后的面子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在一家中餐廳里聞著飯菜味兒寫的,隔壁還著火了,但我和同行的作者太太沉迷碼字,聽見警報聲還在哈哈哈哈心想這個聲音像斷氣了一樣好好笑哦_(:3」∠)_ ☆、親力親為 第五十五章 大征禮, 須得備下金銀萬兩,金銀茶筩, 數(shù)百匹妝緞、蟒緞、大緞等, 還有全副鞍轡的文馬、閑馬數(shù)十匹,馱甲數(shù)十副,再備以冬夏朝服、貂裘各一。 就連府中上下, 都要賞銀百余兩。 這廂禮部備禮送往楊宅。 而另一廂皇宮中, 朝廷命婦與其余皇室女眷,再領幾位女官,往坤寧宮去布置殿宇屋舍,以備洞房。 蕭弋從養(yǎng)心殿西暖閣出來,驟然想起了這樁事。 他轉(zhuǎn)頭問趙公公:“今日都有誰來了?” 趙公公便與他報了幾個人名。 蕭弋突地哼笑一聲, 聲音里都帶著冷意:“想來定是意難平的?!?/br> 趙公公笑得兩眼都瞇了起來, 他道:“意難平又如何?大局到底是定下了。”說罷,趙公公朝著蕭弋一躬身,道:“該為皇上賀喜?!?/br> 蕭弋淡淡道:“留著吧,等到大婚那日也不遲?!?/br> “是?!?/br> 蕭弋的步子頓了頓, 拐了個方向:“走罷,去坤寧宮瞧一瞧?!?/br> “是?!?/br> 若是從前,蕭弋也不會惦記那行洞房禮的屋舍殿宇如何布置妝點,左右他對此事都沒有半分興致。 但如今念及楊幺兒, 蕭弋到底還是想著,去瞧一瞧。 立后大婚,也不過此一回。此后納妃, 又或是廢后再立,又或是續(xù)娶繼后,都是不如這一回的。 蕭弋下了令,于是眾人便往坤寧宮去了。 坤寧宮外的小太監(jiān)高聲唱道:“皇上駕到——” 里頭滿屋子的人,立刻便屈膝跪地,連頭都低了下去。 這里頭的大都不是蠢笨人,這些日子以來,京中的局勢發(fā)生了什么樣的變化,已經(jīng)足夠她們看個清楚了,且不論皇上以后是否長久,如今只要滿朝文武要與太后爭個高低輸贏,那就必然會有一方想盡辦法地抬高皇上……也就是說,如今的皇上,手中已經(jīng)握有四兩撥千斤之力了,他只消動一動手,就可以隨意按死她們。 她們又哪敢不尊重呢? 何況,她們對皇權的屈從,是生來便刻入骨子里的。 于是眾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誠惶誠恐地行了禮。 蕭弋沒看她們,徑直走了進去。 他環(huán)視一圈兒,里頭的墻壁都飾以紅色,連門也漆成了紅色,上頭貼著鎏金“囍”字,再往里行進,便能瞧見龍鳳喜床,百子被等物…… 但蕭弋再環(huán)視一圈兒,始終覺得有些空蕩蕩。 是少了什么? 蕭弋突地指著一處道:“取一張桌案來,擺在此處。” 女官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低頭問:“皇上要什么樣的桌案?” 蕭弋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眉梢邊上突然泄出了一點笑意,他道:“這樣高的,紅木桌案?!?/br> “此處再置下屏風?!彼种噶艘惶帯?/br> “是?!迸倜恢^腦,但還是都應了。 畢竟皇上這樣的要求,實在太不值得一提了。 如今太后在永安宮中不得隨意出入,她們自然都是一心聽從皇上的吩咐。莫說是桌案了,就算皇上再荒唐些,要備一張大床、一床大被,再多攜幾名貌美的宮人一并洞房,她們都不會說半句話。 左右這些都不是她們能管的。 蕭弋又檢視一遍,道:“屋中須得鋪上厚厚的地毯,從殿門,一路鋪至龍鳳床邊。” “是?!?/br> 隨后他又零碎挑了些毛病,這才離去。 等他離去后,殿內(nèi)眾人方才敢大口喘氣。 幾位命婦與皇室女眷都忍不住低聲道:“不是……不是聽聞皇上重病身子弱嗎?今日怎么還得了空到此處來走走?” “可見欽天監(jiān)那一卦倒還真是有些名堂的!那從岷澤縣來的楊姑娘,才在宮中住了多少時日,皇上身體便見大好了……” “真這樣靈,倒巴不得欽天監(jiān)也為咱們算一卦才好?!?/br> “去請一繁真人??!” 眾人細碎地說了幾句話,扯到了拜哪家道觀上頭去。 而后才壓低了聲音,道:“到底是皇上呢,雖說病容仍有留存,但到底龍威赫赫,叫人不敢直視?!?/br> “皇上也著實好相貌,瞧著有幾分肖似文帝……” 她們也只敢這樣不痛不癢地說上幾句,旁的便不敢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