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二

    前院管家匆匆走了進來，雙手舉著個托盤，中間正端端正正擺著大人要的古籍。

    瑪瑙掀開珠簾，小聲道：“腳步輕些，夫人在睡覺?！?/br>
    “是?！彼麘?yīng)聲后，直奔屏風后的耳房，瑪瑙聽著他的動靜微微蹙眉。

    耳房有個兩人寬的楠木貴妃榻，平日里夫人閑著沒事就坐在這里，繡著些不登大雅之堂的小物件，末了隨手一塞，平日里丫鬟們知道夫人的怪癖，都不會打理這邊，久而久之，反倒是讓她待得更加自在了。

    而宋大人正輕輕抱著側(cè)躺著的夫人，兩人衣冠整齊，蓋著薄被。

    大人沒有入睡，手里擺弄從枕頭后面翻出來的一個舊繃子。

    管家一進門便看到了梨花木牡丹屏風，用的是紗料子，隱約可見后面的人影綽綽，他沒料到是這般香艷之景，連忙避開，低頭道：“老爺，您要的書。”

    “送過來?！彼未笕松焓?，身子絲毫沒有移動。

    管家舉著托盤向側(cè)前方走了幾步，沒敢抬頭。

    大人拿走書后，問道：“清水苑處理好了么？”

    “是，已經(jīng)讓人把溪兒打發(fā)了，清泉姑娘醒來之后鬧了一陣子，我走時見她因著藥性，又睡著了。”管家退到屏風后，恭敬道。

    “前院呢?！?/br>
    “還在飲酒作詩，錢爺曾經(jīng)問過我?guī)状文チ四睦铮晃姨氯^去了?！?/br>
    宋大人單手翻書有些累，便將其放在了被子上，捏著書頁找到自己想看的那一段，一心兩用道：“嗯?！?/br>
    平日里說完了事兒，管家會非常識趣的離開，今日卻遲遲未走。

    大人將書微微移開，看向他。

    管家踟躕片刻，所以還是一股腦說了出來：“老爺——雖然這話不應(yīng)該我說，但，您為何如何偏袒江家女？”

    “哪里是我偏袒她?！彼未笕耸?。

    “可……”

    “噓?！彼未笕松晕⒄{(diào)整了下姿勢，道：“我知道你說的是什么意思，但你不用擔心，她不會做出那種事情的。”

    “您真的是！”管家氣得搖頭。

    宋大人一手輕輕搭在懷中少女的背部，一手將書舉了起來，慢慢道：“王叔，你一直在秀城所以不知，假若我有一日萬眾背離，她也不會。這姑娘傻得很，像我這般殘廢之人，也……”他搖搖頭，話說到一半便收了回去。

    “原來如此?！?/br>
    管家沒想到老爺對這位新夫人竟有如此高的贊賞，不由得重新看了眼夫人。

    只覺人不可貌相。

    或許徐嬤嬤的事兒，還是有隱情的吧。

    一百七十三

    元和二十四年，春。

    清泉姑娘如今徹底被大人所厭棄了。

    我實在是不懂，這好端端的日子不過，她為何非要把自己把死路上逼，大人不過是打發(fā)個叫溪兒的丫鬟罷了，還是有理有據(jù)，因著她沒伺候好主子才如此，她醒來后卻要死要活的。

    大人不見她，她便來找我，弄得后院烏煙瘴氣。

    著實是鬧得實在是太過難看。

    于是我趁大人不悅，直接找了個由頭，當著眾人的面讓人送她去后罩房去了，美名其曰：養(yǎng)小月子。

    既然當初敢把念頭動到我的頭上，也應(yīng)該讓我看看，她的能耐是幾許。

    一百七十四

    前有徐嬤嬤，后有清泉姑娘，府里面對我的風言風語漸漸多了起來，我明面上處理過幾次，沒曾想那些亂七八糟的話不減反增，我派琉璃去查了查，發(fā)現(xiàn)大多都是原來在清水苑當差的婢子。

    清泉姑娘得寵時，她們院子里的吃食住用都是最好的，再加上為了避嫌，其中的大部分下人都是清水苑的人去人牙子處買回來的，并未真正在我身邊當差過，自然是沒有一點的規(guī)矩。

    既然不是我的親信，那我也沒工夫一一擺正，直接全都打發(fā)了事。

    賣了一批再重新買一批，府里總算是清凈了。

    一百七十五

    夕陽垂暮。

    我搬了個杌子，正坐在院子下的石榴樹下看雜書。

    秀城的天兒實在是怪得很，進了春后，屋外反倒是比屋里暖和些。

    我看入了迷，一時沒發(fā)現(xiàn)月洞門外來了人，等我驚覺天色暗到已不能識字時，抬頭想喊瑪瑙，猛地撞到一個人的下巴上。

    “嘶——”

    “大人您怎么了?。俊?/br>
    一百七十六

    梨花木牡丹屏風后。

    矮榻上。

    輕輕用藥脂在男子的下頜處擦拭，我小聲埋怨道：“您來了怎么也不讓人通報一聲的？瞧瞧，要是明日這塊兒青了可怎么辦？”

    “被打的是爺，挨罵的也是爺，你倒是一點都不講道理?！贝笕诵弊诎缴希觳仓糁泬|，笑看著我。

    “哪里不講道理了，您前幾日還夸我善解人意來著，忘啦？”

    大人稍微直了直身子，換了個姿勢，調(diào)侃了句：“那看來幾日前爺還不甚了解你?！?/br>
    “哼，那您就找個了解的給您上藥去吧?！蔽已鹋匕阉幹珊蟹旁诹怂磉?，扭過頭去不看他。

    身后的男子將瓷盒放在了窗沿上，伸手握住我的肩頭，稍微用力我便轉(zhuǎn)過了身子，他用食指和拇指輕輕掐住我的下巴，做出個嘟嘴的鬼模樣，笑問：“怎么最近小脾氣越發(fā)大了呢？讓爺看看，這只小金魚兒是誰呀？”

    我拍開他的手，色厲內(nèi)荏地瞪了他一眼，裝不出氣惱了，跟著笑起來：“大人您真是的，天天打趣妾身，哪里有我這么大的金魚呀，難不成是成了精？”

    “你若是妖精變的，那就等去了梅城，爺在宅子里給你修個像是京都里康王府那樣的荷花池?！?/br>
    “大丈夫一言九鼎，我可記著了，要是不修，就給我買個頭面如何？”

    “頭面也買，池子也修，可否？”

    “咦？您真的想修？”我問道，不知他是不是隨口的一句。

    頓了片刻見他沒有繼續(xù)說，我深怕他是當真了，連忙坐直了身子：“別呀！這是我逗您玩的，那種池子多費銀子，咱們又用不上?！?/br>
    “無礙，爺答應(yīng)夫人的一定做到?！?/br>
    “您這……算妾身說錯話了，大人可別想著這事兒了，有銀子也不能這么花呀。咱家又不是什么顯貴，用那玩意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