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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琬宜擰眉,下地去瞧。她推開門,隔著細(xì)碎雪??匆婇T口站著的人。 謝芙。 第33章 小酒 她身上衣裙永遠鮮艷, 下巴揚起驕矜弧度。琬宜披件外衣在肩上, 平靜看著她, 聽見謝芙的聲音,沒多友善客氣的,“喲, 不請我進去嗎?” 她用“請”這個字。琬宜撩著碎發(fā)到耳后,有些想笑。 在內(nèi)心深處,謝芙到底是知道的,這不是她的家。即便她不肯承認(rèn)。 阿黃蹦下來到她腳邊, 琬宜低頭看一眼, 攏緊衣襟出去,說一句,“請?!?/br> 她只推開了廚房的門, 落座在小飯桌旁。待客之道,擺一壺清茶。謝芙跟進來, 目光四處打量, 顯然對此不滿意, 嫣紅嘴角下撇。 白鵝在院中晃蕩,看見生人, 生起警戒, 探頭探腦要進到廚房。謝芙聽見響動回頭,看它長嘴快要戳到自己腰下, 驚叫一聲跳開。鵝被驚住, 翅膀張起, 謝芙見狀更加驚慌失措。 琬宜神色淡淡,抓一把苞谷扔到外面,擺擺手,“出去吧?!?/br> 白鵝聽話離開,屋子再次恢復(fù)安靜。阿黃竄進來,琬宜沖它勾下唇角,轉(zhuǎn)而伸手關(guān)閉屋門,擋住室外風(fēng)雪。 謝芙已經(jīng)端正坐在椅子上,看她一套動作不徐不緩,眼睛瞇起,“呵,真把這當(dāng)自家了?” 琬宜不理會,只彎身抱起阿黃,讓它下額枕在臂彎,懶洋洋打個哈欠。 謝芙抿唇,半晌,哼一句,“你這樣的女人,我見的多了?!?/br> 琬宜側(cè)過頭,輕笑一聲。她本想問“我這什么樣的女人?”,但轉(zhuǎn)而又覺得與她爭論這樣話題實在無趣,便又合上唇。謝芙盯著她,“你怎么不說話?” 琬宜手指輕輕揉捏阿黃耳朵,聲音輕輕,“說什么?嗯……你這樣的,我倒是頭一次見?!?/br> 謝芙敏感成性,聞言宛如被踩了尾巴,“你什么意思?” 高昂聲調(diào),明明姣好面容,偏偏說話刻薄。 琬宜沒與誰吵過架,唇槍舌劍學(xué)不來,像謝安那樣幾句話逼得人無所遁形更是做不到。她嘆口氣,后悔著自己怎么沒生一張巧嘴,謝芙卻步步緊逼,“我在問你,聽不見?” 琬宜蹙眉,“你來,是想做什么?” 她態(tài)度不溫不火,謝芙只覺一拳打在棉花上,半點感覺不到爽利,心中怒意更甚。她冷笑,“我來看看,哪來的野丫頭能把我娘和兩個弟弟迷得團團轉(zhuǎn)?!?/br> 琬宜“嗯”一聲,問,“你瞧見了?”頓一下,又接,“那就請回吧。” 聞言,謝芙猛地站起,伸手將茶杯揮落在地,“你別放肆!” 她胸前一起一伏,狠狠擠出字眼,“血脈相連,我以前固然犯錯,但我成心悔過,遲早有天能回來。我娘從小疼我,不會拋下我不管……”謝芙眼角發(fā)紅,話不知在說給誰聽,“到時候,你別逼我……” 琬宜抬頭,與她對視,打斷她的話,“那謝蓉怎么辦?” 這個名字再次戳中她痛腳,謝芙疾言厲色,“謝蓉已經(jīng)不在了!” 她尾音顫抖,甚至讓人錯覺快要成為哭音,“她本來就多病,大夫早就說過她沒幾年好活。你們都說謝蓉是我氣死的,憑什么?并不是!” 她幾近聲嘶力竭,琬宜沉默看著她,半晌沒說話。 阿黃被謝芙吵到,耳朵抖一下,往琬宜胸前貼的更緊。琬宜拖住它快要滑下去的屁股,思索一會,開口,“我以前讀過些佛學(xué),也與大師有過些交談……你知道你現(xiàn)在為什么淪落至此嗎?” 謝芙俯視她,一言不發(fā),神情倨傲。琬宜聲音依舊輕柔,“依我淺薄之見……一是因為你看不清別人,二是因為你看不清自己?!?/br> “一派胡言!”謝芙頓一下,旋即冷哼,可垂在身側(cè)指尖卻不停顫抖。 她高昂著頭,“我是看錯了陳斯,走錯了那步,但我至少一生為我而活。我為了我的愛情,有錯嗎?女人一輩子遇到一個好男人有多難,有多少人窮盡一生都追逐不到,我努力去拼,我至少得到過,有錯嗎?我沒錯!” 琬宜安靜聽她說完,而后問,“依你而言,得到的和失去的,哪個多些?” 屋外落雪寂靜無聲,碎裂的瓷片散落一地,水痕快要干涸,在地面形成深暗的顏色。阿黃半睜開眼,看著謝芙張著嘴,眼神狠厲,想要說些什么,卻半天沒吐出口。 她慢慢跌落回凳子上,手扶著眼睛。先是鎮(zhèn)定,最終崩潰大哭。 謝芙張著翅膀來,最后卻被寥寥幾語拔禿了羽毛。 不知過多久,雪停,太陽透出稀薄云層,外頭又是亮堂堂的銀白世界。琬宜把狼藉收拾利索,推開廚房木門。雪后空氣冷冽,卻清新至極,院里白雪皚皚,干凈好似不惹塵埃。 她仰臉看看天,回頭,“謝安快要回來了。你想見見他嗎?” 謝芙?jīng)]說話,抹把臉往外走,妝容凌亂,腳步踉蹌。 到了院門的時候,她往后看了眼,琬宜正垂頭逗貓。唇角噙抹笑,素色裙衫,袖口一片淡粉纏枝蓮花。 她在陽光下,而她在陰影里。 謝芙喉嚨動動,轉(zhuǎn)身狼狽逃離,尖銳指甲掐進掌心,細(xì)嫩皮膚快要破裂出血。 心底里,有什么東西在黑暗中飛速滋生。 晚上,謝安回來,琬宜躊躇一番,還是和他說了白日的事。 謝安有些驚詫,“你還會吵架?” 琬宜一臉正經(jīng),“我沒有。”她強調(diào),“我講道理的?!?/br> 謝安失笑,胡亂揉揉她頭發(fā),“嗯,你最能耐,可乖可棒?!?/br> 琬宜佯怒瞪他一眼,又聽謝安說,“下次要是她再來,你別搭理她,謝芙刁蠻潑辣,我怕她動手。娘以后應(yīng)該也不會出門了,你跟著娘在一起,謝芙不敢惹你?!?/br> 琬宜攪一攪手指,哼哼一聲,“我又不怕她?!?/br> “是?!敝x安手搭著她肩膀,湊近她耳邊笑,“謝芙羅里吧嗦說一堆,你一點被激怒的樣子都沒有,她肯定要被氣死了。軟綿綿性子也有好處……能克住人?!?/br> 琬宜被他吹拂熱氣惹的面紅耳赤,推他肩膀一下,轉(zhuǎn)身跑走。 ……而好在,接下來幾日,謝芙再沒出現(xiàn)過。 當(dāng)然沒沒有人再去刻意提起她。年味兒越來越濃。 謝暨愛熱鬧,磨著謝安去買了八個大燈籠。哥倆兒不嫌煩不嫌累,正房和兩個偏房,加上院門,門前都掛上,夜晚點亮,紅通通喜慶非常。 謝暨不滿足,又去磨著琬宜要貼對聯(lián),謝安跟著湊熱鬧,他那點兒文學(xué)底子,東拼西湊倒也弄出了一幅。 財源滾滾隨春到,喜氣洋洋伴福來。橫批,家和萬事興。 琬宜自然沒什么意見,提筆寫好,又畫了個大福字。謝暨倒是很嫌棄,可一邊翻白眼罵又俗又臭,卻也一邊爬著梯子貼的工工整整。 ……轉(zhuǎn)眼到了二十八。中間又下幾場雪,楊氏高興,瑞雪兆豐年。 晚上的時候,楊氏早睡,謝安帶著謝暨和琬宜在偏房里,玩鬧喝酒。 桌上擺著下酒菜,很簡單,幾只雞爪和兩盤花生米,一盤咸炒,一盤甜炒。 火炕燒的很熱,琬宜只穿了一件薄襖子,窩在一邊咯嘣咯嘣嚼花生。甜的更好吃,上面沾滿白色糖塊,不膩,只清甜。 謝暨還在鼓搗他的九連環(huán),本來差幾步就解開的,可早上時候被阿黃叼走搖頭擺尾甩了一通,變得比最初還難解了。謝暨氣的破口大罵,還摔了人家飯碗,掉了岔兒。 過一會兒,謝安推門進來,裹挾一身寒氣,手上提個精致酒壺。 他隨手脫了外套,斜坐在炕上,和琬宜并肩,中間只隔了挑眉一點距離。琬宜嫌他冷,屁股往里挪一挪,扯了毯子蓋腳上。 謝安看她一眼,蹬掉靴子到炕上去,腳伸毯子底下和她搶地方。 琬宜推他一把,“不許?!?/br> 謝安本沒在意,他腿長,毯子蓋不住,腳踝露在外面,弄得底下漏風(fēng)。琬宜不樂意,又踹他幾腳,謝安無奈,只能退出來,又重新給她掖好。 屋里頭燈火暈黃。窗外雪地上,燈籠灑下一片溫柔紅光。 三人各做各的事,但卻和諧安寧。謝安自斟自酌了兩小杯,偏頭看琬宜已經(jīng)吃凈了甜花生,開口逗她,“要不要來喝一點?” 琬宜搖頭,在桌面上看一圈,伸筷子去夾雞爪子。 謝安笑著把杯子湊她唇底下,“來一點,很香的?!?/br> 琬宜不樂意地往后躲,“我不要。味道嗆死了?!?/br> “但是喝了很暖?!敝x安攬著她肩膀,搖晃一下,讓一點酒液濺出來到她下唇,“試一試?!?/br> 被他擋著,琬宜夾不到菜,訕訕把筷子縮回來,含一下筷尖兒,“可我又不冷?!?/br> “特意給你買的。”謝安哄她,“梅子酒,口兒淡,回味香,還帶點酸甜?!辩藢⑿艑⒁?,他勾唇,取干凈筷子蘸一點,喂她唇邊,“嘗嘗。” 琬宜躊躇一番,伸舌頭舔一下,辣的眼淚出來??蛇^一會,倒真的嘗到香醇。 她拿個空杯子,倒一點底兒,往嘴邊湊。謝安歪頭看著她笑,琬宜不好意思,躲到墻角小口抿。 梅子酒度低,她適應(yīng)后便就不覺得多難受,反倒嘗出個中滋味兒,沒一會喝掉兩口杯。 謝安反倒不喝了,手枕在后腦,用齒去磨花生粒,吸盡里頭咸味兒,只顧著看她。琬宜別扭啃著杯沿兒,小聲問,“你總看我干什么?” 酒勁慢慢上來,臉頰被暈的酡紅,她眼睛黑,現(xiàn)在更加水汪汪的亮。謝安掐她鼻尖,“愛看?!?/br> 琬宜意識還清醒,知道羞澀,磨蹭幾下,掀了毯子往地下走。謝安攔住她腰,“干什么去?” 她嘟囔,“我困了?!?/br> 謝安把她按著坐下,手拖著她臉頰,拇指用力撫過眼眶給她解乏,“等會喝點蜂蜜水,要不明早頭痛?!?/br> 第一次喝這么多,醉意來如山倒,琬宜“噢”一聲,半晌才明白過勁,又覺得委屈。她揮開謝安的手,抱怨,“那你為什么還給我喝酒。” “我不是沒喝嘛,就為了伺候你?!敝x安讓謝暨把她鞋子拿過來,給穿上,扶著她站到地上,“能走直線嗎?” 琬宜點頭,“能。” 謝安笑,“走兩步?!?/br> 她咽口吐沫,揉揉眼睛,小心踏出第一步。虛浮的,像是踩著棉花,琬宜苦了臉,“謝安,腿軟了?!?/br> “小廢物蛋兒?!敝x安撓撓她腰,趁著她驚呼的時候,干脆一把抱起來,“走,回去睡覺?!?/br> 謝暨傻呆呆在后面站著,看他們都到了門邊,才想起來喊一句,“哥,衣裳?!?/br> 謝安往后退幾步,單手摟著琬宜,扯過架子上外套鋪她身上,這才又出去。 “……”謝暨回味著,拍一下腦門兒,“這不占我jiejie便宜嘛這。什么人啊這是?!?/br> 琬宜屋里爐子晚上總是溫著水,架子里有橙花蜜,謝安舀一勺調(diào)好溫水,盡心盡責(zé)送她床邊。 她還醒著,側(cè)躺著縮被子里,阿黃又懶又饞,躺她臂彎里打呼嚕。 謝安拎著阿黃后頸扔到一邊,自己坐下,扶她后背坐起來。琬宜乖順捧過杯子,小口慢咽喝干凈。她醉著的時候,比平時還要乖,謝安瞇眼,把一根手指豎在她眼前,“這是幾?” 琬宜認(rèn)真分辨,過好久,打著哈欠搖搖頭,“不知道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