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指點(diǎn)一點(diǎn)畫軸，心里想的卻是，她到底在哪里？

    為什么他找了那么久，卻找不到……

    門口，鶯鶯揮退服侍下人，緩步走進(jìn)來，福身喚一句，“世子?！?/br>
    任青城閉眼，神色不耐呵斥，“你來做什么？”

    鶯鶯抿唇，又笑著拿著手中羅扇給他扇扇，稍移步子，刻意擋住他視線，柔聲道，“快出伏天了，但還是熱，妾怕世子惹了暑氣，特來探望?！?/br>
    脂粉氣撲鼻，清香但不浮夸。是她愛用的那種。

    任青城睜眼看她，鼻息稍重一點(diǎn)，晶亮眼睛，小巧的尖下巴，就連肩膀稍顯瘦削的弧度都那樣相似。他寵愛鶯鶯，只因?yàn)樗拖袷堑诙€(gè)沈湘瀠，對(duì)她好，好似就能彌補(bǔ)心中缺憾。

    鶯鶯眼睛一亮，往前探一步，伸手拉住他胳膊，臉頰貼上他胸前，“世子……”

    可話沒說完，便就被一把推開。任青城臉上再?zèng)]半分那時(shí)柔情模樣，剩的就只是厭惡，他拍一拍袖子，厲聲斥責(zé)，“說過多少次，不要用這樣的語氣！”

    他手在身側(cè)攥緊，眼中難掩失望。

    再像也終究不是她，他的瀠瀠不會(huì)做這樣的動(dòng)作，用這樣纏綿黏膩的嗓音說話，她愛靜不愛動(dòng)，不喜歡在頭上插滿斑斕簪子，也不愛穿這樣的花裙子。

    她總是內(nèi)斂自持的，羞怯?jì)扇?，從不主?dòng)。

    但是他不知道，現(xiàn)在的瀠瀠也會(huì)戴蝴蝶簪子，穿漂亮鮮艷的紗裙，會(huì)巧笑倩兮撲進(jìn)某個(gè)人的懷里，絮絮叨叨說著她一天里做過的事。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見到她愛上一個(gè)人時(shí)的樣子。

    鶯鶯往后撞在墻上，痛的縮起肩膀。她咬緊唇，控制自己許久，可想起過往種種，還是忍不住開口，“世子，您該醒醒了，她已經(jīng)失蹤一年多了，不會(huì)再回來了！”

    鶯鶯吃力站起來，指著墻上的畫，“沈湘瀠，她，真的不會(huì)再回來了！您清醒一點(diǎn)吧，您再看不見她了！”

    話音剛落，她就聽見一聲脆響，隨即臉頰痛麻，血腥味繚繞在舌尖。鶯鶯不可置信抬眼，看見任青城猙獰神色，他一字一句吐出，“別以為我不敢殺你！”

    鶯鶯合上眼，無力嗚咽一聲，順著墻壁緩緩滑下去。

    一時(shí)無話。

    屋內(nèi)擺設(shè)豪奢，紅木桌案，邊角嵌玉，筆筒為象牙所制，風(fēng)從窗縫吹進(jìn)來，蕩起任青城的下擺。金絲繡線，在最底部繡一簇竹。

    侍女靜立一側(cè)，低眉順眼，連呼吸都放的不能再輕。鶯鶯不敢再說話，她眼眶含淚，捂著臉頰歪斜在一邊角落，看著墻上畫像出神，心中不無怨毒憎惡。

    畫上女子秀發(fā)如云，穿著輕薄羅裙，正拿著小扇撲蝴蝶，只一個(gè)側(cè)臉而已，卻足夠讓人移不開眼。不媚俗，也不雍容，只是那樣清清淡淡的氣質(zhì)，婉約嫻靜，似是不惹塵埃。

    世子年過二十卻并無妻室，鶯鶯是他最受寵的妾室，只要她提要求，任青城對(duì)她幾乎百依百順。人家都說，等以后生了孩子，憑任青城對(duì)她的青眼，鶯鶯至少能做個(gè)側(cè)妃。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對(duì)任青城來說，她什么都不是。

    就連名字，也是隨了那個(gè)女人，她叫瀠瀠，所以她就不得不叫鶯鶯。

    ……

    不知過多久靜寂，外頭忽然有人稟報(bào)，“世子，趙大人來信了?！?/br>
    任青城猛地回頭，一字一句道，“呈上來?！?/br>
    打開看，竟然是半月之前的信。

    “疑遇見沈五姑娘?！?/br>
    他手指驀的一緊，側(cè)臉，目光透過窗戶望向西方，深吸幾口氣，眼中似有驚濤駭浪。

    遠(yuǎn)處西北邊塞，落日余暉灑在地面，顏色稍顯溫暖。

    琬宜靠在炕上，腰后墊一摞被子，正不緊不慢縫衣裳。外頭，楊氏喊著雞崽進(jìn)窩，有一只不聽她招呼，邁著短腿離弦的箭一樣沖向門口，她吸一口氣，回頭喊謝暨名字。

    窗口探出個(gè)腦袋，不情不愿說一句，“做什么？”

    “做什么？”楊氏瞪他一眼，指指外面，“出來捉雞?！?/br>
    “哦?！敝x暨漠不關(guān)心應(yīng)著，手里還鼓搗他的彈弓，邊伸個(gè)懶腰，“跑就跑了唄……”

    “成，那明天你住到籬笆里?！睏钍狭R他，“你來下蛋！”

    “……”謝暨噎住，沒別的話可說了，系上腰帶出來，門口張望一下，三兩步逮住正在不遠(yuǎn)處草堆里嗑草籽的雞崽。他扒一扒人家屁股，沖楊氏喊，“娘，你怎的騙人？”

    楊氏甩甩手上抹布，“我騙你什么了？”

    謝暨“嘶”一聲，“這分明是公雞，下個(gè)什么蛋？……哎哎您別總說不過就動(dòng)手啊……”

    楊氏豎著眉毛把旁邊水瓢扔過去，謝暨腰一扭，堪堪躲過，轉(zhuǎn)頭撒丫子往琬宜屋子那邊跑，“嫂子，娘又不講理了?！?/br>
    琬宜被他一驚一乍嚇到，針刺在指頭上，她蹙著眉吮一吮，愛搭不理回他，“活該?！?/br>
    謝暨翻個(gè)白眼，終于不說話了。又得了安靜，琬宜彎唇，稍微活動(dòng)一下腕子，把料子往下扯扯，繼續(xù)繡。屋里稍暗一些，她偏頭看向謝暨，他舔舔唇，立刻便就明白，顛顛過去點(diǎn)燈。

    琬宜笑容更大些，熟練穿幾針過去，繡了個(gè)滾邊兒，而后便就插上針板放一邊，從旁邊炕柜里另取出件衣裳。

    紺青色的，針腳細(xì)密，樣式也不那么古板，她在手里抖抖看看，伸手喚謝暨過來，“試一試，給你做的?！?/br>
    謝暨聞言便就跑來，面帶喜色，迫不及待披肩上轉(zhuǎn)個(gè)圈，美滋滋拍拍下擺，道，“嫂子真好，還特意給我做衣裳?！?/br>
    “臭美。”琬宜笑罵他一句，“人人有份的，你哥哥還有兩身呢?！?/br>
    聞言，謝暨愣一下，隨即憤憤問，“為什么我哥有兩套？”

    琬宜眼皮不抬，“因?yàn)槟鞘悄愀绺绨　！?/br>
    謝暨正色，“嫂子，你不能因?yàn)樗L(zhǎng)得好看就這么慣著他?！?/br>
    琬宜最愛和他逗趣，瞭他一眼，輕笑道，“就慣著，怎么？”

    謝暨抿唇，聽她又說，“那你也長(zhǎng)那么好看試試呀？”

    “……”謝暨覺著，他在這個(gè)家里的地位實(shí)在是讓人太不忍直視了。

    他扯扯嘴角，也習(xí)慣了，翹著腿躺在炕邊，不時(shí)晃蕩一下腳。手里還拿著那個(gè)彈弓，兜兒里一堆小石子，拉近眼前裝模作樣地瞄準(zhǔn)。

    琬宜看他一眼，也沒管。

    百無聊賴玩了一會(huì)，謝暨忽然開口，偏頭看著琬宜，問，“嫂子，你怕打仗嗎？”

    琬宜動(dòng)作一頓，過會(huì)才開口，“怕又有什么用呢?！彼郑L(zhǎng)長(zhǎng)絲線穿過去，留在布料上一點(diǎn)短短痕跡，“我又不傻，看這情況，早晚要打仗的。”

    謝暨“唔”一聲，又笑，“我剛才都后悔問你，怕你會(huì)哭鼻子，我都不知道該怎么哄?！?/br>
    “要你貧嘴。”琬宜咬唇，扔了枕頭過去砸他臉上，“再笑話我衣裳別穿了，以后到乞丐堆里撿去吧?！?/br>
    謝暨不惱，翻身把下巴枕在枕頭上，眼睛望向窗外，“要是真有那一天，我就不想讀書了，那詞兒怎么講來著，叫棄筆從戎是不？”

    “省省吧你。”琬宜咬斷線頭，睨他一眼，“還有句話，叫被打斷腿知不知道？你哥不會(huì)同意你不讀書的，有他在外打打殺殺就夠了，咱家就希望你能安穩(wěn)點(diǎn)，能混個(gè)功名就混，實(shí)在不成就開個(gè)私塾，總不要過提心吊膽日子?！?/br>
    謝暨不說話，琬宜嘆氣，看他，“聽見了嗎？”

    謝暨翻身過去，仰躺著看房梁，“沒有?！?/br>
    “……”琬宜無奈哼一聲，“等到時(shí)候你哥揍你，我可不會(huì)再攔著了?！?/br>
    謝暨胳膊擋在眼前，好半天沒有言語。

    外頭傳來響動(dòng)，琬宜探頭往外看看，對(duì)上謝安視線。她彎著眼睛笑一下，往外挪兩步，穿鞋下地，顛顛跑出去，路過謝暨旁邊時(shí)拍一下他腦袋，“機(jī)靈點(diǎn)，別什么話都說?！?/br>
    外面，謝安已經(jīng)走到屋門口，同來的還有沈驍。

    外頭沒什么亮光了，琬宜膽子大些，悄悄勾一勾謝安小指，又歪頭，嬌俏喚一句哥哥。沈驍含笑摸摸她發(fā)頂，背在身后的右手伸出來，遞給她一小兜栗子。

    琬宜欣喜呼一聲，剛想接過，半路被謝安奪過去。他斂著眉，有些不滿，“說了別給她買這個(gè)，都吃了三斤了，牙都要壞了?！?/br>
    琬宜看沈驍一眼，被拉著到身后去，左手又遞給她一兜。他神色淡淡，“喜歡就給她吃，她又不傻，知道吃甜的要漱口，壞不了牙。”

    沈驍?shù)皖^，柔聲問，“湘湘說對(duì)不對(duì)？”

    琬宜笑，“哥哥說的對(duì)。”

    謝暨聽著聲，在屋里沖她招手，琬宜瞟謝安一眼，往后退一小步，轉(zhuǎn)身也跑進(jìn)去。

    謝安負(fù)手站在門口，氣的說不出話，半晌才摔一下袖子往屋里走，“以后我生了女兒，絕對(duì)離你遠(yuǎn)遠(yuǎn)的，都讓你給慣壞了?！?/br>
    沈驍不語，也跟著慢慢走進(jìn)去。

    這個(gè)晚上，誰也沒想到，變故來的如此之快。

    第64章 子夜

    今日的夜比往常更黑, 沒有月，寒風(fēng)陣陣刮得臉疼。

    琬宜站在門口朝外看，總覺得哪里奇怪, 不止詭異夜色。這里并不偏僻，往外走不遠(yuǎn)便就是一條主街, 她側(cè)耳傾聽，隱約察覺有劍鞘與鎧甲摩擦之聲, 間雜著士兵的呵斥。

    她這才想起來，下午時(shí)出門, 瞧見街上是有許多巡視兵士的。而在以往, 并沒有。

    琬宜攏一攏衣襟，心里驀的一緊, 恍惚中有些預(yù)感，可還未成型, 便覺耳后一熱。她微側(cè)頭, 額頭碰上謝安下巴, 他唇縫輕啟, 帶些酒氣, “想什么呢？”

    “沒……”琬宜往后靠他懷里，話沒說完，就被他打橫抱起。謝安俯身，唇堵住她口中驚叫, 聲音低啞, 輕輕問句, “想我沒有？”

    琬宜咬唇，看他漆黑眼睛，知道他在說什么，一時(shí)無話，只將手指攥住他衣襟。

    今夜的謝安與以往相比，好似也有些不同。

    院里安靜，只風(fēng)聲簌簌。謝安氣息不勻，單手摟著她腰，另一只甩上門，急切將她放在炕上。是成親時(shí)用的那方大紅錦被，白日里剛曬過，蓬松帶著道不清的香味。

    琬宜頭往后仰，胳膊還掛在他脖子上，暖融燭光下，似是眼含秋水。

    謝安雙臂撐在她身側(cè)，靜默看她一會(huì)，低頭含住她雙唇。他現(xiàn)在倒沒那么急了，只輕揉慢捻，一寸寸滑過她口中，將清酒氣息盡數(shù)渡給她。

    身下溫?zé)?，琬宜心中本還存疑，一吻過后，便也想不起什么了，反倒微醺。

    謝安眼彎著，指肚到她唇上揉了揉，又問一遍，“琬琬，想不想我？”

    琬宜臉紅著，蚊蚋般溢出個(gè)單音。她右臂橫在胸前，有些不自在偏偏頭，看向黑暗窗外。

    謝安眸色深些，又淺啄她唇角兩下，幾下扯掉身上外衣，又俯身湊近她。剛才折騰好一番，琬宜上衣也亂了，肩頭露在外面，杏黃色肩帶橫亙?cè)谘?rùn)肩膀，隱約能從其中見到深深溝壑。

    她喘著氣，不自知，長(zhǎng)睫染水，額頭黏著幾縷碎發(fā)。

    怎么看都是副柔弱嬌嫩的樣子，如雨后梔子，任人采擷。

    謝安手伸到她小衣里，輕一下重一下揉著，心里念的卻是：初見時(shí)她還青澀稚嫩的，現(xiàn)在已有了嫵媚嬌羞氣，腰肢更細(xì)，胸前卻鼓了，是不是該歸功于他？

    琬宜被他弄疼，低呼一聲，謝安停手，不再糾結(jié)前.戲種種，伸手去扯落她僅存布料。肌膚相親，氣息相融，最讓人覺得曖.昧黏膩的姿勢(shì)。

    琬宜偏頭承受他親吻，鎖骨有些刺疼。手下是他脊背，曬黑了些，但好似比以往更加堅(jiān)實(shí)，明顯有隆起弧度，肌rou走向都是最緊湊的紋理，讓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