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上一次被安置在主殿旁的側(cè)臥,是因?yàn)橐呀?jīng)昏睡了,所以覺得沒事兒;但現(xiàn)在頭腦清醒的時候,聽到殿下提出在主殿留宿,心里總覺得不得勁兒。 “夏荷和秋雨早已經(jīng)回東暖閣收拾了,現(xiàn)在應(yīng)該也好了。”劉珍兒還是婉拒了。 趙永澤只能有些遺憾的送劉珍兒出門。 此時,天色已晚,頭頂上的星子也很暗淡,似乎只有周圍被點(diǎn)亮的燈光才是暖的。 四周十分靜謐,只有殿下的腳步聲清晰可聞,一步一步的讓人十分安定。 兩人誰也沒有說話,周圍流動著一種溫馨祥和的氣氛,將她們和外面的寒冷分隔開了。 “殿下,東暖閣到了?!弊叩脑俾?,終究還是到了,劉珍兒停下腳步。 趙永澤第一次覺得主殿到東暖閣的路太短了,不過還是柔聲道:“你先進(jìn)去吧。” 劉珍兒看著殿下專注深邃的眼神,口里無數(shù)的話,一下子都忘了,點(diǎn)點(diǎn)頭就暈乎乎的進(jìn)東暖閣了。 等進(jìn)了屋,夏荷秋雨行禮之后,劉珍兒又些發(fā)熱的腦子,才又冷靜下來。 轉(zhuǎn)身回望窗外,見殿下還是一個人站在路口,身形有些寂寥,心驀然又疼了一下。捂著胸口,劉珍兒第一次不顧形象失態(tài)的對著殿外煢煢孑立的人喊道:“殿下,你也早些回去,睡個好覺!” 趙永澤驀地笑了,如同冰消雪融春花始綻:“你也是,好好休息?!?/br> 這時,一直遠(yuǎn)遠(yuǎn)墜在后面的來福,才帶著內(nèi)侍宮娥,擁著皇長子殿下回主殿。 劉珍兒看著映在殿下背后溫暖的燈光,心里也暖呼呼一片。 第44章 綱常 一夜好眠。 第二日,劉珍兒在一陣爆竹聲中醒來。睜眼時, 天光已是大亮。 “怎么這個時辰了, 都不叫醒我?”劉珍兒從溫暖的被窩坐了起來。 夏荷一邊端了熱水進(jìn)來,一邊笑道:“殿下說你這段時間太累了, 要好好休息,不能打擾呢。” 想起殿下, 劉珍兒臉上不由帶出了笑容,吩咐道:“洗漱用飯吧,吃了我們就去正殿。” “殿下已經(jīng)說了,今天想和女史一起在正殿用膳?!闭诩舸盎ǖ那镉攴畔率种械募艏埢氐?。 再次聽到‘殿下說’, 劉珍兒反應(yīng)過來了:“殿下今早來過?”而不是派人過來? “是啊,殿下去紫宸宮請安前, 來了一趟。見女史睡著,就沒有打擾?!毕暮尚Φ母盍恕?/br> 請安前?那時天還沒亮吧?昨夜殿下回去時,就不早了,今早又來了她這里,睡好了嗎?劉珍兒心里又是溫暖又是擔(dān)憂。 洗漱收拾好了, 劉珍兒就帶著人去了主殿, 一路上都聽得到爆竹的炸響聲, 各種樹上都掛滿了紅綢,各殿的門窗上都貼了對聯(lián)和窗花, 周圍都是一片喜慶。 來福站在殿外, 一見劉珍兒就迎了上去,躬身笑道:“女史, 快進(jìn)殿吧,外面有點(diǎn)冷。” “我這樣一路走來還不覺得,公公才是應(yīng)該保暖?!眲⒄鋬盒Φ溃骸拔矣植皇浅鮼黹L壽宮的客人,還要勞煩公公天天迎著。” 來福笑呵呵道:“沒事兒,沒事兒,我皮糙rou厚凍不著。”聽到劉女史后面那句難免又想多了,不由解釋道:“昨天到長壽宮的那個柳家小姐,因?yàn)槭谴劝矊m女官帶過的,不好推脫,才親自引路?!?/br> “那柳家小姐,叫殿下表哥,到底是什么身份?”劉珍兒倒沒深想,不過話已經(jīng)說到這里了,她也想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來福恭敬道:“這柳家小姐是惠德長公主和她駙馬威遠(yuǎn)候的庶女,這樣也算得上是殿下的表妹?!?/br> 公主的庶女?劉珍兒每個字都理解,但對這句話里的意思就有點(diǎn)難以接受了:“駙馬能納妾?這妾生的孩子,還能跑到皇宮,來叫皇長子表哥?” 這誰給的臉?! 來??磩⑴返姆磻?yīng)也有點(diǎn)懵,很正常的事啊,有什么不對嗎? “女史,長公主的庶女,是該把殿下叫表哥啊。”夏荷小聲提醒道。 不,重點(diǎn)不在這里!為什么每個人對駙馬納妾這事兒都反應(yīng)平常? 劉珍兒猛然反應(yīng)過來:“駙馬都能納妾嗎?” “駙馬為什么不能納妾?。俊鼻镉暧行┢婀?。 劉珍兒深吸一口氣,平復(fù)內(nèi)心受到的沖擊:“娶了公主就是尚主,這樣不就是踩著皇家的顏面嗎?” “可但凡女子嫁了人,就是夫家人了啊。公主雖是下嫁,但也是駙馬家的人了,跟皇家關(guān)系不大啊?!鼻镉赀€是不能理解女史在糾結(jié)什么。 倒是夏荷反應(yīng)過來了,低聲給劉珍兒解釋:“才開國的時候,公主是和駙馬住公主府。但仁宗皇帝時,慶元長公主打廢了她那個養(yǎng)外室的駙馬。這事兒被當(dāng)時的御史寫成奏疏,在大朝會上告發(fā)了出來。” “仁宗皇帝總不會因?yàn)檫@事兒處罰女兒吧?”劉珍兒問道。 夏荷回道:“仁宗當(dāng)然不會,但這事兒越鬧越鬧,天下所有儒生都罵慶元公主違了三綱五常,不守婦道?!?/br> “他們要守三綱五常,就知道第一句話是‘君為臣綱’啊,他們怎么敢?!”劉珍兒難以置信。 夏荷眼里有淡淡的無奈:“他們說駙馬養(yǎng)外室,是為了繁衍子嗣,是人倫大事,是自然之理,又沒有寵妾滅妻,并無大過。公主雖出自皇室,但‘夫?yàn)槠蘧V’,既然下嫁了駙馬,就該萬事以駙馬為尊?!?/br> “最后他們贏了?!”劉珍兒簡直目瞪口呆。 夏荷嘆到:“雖然仁宗一直護(hù)著慶元公主,但天下儒生士人到底勢大,出嫁公主的地位權(quán)勢,就大為受挫了?!?/br> 劉珍兒能明白仁宗不作為的原因,畢竟統(tǒng)治還要靠三綱五常來維護(hù),但:“公主們就這樣妥協(xié)了?” “最開始是不愿妥協(xié)的,但也不是誰都能承受千夫所指,百多年下來,多大數(shù)公主們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像普通女人一樣相夫教子了?!毕暮深D了一下又道:“皇家很多男人,現(xiàn)在都覺得這是正常的,這才是自然之理,公主也是女人,守婦道是應(yīng)該的?!?/br> 劉珍兒聽得三觀炸裂,她知道這里的女人地位低,以為有權(quán)勢的女人會例外。沒想到那些儒生會不惜得罪皇室也要去打壓限制,莫不是有仇女癌?! “那些儒生把女人踩入塵埃,女人現(xiàn)在地位低下,除了順應(yīng)規(guī)則,還能怎么活呢?”夏荷看著劉珍兒幽幽道。 劉珍兒憤然道:“要讓我去以夫?yàn)樽?,我還就不嫁人了!” “珍兒說什么不嫁人呢?”趙永澤帶著一身寒氣從外面走了進(jìn)來。 第45章 煙火 尷尬,大寫的尷尬。 怎么就讓殿下聽到那句話了?劉珍兒低著頭, 尋找能讓她鉆進(jìn)去的地縫。 趙永澤看著劉珍兒這樣, 臉色反倒柔和了下來,褪去了外面帶著寒氣的衣裳。 夏荷這才舒了口氣, 死里逃生的抹了抹額上的冷汗。在劉珍兒覺得尷尬的時候,殿里其他人感受到的卻是死亡的威脅。 “那些因?yàn)槭悄凶泳妥悦环驳娜? 是不能嫁。”我也不允許你嫁!趙永澤聲音溫柔,內(nèi)心卻有狠意。 劉珍兒立馬忘了剛才的尷尬,抬頭看著殿下道:“你也不認(rèn)同那些因?yàn)槭悄凶又?,就覺得高女人一等的人嗎?” “當(dāng)然, 他們也是女子十月懷胎孕育出來的,本該心懷感激才是?!壁w永澤撫著珍兒的鬢發(fā)道。 劉珍兒眼睛一亮, 殿下是大慶未來的皇帝,如果他是這個想法,且態(tài)度堅(jiān)定,再往那個方向努力,女子的地位說不定能改善。 “殿下真好!”劉珍兒心情激動。 真好, 然后呢?不該覺得我這樣的男子值得共度一生嗎? 趙永澤微微失望后, 又是一笑。他都魔怔了, 且不說珍兒現(xiàn)在還沒開竅,就說上一世她在感情上也是遲鈍的, 這事兒得慢慢來。首先, 就陪著珍兒一起做她想做的事吧。 “你以后會發(fā)現(xiàn),我還有更好的一面呢?!壁w永澤笑道。 劉珍兒也沒多想, 跟著殿下去用膳的時候,還想著怎么去引導(dǎo)他發(fā)現(xiàn)儒家的那些綱常對女人太過苛刻了。但想著又很氣餒,這些綱常已經(jīng)融入到社會的各個方面,動搖了這些,就容易動搖到皇家的統(tǒng)治。殿下即使對著女性心懷善意,應(yīng)該也不會輕易的去觸動儒家的神經(jīng)。 “用膳了,不要再想了?!壁w永澤給劉珍兒夾了一個餃子。 劉珍兒這才把那些想法壓在腦后,認(rèn)真的吃起早飯來:“殿下沒再紫宸宮中用膳嗎?” “陪著父皇和皇祖母用了一些,不過沒吃好。”趙永澤又給珍兒夾了塊她喜歡的年粽:“剛好回來陪你一起吃。” 劉珍兒吃著這個被rou汁蒸的鮮而不膩的年粽,沒有說話,但她知道,如果殿下想,怎么會吃不好。 濃粥的熱氣帶著香味,飄在劉珍兒面前,一口下肚,那種暖慢慢的擴(kuò)散到身體各處。 早膳用畢,趙永澤漱口凈手后才問道:“珍兒剛才在和那宮女說什么?說到嫁人的問題上了?” “說到駙馬的妾室身上了。”尷尬情緒早已散去,劉珍兒此時沒了別扭,干脆直接把這話說出來,看殿下的反應(yīng)。 趙永澤動作一頓,眼里有些陰云:“我大慶的公主,就是一輩子不嫁人,都不該找那種駙馬!” “公主頂住了壓力,倒還可以不嫁人。”殿下的反應(yīng),讓劉珍兒欣喜,旋即又想到了天下更多的婦女:“其他女人,就不行了?!?/br> 趙永澤才發(fā)現(xiàn),原來珍兒這么小,就已經(jīng)有這個想法了,雖然想法還不像上一世那么成熟堅(jiān)決,但有些事情可以提前準(zhǔn)備了。 “將來,我會陪你一起改變這個現(xiàn)狀的?!奔词谷f人唾罵,即使背負(fù)惡名。 趙永澤的聲音很輕,但語氣卻十分堅(jiān)定。劉珍兒看著他深邃的眼睛,心中一陣悸動:“好?!?/br> 這天白天,劉珍兒和趙永澤仍舊沒多做什么,只在一起看書練字,長壽宮外偶爾響起的爆竹聲都打擾不到他們。 天空即將黑盡,趙永澤又給劉珍兒披了一件外衣:“走,我們出去。” 劉珍兒還沒明白要干什么,就被殿下拉上馬車駛了出去。 “殿下,要做什么……” 趙永澤笑的神秘:“馬上就知道了?!?/br> 劉珍兒的就稀里糊涂的被殿下扶下了車,帶到了宮墻的塔樓上。 還沒來的及俯視壯闊的皇城,劉珍兒就聽到了‘砰’的一聲,天空瞬間被五彩的光芒照亮。 是煙花!劉珍兒仰頭望去,無數(shù)的花朵在夜空綻開、怒放,發(fā)出絢爛瑰麗的光芒。 “……真美。”劉珍兒久久不能回神。 “??!好漂亮!……”無數(shù)的聲音驚醒了劉珍兒,她低頭一看,皇城外面圍了成千上萬的百姓,聽著聲音都知道他們笑的十分開心。 趙永澤摟著劉珍兒,心里豪氣眾生:“那都是我們大慶的子民!” ‘砰!’又是一束煙花炸響,掩住了劉珍兒劇烈的心跳。 劉珍兒心情激蕩,回到東暖閣都還久久不能平靜。 “女史,奴婢熄燈了?”秋雨輕聲問道。 明日還要去民曹司,得早點(diǎn)休息才行,劉珍兒點(diǎn)頭。 殿內(nèi)其他的明燈一一被滅,只留下床邊不遠(yuǎn)的兩盞,又被加上了厚厚的罩子,光線變得朦朧昏暗。 第二日,天還沒亮,劉珍兒就聽到了‘啁啾,啁啾’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