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玉玨帶著李掌柜進(jìn)門時，撲鼻的一陣餃子香氣，讓他的嘴角微微上揚(yáng)，眉眼處的俊秀，比平日更要多上好幾分。

    李掌柜不經(jīng)意看到的時候，有一瞬的詫異。

    簡玉玨在外舉止安靜，待人溫和有度，但其實(shí)并不怎么笑，可一進(jìn)這個老宅子，李掌柜突然覺得玉玨身上的那一股煙火氣噌噌的冒出來，有了少年樣。

    “奶奶，我回來了?！焙営瘾k卸下篋筐，聲音清朗。

    簡奶奶聞聲，鍋鏟來不及放下就跑了出來，甫一看到簡玉玨，眼眶不知道怎么就紅了，背過身快速抹了抹才轉(zhuǎn)過來。

    “這位是李掌柜吧?！彼呛堑馈?/br>
    “誒，阿姐是我?！?/br>
    李掌柜認(rèn)真的作了個禮，初次見面都有些陌生，但同樣是希望玉玨好的人，稍微寒暄了兩句，很快就不那么生疏了。

    “餃子快煮好了，快，你們快進(jìn)屋去，呆在外頭干什么?！?/br>
    簡奶奶手在圍布上擦了擦，還是怕臟污了簡玉玨和李掌柜的衣服，用手腕頂著推他們二人進(jìn)去。

    待李掌柜進(jìn)了里間，替他安頓好，簡玉玨就折身去了灶房，那鍋鏟一下子到了他的手上。

    一雙讀書習(xí)字時候都好看萬分的手，此時卻要執(zhí)著鍋鏟，簡奶奶看著看著心里就愧疚不已。

    “玉玨啊，你以后在家不要碰這些東西了，奶奶還能拿得起的?！?/br>
    簡奶奶想拿走他手上的，可試過幾次，簡玉玨身量高，她縱是墊腳，也離空了好長一截。

    簡玉玨揚(yáng)了揚(yáng)手，臉上是溫柔的笑意，“奶奶，你再與我搶鍋鏟幾次，我便少吃幾只餃子了?！?/br>
    “噢好好，不搶了，”簡奶奶無奈道：“不搶了！你可不許少吃啊?！?/br>
    ...

    簡陋的屋室內(nèi)，三個人圍著原木桌子，就著一盆辣菜丁，吃的是津津有味。

    簡玉玨話不多，但李掌柜和簡奶奶皆是愛談天的性子，屋里熱熱鬧鬧的，年味兒比往年都要重。

    飯畢，簡奶奶身子虛先去休息了，簡玉玨則收拾起碗筷，在灶房清洗。李掌柜圍著瓦房四周走走，簡奶奶的手藝好，皮薄餡大，他吃了一整大碗，不走走都消不了食。

    這般走了幾圈，李掌柜看到那些個隨處可見的破漏，比起他以前鄉(xiāng)下的屋子都要差上許多，心里不禁心疼。

    簡玉玨就是這般長大的？

    “李叔，夜深了，您怎么不進(jìn)屋里休息?！?/br>
    簡玉玨收拾完從灶房出來，李掌柜正好繞回到了老井灶房這邊。

    “你奶奶手藝好，餃子好吃，我吃的多了來走動走動?！?/br>
    簡玉玨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不再說話。他素來安靜，自然不會沒話找話地聊天。

    但他依舊是陪著李掌柜在屋外站了一會兒，正是月里的中旬，一抬頭便是銀漆圓盤似的的月亮。

    他身上淺灰色的棉袍，被鍍上了一層銀色的月光，微仰頭看向天邊時，雙眸里現(xiàn)出了那圓月，看不出情緒。

    承思則月滿，李掌柜看了眼簡玉玨俊秀的側(cè)影，輕道：“是想起不開心的事了?！?/br>
    他說的隱晦，但自然是指簡玉玨的身世，方才玉玨不在，他才從簡奶奶口里得知，玉玨是遭人遺棄，被她早上出去賣菜時候撿到的。

    簡奶奶試過貼了幾次告示，但她孤寡一人，也沒什么力量去替他尋生父生母。

    只想著他出人頭地了，或許父母就會來找他，老人心思簡單的很，總要讓他找到根才行。所以上一次，簡玉玨為了她的病沒去參加會試，她才愈加氣的難受。

    簡玉玨對上李掌柜的視線，輕笑著搖了搖頭，“我只是覺得這月色正好。”

    “和奶奶在一起，很好?！?/br>
    “玉玨，我總將你想的太過俗氣?！崩钫乒袼剖窍氲搅耸裁?，嘆了口氣，“其實(shí)，你恨不恨我逼你進(jìn)國子監(jiān)?！?/br>
    簡玉玨聞言，倏的抬頭看向李掌柜，“李叔..”

    “我年輕的時候，遇到過一些事，當(dāng)初選了骨氣，后來后悔了幾十年?！?/br>
    “那時候開始，我便覺得讀書人，審時度勢比風(fēng)骨重要，不然沒有機(jī)會大展拳腳，又有何用?！?/br>
    李掌柜看了簡玉玨，笑了笑， “但我現(xiàn)在看到你，突然才覺得是我自己想錯了，以后該是沒什么好后悔的了?！?/br>
    “李叔，你...”

    李掌柜進(jìn)過國子監(jiān)，但按例秀才是進(jìn)不去的，所以當(dāng)初必定是發(fā)生了一些事。

    “玉玨，你要放松心情，好好考?！?/br>
    連帶著替他當(dāng)年的那一次，一起要回來。

    ***

    盧冠霖氣鼓鼓地回到盧府家中，盧文廣堂堂尚書，府里自是氣派不已。

    前院廳堂，盧夫人看到兒子回來，臉上立時笑開了花，“霖兒，怎么才回來，早上聽陳大人說，你們早就放了呀?！?/br>
    陳大人是國子監(jiān)的祭酒，盧冠霖的爹是禮部尚書，和國子監(jiān)聯(lián)系緊密，當(dāng)然對監(jiān)生們的動向了如執(zhí)掌。

    盧冠霖一屁股坐在了方椅上，吃了口茶，“不提了，遇到一個討厭的人?！?/br>
    尋事最沒面兒的，就是那個人根本不理你。

    “是誰啊，惹你不高興了。”盧文廣剛從外頭回來，一進(jìn)前院就聽得盧冠霖這句話，忍不住問道。

    對于他這個兒子，他是費(fèi)盡心思，但偏偏讀書這方面最像他，做起讀書這事來，一個時辰都做不下去。

    “爹，還不是上一屆青州那個解元，看的我膈應(yīng)?！?/br>
    盧文廣知道納貢一事，“他這次還要參加春闈？”

    “是啊?！北R冠霖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他爹問的這不是廢話么。

    盧文廣的小眼睛瞇起，腦子已是千般算計(jì)掠過，“霖兒，你覺得他學(xué)識如何?！?/br>
    盧冠霖雖說厭惡簡玉玨，但論起學(xué)問他還是如實(shí)道：“才來這不到半年，都比甲班的頭名還要好了?！?/br>
    盧文廣低頭看著自己的兒子，按著盧冠霖的成績，不說三鼎甲，便是同進(jìn)士出身都難的很。

    他的官位，左遷到了這禮部尚書，也算是到了頭，想封侯拜相，希望都在兒子身上。

    不如，就再做一次，反正，他當(dāng)年不也是平穩(wěn)過來了。

    “霖兒，你往后不要再打攪他讀書，也別找他的事?！?/br>
    “爹？”

    盧文廣扶了扶長須，“等爹替你鋪好了路，你就曉得了?！?/br>
    第七十三章

    那日凈室的旖.旎之后, 蘇宓被秦衍用他的沐巾包裹起來, 氅袍遮掩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抱回了小院。

    蘇宓是怕懷了身孕, 暴露了督主的身份, 是以才對男女之事有些猶豫，這教秦衍看起來, 便只能是第一次嚇到她了。

    恰好之前去青州月余, 東廠的事務(wù)繁忙, 秦衍索性直接在東廠的大堂里過夜, 也省的她每晚瑟縮在床角, 睡都睡不安穩(wěn)。

    督主府里, 蘇宓一身素絨繡花襖坐在桌邊，看著床上兩條分開鋪疊的軟被, 撐著下巴輕嘆了口氣。

    她每晚縮在床角，是怕自己忍不住撲著窩進(jìn)督主懷里，也不知道督主是不是生氣了, 直接就讓馮寶從前院挪了一條被子過來。

    如今他們是一個人蓋一條, 隔著兩條被子，秦衍睡得晚，起的早，蘇宓都好幾日不知覺的就不見了秦衍的身影。

    要不今晚就與督主直說好了, 蘇宓心忖, 那該怎么自然的提起這個話頭呢。

    她正兀自想著, 厚厚的垂簾從門外被人撩起一角, 馮寶小心翼翼不帶進(jìn)冷風(fēng)地走了進(jìn)來。

    “夫人, 督主說這幾日天冷，東廠事務(wù)也多，他留在東廠不回來住了?！?/br>
    “??？”蘇宓脫口而出一聲驚訝，隨即面色委頓起來，“嗯，知道了?！?/br>
    馮寶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看起來督主也不似是鬧別扭啊。

    “對了，夫人，還有件事，督主要奴婢與您說的。”

    “什么事？”

    “今年的年節(jié)宮宴，督主說您就不用去了。天寒地凍又要晚歸，他怕您身子受不住?！?/br>
    之前蘇宓染了風(fēng)寒，后來又憂心其他的事，秦衍回來看到之時，人都瘦了一圈。

    宮宴雖說只有半日，但回來的晚，且在宮里要注意儀態(tài)輕松不得，秦衍這次便不想再教她走一趟。

    “嗯，好?！?/br>
    “那奴婢先去回話了?！?/br>
    ...

    蘇宓現(xiàn)下對其他都是興致缺缺，心里還在想著秦衍不回來的事。

    都怪她自己當(dāng)時猶豫了一陣，沒把話說清楚。如今想說了，秦衍又住到了東廠，最近是見都見不著了。

    等再過個幾日，怕是督主與她更生疏了，這可怎么辦。

    ***

    年節(jié)的宮宴，皇上要哪些人隨侍，旨意都是同一時辰由小太監(jiān)統(tǒng)一出去發(fā)詔的。

    雙福站在他們的西院門口，眼瞅著那傳召小太監(jiān)進(jìn)了儲秀宮卻沒走向他們這個院子，心下不由得沉了沉。

    在回頭的時候，他的臉色恢復(fù)如常。

    張?jiān)聝旱氖稚媳е偕趾鹾醯牡靶?，抬頭看到雙福欲言又止的神色，往他身后瞧了瞧就猜到了，皇上沒有宣她一道去宮宴。

    只有受寵的嬪妃，才能去的，沈貴人去年就去了。

    上一次，張?jiān)聝哼€絲毫不覺得難受，可今年，她竟然涌起了nongnong的失落之感。

    皇上有好久沒來看過蛋心了，大概是看膩了吧，看她，也看膩了。

    “主子，興許是公公們耽擱了....”雙福知道張?jiān)聝嚎闯鰜砹?，就不再遮掩，而是小聲勸慰道?/br>
    “不是的，皇上是忘記蛋心了。”忘記她了。

    也是啊，后宮那么多好看的女子，他怎么會記得她呢。

    張?jiān)聝撼读顺蹲旖?，露出了一個笑容，“雙福，我想帶著蛋心，自己一個人出去走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