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青娘好幾次，差一點要趕馬車去往青州，硬是被蘇宓攔下了。

    蘭姨也在一旁聽著，從開始的驚訝到高興，但如此一來，不管怎么說，趙姨娘當初使過手段一事就是板上釘釘了。

    “青娘，要不我去告訴老爺此事，他現(xiàn)在可都還以為那個趙姨娘是個好東西呢！”

    虞青娘抓住蘭姨的手，搖頭道：“我和蘇明德一起那么多年，我太了解他了，若是讓他知道宬兒的狀元身份，還不知道要怎么心生利用?！?/br>
    “蘭姨，你答應(yīng)我不要告訴他，宬兒苦了那么久，我只想要宬兒以后都開開心心的，就算不想回來，也是應(yīng)該的?！?/br>
    蘭姨見虞氏又抹起眼淚，知道她又因為蘇宬不愿見而難過了，出聲寬慰道：“母子連心，他現(xiàn)在就是覺得太過突然了。等過些日子想通了，總要落葉歸根的，難道還讓他一直姓著外邊人的姓啊?！?/br>
    ...

    房內(nèi)是蘭姨和虞氏的低語，房外窗子邊，是蘇家和蘭姨一道過來的老下人，當初蘇明德不放心蘭姨，就又遣了一個過來。

    老下人一臉驚詫地偷聽完了全部，這么大的事兒，他得趕緊回去告訴老爺啊！

    第九十二章

    城南的蘇宅, 雖至子夜, 但依舊是燈火通明。

    蘇明德坐在書房里，晦暗的燭光打在他的臉上, 陰沉的嚇人。

    趙姨娘就站在離桌案不遠處的椅凳旁, 臉上是淚水漣漣和無盡的委屈之色，而蘇琦, 則是靠在木門上，沉默地垂眸。

    “老爺，妾身真的是被冤枉的！”

    蘇明德冷聲道：“難道這次青娘要搭上一個狀元，來害你么？”

    “老爺, 正因為是狀元, 才不好去證實啊。以前在江陵城，妾去半山寺祈福都是常事, 怎么會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壁w姨娘說的義正言辭，心底里卻是恨的咬牙切齒。

    她怎么知道當年的穩(wěn)婆竟敢偷梁換柱，想回老家偷偷地賣, 誰知道最后沒賣成還被人揀了去, 平白多了這么多事。

    最麻煩的是，若只是個普通人也就罷了, 偏偏還是個狀元, 老爺他現(xiàn)在, 怕是巴不得她承認下來。

    “你的意思, 是青娘冤枉你了, 她都要與我和離了, 還有什么好揪著你不放的?！?/br>
    “老爺，我又怎么懂夫人的心思呢。”趙姨娘模樣可憐地說道，聲音越說越低，“更何況，人有相似，老爺您怎么就知道，那狀元一定是呢?！?/br>
    蘇明德聞言心里有所動搖，他的確并不肯定，畢竟他也沒見過簡玉玨，但簡玉玨狀元的身份卻是真真切切的。

    若是當真是他的兒子，那豈不是更好。

    只不過，當年高僧說過他只得一子，蘇明德看向門邊冷淡不語的蘇琦，心里不禁有些猜想，琦兒從小就長得不似他，甚至與趙姨娘也只是一兩分的相似，以前沒往那處想過，難道...

    趙姨娘一邊哭，一邊留意看著蘇明德的神色，見他在蘇琦那上下打探，她就猜得蘇明德的心思，心中一凜，忙說道：

    “老爺，那個新科狀元是不是嫡少爺，妾不知道，但琦兒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若是與別的男子有一絲私情，老爺就直接將妾身打死！”

    蘇明德剛剛才冒起的懷疑，被趙姨娘底氣十足的模樣和語氣給消減了大半，想來，趙婉也沒這個膽子。

    然而就在趙姨娘松了一口氣的時候，在一旁沉默了許久的蘇琦，突然開了口，“爹，姨娘沒有對不起你?！?/br>
    “但，我也不是你的兒子。”

    趙姨娘聞言猛地抬頭，眼淚都來不及擦，慌忙起身走到蘇琦面前甩了他一個耳光，眼神像刀一般差點要射穿他，聲音顫抖道：“你在胡亂說些什么，給我閉嘴。”

    蘇明德不知何時已經(jīng)快步到了蘇琦身側(cè)，他一把推開趙姨娘，“你說什么，再說一遍?！?/br>
    蘇琦下定了決心，不顧趙姨娘不斷傳過來的眼神示意，抬頭對上蘇明德的視線，“我是趙柔的兒子，趙姨娘是我的姨母?！?/br>
    “你是，怎么知道的?！币粋€個字仿佛是從蘇明德牙縫里擠出來。

    “十三歲那年，我去窗檻下尋我的蛐蛐，無意中聽到的?！?/br>
    良久之后，蘇明德手捏成圈，轉(zhuǎn)頭看向趙姨娘，目露兇光，“蘇琦說的是不是真的！”

    ...

    ***

    青州的小村落里，簡奶奶坐在院子里看著走前走后的簡玉玨道：“玉玨，你說你總歸是要回本家的，帶著我一個老婆子去干什么呢。要是想奶奶，就多回來看看，我也就知足了?！?/br>
    簡玉玨數(shù)了數(shù)布包，答非所問，“奶奶，還有什么包裹沒理好的么?！?/br>
    簡奶奶見他根本不理會她的話，無奈地答道，“都理好了，沒什么其他值當帶的?！?/br>
    她一把年紀，不想再拖累玉玨，可他的性子實在是拗不過，看來如今也只能到了京府再勸了。

    “嗯，奶奶，你休息一會兒，我去把馬車叫過來之后，我們就啟程?！?/br>
    “好吧?！?/br>
    簡奶奶一個人坐在院子，屋舍簡陋，就這么一個堂院，大門離得不遠，走幾步就能到，她這般等了半柱香，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

    因著白日，簡玉玨出門的時候，沒關(guān)大門，是以蘇明德一進來見到的就是一個滿頭白發(fā)的老人坐在水井邊上。

    “你是....來找玉玨的？”

    簡奶奶看著眼前容貌清峻的中年男子，雖說蘇宓和簡玉玨還是長得偏像虞氏，但簡玉玨身為男子，身材輪廓更與蘇明德有相似之處，簡奶奶一看心里就有眉目。

    “嗯?！?/br>
    簡奶奶用袖口擦了擦身旁的一張矮凳，笑著道：“要不要坐一會兒，玉玨去叫馬車，馬上就回來了。”

    蘇明德看了她一眼沒有坐下，卻是在瓦房四周走了一圈，說不心疼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如今知道了他真正的兒子在哪，他就一定要先虞青娘一步，把簡玉玨帶回蘇家，蘇宓心里只有虞氏，他可不能再少個兒子。

    簡奶奶跟在蘇明德后頭，一同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了什么，跑進屋內(nèi)拿了一塊紅布出來，“這是當初撿到玉玨的時候他身上裹著的，上次丫頭過來，忘了給她，我想著給您也是一樣的。”

    簡奶奶看著蘇明德盯著這紅綢就知道沒給錯人，這是當初玉玨身上唯一的東西，她一直收藏著就是想有朝一日能還回去，也算是能證明一下身份。

    蘇明德接過那紅綢，上面的紋路是他們蘇家特有的設(shè)計，心底連最后一絲猜疑都沒了，對簡玉玨就更加的緊張。

    “阿婆，多謝你這些年對他的照顧?！?/br>
    這家人怎么都這么有禮，簡奶奶有些不好意思，“沒有，玉玨可聽話了，其實是玉玨照顧老婆子才是?！?/br>
    蘇明德從懷里抽出一張銀票，送進簡奶奶的手里，“不不，還是應(yīng)該謝的。”

    簡奶奶推辭了半天都沒收，蘇明德便收了回去，話鋒一轉(zhuǎn)道：“不過，還是希望你以后和玉玨少些往來，不然，我怕他更加不肯與我們親近?！?/br>
    簡奶奶的笑容有些愣住，緩緩明白過來，低聲應(yīng)了聲，“嗯，我曉得了。”

    “這次京府，讓玉玨直接跟我回去，你這邊，我再找兩個下人，以后有事，你直接找我就行，不需要再——”

    簡玉玨站在門旁不知站了多久，他冷冷地看著里面的蘇明德，一步跨進門檻，打斷道：“奶奶的事有我，無需你擔心?！?/br>
    “宬兒，你....”蘇明德轉(zhuǎn)頭看到簡玉玨的那一刻，差一點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但他冰冷的語氣，讓他心里難受不已，“宬兒，我，我可是你爹??！”

    “可是，”簡玉玨緩緩開口，“我也是奶奶的孫子。”

    第九十三章

    蘇明德沒能將簡玉玨帶回京府城南的蘇宅, 臨走之前，他更是不冷不熱的模樣。

    于是, 他一回京府, 去的便是虞氏那處。。

    他有他的打算, 如今知道了趙姨娘做的事, 自己身為男子, 若是簡單的認個錯, 虞氏看在這些年的情分, 定然會回來, 母子連心, 他就不信不能將簡玉玨勸回蘇家。

    “你還來做什么。”虞青娘語氣頗為冷淡, 對蘇明德，她實在沒什么好講。

    “我前兩日去見了宬兒?！碧K明德也不介意虞氏的疏離, 自顧說道。

    “什么？你怎么知道——”虞青娘話還未問完就猜到了，她走的匆忙，帶的是蘇家的一些老下人, 蘇宓來了好幾次說此事，那些跟著出來的人自然能看出端倪。

    “蘇明德，你不要再想打他的主意?！?/br>
    蘇明德聞言眉頭一皺，聲音漸大, “什么叫打他的主意？他是我的兒子難道不該回我蘇家么？！”

    大概是想起了自己的來意, 他重新放低聲音道：“當年的事, 我知道你受委屈了, 你若是回來, 趙婉她任你處置?！?/br>
    “不是我要處置，而是應(yīng)該將她送到官府，她是意欲殺人啊?！?/br>
    蘇明德好聲好氣道：“青娘，家丑不可外揚，上次都鬧過一次了，更何況，宬兒不是沒事么?！?/br>
    他的瑞裕綢緞莊才在京府落腳，若是出太多事，影響實在不好，所以他雖然也厭惡趙婉的所為，但終究是不想擴大事件態(tài)勢。

    他原本以為虞氏會與以前一樣替他著想，誰知虞青娘是一臉的不可置信，“你到底知不知你在說些什么?！?/br>
    蘇明德拉過虞青娘，“哎，青娘，上次的事的確是我錯了，但那也是趙婉手段太過，以命相搏，我心里念著的可都是你，不然怎么會一直留著夫人一位，你這些日子也該是想通了，就趁著這次跟我回蘇家吧?！?/br>
    虞青娘沉默了一陣，以前若是她聽到這些，或許還有幾分感動，但現(xiàn)在她根本不信蘇明德。

    “你還是走吧，我和你沒什么多說的?！?/br>
    “你為何如此執(zhí)拗呢！”既是怎么都說不通，蘇明德也來了脾氣。

    蘭姨此時正好從外頭進房，眼看著兩人又要吵起來，她上前對著蘇明德?lián)u了搖頭，他唆了虞青娘一眼，甩袖走出了門。

    蘇明德一走，虞青娘像是一下子xiele氣，癱坐在了椅凳上。

    蘭姨上前倒了一杯茶，接著規(guī)勸道：“青娘，我剛才在外頭聽蘇家來的下人說，那趙姨娘都關(guān)在柴房好幾日了，只等著你回去收拾，老爺也知道他錯了，以后蘇家定會以你為主，你為何還不肯回去?！?/br>
    “既已決定的事，我不會再改，更何況，若不是宬兒中了狀元，他也不會急著想讓我回蘇家?！?/br>
    “他有私心亦屬正常，一家人團聚才是實實在在的好處!”蘭姨不是想偏袒蘇明德，她就是覺得愁人，青娘這個年紀，改嫁也難，何必那么執(zhí)著地和離呢。

    “蘭姨，我已經(jīng)忍了半輩子，余下的時間，我不想再忍了?！?/br>
    虞青娘抬頭，蘭姨她不明白，沒有趙姨娘，也還有陸姨娘，或者說，她對蘇明德在那日公堂就已經(jīng)死了心，死了的心又怎么會回得來。

    “可宬兒那邊怎么辦，好不容易尋回父母....”

    虞青娘沒有接蘭姨的話，只是默默低語，“他活著就已經(jīng)很好了，真的很好?！?/br>
    ...

    蘇明德從虞氏那出來，尤覺得不夠，還去了趟督主府找蘇宓，自然也是為了簡玉玨的事。

    若在朝堂當官，一旦錄了名席，就很難再改籍冊，這也是蘇明德急迫的緣故，他想在簡玉玨正式入翰林院前，將他原本的蘇宬之名用回來，好為蘇家祖上爭光。

    “宓兒，宬兒以后入了朝廷，你算是多個倚仗，督主對你更加不會怠慢，否則萬一督主哪日對你生厭了，你又沒個孩子，那可是連個靠山都沒有，所以你一定要去勸勸你娘?！碧K明德走之前還不忘提醒一句。

    “嗯，爹，我知道了?！碧K宓只是敷衍地應(yīng)了幾句，便帶著馮寶和春梅送了蘇明德出了院門。

    ***

    秦衍還在墨城，蘇宓便全心擺在了簡玉玨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