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宓看著秦衍與昨晚一般熟悉的熾烈眼神，紅著臉道：“督主，你方才不是累了，想多休息一會兒么。”

    秦衍笑了一聲，埋向她的頸肩，聲音一絲絲落入蘇宓的耳畔，“是給你休息的，不是我?！?/br>
    伴著一聲蘇宓的驚呼，不多時，床榻上強橫的震感還有女子柔膩的嗓音，有節(jié)律地傳了出來..

    ...

    銀月初升，月光透過窗欞照向內室。

    秦衍走下床榻，雙腿筆直而又修長，一抹清輝打在他赤.裸緊實的肌理線條上，泛起如玉的光澤，神情不見疲憊，滿是饜足。

    他披上褻衣，看向支撐不住睡過去的蘇宓，伸手點了一下她的鼻尖，笑著嘆了口氣，“身子這么弱，以后怎么辦?！?/br>
    蘇宓困倦不已，此時鼻尖癢癢的，她習慣地埋頭躲進被子里，一邊支支吾吾地亂答，“多吃點?！?/br>
    秦衍聞言差一點笑出聲來，彎腰替她掖了掖被角。

    待他走出房門時，陵安從對面檐上飛下，“督主，張懷安派人去了墨城?！?/br>
    秦衍臉上的笑意瞬時收起，“盯著他，看他在查什么?！?/br>
    “是?！?/br>
    “還有，”秦衍側目余光向身后的房門瞥了瞥，“用一晚上把簡玉玨的事給我查清楚?！?/br>
    “明白，督主。”

    ***

    蘇宓渾身酸痛地睡了一整晚，翌日醒來的時候，枕邊是一沓簡信。

    她記得這些紙張的樣式，偶爾幾次，她看到秦衍辦起公務時看的番役遞送上來的密報，就是這等樣子。

    蘇宓捧起來，一張張地展開，關于簡玉玨的身份年紀，被人遺棄在青州，如何遇上李掌柜，甚至還有她從未聽過的一個姓上官的男子，那些關于他所有的生活的軌跡，不帶任何推測，全部是實證。

    只是一個晚上，若是她自己去查，哪里會如此細致。

    蘇宓在遇到簡玉玨之前，她的理智告訴她，弟弟已經不在人世?；蛘哒f，她和虞氏根本就是除了感情之外，毫無根據地抱著希望，所以她更不想因這些憑空的猜測是去麻煩秦衍，可最后還是他什么都替她做好了。

    春梅捧著銅洗進來，“小姐，您先梳洗一下。姑爺天未亮的時候回來過一次，不過后來陵安來說是墨城好似出了急事，姑爺就快馬趕去了?！?/br>
    “姑爺見小姐睡得香，要我等小姐醒了再說?！?/br>
    “嗯，督主去了墨城？”

    蘇宓覺得這地名好熟悉，好像是聽過的，她細細思索，直到在看到桌上的糕點時才猛然想起，秦衍以前最喜歡的糕點，就是出自墨城的吧。

    難道，那里是督主的家鄉(xiāng)？

    蘇宓雖有好奇，不過現在更急的事，是去舊書鋪子找簡玉玨，所以她也只是想了一會兒就沒再耽擱。

    “春梅，我們去夕水巷子?！?/br>
    “小姐，要不要去和夫人說一聲啊。”

    蘇宓忖道：“慢一點說，等我先確定再告訴她?！?/br>
    無論那些痕跡，多么指向一個事實，她依舊想自己再證實一下，否則萬一給了虞氏希望，而最終又不是的話，那才是更深重的打擊。

    蘇宓讓春梅準備的是一輛普通的馬車，不引人注意地片刻不停，往城中方向的永安街行去。

    這次她沒有遮掩容貌，是以李掌柜看到的時候也有些微楞，“東家....”

    “李掌柜，簡書生呢?！?/br>
    “啊，”李掌柜回過神來，繼續(xù)答道：“玉玨他去接他奶奶了?！?/br>
    狀元賞到的銀兩，能在京郊買個小院，找住處的事簡玉玨交給了李掌柜，他自己則去青州鄉(xiāng)下，準備先接簡奶奶過來留在身邊照顧。

    出門時，春梅忍不住低聲問道，“小姐，那我們現在怎么辦?！?/br>
    蘇宓咬牙道：“我們也去青州！”

    ***

    秦衍不在，蘇宓回來一趟督主府，多帶了一個馮寶，然后和春梅三人輕裝從簡地一路趕起了馬車。

    簡玉玨所在的小村子在青州和應天府交界處，離京府不算太遠，越是靠近，蘇宓越是緊張，她虛咽了幾口，耳邊全都是自己的心跳聲。

    有李掌柜說的址處，加之簡玉玨是新科狀元，他住的地方，只消春梅稍一問，路人便給她指出了是哪一戶。

    破敗灰青的房檐和四周以泥土砌起的矮墻，蘇宓只是遠遠看著，心頭都酸澀不已。

    他自小就是生活在這樣的地方么，還只有一個老婆婆照顧他。

    蘇宓突然不知道該如何敲門，她來之前那么想見到簡玉玨，現在卻突然萌生了退意，他會不會，根本不想見她。

    簡阿婆年紀大，但耳朵靈的很，她聽到門外的響聲，還以為是簡玉玨回來了，顫巍著跑去開門，誰知打開來，看到的竟是三個陌生人。

    其中兩個女子，一個遮著面，梳著夫人的發(fā)髻，另一個應該是服侍的丫鬟。

    這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啊。

    簡奶奶長得慈善心也善，以為蘇宓是來問路的，就熱情道：“這位夫人，請問來我們村子找誰啊，婆婆我都認識的，你盡管說?！?/br>
    蘇宓還未摘下遮面的帷紗，話里卻帶著哽咽，“請問婆婆，簡玉玨他在么?！?/br>
    “你找我孫兒？哦，你也是來想看狀元沾沾福氣的啊。”簡奶奶自豪地笑道，“玉玨去田里替我去摘野菜?！?/br>
    “我馬上要和我孫兒上京府了，這田里種好的野菜可不能浪費了呀。”

    蘇宓聽到這句，一直忍著的淚水就決堤似的涌了出來，對不起，她應該要早一點找到他的，應該再早一點的，明明他一直就在她的鋪子里，為什么她都沒去看一看。

    或許連蘇宓自己都未覺，她早已經默認了簡玉玨是她的弟弟這件事。

    “哎，夫人，你怎么哭了?！焙喣棠谭鲋蝗槐蟻淼奶K宓不知所措。

    而此時，簡玉玨拎著野菜籃子正走近家門。

    他的手捂在心口位置，看著眼前埋在簡奶奶肩頭哭泣的蘇宓，眉頭輕攏，

    “你，是來找我的么。”

    第九十一章

    “你, 是來找我的么?！?/br>
    簡玉玨的聲音傳來，蘇宓從簡奶奶的肩上抬頭，轉過身去，是他一身青衣站在不遠處。

    她自然是來找他的，她以為自己是想著要證實，可其實，秦衍替她查的那些，還有他們之間如此明顯的感應，蘇宓覺得連問都是不必多問。

    不管當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趙姨娘還是沒有當場置她的弟弟于死地，他真的還活著。

    在蘇宓看著簡玉玨的時候, 她突然就明白如果不是為了查證，為何她會那么急切的趕過來，她最想做的, 是告訴簡玉玨, 他從來不是被丟棄的那一個，她想要他回家。

    蘇宓摘下幃遮，露出了和簡玉玨肖似的一張臉，她的臉上還掛著幾滴晶瑩的淚珠, 但卻終于止住了哽咽, “嗯?！?/br>
    簡玉玨抿唇一步步走近，容色看起來依舊是沉靜如水的模樣, 但他脊背僵直的太過明顯, 泄露出符合他年紀應有的緊張。

    在隔著五六尺的時候, 簡玉玨停住腳步，他看著蘇宓很久，深邃的眼神看不清情緒，蘇宓就這樣與他對視，明明想說的很多，卻不知從何開口。

    “為什么要來找我，不是不要了么?！?/br>
    他的聲音很輕，不帶質問的仿佛只是在詢問一件稀松平常的事，然而細細地看，還是能看出那隱藏在平靜之下的一絲受傷。

    “不是的！不是！”

    蘇宓急地說完，眼色暗淡下來，“我們出生那日，你被姨娘換走了....我們都不知道，你還活著?！?/br>
    “....娘她每一天都在思念你?！?/br>
    蘇宓說的精簡，但還是將該提的都提了一遍，她不想教簡玉玨誤會什么，這世上一直都有人在想著他。

    簡玉玨聞言抬眸，恩榮宴那日，他看到蘇宓的那一刻，就莫名肯定她和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他甚至能感受到她波動的情緒，所以他今天看到蘇宓時并未那么多驚訝。

    不過，原來他也并不是被丟棄的。

    “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回京府，見見她。”蘇宓小心地詢問。

    簡玉玨眼里有光芒一閃而過，但也只是瞬間，隨后，依舊是溫沉如水。他彎腰重拿起地上的竹籃，籃子里是簡奶奶種的野菜，余光處那個略帶佝僂的老人，扶著門把看向這邊，他握著籃柄的指節(jié)捏出了棱角。

    “你回去吧，我現在過的很好。”

    說完，簡玉玨往前，和蘇宓擦身而過，走到了簡奶奶的身邊，溫聲道：“奶奶，我采完野菜了，去放到灶房?！?/br>
    簡奶奶看著簡玉玨的背影，又看向蘇宓，她活到這把年紀，看事都通透了許多，替簡玉玨找回親人是她一直以來的心愿。

    所以方才蘇宓摘下帷遮的那一瞬，她稍一驚訝完就想明白了蘇宓的來意。雖說不舍，但她總會老死，她不想留簡玉玨一個人在這世上。

    簡玉玨對她的孝順，她都看在眼里。畢竟認祖歸宗是一件大事，這夫人的穿著衣飾看起來，就知道家里就不是尋常小戶。玉玨若是回了本家，大概就真的不能做她的孫兒了，便是姓氏，都得改回去，誰會允許自己的兒子跟著別人的姓呢。

    這就是玉玨的顧慮吧，他在怕她傷心呢，簡奶奶搖了搖頭，還真是個傻孩子。

    蘇宓還站在門口，腳下像是被定住了一樣不肯走，愣愣地透過門縫看著里頭偶爾出現的簡玉玨的身影，春梅和馮寶相視嘆了口氣，不知道該怎么勸慰。

    簡奶奶走上前，扶住蘇宓的手腕，順著她的視線一道看向門內，“丫頭啊，你們是想來認回玉玨的吧。撿到他的時候，我就想，那么好看的娃子，怎么有人舍得丟呢?！?/br>
    “他從小就聽話，安安靜靜地，跟個女孩子似的，長得也俊，可他底子里固執(zhí)的很?！?/br>
    簡奶奶看向蘇宓，“所以，丫頭你就先回去，婆婆我回頭再勸勸他，等后面想通了他就會去見你們了?！?/br>
    蘇宓感受到手上傳來的溫熱，一時無言，“謝謝...”

    “謝我啥，我都多享了這快二十年的福氣了?！焙喣棠虈@了口氣，明明最可憐的是玉玨的親娘啊。

    “是啊，小姐，今天才第一次來...”春梅也在一旁開口道。

    蘇宓點了點頭，到底是她急躁了，可她就是忍不住，“婆婆，那我們這次先回去，等下次再來找他。”

    “好?！?/br>
    簡奶奶看著慢慢駛離的馬車，回頭走進灶房，看著簡玉玨半倚在墻垣，她拍了拍簡玉玨的后背。

    簡玉玨感受到動靜，轉過頭。

    簡奶奶臉上滿滿是笑容，“玉玨，其實奶奶在這里也呆的習慣了，去京府跑一趟，那天氣悶塞的，都過不舒服?！?/br>
    “你就讓奶奶留在青州吧?！?/br>
    ***

    蘇宓從青州回來，第一時間去了虞氏的宅子，將事情從頭到尾地說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