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劇組的人提醒道：“請幾位抓緊時間看一下劇本，如果有修改意見的話可以馬上提出，下午進入到計時拍攝環(huán)節(jié)以后就不能再動了?！?/br>
    《我是劇組》的導師學員pk環(huán)節(jié)——當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更改成了導師帶領學生互相pk環(huán)節(jié)，一般對外宣傳是限時三小時完成一切工作，包括讀本、改編、化妝、走位、彩排到拍攝，其實真實的完成時間是一天半，其中半天完成前期工作包括布景，半天拍攝，還有半天剪輯做后期。雖說一天半比對外宣傳的三小時要多了些時間，但這仍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別是對于《鉛筆盒》這種類型的片子來說，要在有限的時間內(nèi)展現(xiàn)出一個完整而有內(nèi)涵的作品幾乎是不可能的。

    周聞謹飛快地看完了本子，然后便皺起眉頭陷入了沉思。賀西漳的劇本也看得很快，沒一會兒就放下了手里的幾頁紙，他也不開口，只是靜靜地盯著周聞謹看。沈燊一畢竟還年輕，在演技方面尚未登堂入室，此時只覺得手里的劇本好像有哪里奇怪，但又說不上來到底是哪里有問題。

    “這樣不行！”周聞謹猶豫了許久，終于還是拗不過自己心里的底線，沒奈何地開口道，“這個本子有問題?！?/br>
    “問題在哪里？”賀西漳問。

    周聞謹有點不太確定地看向賀西漳：“您不覺得有問題嗎？”他又看向沈燊一，“小沈覺得呢？”

    沈燊一被冷不丁問到不由紅了下臉，像是上課時候被老師突然點到名的學生，有些羞愧道：“我覺得好像……是不是邏輯上有點不通順？”一面說，一面還偷看周聞謹?shù)姆磻胫雷约菏遣皇钦f對了。小姑娘經(jīng)過這兩日的合作，對周聞謹已經(jīng)生出些尊敬的心思來，此時是真真正正緊張地詢問。

    “邏輯是通的?！辟R西漳說，“這個本子，簡單來說就是《鉛筆盒》幾個重要情節(jié)的濃縮版，編劇為了邏輯通順，把毛閬和呂笑歌女友兩個角色合二為一，然后以這個角色作為媒介，通過心理咨詢現(xiàn)場的方式來串聯(lián)故事的全貌。有頭有尾，也有戲劇沖突，但是……”

    “但是，完全沒有抓到這個故事的真意。”周聞謹認真地說，“賀西漳，你肯定也看過《鉛筆盒》吧，你認為胡芽講了怎樣一個故事？”

    賀西漳被周聞謹驟然點名，似乎有些高興又有些微失落，不過這表情只是一閃而逝，他說：“你是想問我支持哪個解析流派嗎？”

    周聞謹說：“內(nèi)疚報復派或是人格分裂派嗎？我對這部電影的看法可能和這兩種流行的解讀方法都有一點區(qū)別?！?/br>
    賀西漳笑著說：“我們既然要對這部電影開刀，首先需要統(tǒng)一認知是嗎？”

    “不然演不了?！?/br>
    “當然?！?/br>
    “說說你的看法?！辟R西漳問。

    “我認為的是……”周聞謹做了個手勢，兩只手背相貼，手心一面朝左，一面朝右。

    賀西漳點點頭：“那兩個消失的人呢？”

    周聞謹看了眼沈燊一：“只有一個消失的?！?/br>
    賀西漳笑了起來：“是的，不是兩個是一個?！?/br>
    “且不是人?！敝苈勚斞a了一句。

    “一般我們都將之擬人化。”

    周聞謹皺起眉頭，似乎挺不滿意賀西漳的這句話，但又沒辦法：“好吧，你有道理?！?/br>
    “那就這么做了？”

    “只能這么做了?！敝苈勚敻袊@，“只有十五分鐘，沒辦法考慮那么多了。”

    “與其呈現(xiàn)全貌，不如集中展現(xiàn)高潮部分?！?/br>
    “你說得對?！?/br>
    沈燊一在旁邊左轉(zhuǎn)臉，右轉(zhuǎn)臉，再左轉(zhuǎn)臉，再右轉(zhuǎn)臉，只知道這兩個人一問一答，你來我往地轉(zhuǎn)眼間好像討論了好多東西，但卻完全不知道兩人到底在說什么。

    “兩位老師，你們到底聊了什么啊?！鄙驘鲆蛔タ竦匕l(fā)問。

    賀西漳這才看沈燊一一眼：“你聽不懂？”

    沈燊一委屈地點點頭。

    周聞謹說：“聽不懂就對了?！?/br>
    沈燊一：“……”

    賀西漳說：“嗯，就是要這個聽不懂的狀態(tài)。”

    沈燊一真想摔碗不干了！

    第12章 奮起吧周聞謹

    “行了?！被瘖y師放下手中的道具，左右端詳了一下，點點頭，開始收拾工具。

    周聞謹看向鏡中的自己，那是一個有點不像他自己的自己。

    白色的襯衫，深藍色的褲子，頭發(fā)有一點長，在額頭前方留下了幾縷碎劉海，化妝師給他把皮膚顏色調(diào)整了一下，使得他看起來白皙青澀，像一個還在學校念書的學生，還是那種比較文靜內(nèi)向的類型。

    周聞謹左右扭了扭脖子，想了想，把自己眼睛下方那點遮瑕的粉悄悄抹掉一層，露出了自己的黑眼圈。周聞謹?shù)暮谘廴κ乔嗌?，襯著白皙的膚色，顯得像一個熬夜念書的學生才有的樣子，他垂下眼皮看人，便有了一種乖巧又讓人心里不舒服的矛盾氣質(zhì)。好像那些小心翼翼活著的人，明明沒什么錯，卻總是小心翼翼，可越是小心翼翼就越是招人厭煩……

    周聞謹覺得差不多了，轉(zhuǎn)身走出門去。

    想不到對面的門也跟著開了，周聞謹一抬頭不由眼前一亮。

    對面走出來的是賀西漳。

    和周聞謹不同，賀西漳的穿著打扮皆是成年人的模樣，就這么一個15分鐘的小品，他卻毫不猶豫地配合劇情剪短了頭發(fā)，此刻他也穿著白襯衫和深藍色的褲子，不過與周聞謹?shù)膶W生式樣不同，是成人西裝版本，但式樣偏制服式，所以看起來就是個神采奕奕性格剛毅的小伙子。兩人一般的高度，一般的穿著，面對面地站著，互相打量彼此。

    半晌，賀西漳先笑了起來：“不錯，挺可愛的。”

    這什么形容……

    周聞謹只能也跟著點點頭，含糊道：“謝謝?！彼a了一句，“您看起來很帥?！?/br>
    “你。”

    好吧。周聞謹改口：“你看起來很帥，這個造型很適合你?！?/br>
    “是嗎？”賀西漳說，“那你喜歡嗎？”

    周聞謹：“……”總覺得回答哪個答案都不對的樣子。

    還好節(jié)目組的工作人員來催促了：“兩位老師，拍攝馬上要……要開始了，導演讓我來請二位過去?！北粌扇说难凵窠o同時對上，這名工作人員似乎有一瞬間的恍惚，好半天才把話給補全了。

    賀西漳看了眼周聞謹，突然往前走了一步，周聞謹一時不備，已經(jīng)被這人逼到了面前。

    “先生？”周聞謹終于順利地叫出了這兩個字，心想賀影帝再三提醒，自己這點面子總要給，賀西漳卻突然沖著周聞謹?shù)难斐鍪秩ァ?/br>
    周聞謹嚇了一跳，伸手想要去擋，幸好在最后一刻，理智阻撓了他的動作。賀西漳把周聞謹好好束在褲子里的襯衫下擺給拉了出來，然后又把手收了回去。

    “學生?！彼钢钢苈勚?，又指指自己好好束在褲腰里的襯衫，“社會人?！?/br>
    周聞謹微微眉毛一挑，心悅誠服地點頭：“受教了?！?/br>
    賀西漳似乎對周聞謹?shù)姆磻軡M意，翹起一邊唇角道：“準備好了？”

    周聞謹說：“好了?！?/br>
    賀西漳說：“那么，走吧。”

    兩個人并肩往布好景的影棚走去。

    ***

    “聞謹……聞謹？聞謹！”

    周聞謹回過神來，摘下運動耳機，經(jīng)紀人邵誠在旁邊扶著跑步機呼哧帶喘地猛搖手：“我、我不行了，我到旁邊歇會去。你要不要也……也歇歇？”

    “不用，才剛跑了五公里，我再練會?！?/br>
    “行，那你注意膝關(guān)節(jié)啊?！鄙壅\拍了拍周聞謹?shù)母觳玻蝗骋还盏嘏芎筮吅人チ恕?/br>
    距離《我是演員》的影視化錄制已經(jīng)過了三天了，周聞謹卻仍然還沉浸在那種氛圍里頭。

    這些年來，周聞謹一直自我感覺良好，雖然被人落井下石，過著幾乎沒有通告的日子，但他自己覺得自己還是努力的、堅持的，他仍然在找機會，在學習，在努力督促自己進步，直到三天前和賀西漳演對手戲，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簡直是在自欺欺人。

    賀西漳那種才叫不斷在進步！

    明明已經(jīng)拿了兩個國際重量級電影節(jié)的影帝，賀西漳卻絲毫沒有一點兒懈怠，對于這種綜藝節(jié)目中僅僅十五分鐘的小品也絕不放水，周聞謹幾乎是鉚足了全力才能接住賀西漳的戲，當時他還覺得自己挺有面子的，等到下臺通過監(jiān)視器一回味卻沮喪地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用力過度，顯得太過刻意，完全沒有跟上賀西漳舉重若輕的節(jié)奏。

    這個人在他沒有關(guān)注的歲月里已經(jīng)完完全全把自己甩在了身后，而他卻還有工夫一面自欺欺人，一面自怨自艾，還在大庭廣眾之下說什么我是不是走錯了路。真丟臉，周聞謹想，又不是小孩子，發(fā)什么脾氣?。?/br>
    周聞謹回去以后反復把那幾個小時的拍攝想了很久，從大的到小的，從賀西漳的臺詞到身段到每一個動作、眼神甚至只是最細微的微表情，末了得出結(jié)論，賀西漳真的比他強了太多！有些時候周聞謹甚至能清晰地感到自己是被賀西漳的演技給強行拔起來的，如果對手不是賀西漳，他根本演不了那么好。甚至連沈燊一，因為這次沒有人將她框在一個框子里，她也從一開始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知如何是好到豁出去本色出演，十分幸運地跨上了一個臺階。周聞謹可以想見，沈燊一之后的演藝之路都會因為這次合作順利很多。

    這大概就是所謂業(yè)界一流、世界頂尖的水準了。最后下戲的時候，節(jié)目組所有人都對他們報以掌聲，在錄評委打分點評環(huán)節(jié)的時候，黃玨瑜、姚遠和專家評審，甚至是張長嶺都對他們的作品給予了很高的評價。

    “一個完全嶄新的角度，但是十分自然，我不知道你們怎么會想到這個點，而且還融合得那么好！”黃玨瑜說。

    “既有觀賞性也有審美內(nèi)涵，是一部令人驚艷的改編作品?！边@是姚遠的評價。

    雖然周聞謹最后必然敗于賀西漳，但周聞謹一點也不介意，他感覺自己已經(jīng)收獲了太多。他甚至興奮到一晚上都沒睡著覺，認認真真寫了好幾頁的日記，然后給自己立下了新的計劃，要重新奮起，再接再厲。

    周聞謹是奮起了，邵誠這幾天就被他折騰得慘得不行，他老人家頭一次感覺帶的藝人太上進其實也挺累的。

    《我是演員》的第一、第二兩期雖然已經(jīng)完成了，但節(jié)目正式開播是在下個月，距離現(xiàn)在還有一周多的時間。目前網(wǎng)上已經(jīng)流傳著不少一期花絮，演員精彩對決的，導師掐架的，營造了熱烈的討論氛圍，邵誠作為一個盡忠職守的經(jīng)紀人，一直在等待節(jié)目組發(fā)宣傳，好同步配合?？粗掷锏氖謾C屏幕，邵誠突然“咦”了一聲。

    周聞謹還在跑步，自然沒聽到。邵誠卻拿著手機跑過來喊他：“聞謹聞謹！”

    周聞謹沒奈何地拿下運動耳機，問：“怎么了？”

    邵誠說：“你看這個?！?/br>
    周聞謹只好按了暫停鍵，一面擦著汗接過了邵誠的手機，只見那上面是某個知名娛樂媒體官v播報的消息，一眼就能看到顯著的大標題“賀西漳回國發(fā)展，自組工作室擬開拍新片”。周聞謹當時在《我是演員》節(jié)目組看到賀西漳的時候就隱隱猜測賀西漳有回國發(fā)展的念頭，畢竟現(xiàn)在是個人都知道中國是一個巨大的市場，老外都削尖了腦袋往中國跑，賀西漳在外頭闖蕩了一圈，開闊了眼界，積累了經(jīng)驗也拿到了榮譽和地位，正是最合適回國發(fā)展的時候，也應了那句老話叫“衣錦還鄉(xiāng)”。

    周聞謹把消息通讀了一遍，說：“挺好的?！比缓蟀咽謾C遞了回去。

    邵誠張著嘴巴看著他，周聞謹奇怪，問：“怎么了？”

    邵誠說：“你就……沒點表示？”

    “什么表示？”周聞謹莫名其妙。

    邵誠說：“你呀，和賀西漳?。　?/br>
    周聞謹更茫然了：“我？賀西漳？怎么了？”

    邵誠快急死了，說：“你倆不是冰釋前嫌了嗎，前兩天我看你倆對戲看著關(guān)系挺融洽的啊，你們不是還交換電話號碼了嗎？”

    周聞謹：“……”

    周聞謹特別無奈地說：“老邵，你是不是糊涂了？我和賀西漳只有那么一場的工作關(guān)系，而且不是交換號碼，是我們撞了他的車你忘了？車還是你開的呢！”周聞謹這還是說得客氣了，心里嘀咕，什么冰釋前嫌，那是人家影帝既往不咎，能有一次合作機會已經(jīng)很寶貴了，難道他還能厚著臉皮抱大腿不成？他想著，拿起運動水壺喝水。

    邵誠說：“那你還不趕緊去抱大腿??！”

    周聞謹一口水就噴出來了。

    邵誠被噴了一臉嫌棄地猛擦臉孔：“反正不管了，車子不是還沒處理好么，趁熱打鐵，趕緊地多跟人家聯(lián)系聯(lián)系，沒準賀影帝一高興新片子也能有咱們的一份呢？”

    周聞謹伸出手摸了摸邵誠的額頭，邵誠說：“干嘛？”

    周聞謹說：“你燒得不低?！?/br>
    “去你的！”邵誠氣死了，自我感覺好心被人當成了驢肝肺。

    周聞謹又何嘗不知道邵誠說得是對的，可是去抱賀西漳的大腿……周聞謹連想都沒想過。這并不是因為周聞謹自尊心多強多孤傲，這些年來他為了拿到哪怕是一個連配角都算不上的角色，低頭求人的時候并不少，除了底線不可逾越，脾氣已經(jīng)改變了很多了。但是賀西漳是不一樣的，周聞謹有一種強烈的驅(qū)動力，那就是站在那人面前的時候，他必須得是要堂堂正正的，要拿出像樣的作品來才能說話。也許這個過程要花很久吧，三年、五年，甚至是六七八年，但周聞謹想，總會有這樣一天的，他要帶著作品公平的和賀西漳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