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裝男坐上駕駛座，車門關閉，很快便離開了賀西漳的視野。過了很長很長時間，賀西漳才從自己因為過度壓抑而幾乎咬碎了的牙齒縫間蹦出一句粗口：“狗娘養(yǎng)的”！

    ***

    周聞謹?shù)攘撕芫茫R西漳都沒有再給他回復。他猜測賀西漳那邊可能又有什么事情臨時耽擱了，雖然遺憾，倒也沒堅持。因為邵誠要帶夏英杰去拜訪一家媒體，周聞謹就大大方方跟他們告別，自己獨自坐出租車回家。

    “當大明星可真累啊。”周聞謹想，有點阿q地安慰自己，你看不紅也有不紅的好處，春光無限好，可以有大把的時間拿來浪。

    出租車在他家樓梯口停下來，周聞謹付了錢，走進樓道，沒留神有個身影跟在他后面一閃身也鉆進了樓道里。此時還不是下班時間，樓道里靜悄悄的，沒什么人，周聞謹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來家里的醬油和醋用完了，決定去小區(qū)超市補點東西，結(jié)果剛要轉(zhuǎn)身就看到一個人影沖著他撲了上來，周聞謹根本來不及思考，起手就是一個利落的過肩摔！

    賀西漳：“……”

    周聞謹：“……”

    臥槽！周聞謹瘋了，他居然把賀西漳過肩摔了？？？

    周聞謹：“mama，我是不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周聞謹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猛地撲了過去：“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周聞謹一迭聲地道歉，簡直不知道該怎么辦好。周聞謹沒事的時候看過八卦，聽說賀西漳那張臉值錢到曾經(jīng)的經(jīng)紀公司給他投保了七位數(shù)的保險，他那身材也是十分金貴的，好像說是做個蠟像取個模就要給他多少多少錢，結(jié)果這么金貴的賀影帝就被他“哼哈”一下，直接砸在墻上，滑到了地上。

    周聞謹簡直想哭了。

    賀西漳大概也是摔懵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那會兒周聞謹已經(jīng)急得想給賀西漳心肺復蘇了，結(jié)果看到賀西漳回過神來，他嘟著的嘴就這么僵在了半空中。

    周聞謹：“……”

    賀西漳：“……”

    周聞謹訕訕地收回了嘴說：“你、你醒了，好一點兒沒，不好意思啊，我還以為是入室搶劫的，一不留神就……”

    賀西漳看著周聞謹，看著那人生動的眉眼還有因為歉意聒噪個不停的嘴，突然自己胸腔里那顆再度冰凍的東西便重新開始融化，冰屑冰粒崩塌碎裂，掉了一天一地，無情的堅冰瞬間便化作了柔柔的春水。賀西漳深深地望著周聞謹，周聞謹一開始還在那兒拼命道歉解釋，但過了一會兒，即便遲鈍如他似乎也意識到了什么不對。他有些懵逼地看著賀西漳，似乎想要開口說什么，卻又不知道自己能說什么。

    樓道里那么安靜，外面的塵世喧囂仿佛與此處不在一個次元，外頭的陽光因為大門和墻角的遮擋也沒能灑進來，這里是昏暗的，但不是黑暗的；這里是安靜的，并且是安全的。

    周聞謹呆呆地看著賀西漳，他似乎越來越感到不安，他慢慢直起了前傾的身體，說：“我……”

    賀西漳卻同時開口：“我……”

    周聞謹：“你先……”

    賀西漳：“你先……”

    他們倆似乎總是這樣，明明是兩個不同的個體，卻老是一起開口，一起說一樣的話。賀西漳比了個手勢，似乎是示意周聞謹先說。

    周聞謹說：“真的對不起，大西，我不是故意摔你的，我陪你去醫(yī)院看看好不好，如果受了傷，我賠，我會負責的，你放心?！?/br>
    周聞謹緊張到連把自己給賀西漳悄悄取的外號都喊了出來。他說完，便小心翼翼地看著賀西漳，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一些端倪來。

    他會不會真的生氣了？他受傷了嗎？以后他們還能做朋友嗎？周聞謹一腦袋問號，好比十萬個為什么。

    賀西漳過了會兒才輕聲開口道：“沒關系，不好意思的是我……”

    周聞謹說：“別，你沒做錯任何事，哪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賀西漳卻忽而笑了一笑，他輕輕說：“那我現(xiàn)在要、犯、錯、了?！倍笾苈勚敱愀械阶约旱暮竽X勺被人重重地按向了賀西漳的方向。

    周聞謹：“咦？咦？咦！??！”他就那么眼睜睜地看著賀西漳的臉越靠越近，近到他能清楚地數(shù)出賀西漳長長的睫毛數(shù)的地步。

    周聞謹：“賀西漳可真是個睫毛精?。　?/br>
    他這么感嘆著，卻看到賀西漳忽而微微歪了臉龐，閉上了眼，然后周聞謹?shù)淖齑骄捅皇裁慈彳浀臇|西貼上了。

    周聞謹：“……”

    周聞謹：“？？？”

    周聞謹：“?。?！”

    第40章 躲一陣子吧

    不記得是十年還是十一年前，那個時候周聞謹初出茅廬，國內(nèi)還流行著傳統(tǒng)的校園愛情偶像劇，周聞謹有一回演一個陽光健氣系的男主角，愛上了傻白甜的女主，趁著某次機會正好，突然強吻了對方。周聞謹那時候還沒什么吻戲經(jīng)驗，加上現(xiàn)實生活里也沒怎么談過戀愛，怎么吻都不對路數(shù)，把導演急得想跳樓。

    導演說：“近點！再近點！頭歪一點，不行不行，你這樣把人家鼻子撞扁了，她那個假體很貴的！”

    導演說：“對，就這樣，找好角度，快速的、堅決的，但要溫柔地吻上去?！?/br>
    導演說：“不要像吃東西那樣粗魯啊，美感、美感你懂不懂！對對，就是這樣，不要伸舌頭啊，保持住，只要碰上去就可以了?！?/br>
    導演說：“那個誰，周聞謹，你能不能閉上眼睛??？”

    周聞謹記得自己那時候問導演：“我又不是女主角，為什么要閉眼睛?！?/br>
    導演說：“深情懂不懂，對比懂不懂，女主角睜著眼睛就好了，周聞謹你把眼睛閉上，你的右邊側(cè)臉很好看的，對的，攝像機注意切角度，把他那顆淚痣拍出來。”

    導演：“卡！”

    導演說：“周聞謹，你長得蠻好看的，怎么眼睫毛這么短啊，來個化妝師，給他刷一下睫毛生長液！”

    周聞謹：“……”

    周聞謹怨念了十來年：“對，我眼睫毛短，他賀西漳睫毛精就了不起嗎？??！”

    周聞謹：“誰知道他是不是貼的假睫毛，上次那個女主角叫什么來著，我可記著呢，那睫毛貼得里三層外三層的，知道的知道是睫毛，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掃地機刷子呢！”

    周聞謹：“賀西漳嘴唇好軟哦?！?/br>
    周聞謹：“我他媽……在想啥？？”

    就在周聞謹終于反應過來，身體機能努力修復短路狀態(tài)的腦子的時候，賀西漳長長的眼睫毛忽然撲閃了兩下，就像蝴蝶舒展翅膀一般，他慢慢睜開了眼睛。

    周聞謹：“……”

    賀西漳眼里流露出了戀戀不舍，然后他慢慢地往后退開，他的玫瑰色的嘴唇就像來時一樣突然的，輕盈地離開了周聞謹?shù)摹?/br>
    沉默，彌漫在兩人之間。

    賀西漳：“對不起，我一時沒控制住?！彼坪鯙榱嗽撜f什么而為難，臉上流露出顯而易見的懊惱，懊惱之中卻還有許多復雜的情緒，讓周聞謹看不太懂。賀西漳說：“司馬……司馬罡，司馬罡對明光的感情很深，我……我還沒抽離出來……”

    周聞謹聽到自己說：“哦，沒關系啦。演員入戲太深，一時恢復不到正常狀態(tài)挺多見的?！敝苈勚斠膊恢雷约荷砩习l(fā)生了什么，他感覺自己回答得很得體、很正確，但那個回答問題的周聞謹好像并不是他本人，他就像是突然之間被人附了體又或者是分裂出了另一個人格，那個人格在前臺替他應付正常生活，真正的他卻躲在幕后，情緒依舊激蕩不已，一時找不著北。

    周聞謹還補充了一句：“都是男人，沒什么大不了的。”

    賀西漳也沉默了。

    “不行，”賀西漳忽而抬起頭來，眼神堅定地看著周聞謹，像是做出了什么重要的決定，他苦笑著說，“我好像還是控制不了我自己。”于是他忽然又湊了過來，吻上了周聞謹?shù)拇?。這一次卻要比剛才那蜻蜓點水般的親吻要重多了，賀西漳坐在地上，一只手掌緊緊按著周聞謹?shù)暮竽X勺，把他的嘴唇壓向自己，另一只手則緊緊按著周聞謹撐在地上的那只手掌上。

    周聞謹睜大了眼睛，感覺自己的靈魂已然出竅，高高漂浮于紅塵之上看著下方的人間煙火。

    “呔，哪來的狗男男，光天化日行此yellow colour之事！”

    “回稟大王，是賀西漳和周聞謹！”

    周聞謹：“臥槽！”

    周聞謹?shù)刮艘豢跊鰵?，猛然往后退開。賀西漳一時不察，被他退了出去，只好悻悻地閉上了嘴，停了停，又伸出舌尖潤了潤剛才已經(jīng)吻紅了的嘴唇。

    賀西漳看著周聞謹說：“周聞謹，我剛才是胡扯的?！?/br>
    賀西漳：“讓你受到了驚嚇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br>
    賀西漳：“我吻你跟司馬罡明光沒有p關系，我就是喜歡你！”

    賀西漳：“周聞謹，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很多年了！”

    周聞謹“嚯”的一聲，猛然站了起來。賀西漳坦然地從下往上看著周聞謹，甚至張開了雙臂，似乎已經(jīng)做好了挨一頓揍的準備，然而周聞謹就像是夢游一般，恍恍惚惚地看了賀西漳一眼，便轉(zhuǎn)身上樓去了。有一瞬間，賀西漳爬起身來，似乎想要追上去，最后卻在樓梯前停下了腳步。

    賀西漳望著天花板，像是能夠穿透樓板透視上方一般，待遙遙聽得樓上不久傳來了“砰”的一聲沉重的關門聲，他才收回了視線?？戳艘谎圩约阂簧淼膲?、擦傷還有淤青，賀西漳打開門，離開了。

    周聞謹回到了自己家里，關上門，然后便失去了方向。他就像是一臺老舊的機器人，過往的程序編碼已經(jīng)執(zhí)行完畢，然而任務還沒完成，在客廳里團團轉(zhuǎn)著，不知道自己還能干什么。對了，做飯，要吃晚飯。

    于是周聞謹走到廚房里，打開冰箱，開始一樣一樣往外搬東西。面條、辣醬、大蔥、蒜瓣、雞胸rou、檸檬片、蜂蜜、蛋白粉、雞蛋……周聞謹很快搬空了大半個冰箱，食材和各種調(diào)味料以及有的沒的保健品在料理臺上高高堆積，周聞謹恍恍惚惚地在自己腰上系了個垃圾袋，拿了把剪刀開始切雞胸rou，邊切邊想，剛剛，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周聞謹：“我剛才是不是見到賀西漳了？”

    周聞謹：“要不我從頭捋捋？”

    周聞謹回憶著自己今天一天的行程，從一大早起床晨跑，吃了啥，穿了啥，一路回憶到從茶館見完何伢子出來，然后和邵誠、夏英杰道別。周聞謹回憶起來，他當時是進了自己家樓道，然后突然想起來家里的一些調(diào)味料用光了，所以打算再去超市買，然后？然后，他遇到了賀西漳，毫不猶豫地給了賀大影帝一個過肩摔。

    “活該！”周聞謹想，“活該你要不聲不響地襲擊老子！活該你辜負了老子對你的一片心意！他媽的老子拿你當良師益友，你就想著睡老子的rou體？？！”

    周聞謹手里的剪刀“啪”的就掉在了地上，差點被捅到的周聞謹嚇得往旁邊一跳，終于在這一刻，三魂七魄悉數(shù)歸位，七情六欲統(tǒng)統(tǒng)回籠，周聞謹清醒過來了。

    周聞謹：“……”

    周聞謹慢慢地蹲下身，委屈地蹲在灶臺前面畫圈圈。

    怎么這樣??！他還以為賀西漳是可以做他老師的厲害演員，是他的好朋友，是邵誠嘴里可以抱的粗壯的大腿，他真的從來沒有想過，賀西漳對他有別的感情！

    賀西漳的話回響在周聞謹?shù)亩叄骸爸苈勚斘蚁矚g你，我喜歡你好多年了??！”

    周聞謹猛地站起身來，拳頭捏得死緊，像是想要沖出去揍那人一頓，然而不一會兒，他又漸漸松開了拳頭，而后輕聲，嘆了口氣。

    邵誠第二天一早來敲周聞謹家門的時候還以為自己成功達成了sao擾周聞謹睡眠的成就，誰想到打開門的周聞謹早已穿戴停當，正在桌邊吃早飯，看起來早就起來好一陣子了——除了他在自己的早餐麥片里倒了一整碗醬油而不是牛奶這件事略有些匪夷所思以外，他看起來還是挺正常的。

    邵誠說：“有個好消息。”

    周聞謹：“說重點?！?/br>
    邵誠賤賤地說：“矮油，你怎么對人家這么兇得啦，昨天還喊人家小甜……”

    周聞謹冷冷掃了邵誠一眼，小甜甜附體的邵誠立刻自覺刪除了撒嬌程序，進入經(jīng)紀人模式：“有個確定的綜藝節(jié)目通告想約你參加，我來接你過去具體談一下?！?/br>
    朵麗姆雖然看起來又小又不正規(guī)，邵誠也總是咋咋呼呼沒個正經(jīng)樣，但是時不時地就會在周聞謹對他的專業(yè)素質(zhì)陷入絕望的時候，搞來那么一兩個正兒八經(jīng)的工作機會給他做。

    邵誠說：“節(jié)目其實你應該也知道，就是蘑菇臺的《開心大冒險》。”

    周聞謹?shù)拇_聽說過這檔節(jié)目，這是一檔已經(jīng)做了四年的游戲挑戰(zhàn)類戶外綜藝節(jié)目，每個賽季包括六場常規(guī)賽，一場半決賽、一場復活賽和一場總決賽。參加綜藝節(jié)目的嘉賓通常被分為兩組，每組45名隊員不等，偶爾會引入一些特殊位置隊員，雙方隊伍被分配到不同的場合，在扮演好抽到的卡片人物角色的同時，要完成一個又一個任務，決出最終冠軍。

    這個節(jié)目在開播的第一季就以平均每期接近2%的收視率取得了巨大的反響，更造就了諸如鄭慧慧、馬俊、馮超杰等一批綜藝大咖，至今他們?nèi)匀换钴S在舞臺上鏡頭前，然而，大批同類綜藝節(jié)目的涌現(xiàn)和創(chuàng)新內(nèi)容的不足，導致《開心大冒險》的人氣不斷下滑，今年第四季開播的時候，號稱邀請了韓國知名導演坐鎮(zhèn)還有國外請來的所謂好萊塢班底攝影團隊輔助，真金白銀地砸下去，卻連一點水聲都聽不到。

    周聞謹：“這節(jié)目不是聽說不行了嗎？”

    邵誠說：“嗯，之前是不行了，說是連明星嘉賓都邀請不到了，不然你以為我們能一下子拿到兩個名額？”

    “兩個？”

    “還有一個給了夏英杰?！?/br>
    周聞謹：“……”好家伙，朵麗姆能夠一下上倆的綜藝節(jié)目到底有沒有必要參加??！

    邵誠說：“你放心，我也是仔細研究過的，其實他們的邀約遞過來有一陣子了，我這不一直在觀望嗎，現(xiàn)在算是有點眉目了，我聽朋友說，蘑菇臺為了不讓自己的王牌綜藝就這么被后浪拍死在沙灘上，動了真格了，整個節(jié)目近期會重新改版包裝，導演也重新?lián)Q過了?！?/br>
    “換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