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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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嶸已經(jīng)淚流滿面,他念著:“休要怕!師兄絕不叫你死!” 凈霖脖頸間青筋暴現(xiàn),他艱難地喘著息,手指抓著雨簾,喉間似乎溢著什么聲。黎嶸原先聽不清,待到撤出血水時方才明白。 那是凈霖在失聲痛哭。 這場大雨接著冰雪,在北方盤踞了整整七日。七日間凈霖靈海崩壞,邪魔噬得咽泉銹成廢劍。渾身無有一處不在痛,腹間與胸口寒錐一般的扎刺,脖頸間勒著咒術的禁錮,凈霖十指在痛苦間磨得血rou淋漓。 他有幾個剎那疑心自己要死了。 可是身體內(nèi)隱藏著龍息,它們不知疲憊地隨著邪魔游走,不理晝夜地護著凈霖本相。它們似如主人,在凈霖體內(nèi)筑建起銅墻鐵壁,保護著他生機不絕,拱衛(wèi)著他還能繼續(xù)喘息。 “你活著?!?/br> 這句耳語不斷重復,凈霖睜開眼,卻陷在漫長黑暗。他眼前空蕩漆黑,頰面貼著寒冷的石床。凈霖動手,四肢皆被沉甸甸的鎖鏈銬住。 “醒了?”上方突然傳來爬動的聲音,黎嶸推出一條僅能容納手臂通過的縫隙,趴在空隙間,切聲說,“凈霖!還認得師兄嗎?” 凈霖雙眸不動,他喉間干澀,咒術囚禁著他,使得他此刻還有些恍惚。 上邊緩緩遞下一碗水,搖搖晃晃地磕在凈霖面前。黎嶸伏著身,盡力伸長手臂,將碗傾了些許。清水晃動,凈霖眼珠微動,逐漸轉(zhuǎn)了過去。 “用些水,若是腹中饑餓,便與我說。”黎嶸望著他,說,“……你修為系于一念之間,萬不可再想別的事?!?/br> 凈霖漠然不語。 黎嶸只得將碗沿輕抵在凈霖唇間,然后緩慢地倒??墒莾袅夭粡埧?,任憑水打濕他的下巴和左鬢。他這樣緊咬著牙關,仿佛松上些許,便會變作撕咬。 “凈霖?!崩鑾V說,“邪魔殘余在你身體里,它們不消,父親便不會再放你出來。咽泉已殘如鈍劍,卻沒有斷……你明白嗎?你尚不是廢子,你只是?!彼nD片刻,“你只是閉關。咒術會助你忘掉蒼帝,重修劍道?!?/br> 凈霖撞翻碗,水潑在石床,滴落向下。 黎嶸悵然收手,他就這樣伏身在上方,沉默許久,說:“你我猜錯了,父親不是血海?!?/br> “你一句話也不肯與我說,我卻要告訴你。凈霖,死的是清遙?!?/br> “蒼帝吞海時,清遙陷入天火焚燒。云生正在別處,家中只有你……雪魅追了你幾十里,欲求你回程救人。凈霖,你頭也沒有回?!?/br> 凈霖忽然喘息斷續(xù),他抵著墻壁,倉促地道:“說謊!” 黎嶸說:“待你出來,自會明白。” 凈霖額間死死地磕著墻壁,他蜷身在這狹窄之處,無力地遮擋著雙耳。鎖鏈沉重地橫在身體上,他冷得渾身發(fā)抖。 “說謊……”凈霖呢喃,“蒙騙……欺世盜名……殺人如麻……你我皆是豺狼……是虛名惡徒!” 黎嶸閉眼,靜了少頃,說:“大局已定?!?/br> 鎖鏈“嘩啦”作響,凈霖切齒地說:“滾!” 黎嶸起身前遲疑了一炷香的時間,最終還是從懷中拿出一只沒有洗凈的手帕,從空隙中擱放在石床。 “我每日都會來?!崩鑾V說,“……此物萬不可讓別人看見?!?/br> 黎嶸離去前將空隙合上,底下又陷入黑黢黢。凈霖就這般定了許久,順著墻壁摸索著爬起來。他手指觸到手帕,帕間露出細微的潤光。凈霖俯下身,拉開手帕,一片月白的龍鱗依著佛珠躺在其中。 “你聽聞過龍的逆鱗嗎?” 帕間突然盛起了雨,血跡被淚點打濕。凈霖躬身將這手帕攬入懷中,他小聲嗚咽著,像頭莽撞受挫的小獸。 他們將他的心愛剮鱗抽筋。 他們將他的道義變作妄談。 這世間本沒有什么值得他留戀之處,如今更是徹徹底底變成了晦暗。他的一腔熱血盡數(shù)涼透,所修之道分崩離析。 凈霖攥著逆鱗和佛珠,咒術陰魂不散地糾纏上來。他絕望地以額磕地,在這逐漸卡緊的窒息里艱澀地滾身。鐵鏈死拴著雙臂,將他壓在這逼仄陰室,任憑他痛聲哽咽也無人理會。 翌日,黎嶸又來了,但他并非孤身前來。九天君打開阻隔,光線刺得凈霖雙目微痛。他將手帕掖進了石壁縫隙,身軀擋在石床上,掙著鐵鏈遮擋雙眼。 “凈霖?!本盘炀┮曋?,憐恤地說,“吾兒可還認得為父?” 凈霖烏發(fā)凌亂,他紅腫的眼從指間無聲地注視著九天君。 九天君目光越發(fā)憐愛:“吾兒年少,經(jīng)此挫折必成大器。為父會守著你,直到你消盡邪魔、泯去穢思?!?/br> 凈霖狀若未聞。 “凈霖?!本盘炀暵赃煅?,“你尚年少,哪知世間之惡?那蒼帝蠱惑你、蒙蔽你,使得你淪落此等境地,真叫為父格外難過?!?/br> 凈霖手指扒進發(fā)間,他埋頭于臂間,嘶啞道:“不要說了。” “休要怕?!本盘炀郎芈?,“為父必會讓你重回正道。” 凈霖背如芒刺,他痛苦地重復:“不要說了?!?/br> “好,不提這些?!本盘炀脙魷I,探手欲撫凈霖的發(fā)。 怎料凈霖猛然拍開他的手,在鎖鏈的響動間斥聲:“不要碰我!” 九天君目露痛楚,他傷懷道:“吾兒神志不清,竟不認得我了。老三。”他稍側(cè)眸,“快將你弟弟攔下,勿要讓他傷到自己。” 老三原本木立在一側(cè),聽聞不敢遲疑,沿著那空處伸下手來,將凈霖強摁住。凈霖手腕狠掙著鎖鏈,他頭被抵在石床,手上扯得鎖鏈錯亂晃動。 九天君居高臨下地撫了撫凈霖的發(fā),語氣更加溫和:“不認得也無妨,為父能讓你回憶起來……多少年前,吾兒獨身來到九天門,那時個頭不過在我腰間,卻已經(jīng)很知禮數(shù)。你休要怕,為父皆是為了你好。” 凈霖頹唐地掙扎,他喘息激烈,覺得發(fā)間滑動的手掌如同毒蛇一般。咒術又席卷而來,凈霖被卡得難以呼吸,卻感覺一陣反胃,忍不住在這混亂中干嘔起來。 “皆會好的?!本盘炀蚀鹊卣f,“凈霖?!?/br> 第101章 石棺 凈霖沒能好起來。 他被囚禁于狹窄石室,黎嶸也不能再任意探望。九天君將他隔于人海,隱于黑暗,像是要把咽泉劍束之高閣。鎖鏈添加了四五條,石壁間鎮(zhèn)著層層符咒與靈紋,一道道累加的障屏徹底杜絕了一切聲響。 凈霖不再能分辨晝夜,他被深埋于黑暗。石室四面無門窗,只有上方的石板能滑動開合,稱它為“石室”其實并不妥當,因為它更應該被稱作石棺。凈霖不能起身,也不能下地。石床的寬窄就是他如今的自由空地,他甚至在挺身時,都會撞到墻壁。 無人問津,永沉死寂。 逆鱗的微光是凈霖唯一的亮,他還能從佛珠上嗅到蒼霽的味道,哪怕僅僅是血味。 凈霖不能想蒼霽,他每回憶一次,咒術便會發(fā)作一次。發(fā)作時的紋路掐得他幾欲暈眩,殘余的邪魔也會趁機噬咬著他四肢百骸。凈霖用頭撞著墻壁,在無止盡的疼痛中茍延殘喘。他用手指摳著墻壁的縫隙,時而鎮(zhèn)定自若地數(shù)清身上的疤痕,時而瘋狂地扒著石壁。 他覺得自己要瘋了。 醒來只有鎖鏈聲,周而復始的鎖鏈聲。 凈霖的發(fā)似乎長長了,他用手指寸量著,一遍一遍地量。嘴里低聲數(shù)著數(shù),可是不行,他逐漸覺得過去的很多事情開始模糊不清。 “我是凈霖?!?/br> 凈霖干澀地扯出聲音。 “我是凈霖?!?/br> 他掙扎著鎖鏈,對空無一物的黑暗無休止地反復呢喃。 “我有所愛隔山?!沂悄骥[……我叫凈霖……鳴金臺……槐樹城……七星鎮(zhèn)……我與他、他……” 他是誰? 凈霖急躁地抓著發(fā),他額貼著墻壁:“我要與他結(jié)成秦晉之好……七星鎮(zhèn)里……鳴金臺……來接我、接我……” 咒術紋路一瞬涌上頰面,在脖頸間勾纏出荊棘的模樣,狠狠地收緊。凈霖困獸一般的用力撞著頭,血淌濕了眼,他嘶啞地喊:“在鳴金臺!我在鳴金臺等你!等你……帶我回家……誰、誰?我有所愛隔山?!矣小?/br> 凈霖脖頸吃緊,連喘息都困難。他扒著喉間,鎖鏈隨著他的喘息而晃動。凈霖絕望地瞪大雙眼,仿佛看著大霧彌漫而起,將他與那個人阻隔開來。凈霖啞聲抽噎,他突然憑力翻爬起來,在倉促中用指甲劃著墻壁。指甲崩斷。在墻壁上拖出長長的血痕。 一條龍。 凈霖將手掌與臉頰貼在血痕上,他在錐痛中忽地笑起來,已經(jīng)淚流滿面,只是緊貼著這條血痕,仿佛貼著條龍。 “……哥哥。” 凈霖酸澀又委屈地喊。 “帶我回家?!?/br> 不知過了多久,凈霖發(fā)作一次,就在墻壁上劃一道痕。他看不清,故而不知道這一面墻已經(jīng)被劃得血痕交錯,只是他清醒時越漸減少。 凈霖捏著佛珠和逆鱗,蜷身靠在墻壁。他默念著自己都理不清的話,微微偏著頭。 上方倏地被砸響。 凈霖攥起佛珠和逆鱗,只轉(zhuǎn)過目光望去。 石板悶沉,被推開一條縫。來人不是黎嶸,也不是凈霖熟悉的人,而是一只雪魅。 雪魅滑身進來,捧著碗水。他輕得如風,夾帶著寒氣,在飄忽時響著鈴聲。他并不將水遞給凈霖,而是緩緩伏在石床邊沿,陰冷地窺探著凈霖的面容。 “君上?!毖扔挠牡卣f,“你瘋了嗎?” 凈霖再次聽到人聲,竟有半晌不能反應。他皺著眉,遲鈍地順著雪魅的聲音轉(zhuǎn)過頭。 “瘋了。”凈霖聲音滯澀,他推開鎖鏈,從石床上俯下身,“我瘋了?!?/br> “令人敬佩?!毖葦D出笑聲,“臨松君……不愧是臨松君!”他驟然收起笑,寒聲說,“你怎么不去死?!?/br> 水猛地潑在凈霖臉上,雪魅劈手摔碎碗。他如同游動的鬼魅,逼近凈霖。 “我追了你數(shù)十里,你只要肯回個頭,便能看見火勢沖天。清遙扒著門框,她在火中喊著你。”雪魅聲音陰柔,“九哥……九哥……她滿心以為你會調(diào)頭!可你跑得那樣急,甚至對她頭天的異狀都置之不理。你怎么配為兄長?你這鐵石心腸的人!” 凈霖發(fā)梢滴著水珠,他面無表情地注視著雪魅,冷聲說:“謊話?!?/br> 雪魅忍不住譏諷道:“謊話?我托人在事發(fā)前夜給你消息,你做了什么?你根本沒有將她放在心上!你自私自欲!如今還想要逃避。” 凈霖不答,他記不得誰給過他消息。 雪魅游閃到凈霖身側(cè),說:“你們一丘之貉,將她拘在門中。道貌岸然的孽畜們竟然打著兄長的旗號……”他嘶聲笑起來,“你與蒼帝合力殺了她,你是劊子手!凈霖,你快點瘋……你快點死……你已經(jīng)完了!” 凈霖被刺痛,他埋首在雙臂間,混亂地扯著發(fā)。 “你殺了她。你該死,你殺了她!她已經(jīng)病成那般模樣,她不過就是個小姑娘!你卻要用她成就威名……”他咬牙切齒地說,“你好狠,你天生殘缺!” 凈霖背部削瘦,他手指在顫抖。邪魔又出來作祟,它們侵蝕著凈霖的內(nèi)臟,將凈霖的靈海翻騰一氣。淆亂的疼痛沿著脊背游走,凈霖不肯答。他被這些疼痛折磨得心神恍惚,甚至需要憑靠外力的撞擊來緩和穩(wěn)定。 他沒救到龍,他也沒救到清遙。他仿佛行走在一條繩子上,已經(jīng)岌岌可危。以往篤定的道義崩塌殆盡,他到底算什么?他是為虎作倀的劍,他還是謊話連篇的惡人! 他渾渾噩噩,面目全非。 雪魅悄聲說:“這下好了,你就在此耗過一生。你就在這陰溝里悔悟,你對不起清遙,你對不起名號。你這欺世盜名的混賬,你騙了天下人,你根本不是秉持大義之人?!?/br> “你茍活于世,清遙卻死于天火。你該嘗嘗烈火焚燒的滋味,你會痛嗎?臨松君!你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