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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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君父是一種人。他已然敢稱天下之父!你功不可沒,你該跪首位!清遙算什么?你們將血海養(yǎng)成天下大患,只將罪責堆給她一個人!她不過是個小童!” “我等著你也死無全尸。臨松君,臨松君!” 凈霖分不清聲音,他被拖起來的時候已經(jīng)難以辨清人。眼前時而是雪魅的歇斯底里,時而是黎嶸的厲聲呼喚。凈霖耳中嗡鳴,他掙扎著身體,想要逃脫出去??墒擎i鏈將他數(shù)次拽回來,人越來越多,他突然被喝清神志。 九天君居高臨下地問:“吾兒好了嗎?” 凈霖眼前昏花,他震動著鎖鏈,脖頸間被卡得無法答話。他盯著九天君,粗聲喘息。 九天君長嘆一聲:“不知悔改,著實讓我心痛?!?/br> 凈霖又陷入漆黑。 他變得異常暴躁,他撐著墻壁,被咒術(shù)箍得生不如死。他心覺得自己不再是個人,他正在喪失一切。當他抵在墻壁時,甚至會記不清自己在念著誰。他憤怒地捶著墻面,在逼仄的石棺里失聲咆哮。 他想出去。 他要去找一條龍。 可是當凈霖偶爾冷靜的時候,逆鱗就硌在他掌心,昭示著剮鱗之痛。他哆嗦著摸著自己胸口,會突然茫然,覺得自己已經(jīng)死了。 九天君變得難纏,他一改前態(tài),熱衷于探望凈霖。他會立在上邊,慈眉善目地詢問凈霖。 “吾兒今日好了嗎?” 凈霖不會回答。 九天君便再次嘆氣,凈霖就將重歸黑暗。 凈霖每時每刻都要在觸手可及的地方畫線,像是這般便能遏止疼痛,沒人來的時候他便貼著墻面用指甲刻著痕跡,這些密密麻麻、深淺不一的線就是他的“龍”。 我心有所愛。 凈霖吃力地對自己說。 在云端,在瀚海,在心口。 凈霖的發(fā)已經(jīng)能拖到床下,他蓬頭垢面,將那一面墻壁畫得再無空隙。咒術(shù)不再消退,它在凈霖脖頸間結(jié)成環(huán)。凈霖的靈海仍然充盈,即便邪魔與咒術(shù)夾擊著、撕咬著他,那股龍息都始終一步不退地護著他的根源。 掌心的蓮紋被凈霖劃破,又會逐漸愈合如舊。他不會死,即便他已經(jīng)傷痕累累瀕臨瘋魔,他都死不了。 因為龍息駐守著他的身軀。 他屬于一條龍,一條龍也屬于他。 凈霖不能忍耐時就會自言自語地念著地名,從九天門到七星鎮(zhèn),再從七星鎮(zhèn)到北方高墻。他這樣念念不忘,從未松開過逆鱗和佛珠。 但是有一日,或許是有一夜,凈霖醒來時陷入了漫長了寂靜,他用了更長的時間來回憶,才在迷惘中想起一條龍。 凈霖久久地仰著身,連哽咽也忘記了。 “凈霖?!崩鑾V湊在縫隙,“……師兄帶了糕點?!?/br> 還存余熱的油紙放在了眼前,黎嶸用手指剝開,露出里邊的糕點。他的衣袖已經(jīng)不再是白色,而是玄色。九天門的痕跡正在消減,變成另一種更加高不可攀的華貴。 “……給你講點外邊的事?!崩鑾V伏著身,“如今中渡安定,父親劃了上界,擬出天上中渡,取名叫九天境。我們設(shè)了分界司,管轄三界……北邊的高墻成了群山。”他頓了頓,說,“父親給你留了位置,臨松君的稱號誰也奪不走。人都以為你閉關(guān)了許多年。” 他低低絮絮地說了許多話,原本以為這次也將無功而返,誰知凈霖忽然探出指,將糕點撥進口中。 甜膩化在齒間,凈霖胃間翻江倒海。他卻倏然將糕點全部塞進口中,狼吞虎咽。 黎嶸驚喜交加,凈霖將口中塞得滿,被嗆得躬身咳嗽。黎嶸便爬起身去取水,凈霖在這空隙間擦著唇。破爛的舊袍下鉆出一只石頭,凈霖吞咽著糕點,拍了石頭的腦袋。 石頭與凈霖對視片刻,轉(zhuǎn)身踩著凈霖手腳并用地爬向縫隙。它拼力夠著邊沿,笨拙地掛上腿,爬了出去。 黎嶸回來時凈霖已經(jīng)吃完了糕點,他將那水也飲盡,隨后爬到縫隙下,將一雙眼抵在空隙。 “你去告訴父親?!眱袅卣f,“我要閉關(guān)?!?/br> “你眼下也在閉關(guān)?!?/br> “我要除魔?!眱袅厥种赶蜃约盒乜?,冷聲說,“斷情絕欲——我要出去了。” 黎嶸盯了他半晌,說:“好。” 第102章 閉關(guān) 靈海生本相,本相駐心田。 凈霖的本相為咽泉劍,在蒼霽吞海那一日時遭受邪魔余孽的入侵,險些靈海崩潰,致使咽泉劍身覆上裂痕,已是斷道邊緣。但因蒼霽的龍息盤桓不散,使得凈霖的靈海雖然受力波蕩,卻始終不曾泄露半分。 黎嶸有一言說得不假,便是咽泉不斷,凈霖就仍舊是九天君的兒子。九天君耗費多年來鑄此一劍,必不會輕易容他崩斷,所以無名咒術(shù)禁錮情思,就是要將能夠用的凈霖牢牢拴在手中。咒術(shù)不除,凈霖便無法靜心驅(qū)魔。但是要除咒術(shù),就定要斷絕情根。 這便是斷情絕欲。 黎嶸見石棺緊閉,垂首呵了氣。他走出禁地,踏雪無痕。薄雪覆蓋青石板,站在臺前下望,九天門的景色已不似從前。群山盤亙,“九天門”早已不在,如今此處是中渡上界,號稱諸神仙地的九天境。 九天君也不再稱“父親”,黎嶸等人要尊稱他為“君父”。九天境初立時依照功德封號,凈霖的名字位列眾兄弟之上,在神說譜中徹底定下“臨松君”三個字。黎嶸緊隨其后,如今他叫殺戈君。 朔風撲袍,刮動在黎嶸的頰面。他眉眼已略有變化,青澀之態(tài)一掃而空,只剩老成持重。他于此處眺望群山雪霧,茫茫云海漫無邊際。 一點褐色正涉雪而來。 東君鞋面被雪滲濕,他渾然不在意,撐著把油紙傘踏上階來。他抖著傘面上的雪屑,對黎嶸敷衍地點點頭,說:“梵壇來了禿頭小兒,自剔三千煩絲欲遁入空門,可惜人家不要。君父愛惜這人的天資,想要招入追魂獄,交于你管教。待會兒得空了,你得跑一趟?!?/br> 黎嶸不茍言笑,他今日未持槍,寬袍垂襲于雪間,鋪開一面玄紅。他聞言稍作思量,說:“幾日前聽人命司談及了些許?!?/br> “這個人跨入臻境前后只用了九百年,脾氣不好,如日后有得罪處,你諒解則個。”東君說,“我要保他?!?/br> 黎嶸說:“難得。” “人才難得。”東君踢了踢濕鞋,扛著傘把,說,“九百年,就是凈霖也沒這么快。本相我也審了,一座山嘛,穩(wěn)重?!?/br> “你說要保他?!崩鑾V側(cè)眸,“可見他必有什么把柄?!?/br> “把柄稱不上?!睎|君說,“不過是情劫而已。他從前歸于九尾妖狐琳瑯座下,雖說沒在人前討過嫌,卻不定日后有什么中傷之言。琳瑯又是蒼帝座下大妖,君父那頭追究起來不好應(yīng)付,所以托你保個底。” 事關(guān)蒼帝,便不是小事。 如今凈霖身上邪魔未化,血海僅剩一泊。蒼帝已經(jīng)死了,九天境卻遲遲沒有將消息通傳三界。九天君的心思捉摸不透,誰也猜不到他做何打算。 “待我見他一面,再做回答?!崩鑾V說,“叫什么名?” 東君說:“前塵已隨煩絲剔得干干凈凈,君父賜了‘醉山’二字,他便自稱醉山僧?!?/br> 黎嶸頷首,說:“我知道了,你去吧?!?/br> 東君卻道:“上來一次不容易,這般打發(fā)我走,未免太無情。上回聽說凈霖要閉關(guān),這一閉就是幾百年。”他目光后移,看著禁地,“至今沒個消息,是死是活都不知道?!?/br> “咽泉劍就立在九天臺上,是死是活一看便知。”黎嶸說,“此地不是你能插手之處,不要另動心思?!?/br> “我動不動心思尚且不提?!睎|君慢踱幾步,說,“你冒著天下之大不韙殺了蒼帝,這些年駐守此地不肯叫別人替代,多半是心中有愧,難以釋懷。我猜你與凈霖交談過,他怕是不大好,也不愿再認你這個兄長了?!?/br> “凡人有生死輪回,錯一步,還有黃泉可入。到了我們的境地,錯一步,便是萬劫不復(fù)。”黎嶸頓了片刻說,“他認不認我都無足輕重,重要的是活著?!?/br> “活著。”東君轉(zhuǎn)出折扇,敲打著眉心,“經(jīng)此一劫,他欲意在‘死’,你們卻各個都要他活著,殊不知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反而更苦。人世有八苦,今我觀他一難,正好落了個‘怨憎會’!” “他心境不同?!崩鑾V望著岑寂云海,“此難過后,必定會脫胎換骨,一步登神?!?/br> “兄長難為?!睎|君說道。 黎嶸已經(jīng)沿階而下,他走得緩慢,足跡漸行漸深。 東君在后忽然說:“你近來收斂些為妙。兄弟一眾,活著的不多了。” 黎嶸回眸,他倏然抬臂,見風中雪花催繞,破猙槍應(yīng)聲落于掌間,周遭雪浪頓時散開。他立槍而站,說:“你認為我活到今日,到底是為了什么?” 東君哂笑:“我不答會掉腦袋的事情?!?/br> 黎嶸也做一笑,卻略帶譏諷:“你既然明白,便不要插手?!?/br> 東君神色稍斂:“這天雪大。兄長,路不好走?!?/br> “天下大道?!崩鑾V在雪中沉聲,“沒有分別。” 中渡天上天,九天境春去秋來,俯瞰凡人如蜉蝣。咽泉劍在九天臺上蒙灰覆銹,半露出鞘的部位碎紋密布,已經(jīng)被冷置了多年。 九天君設(shè)群仙會,臨靠梵壇聽眾僧頌經(jīng)。此時正值驚蟄時,東君爛醉于座下,倚著階酣睡。 九天君居高座之上,問:“東君何在?” 醉山僧朝座下踢了一腳,東君一個骨碌滾出來,尚沒醒透,正二丈摸不著頭腦。 九天君眉間微皺,說:“你職責喚春,今時已過,中渡仍舊雪漫南北。此乃玩物喪志,該受嚴罰!” 東君也不行禮,他放肆盤坐,說:“回稟君父,非我疏忽,而是天生異象,連綿大雪不肯停歇?!?/br> “異象?”九天君稍晃身軀,沉聲道,“如今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為父便是天!如有異象,我豈會不知?” “父親?!睎|君耍賴似的說,“天意亦有疏漏時。我見那大雪遮天蔽地,分明是受了寒意催動,如不能找到根源,就是待到夏六月,這雪也化不了。” “莫不是邪魔作祟,亦或是大妖出世。”云生在座上憂心忡忡,“如是這般,還是盡早鏟除為妙?!?/br> “他所言尚不知真假?!崩鑾V擱下酒樽,說,“待他清醒了再問?!?/br> “我所言句句為實?!睎|君一個前滾翻想站起身,豈料酒勁沖頭,使得他一骨碌徹底躺在地上。他便這樣躺著,抬手在空中隨意點畫,“你看嘛,大雪紛飛,凍死了不少人。我實話實說,在座諸位不論誰去,都是木頭人投河——不成!” 九天君近來疏理凡事,不想就出了這樣的事情。他對東君知情不報頗有不虞,面上卻仍是和顏悅色,道:“依你之見,該如何處置?” 東君指尖畫出中渡虛景,可不正是冰封數(shù)里的模樣。他笑嘻嘻地說:“好解好解。這天下什么最冷?” 云生笑道:“寒冬臘月。” “非也?!睎|君酒嗝不斷,他以扇掩面,緩了少時,說,“那是自然常態(tài),不算數(shù)?!?/br> “黃泉界?!蹦切氯蔚拈愅跻荒樦赡?,還是個慘綠少年,對左右人切聲說,“住在閻王殿里是睡不得的,陰寒砭骨,是真冷?!?/br> 他說完,又用余光偷看東君,被東君的容色晃得神魂顛倒。 東君桃花眼里流光瀲滟,他說:“黃泉雖冷,卻奈何不了修為大能。諸位怎么不明白呢?這世上最冷的莫過于一個人,他既不生心肝兒,也不存溫情。赤條條的來得冷,閉關(guān)一睡數(shù)百年,修為一增,大道一持,便是天地間最冷的神仙了!” 他此言一出,座中人人變色。唯獨九天君老于世故,只溫聲說:“又張口胡說!那是你兄弟。” “所以我說此事好解?!睎|君猛地坐起身,一手撐膝,定看向禁地的方向,“我兄弟臨松君要出關(guān)了。諸位久聞咽泉劍,卻難窺其鋒芒。今朝來的,可都算值了!” 東君話音方落,人人席面便陡然一震。酒樽輕泛漣漪,梵壇間的誦經(jīng)聲突然大響,緊接著見數(shù)里蓮池爭相綻放,云海之中卻蕩出剛勁寒風。腳下冒雪蒼松猛晃浪濤,松聲貫徹天地。 黎嶸站了起來。不知從何處催飄出幾點雪花,跟著風涌全境,他袖遮風浪,見九天臺上青光破開。 咽泉劍顫聲長嘯,銹跡斑駁脫落。寒芒迸濺,鏗鏘出鞘! 境中光亮略微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