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晏清雖然未能有齊王的所有記憶，最清晰的就只得布局殺人那部份，但還是能品到齊王心里對陳貴妃的抵觸。

    那種抵觸都化作本能一樣，提到陳貴妃第一反應(yīng)是厭煩，就跟齊王練就的，人前總能笑得溫潤無害本領(lǐng)一樣。

    母子間的關(guān)系算不得融洽。

    苗公公見趙晏清一時沒說話，笑里就帶了幾分小心翼翼，輕聲喚道：“殿下？”

    趙晏清這才抬著眼皮淡淡地笑：“勞煩娘娘記掛了。”

    “噯，奴婢會原話轉(zhuǎn)告娘娘的。娘娘還請殿下您注重身體，要按時服藥，莫要太勞累了?！泵绻俣葼N爛地笑，說完便彎著腰行禮告退。

    趙晏清抬了步子要先離開，苗公公突然又疾行到跟前，壓低了聲說：“殿下，您一定要理解娘娘的苦心。那么些年，娘娘受的苦都憋在心里頭，若不是為了保全，娘娘如何忍心。而且娘娘從沒想過逼迫您做什么，只一心想著殿下您平平安安?！?/br>
    趙晏清卻腳下未停，沒有再理會。

    苗公公看著他筆挺的身姿遠(yuǎn)去，還能看到他時不時抵拳低咳兩聲，眼里都是憂色。

    殿下怎么又咳嗽了。

    趙晏清從西華門出了宮，上車前侍衛(wèi)永湛聽他仍是低刻，不由得皺眉說：“殿下怎么從睿王府出來就一直咳嗽不止?！?/br>
    趙晏清擺擺手，示意不緊，催促道：“走吧。晚些還要再到睿王府去?！?/br>
    永湛眉頭皺得更緊了，不是祭拜過了嗎？應(yīng)該明天才會要再與文武百官一同到睿王府才對吧。

    趙宴清這頭才離了宮，后腳就有人給太子稟報。

    “陳貴妃派人去見了齊王，只是囑咐了兩句要齊王注意身體?！?/br>
    太子面無表情聽著，沒有應(yīng)聲。他身邊的內(nèi)侍見侍衛(wèi)還傻站著，忙揮手讓人先下去。

    自打睿王去世，齊王回京，太子心里就一直不好。偏這東宮當(dāng)差的，越是厲害時候越是沒機(jī)靈勁。

    內(nèi)侍心里罵著都是些木頭，去端了茶奉給太子。

    太子也沒伸手接，只是下巴一抬，示意放在桌案上。案上還有道翻看了一半的折子，上面用館閣體工整寫著生辰八字，對應(yīng)的名字——謝氏女初芙與睿王名諱趙晏清。

    ***

    謝初芙得到晚上到睿王府的消息時正喂著元寶。

    帶消息回來的陸大老爺還穿著官服，跟她一塊兒蹲在水池邊，捏了只蝦往元寶嘴里送。

    “太子殿下以你到底是未出閣的姑娘為由，跟陛下說讓我也一同到睿王府，免得你害怕?！?/br>
    倒是好理由。

    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去給未婚夫守靈，當(dāng)然是害怕的。何況這姑娘身份又是烈士之后。

    “舅舅想好怎么驗(yàn)傷了嗎？”謝初芙看著元寶大快朵頤，摸了摸它的背。

    陸大老爺沉默了一下，說：“入葬前都不會封棺，這點(diǎn)倒是方便。太子說靈堂周圍不會留太多人，靈堂里的人想個辦法再遣走。為了不讓人起疑，太子還讓齊王守下半夜，時間還是倉促?！?/br>
    “所以還是要快?！敝x初芙大概知道章程了，又皺了皺眉，“齊王不是身體不好嗎？怎么會要他守靈?！?/br>
    陸大老爺老神在在：“說是齊王在靈堂拜祭的時候有失儀，太子就順勢以守靈當(dāng)借口罰了。”

    真是因?yàn)槭x嗎？

    謝初芙在宮里呆的時候間不算短，皇子們間的八卦沒少聽。

    她對這說辭只是微微一笑，元寶這時打了個嗝，雙眼還翻了翻，仿佛是一臉鄙視。

    謝初芙直接就樂了，瞧她家元寶多通透。

    陸大老爺捏著蝦的手也一抖，用十分深沉地眼神打量它。

    ——真要成精了！

    到了傍晚時分，謝初芙隨便用了些，換一身素色的衣裳準(zhǔn)備和陸大老爺出門到睿王府。

    剛回家的陸承澤風(fēng)一般沖到了兩人跟前，開心得手舞足蹈比劃著說：“找到了！能破案了！”

    陸大老爺不動聲色擋在外甥女跟前，沉著開口：“你掉泥坑里了還是去豬圈了，站直了，沒見衣袖上的泥點(diǎn)亂飛？”

    陸承澤被父親的臉色唬得一激靈，當(dāng)即立正，抬頭挺胸地道：“是！稟報寺卿大人，楚樓案重要嫌疑犯已經(jīng)找到。”

    “嗯，那明日就升堂審了吧?！?/br>
    陸大老爺還是淡定無比，拉著謝初芙繞過他，往外去。謝初芙給了他一個同情的眼神，揮揮手。

    陸承澤滿腔話要說呢，兩人居然就那么走了，一時憋得臉通紅。石氏不知什么時候也來到，伸手拍了拍兒子的肩頭：“又要破案了啊，還沒用晚飯吧，先去洗洗，我讓人給你熱菜?！?/br>
    “噯，還是娘親疼兒子?！标懗袧僧?dāng)即感動得轉(zhuǎn)頭，卻正好見石氏拿出帕子擦手。

    一臉嫌棄的樣子。

    陸承澤：“……不是母不嫌子丑嗎？”

    石氏：“沒有說母不嫌子臟?！?/br>
    他委屈巴巴看著石氏把帕子扔給丫鬟，說：“那娘親……您不聽聽兒子說破案關(guān)鍵嗎？”

    “嗯嗯，聽著呢?！边呎f，人已經(jīng)抬腳飛快往屋里去。

    陸府門外，太子早遣了馬車在候著。

    謝初芙和陸大老爺上車后只短暫對視一眼，一路上都沒有說話。

    太子曾暗示過睿王身邊可能有眼線，他身邊也極大可能有，所以兩人對派來的人都保持 著警惕。

    他們現(xiàn)在要完成的任務(wù)就是暗中驗(yàn)傷，其它一切，等看過了傷再說。

    傍晚時分，京城炊煙裊裊，街上空空蕩蕩的，馬蹄聲傳出許遠(yuǎn)。

    一路順利，馬車到了王府影壁前停穩(wěn)。

    謝初芙下車來，看到早有內(nèi)侍與宮女候著，其中領(lǐng)頭的宮女她還認(rèn)識。是太后宮里的，名喚畫屏，她在宮中的起居都由她照顧著。

    內(nèi)侍是東宮來的，朝兩人行禮后就跟陸大老爺說守靈的詳細(xì)，畫屏也前來與初芙見禮。

    “姑娘，太后娘娘聽說您要為睿王殿下守靈，派奴婢來，怕有不長眼的人沖撞了您。”

    謝初芙忙朝皇宮方向福一禮，說道：“勞煩娘娘費(fèi)心，是我的不是了。”

    太后會派人來，確實(shí)是讓謝初芙意外，但這說明太后沒有聽信那些傳言。當(dāng)然，這里頭還有沒有太子的作用，暫時不清楚。

    這時內(nèi)侍要領(lǐng)著兩人到今晚休息客院，雖然是守靈半晚，但還是得留宿的。畫屏就親親熱熱的攙扶上謝初芙，邊走邊低聲說：“娘娘這幾天都念著您呢，胃口也不好，奴婢們見著都心急。”

    “娘娘素來胃寒，這些天讓御膳房多做些牛rou或羊rou一類的，滋補(bǔ)溫中，散寒醒胃。你們每回勸著娘娘用一些，會好一些的?！?/br>
    “奴婢看啊，勸這事只有姑娘能行。這么些年來，娘娘也就聽您的勸?！?/br>
    這話是捧著謝初芙，當(dāng)然也有深意，她便從善如流地接過話說：“等這兩天，我給娘娘遞牌子，娘娘得閑，我就厚著臉皮去煩她老人?！?/br>
    畫屏當(dāng)即就笑開了：“那您得早些?！?/br>
    謝初芙笑著點(diǎn)頭。這時正經(jīng)過一個小小的荷花池，走到池邊的時候，謝初芙余光到有什么一晃，掉進(jìn)了湖里。

    水面發(fā)出卟咚一聲響，濺起細(xì)小水花。

    那么一瞬，謝初芙看清了水里小小的黑影，想到什么，走遠(yuǎn)了還回頭再瞅。

    在謝初芙一眾往客院去的時候，不遠(yuǎn)處的游廊有一行人頓足在拐角。

    趙晏清比謝初芙早些到的睿王府，他本是這里的主人，即便知道自己現(xiàn)在不能有異動，也免不得順著自己心情走走看看。

    不想就碰到要往客院去的謝初芙。

    永湛眼力好，在主子停下腳步的時候還疑惑，結(jié)果一眼就掃到謝初芙，吃驚道：“殿下，那是那天在巷子遇到的……那個小公子？！”

    他們家殿下一下就把人掐著了。

    趙晏清點(diǎn)點(diǎn)頭，永湛又道：“有太子的人跟著，不會是今晚要守靈的謝家大姑娘吧？”前頭還有個穿緋紅官服，身形是和大理寺卿無差了。

    說著，永湛又覺得哪里不對，壓低了聲說：“殿下，那天您是不是認(rèn)出謝家大姑娘，所以才放了她？”

    越晏清沒說話，永湛就當(dāng)是默認(rèn)了，皺著眉頭：“殿下，謝家大姑娘與您照面，你們相遇，她會認(rèn)出來嗎？”

    如果認(rèn)出來……會不會給他們帶來什么麻煩，永湛想得握住了刀柄。

    趙晏清仍沒說話，抬頭看向天邊，最后一絲霞光漸漸被暗色吞沒。

    ——放人當(dāng)時，他沒有想那么多，只知道自己差點(diǎn)把未婚妻掐死了。

    第8章

    夜幕低垂，睿王府里的白色靈幡在夜風(fēng)中輕揚(yáng)。

    謝初芙與陸大老爺被內(nèi)侍領(lǐng)到靈堂。靈堂正中是擺放裝著睿王遺體的棺槨，正對著朝北的靈位，幾個睿王府的下人滿面哀色，哭得抽抽搭搭地跪在邊上在燒紙錢。

    靈堂的煙火氣和香燃燒后的淡淡味道散之不去。

    內(nèi)侍看了眼謝初芙，低聲說：“謝大姑娘，什么時辰燒紙自會有人來提醒，您不必?fù)?dān)憂太多。邊上的椅子都可以歇歇腳。”

    皇家喪事，也是頗多規(guī)矩，一切都定好的，內(nèi)侍后一句的提醒是她不必真全程跪在棺槨前。謝初芙朝他點(diǎn)頭，說了句有勞公公了。

    那內(nèi)侍又和陸大老爺行一禮，這才轉(zhuǎn)身出了靈堂。

    謝初芙聽到他用尖細(xì)的聲音在吩咐靈堂周邊的守衛(wèi)，當(dāng)值要用心云云。聲音有些模糊不清，應(yīng)了太子所說的，會盡量不讓守衛(wèi)接近靈堂。

    靈堂里燒紙錢的幾名下人站起來朝舅甥倆行一禮后，就繼續(xù)跪在邊上。

    陸大老爺去取了香，給了初芙三柱，兩人恭敬給睿王上了香，隨后坐到一邊守著。

    謝初芙坐下后雙眼就四周打量。

    大殿內(nèi)燈火通明，不必怕光線問題，只要找機(jī)會遣了跟前的下人就可以了。

    正好這時當(dāng)中一位內(nèi)侍抬頭，與她目光接了個正，她索性朝人招招手，示意他過來。

    內(nèi)侍猶豫了會，爬起來彎著腰上前：“姑娘有什么吩咐？”

    “我聽方才的公公說燒紙的時辰什么的，你知道是隔多長時間嗎？”

    “回姑娘的話，每隔半時辰?！?/br>
    內(nèi)侍啞著嗓子如實(shí)回答，她點(diǎn)點(diǎn)頭，又問：“是會有人來提醒對嗎？”

    那內(nèi)侍再點(diǎn)頭應(yīng)是，她就把人放了，讓他再回去自己的位置上。

    陸大老爺側(cè)頭，與她交換了個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