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只是他在震驚中,聲音壓抑且低,連永湛都沒有聽清楚。 趙晏清也震驚無比。 齊王可能極少見到謝擎宇,但他是睿王的時候沒少和對方接觸,兩人在衛(wèi)所的練武場還赤著胳膊對練過。 剛才他是覺得對方招式有些熟悉,只是沒有往這上頭想。 謝擎宇見身份暴露,倒也不急,只是冷冷盯著趙晏清說:“把面具還我,昨晚和今天的事我不計較?!?/br> 趙晏清在震驚中沒明白他的意思,在他說話的時候,謝家侍衛(wèi)也看到了他面容,皆是瞬間松手。 謝擎宇這個時候見到初芙已經走過來,一把又奪了面具,快速戴上,低低朝眾人說:“一個字也不許說!” “殿下,他不逃了嗎?” 謝初芙走近,看到大家都松開了手,那個人也安安靜靜站著,面具也還在。 剛才她離得有些遠,好像看到齊王摘了他面具才是。 謝擎宇聽著meimei的聲音,心間抽疼一下,但還是咬牙朝一伸手就去搭了趙晏清肩頭:“殿下,以后不給殿下開這樣的玩笑了,你這勞師動眾的,叫我多不安?!?/br> 他故意把聲音壓得低啞,趙晏清被他一胳膊壓得腰彎了彎,終于從護國公世子死而復生的驚訝中回神。 趙晏清看了看面露疑惑的初芙,感受到胳膊被謝擎宇的手輕輕掐了一下,他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么說。 謝擎宇還活著,并且不愿意讓人知道。 他腦子里有些亂,不知道要怎么處理這事,連嫡親meimei都要瞞著嗎? 初芙就站在眾人的兩步之前,看到自家侍衛(wèi)面面相覷,似乎有什么難言的樣子,趙晏清也不說話。 她疑惑,再度看向跟趙晏清搭肩的青年公子:“你為什么跟著我們,是殿下認識的?” 剛才他說的話是這意思吧。 “但你看著好熟悉?!?/br> 謝初芙自說自話一樣,謝擎宇突然鼻子發(fā)酸,對上meimei探究的目光,指尖微抖。 趙晏清聽到初芙說熟悉二字,心頭也顫了顫。 謝擎宇還活著,這事不可能要瞞初芙一輩子的吧。他眼前不知道怎么就浮現(xiàn)從女學接她回府,她孤零零站在燈籠下那幕。 明明還活著,卻要瞞著,這么些年來,初芙都一個人,背著克父克兄的名聲。 趙晏清心頭莫名就有怒意涌起,他手握了握拳。謝擎宇不可能就那么躲一輩子的,他現(xiàn)在不現(xiàn)身,也許有苦衷,但以后總該要露面的。 以后露面了,初芙肯定能想起來今天的事。 幫著他隱瞞? 趙晏清混亂的思緒越來越清晰。 暴露謝擎宇,會被他記恨吧,但幫著隱瞞。他咽了咽唾沫,初芙也會生氣。 這一瞬間,他有了決定,動作快到連謝擎宇都反應不及,面具就被他抬手就摘了。摘了不說,還將人一把推到初芙面前。 謝擎宇不敢置信睜大了眼,還來不急發(fā)怒趙晏清出賣他,就對上meimei越睜越大的杏眸…… 第42章 謝初芙聽不見周圍的聲音了, 似乎連景物都虛化,眼前只得這張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容。 永不會褪色的記憶在她眼前浮現(xiàn)。是小時候兄長對自己笑的樣子,是自己六七歲時被帶去爬樹, 是那個會邊背著她邊跑著放紙鳶的大男孩。 是他出征前嘮叨又細心的各種交待。 她嘴唇動了動, 喊了聲哥哥, 但她還是沒聽到自己的聲音,臉頰上有什么guntang地滑落。 她跟前的人神色慌亂, 十分無措, 沒有回應她。 她又喊道:“哥哥,是你嗎?” 她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了, 聽到自己在問:“哥哥并沒有戰(zhàn)死對嗎?!?/br> 謝初芙思緒似乎很亂, 情緒也不冷靜, 但她還是第一時間想到那個錢袋子。她該懷疑的,早該懷疑的。 趙晏清猛然看到她落淚,心頭一抽,忙上前。謝擎宇剛才狠心的堅持也被那兩道淚痕粉碎了,啞聲說:“初芙,哥哥回來了?!?/br> 謝初芙眨眨眼,從趙晏清的掌心中抽回手, 上前一步, 去碰了碰那高大的青年。仿佛在確認自己所見是虛是真。 謝擎宇為她小心翼翼的碰觸難過、愧疚,竟是在這刻失聲了, 安慰的話也不會說了, 或者是不敢說。 他胸膛里有什么憋悶著, 又在不斷膨脹,那種情緒快讓他窒息。 謝初芙碰了碰他手臂,有溫度的,先是露了個笑,一眨眼又是一串的眼淚。她忙反手抹去。 她兄長還活著。 “活著就好?!彼痪洌瑒偰ǖ舻难蹨I卻又洶涌決堤。 謝擎宇哪里見過meimei落淚的樣子,即便是小時候她摔倒也不會哭的。他眼眶亦在發(fā)澀,使勁地眨了眨眼。 他又聽到meimei說了聲:“回來就好,可你為什么要躲著我?” 正想要說什么,卻見她抬了手,眼前的光被她手掌所擋住。他閉上眼,站在那里巍然不動,但他想像的meimei的怒意并沒有到來。 “——初芙!” 趙晏清短促的呼喚響起,他睜開眼,只見到meimei跑出巷子的背影,趙晏清也追了過去。 謝擎宇身上的力氣似乎就都被抽走了,腳下緩緩退了兩步,跌坐在地。 他知道她會生氣的,若是換了是他,也該生氣。當年的噩耗她是如何傷心哀慟,今天就會怎么憤怒。 巷子上頭的天空明亮,湛藍。他頹敗坐在地上,一言不發(fā),明亮的光在他臉上照出一片慘白。 趙晏清追出巷子,一下就把初芙拉住,擁著上了馬車。 馬車里光線昏暗,她眼淚在幽暗折射出光芒,他低頭看見,心疼地將人摟著更緊一些。 “初芙。” 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從來沒有安慰過人。他也許不該把謝擎宇身份揭開的。 她手揪著他的衣襟,想止住眼淚卻是止不住,心里無助極了。這種無助就像她十二歲那年,跪在空儂的棺槨前,滿目素白,寫著父兄名字的牌位在堂中安靜立中。 茫然、無依,卻又不得不在所有人面前堅強。 “……明明該高興的,他還活著,可我為什么會想要哭,為什么那么難過?!?/br> 她都有些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了,只是在不斷重復這幾句。 這幾年二叔一家的冷眼,宮中步步為營,拼命去討好貴人,用盡所有的本事。只想自己能堅強獨立,不讓已逝的父兄擔心。 現(xiàn)在她兄長回來了,她卻為什么那么難過呢? 她從無聲的落淚到啜泣到嗚咽出聲,趙晏清抱著她,用手一下一下拍著她的背。 “初芙,你兄長離開那么多年,肯定有苦衷的。他回來,我也替你高興,但也替你生氣,我與你的感受應該是一樣的?!壁w晏清溫柔地說,“但不管我再生氣,我又能理解他?!?/br> “你兄長還活著,也許你父親也還活著?!?/br> 他現(xiàn)在倒是最冷靜的人了,開始分析著情況,慢慢給她開解。 “國公爺手上掌著兵權,掌著邊陲十萬將士的性命,掌著數十萬甚至百萬百姓的安危。他潛伏興許是受了君令,這種時候,他先是一個將軍,再是一個父親。所謂的忠孝兩難全,差不多就是意思吧?!?/br> 他曾領過兵,他知道在數萬數十萬性命面前,他是多么微不足道。 即便時間再重來,他知道自己在戰(zhàn)場上必死無疑,他還是會出征。 所以他憤怒謝家父子遺棄女兒多年的做法,卻又能理解。 謝初芙難得情緒失控一回,即便想冷靜下來,也不是一時半刻的。 謝擎宇到底還是重新站起來,出了巷子,見到永湛守在那輛不起眼的馬車前,等靠近了聽到meimei低泣。心里的愧疚更甚了。 正如趙晏清所說,他和父親忠君就未能顧全親人,兩難全。 他想,如果他一回來就先去見了meimei,是不是就不會有今天這個局面。 初芙剛才質問的那句為什么躲她,讓他恍然,他一直在火上澆油。 謝擎宇見永湛也不攔他,直接就去撩了簾子。 一束陽光照進車廂,他看到meimei縮在齊王懷里,肩膀一抖一抖。 “初芙?!?/br> 這樣一幕更讓他心酸了,以前依靠自己的meimei,如今也有了能依靠的別人。 謝初芙終于抬頭,眼前一片模糊,她低頭又在趙晏清衣服上蹭了一下。她這種無聲的親近,讓趙晏清微微一笑。 想讓她蹭一輩子。 謝擎宇抿緊唇,目光不善看向面帶溫潤笑容的‘別人’。 “你要就進來,要就出去,光刺眼?!?/br> 初芙聲音沙啞。 謝擎宇立刻收回視線,忙不迭鉆進車里正襟危坐,初芙就推了趙晏清一下,示意是要從他身上下來。 他打橫把她抱在腿上坐著,她不能就這么和兄長說話吧。 趙晏清倒想,但在大舅兄面前還是矜持些吧,他已經把人得罪夠徹底了,不能再被冠個浪蕩印象。 謝初芙倒想說話,但這里是鬧市,人來人往,也讓人靜不下心來說話。 她說:“找一個安靜的地方?” 趙晏清當即應好,想到離這里很近的靜竹齋,吩咐永湛到那去。那里已經是被他控制的地方,也不怕謝擎宇暴露。 謝家的丫鬟和侍衛(wèi)當即也跟上。 他們世子死而復生,有點神奇。 謝擎宇見到趙晏清對自家meimei百依百順,各種溫和,不由得又斜眼去看他。 齊王倒沒有他記憶里那種弱不禁風的樣子了,雖然那張臉還是白得跟面粉似的,但色氣比他離京前好很多。 明宣帝說賜婚就賜婚,塞了一個又一個兒子,他父親都快頭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