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添酒的時候，陳貴妃伸手去扶酒壺，寬大的袖子正好擋住了兩人交握壺把的手。有什么東西就塞到了初芙手里了。

    初芙心頭一驚，面上不敢露異樣，下意識是把手心里的東西攥緊。陳貴妃身邊還跟著明宣帝派來的宮人，整個晚上，陳貴妃都沒敢和陳家母女多說一句話。

    這個時候卻給她塞了東西。

    初芙心頭跳得有些快，收回手的時候，順勢就把手心里的東西松開，讓它落到寬袖里。然后笑著敬了陳貴妃一杯。

    陳貴妃總算心滿意足走了，回到坐位上的時候，激動得手都在抖。

    總算，總算能遞出一點消息，也許就能得救了！

    在陳貴妃滿心期待中，宴會也到了尾聲，明宣帝從隔壁過來，是來接太后回宮的。

    殿里霎時跪了一地，趙晏清也跟在明宣帝身邊，倒不見太子。

    初芙站起身后見到他正朝自己笑，心下有些奇怪，他怎么跑過來了。

    不一會，初芙才知道他是來接她的，心急得怕她被人生吞了一樣。

    明宣帝扶著太后，看到小夫妻倆親親密密的，哈哈大笑，順帶把陳貴妃也帶走了。隔壁太子還有太子在作陪，他遂吩咐林妃和太子妃招呼賓客。

    初芙和趙晏清送明宣帝到門外止步，陳夫人母女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偷偷靠了過來，在趙晏清拉起初芙手說回府去的時候，上來給他請安。

    初芙被冷不丁出現(xiàn)在身后的聲音嚇和一跳，趙晏清當即皺了眉，一轉(zhuǎn)身便看到極美一位少女，眸光似水看著自己。

    他不由得惡寒，想起永湛說其實齊王也沒有見過幾回這個陳家表妹，所以這滿眼愛慕究竟從何而起。

    趙晏清不自覺后退一步，抬了抬下巴，當是回應(yīng)。

    初芙發(fā)現(xiàn)他手心在冒汗，眨了眨眼。他這是在緊張什么，一個美人兒呢，嬌滴滴在他眼前，總要欣賞兩眼的啊。

    可趙晏清這會簡直避如蛇蝎，陳家大姑娘的眼神讓恨不得調(diào)頭就走。

    陳夫人見他冷淡，只當是因為有初芙在，不好表現(xiàn)，笑吟吟拉著女兒又要讓她給見禮。

    滿殿的人都把視線落在門口，索然無味一整晚的宴會，仿佛就因為這幕讓她們心都火熱起來。

    陳夫人表現(xiàn)得不要太過明顯，分明是要送女兒給齊王，這可不是給齊王落臉嗎。眾人看得雙眼晶晶亮。

    趙晏清自然也察覺了，原本對陳家的厭惡從五分直上升到八分，更何況這是往初芙臉上扇巴掌。

    他臉色當即冷了下來，在陳大姑娘一句柔柔的表哥聲中，突然對著初芙蹲了下身：“初芙，你喝酒了，路滑，我背你出宮?！?/br>
    初芙此時完全是把自己當路人，想看表妹相逢表哥的戲碼，哪知下刻就被他拽了袖子，示意她趴到背上去。

    她愣了一下，他直接反手就去抱了她的腿，讓她只能順勢趴好，然后圈上他的脖子。

    趙晏清穩(wěn)穩(wěn)站起身就要走，初芙回頭看到陳家母女臉上就跟開了大染缸似的，終于沒忍住笑了出聲。

    她這一笑，陳家母女兩人臉色更是鐵青，她忙又斂了容。她沒有別的意思是，是被趙晏清幼稚的舉動鬧的，但她這笑落在陳家母女眼中，那就是勝利者在耀武揚威。

    殿里的夫人們看了這么一出戲，心中別說多滿足，看陳家母女眼神都多了分鄙夷，連對初芙?jīng)]什么好感覺的太子妃都覺得解氣。她最討厭這種挑釁嫡妻的人了，陳夫人這作勢簡直叫人惡心，而在場所有人都重新定位初芙在齊王心中的位置。

    趙晏清背了初芙，大步離開，根本沒管殿里是什么樣的情況。

    走在保和殿的中庭間，趙晏清又放緩了腳步，背著她往掛著燈籠的樹下去。

    初芙看著越來越亮的光，心頭重重跳了一下。趙晏清已經(jīng)伸手去取了一個燈籠：“以前沒能給你拿下來，這回補你一個?！?/br>
    她去接過，紅色的燈籠內(nèi)燭火搖曳，把兩人的面容都照亮了，亦把他眼角的柔情與愛意映得分明。她就笑了，眼眶莫名濕潤，心跳一下比一下劇烈，伏在他肩頭去親他側(cè)臉。

    “謝謝?！敝x謝他一直將她放心里。

    “傻?！?/br>
    趙晏清穩(wěn)穩(wěn)背著她，由她手中的燈籠照著前路，漸行漸遠。

    夫妻倆出了宮，明宣帝那很快就有人來稟齊王背著齊王妃出宮，還摘了保和殿一個燈籠。

    明宣帝唱解酒湯的手微微一頓，旋即回想起什么，視線同時落在還壓在案上有熟悉字跡的紙張，笑了出聲。

    “……小子?！?/br>
    第81章

    宮宴在皇帝離席小半時辰后也隨之結(jié)束, 參宴眾人依次離宮, 謝英乾卻被明宣帝召走。

    陳元正整晚都在留意外甥和謝家人的反應(yīng)，謝英乾離開的方向不一樣, 當即明白是去見皇帝了。

    他神色沉沉。想到對方根本沒有理會自己的威嚇, 連謝二那里都說謝英乾根本沒尋他去說過任何事, 這就叫人琢磨不透謝家究竟在做什么。

    難道謝英乾準備就此揭過？

    但同身為武將, 哪個不是一身熱血，怎么可能容忍他的挑釁。

    陳元正琢磨不透, 隱隱又覺得不安。在和妻女匯合的時候，見到女兒在垂淚，妻子臉色也極難看, 經(jīng)過他們的官夫人目光詭異。

    “大除夕的，你哭什么！”

    陳元正不滿女兒的失態(tài), 以為是因為女兒, 那些夫人才表情怪異。

    陳夫人見他斥罵, 把女兒摟在懷里, 拉著他一同上了馬車，然后才把見過趙晏清的事說來。

    陳元正一聽趙晏清居然直接落了陳家的面子，那謝家女還朝他們挑釁！

    “豎子！”

    他重重一拍膝蓋，忍不住怒意罵聲。

    陳夫人嚇得忙去捂他的嘴，現(xiàn)在才出宮門, 被人聽見可如何是好。那是外甥卻也是皇子, 哪能這么罵！

    “他這翅膀真是硬了, 真以為靠著謝家, 就能夠不將我放在眼里了？這些年是誰在后面為他撐的腰，沒有我們陳家，他早被太子兄弟撕了！”

    陳元正氣得面有獰色，眼角不斷抽搐著。陳大姑娘聽見爹爹生氣，反倒哭聲更大了，叫陳元正越發(fā)恨謝家恨初芙。最終陰陰一笑，那就不要怪他收拾他們！

    謝英乾被皇帝召見，到了乾清宮，只見室內(nèi)燈火通明，三足盤龍鎏金香爐有裊裊輕煙升起。帝王正坐在那香爐后，龍顏被輕煙模糊著。

    見過禮，明宣帝讓他坐，把萬鴻羽上的折子給他看。

    上面寫著瓦剌二王子一路的行蹤，事無巨細。

    上回事敗，謝英乾等人被召回，明宣帝后來還是讓沿路的錦衣衛(wèi)繼續(xù)暗探。自此之后，瓦剌二王子沒再有別的舉動。

    明宣帝見他看完，說道：“經(jīng)協(xié)定，瓦剌應(yīng)該最遲一月底會再派人入京獻馬。朕思來想去，不應(yīng)該讓他們再入境，我們要交換的東西直接也送往西北，派禮部的人前往，在邊陲完成?！?/br>
    “陛下思慮周到，瓦剌頻頻往來我國境內(nèi)，確實會造成更多麻煩?！?/br>
    “再有那幾個逆黨也沒有什么作用了，其中一人雖是逆王核心軍師，朕卻總覺得這只是赴死的飛蛾。瓦剌內(nèi)到底還沒有陳王舊黨，不好說。”

    謝英乾對此事一直就是這想法，拱手道：“陛下英明。但不管瓦剌還有沒有護著別的逆黨，如今議和已公告天下，他們也傷了元氣，兩三年內(nèi)絕對不敢再犯我國。這段時間也夠我朝再精養(yǎng)一批戰(zhàn)馬，讓士兵也能休養(yǎng)生息。”

    明宣帝聽著神色卻未有一點放松，反倒嘆氣：“就怕我們自己要生亂?！?/br>
    大過年的，皇帝還在憂慮國事，委實艱難。

    謝英乾只能勸慰，確實在根除逆黨一事上沒有進展，當年陳王謀反一事也叫人驚心，不能遺忘。

    若是再生亂，足以讓朝綱震蕩，那可不是三兩年能緩過來的事了。

    明宣帝靠著椅子沉默了會才再緩緩開口：“陳元正一事也該收了，等開朝吧。”

    謝英乾眉心一跳，想到上回遞給明宣帝的信，一直沒有個回應(yīng)，免不得忐忑地說：“臣的那二弟?！?/br>
    “是個糊涂的。兵馬司那里朕會親自處理，你讓擎宇近些日子和金吾衛(wèi)多上些心，萬一兵馬司那里有個破口，后果就堪設(shè)想?！?/br>
    “齊王殿下那里……”謝英乾猶豫著請示。

    既然要動陳家，齊王那是不是要派人監(jiān)視著先。

    明宣帝就想到什么，抿了抿唇，答非所問地說：“英乾，你信鬼神嗎？”

    謝英乾一怔，不知此話從何說起，但又不能不回話，憋了會說：“臣向來信自己手中的刀?！?/br>
    明宣帝哈哈哈地就笑了，嚴肅的神色一掃而空：“朕一直以來，也信朕自己的判斷。天色晚了，回吧，明早還有朝拜。這當臣子的不容易，朕也不容易啊?！?/br>
    本朝開朝以來就有正旦朝會儀，文武百官在初一的時候要進宮朝拜，盛大到能同皇帝登極時的儀式并論，極是繁復。

    這日大臣受累，皇帝也不輕松。

    謝英乾見皇帝自己倒開起玩笑，心里也跟平定，告退離宮。

    此時初芙已拎著燈籠回到了王府，蠟燭早滅了，她卻還寶貝的握在手里。等到更衣的時候，蘇葉在她禮服里抖出一張字條，她才猛然想起陳貴妃來。

    初芙連外袍都來不及系好腰帶，就沖到了趙晏清身邊，給他看那折得四方的字條。

    “陳貴妃在倒酒的時候塞我手里的?！?/br>
    趙晏清神色當即就變了變：“她居然還存著這種心思，就不怕被發(fā)現(xiàn)。若是連累你被父皇也猜忌，可如何是好！”

    他心里氣悶，打開字條，掃了一行上邊的字后臉色又是幾變。

    初芙見他臉色越來越不好，湊上前去看他手中的字條，當即也是驚呼一聲。

    “陳元正不要命了嗎？！”

    字條上簡略寫了陳貴妃被軟禁的事，還有被人陷害找出瘋藥來，再有便是告訴趙晏清皇帝抓走的那個心腹太監(jiān)是陳元正安排進宮的，要他打聽這人嘴里有沒有說出什么。最后是求救。

    字面上看，陳貴妃還不知道那個太監(jiān)是陳王舊黨，但人是陳元正派送進宮的，陳元正又知不知道！

    趙晏清盯著那字條，后背已汗?jié)窳?，身上一陣發(fā)冷。他沉聲說：“初芙，陳家早就被人算計了?！?/br>
    一個早字讓初芙亦打了個激靈，明白趙晏清此話何解。

    那個太監(jiān)在臨死前被發(fā)現(xiàn)了是陳王舊黨，明宣帝不可能不往下查，所以錦衣衛(wèi)肯定能查到此太監(jiān)的來路。

    所以……明宣帝知道這人是陳元正送進宮的，那陳家可不就是先前所想的單單削權(quán)了。

    “陛下不該會連你也懷疑了吧！”

    趙晏清把字條攥在手里，不敢確定。

    這一個布局太過讓人出乎意料，那個太監(jiān)在陳貴妃身有近十年，十年前就有人在后邊布置？

    細思極恐。

    趙晏清不安地站起身來：“陳元正個蠢貨，居然把陳王人的送進了宮，父皇要留他命也不能了！那個人就等著陳家倒臺，下一步……下一步就是揭出陳家和齊王殺了我！”

    陳家、齊王，死無葬身之地！

    初芙聞言臉色變了變：“所以設(shè)陷陳貴妃的作用是在這里，要齊王徹底無法翻身?！?/br>
    如果太子在先前就被明宣帝廢除，睿王又戰(zhàn)死，齊王再倒下，唯一得利的就只能是毅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