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絲自空中飄落，沒有遮擋的庭院已積了不少水坑，毅王所在的院子不時就有人踏著那水坑匆忙來報，報的都是于他們不利的消息。

    毅王站在窗前，聽到讓人投入河上游的尸體都被打撈了起來，神色卻發(fā)陰沉。

    怎么一夜之間，他的計劃就暴露了？！

    一位身著青衣的幕僚站在毅王身后，拱手稟道：“殿下，看來是有人暴露此事，不然如何會讓朝廷發(fā)現(xiàn)了?！?/br>
    另一位藍(lán)的老者也附和道：“殿下，怕是那幫亂黨在中間攪和了！”

    毅王看著窗外的雨，負(fù)在身后的手被緊攥成拳，上面青筋突起，顯露出他此時極度壓抑的怒意。

    事情到了關(guān)鍵時候，居然被人拆臺了？！

    那幫亂黨真是太過囂張了，沒有他，他們早就被謝家父子一網(wǎng)打盡，如今卻還敢來滋事挑釁他！

    毅王聽著幕僚們的稟報，深深吸氣，讓自己冷靜下來，問道：“陳元正那里怎么樣的，齊王有什么動靜?！?/br>
    青衣幕僚回道：“齊王那里十分安靜，陳元正那頭肯定把消息送過去了，但他一直沒有動。”

    沒有動？

    “我這四弟還真是膽小啊?！币阃跣α诵?，“既然有一事已敗，就把所有人都撤回來，我和那些亂黨去交涉，齊王那里不能再等了。他不敢動，本王就逼他動！”

    這個時候，不管是太子還是齊王，必須先除一個！

    再晚，再有疏漏，只會對他自己不利！

    毅王下令，幕僚們都眼中露出興奮，本來就不該等的，當(dāng)即有人應(yīng)聲下去傳信。

    明宣帝這頭剛忙完突發(fā)事件，還沒喘一口氣，緊接參齊王勾結(jié)陳家與陳貴妃謀害皇后、皇嫡子的折子便都送到了他案上。

    明宣帝翻著折子，突然暴怒，把整個桌面的東西掃落在地。

    第90章

    趙晏清被萬鴻羽親自來請的時候, 正準(zhǔn)備讓人送信給太子問宮中情況。

    一列錦衣衛(wèi)卻沖進(jìn)了書房，個個面容肅穆，飛魚服，繡春刀，是錦衣衛(wèi)身為天子親衛(wèi)的特有威儀。

    左慶之被這架勢嚇得腦袋一縮, 眼中全是驚恐。

    倒是趙晏清神色淡然, 抬頭看來到跟前的萬鴻羽。

    萬鴻羽現(xiàn)在心情也十分的復(fù)雜，他此行來是受皇帝的命令不假，但明宣帝卻是被那些言官逼著下的命。

    如今太和殿外，跪了一水的言官, 齊上疏參齊王與陳家、陳貴妃。句句誅心，義正言辭，甚至要以死相諫, 本朝成立那么久以來，何時有過這種轟動。

    帝王震怒，有為揭上的事件，更為這些不知好歹，口口聲聲就要他當(dāng)即揮刀向親子的言官。

    萬鴻羽思緒百轉(zhuǎn)千回, 但差要辦，不管齊王如今是冤屈還是確有其事, 都要讓齊王跟他面圣。

    “殿下……”

    “指揮使稍等片刻，容本王去更衣。”

    趙晏清在萬鴻羽開口的時候抬手, 神色淡淡然地打斷。

    他長身玉力, 清俊的面容上毫無波瀾, 亦不問何事，仿佛是早有預(yù)料。那種從容淡然讓萬鴻羽心驚。

    齊王何故如此鎮(zhèn)定，莫不是早有心理準(zhǔn)備會東窗事發(fā)？！

    趙晏清是早有預(yù)料的，只是沒想到對方動作那么快，不過是揭了會危及全京百姓的事，就已經(jīng)讓言官行動了。

    這絕對不巧合。

    趙晏清快步回了書房，早有人給初芙稟報王府里來了一大群的錦衣衛(wèi)。

    她在看到他大步進(jìn)屋的時候攥著帕子迎上前：“是不是宮里出事了！”

    趙晏清朝她微微一笑，安撫她：“不要擔(dān)心，這事本就在我們的預(yù)料之中?！闭f著，把她輕輕擁在懷里，“初芙，有一事你要想辦法通知兄長。”

    “什么事?！?/br>
    都這個時候，他還那么冷靜，初芙覺得自己都快要急出來淚了，從來沒有這樣彷徨過。似乎又回到了傳來父兄戰(zhàn)死的消息時候，一顆心都在半空中懸著，飄飄蕩蕩，無處安放。

    趙晏清見她眼角泛紅，抬手輕輕撫過：“毅王要起事，應(yīng)該昨日就起事了，昨日破了他一個計劃，不過一夜時間就事發(fā)。此事太過巧合，時間上不對，即便有人快馬加鞭也不能將消息傳到毅王封地?！?/br>
    初芙聞言神色一凜。

    趙晏清見她明白了，眼里是都是笑意：“所以一定要告訴兄長，他手里有金吾衛(wèi)，能方便行事！此事事關(guān)重大，也許為夫就等著初芙來救出牢獄了?！?/br>
    “說的什么傻話！”初芙終于忍不住，用力去抱住他的腰，“你若是出不來，我說過的，我會改嫁的。搞不好肚子里已有了你的骨rou，我改嫁了也不會把他留給你的，我會讓他跟后爹姓，你要是受得了，你就盡管把自己當(dāng)作誘餌給人吞了！”

    趙晏清失笑，緊緊圈著她，發(fā)現(xiàn)她身子在輕顫，無聲嘆息一聲：“初芙給我穿朝服可好。”

    “好。”

    她倒想應(yīng)不好，可是不能。

    她讓丫鬟去取來朝服，一絲不茍為他穿戴，將綬系好后，再為他正了冠。

    威嚴(yán)逼人的趙晏清便在她眼前，她眼眶又忍不住發(fā)熱。他的唇壓了下來，輕碰著她眼皮，讓她只能閉上眼，睫毛顫動中濕意染在他唇上。

    “初芙，沒事的。你不要擔(dān)心。”

    初芙將心里的難過強(qiáng)壓了下去，這個時候并不是難過的時候。她踮起腳尖，去吻住他，將心里的慌亂如數(shù)發(fā)泄在這親吻中。

    趙晏清亦全心全意地回應(yīng)她。

    他再冷靜也是有怕的，怕自己陷入苦境太久，讓她食不安寢不眠。

    小夫妻倆正難分難舍的時候，外頭又響起一陣腳步聲，是萬鴻羽等的時間太久，帶人前來‘相請’了。

    趙晏清聽著動靜，終于微喘著松開她，又在她眉心印一吻，目光決然地說：“我進(jìn)宮了，你在家的?！?/br>
    他轉(zhuǎn)身，袖袍上的金銀線微瀾，刺著她的雙眼。初芙跟著到了屋外，看到了齊列待陣的錦衣衛(wèi)，趙晏清的身形就那么沖進(jìn)雨中，初芙雙眸再度模糊了。好像淋在他身上的雨都傾進(jìn)在她眼中。

    趙晏清身形很快就不見了，初芙抬手一抹眼角，眉宇間的憂慮逐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如松如竹的堅韌。

    她指尖還在微顫著，卻十分冷靜吩咐站在院子里出神的永湛：“永侍衛(wèi)，看看王府有沒有被錦衣衛(wèi)的人包圍，我必須要見兄長，送我出府！”

    永湛被她的臨危不亂喚回神，心里的焦急緩解許多。

    王妃的家人肯定能幫上忙！

    他心中一凜，得令帶人去查看。

    錦衣衛(wèi)的人果然是包圍著齊王府，不讓任何人進(jìn)出。

    初芙得到匯報后瞇了瞇眼，轉(zhuǎn)身也去換自己的命婦服，再出來的時候是她少見的雍容，筆直的身姿纖細(xì)，卻有不怒而威的威嚴(yán)。

    “王妃?！?/br>
    永湛不知她要做什么，忙跟上。

    初芙說：“硬闖出去，他們不敢動我！”

    當(dāng)初芙就那么大大方方出現(xiàn)在王府大門的時候，錦衣衛(wèi)卻出乎意料的沒有阻攔，連永湛都詫異了。

    其中一名千戶走上前，低聲道：“王妃，指揮使說，王妃只能出入一回?！?/br>
    這是萬鴻羽在給她放水，讓她有機(jī)會去搬救兵。

    初芙稍一思索，覺得事態(tài)可能不是她想那樣嚴(yán)重，不然有明宣帝的命令，她硬闖都懸。

    她心中大定，朝那名千戶謝一聲，讓永湛和侍衛(wèi)護(hù)著趕往將軍府。

    萬鴻羽那邊領(lǐng)著隊一路疾馳往皇宮去。

    細(xì)雨還絲絲縷縷飄落著，整個京城都陷入朦朧的濕冷空氣中。

    趙晏清仍從西華門進(jìn)宮，從側(cè)邊走過時看到在太和殿中庭跪著的數(shù)名言官，脊背挺得筆值，任風(fēng)雨吹打在身上。

    果然是有言官視死如歸的風(fēng)骨。

    他唇角扯出抹笑，大約將這些人面容記在心里，腦海里已經(jīng)在理平素這些言官多與誰來往。

    這一回想，發(fā)現(xiàn)不管是他，還是陳元正那里都未曾查出過這些人是與誰人結(jié)黨。

    幾乎是獨來獨來的人。

    毅王確實藏得深！

    趙晏清神色凜然去見明宣帝，帝王正坐在乾清宮龍椅之上，神色肅穆，落在他身上的雙眼深邃。

    不見一絲怒意，亦不見一絲溫和，平靜得毫無波瀾，或者可以說是漠然。

    趙晏清行大禮叩首，聽到自己極冷靜地聲音在大殿中回響，殿里并沒有別人，只得他們父子。

    他叩首在地，明宣帝卻一直沒有讓起，他便也保持著這個姿勢。

    父子二人都沒有什么動靜，趙晏清在等父皇開口，不管明宣帝說什么，只要有關(guān)罪證的事他都做好攬上身的準(zhǔn)備。

    只是帝王一直沉默著，這種沉默反倒更叫人有壓力，即便早有準(zhǔn)備為太子拖延時間，等待沈凌歸來為自己洗清的趙晏清亦免不得多了一絲忐忑。

    心思幾轉(zhuǎn)間，他決定還是先打破這個僵局。

    他意已決，貌著大不敬直起腰，目光清亮望向高坐的君父。

    他卻看到明宣帝在這人時候抬了手，是阻止他說話的意思。趙晏清心頭一緊，不太明白這是什么意思，他喊了聲：“父皇，兒臣……”

    “你閉嘴！”

    明宣帝聲色突然厲了起來，不容他分辯。

    趙晏清心里頭霎時就有不安，他跪著往前走了兩步：“父皇，請容兒臣稟報?！?/br>
    “閉嘴！”

    明宣帝依舊是不允許他說話，盯著他的目光如炬，仿佛看穿他心里在想什么。

    趙晏清眸光閃了閃，察覺到明宣帝有異。

    宣了他來，卻不讓他說話，也不問話。

    這是要做什么？

    他快速思索著，突然聽到殿外有急促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由遠(yuǎn)而近，每落一步都仿佛是落在趙晏清心頭上，讓他心跳跟著加速。

    他猛然抬頭去看高坐上的父皇，鳳眸微微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