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沈凌換過衣裳，趙晏清又將人帶去見明宣帝，然后宣了帶回來的兩人，一切都水落石。

    毅王對于弒弟這事最終也只能是供認(rèn)不諱，只是他身上還牽著逆黨的事，明宣帝不能發(fā)落，也還要利用毅王來給徐敏傳假消息。

    次日早朝的時候，眾臣都關(guān)心西北會晤的消息，但明宣帝卻在這重要的時刻再度缺席，一切政務(wù)還是讓趙晏清去處理。

    前朝事畢，趙晏清請了眾人到中和殿等待消息，徐敏間中出了一趟，回來的時候神色自若。

    西北那邊即便有消息，再送到京城快馬不眠不休也得近兩日，但徐敏居然向趙晏清請示這兩日都在內(nèi)閣值守，不出宮了。

    理由自然是以擔(dān)憂此次交換物資的會晤。

    趙晏清想都沒想就答應(yīng)下來，等到眾人散去的時候立即去了乾清宮，明宣帝正拿著棋譜，悠閑地靠在炕上吃福橘。

    見到他進(jìn)來，還給他遞了一半說：“那老匹夫留值了？”

    “正如父皇所料，父皇圣明。”

    明宣帝眸光沉了沉，旋即又嗤笑一聲，指了指書本：“來陪朕下棋，我們等消息。”

    趙晏清自然從命，取來棋盤。又聽到父皇問：“謝丫頭去陪太后了？”

    “是，這兩日兒子讓她就住皇祖母宮里。”

    “唔，這安排妥當(dāng)。”

    父子倆便沒有再說話，全神貫注投入在黑白子所砌成的江山中。

    ***

    西北。

    寒風(fēng)卷著沙塵，揚(yáng)得目之所及之處皆是灰黃色。

    “周將軍，你派人來清點清點，所有的馬都在這里了！”

    沙塵之中，是瓦剌二王子領(lǐng)隊，熟稔地和出了城的如今西軍代統(tǒng)領(lǐng)周將軍笑著說話。

    周將軍三十出頭的樣子，虎目銳利，十分有威嚴(yán)。

    他朗聲說：“二王子為兩朝交好而奔波，本將軍一定會如實上奏陛下?！?/br>
    禮部的官員已經(jīng)帶人上前，開始清點數(shù)量。

    只是馬匹太多，又是黃沙漫天，中途出了幾回錯。

    二王子騎在馬上，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周將軍說話，周將軍多年都與瓦剌不對付，哪里會給二王子什么好臉色。不過是敷衍的回幾句。

    二王子全然不在意他的態(tài)度，仍是找著話題，cao著一口不太流利的漢話。

    周將軍確實是不耐了，高聲朝禮部的人喊道：“怎么樣了，查清了嗎？”

    禮部官員說了句什么，但風(fēng)沙漸大，把聲音都淹沒了，又冷得叫人直哆嗦，來來回回喊了幾回讓人聽清。

    是說快了，后面還一批就好了。

    周將軍只能再度耐下性子來，二王子眸光微閃瞥他一眼，視線落在后方堅固的城門處，嘴角暗暗勾起。

    再這么等了一會，風(fēng)聲似乎就夾了慘叫聲，但那聲音極短促，只是一聲就嘎然而止。

    周將軍似有所察，鄒了眉要往前看，沙子打在他皮膚隱隱作疼。

    只是他瞇著眼，只能看到人影晃動，并看不太清楚。

    “——有敵襲！”

    正當(dāng)他猶豫著要策馬上前的時候，更清晰的聲音終于傳了過來。

    沙塵中是穿著盔甲的士兵奪了一匹馬拼命跑來報信，原本安靜的馬群霎時也跟著亂了。

    周將軍被變故驚得眉頭猛跳，當(dāng)即摘了腰間號角要吹響。

    二王子已經(jīng)一刀劈了過來，把號角劈倒在地。周將軍堪堪躲過要斷臂的刀，一勒韁繩就朝城門方向去。

    連跑連高喊敵襲。

    瓦剌的居然在這個時候真有變數(shù)！

    他心中又驚又怒，身后的士兵跟著一同高喊，原本有序的地方?jīng)_鋒聲響起。

    是瓦剌潛藏著的士兵都現(xiàn)身了，一個個舉著刀，亂跑的馬兒成了他們的助力，直接翻身騎馬就朝我方?jīng)_擊。

    城門上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異況，早已打開城門準(zhǔn)備迎眾人先回城，但指揮的千戶發(fā)現(xiàn)那些士兵有氣無力似的，轉(zhuǎn)了半天也沒把齒輪轉(zhuǎn)一圈。

    眼見周將軍一眾要被追上，而且那黑壓壓的瓦剌軍少說上千數(shù)，或者后面還有更多，甚至上萬數(shù)！

    “你們動作快！快去讓所有人備戰(zhàn)，不能讓瓦剌的人沖進(jìn)城！”

    千戶拼命高喊，城門終于打開了縫隙，周將軍已將人領(lǐng)著沖進(jìn)來，但后續(xù)要關(guān)門的動作卻跟不上。

    瓦剌軍一下就把城門沖開了！

    撕殺聲振天。

    而潛回西北的謝英乾此時正冷笑站在不遠(yuǎn)處的瞭望臺上，看著那黑壓壓的瓦剌軍，知道這絕對是要有上萬數(shù)。

    那些守城的士兵也確實是被賽神仙廢了戰(zhàn)斗力。

    不是親眼所見，他絕不敢想，最牢固的城池會被一波沖鋒就破了城。

    看著涌進(jìn)城的瓦剌士兵，他面無表情吩咐身后待命的士兵：“擊鼓，讓他們有來無回！”

    號角聲起，鼓聲起。

    沖進(jìn)城的瓦剌軍突然被一股熱浪澆得厲聲哀嚎。

    瓦拉二王子看著沖天而起的火光，懵在原地，他們在燒城？！

    他心驚著再回頭，發(fā)現(xiàn)黃沙之后也有濃煙，將沙塵的顏色都壓了下去，滾滾沖天。

    那個方位……是他們離這里最近的營地！

    ——他們的計劃敗了？！

    邊防重地一片烽火與火海，直至夜幕降臨，兩軍交戰(zhàn)的遠(yuǎn)處依舊火光沖天，而此時的禁宮之中亦升起了一把火。

    關(guān)押毅王所在的宮殿著火了，太監(jiān)宮女紛紛敲鑼大喊走水，明宣帝在喧鬧聲中驚醒，隱約聽到了一陣腳步聲，還有像是木頭撞鐘時的沉悶聲。

    只是并沒有鐘響，唯有木頭相擊的沉悶厚重回音。

    咚、咚、咚……一下又一下。

    這是木頭在撞擊宮門的聲音。

    明宣帝微微瞇了眼，仍坐在龍床上未動。

    張德慌亂惶恐地沖了進(jìn)來，發(fā)顫著稟道：“陛下！有亂黨闖宮！”

    第99章

    闖宮，是對身為帝王者最大的挑釁。

    明宣帝聽了之后卻是神色淡淡, 不急不緩地撩了帳下地。

    張德忙取了架上的龍袍為他更衣, 緊張得手忍不住在顫抖。

    “抖什么?！?/br>
    明宣帝余光掃了他一眼, 聲音很輕, 不怒而威。

    張德咽了咽唾沫，強(qiáng)迫自己定神, 帝王的眾容讓他冷靜不少, 動作利索給明宣帝穿好衣裳。

    “陛下，齊王殿下求見。”

    明宣帝將將整理好玉帶, 也沒喊宣，直接就抬步走了出去。

    趙晏清立在殿外，夜風(fēng)將他袖袍吹得簌簌作響，清俊面容不見慌色, 一雙鳳眸如同夜色深邃。

    “來了。”

    明宣帝見到兒子，朝他頷首。

    趙晏清施禮，他身后是回蕩在整個皇宮的撞門聲，一聲一聲，直撞到人心中去。

    廝殺聲亦四起, 四面八方，隨著夜風(fēng)送進(jìn)所有人耳中, 叫人心神緊繃。

    明宣帝聽著動靜, 分辯出來就是在乾清宮外, 問趙晏清：“是從景運(yùn)門那里攻進(jìn)來？”

    趙晏清回道：“是的。那里本就是離內(nèi)閣更近, 又是側(cè)門, 自然是要比乾清門易宮?！?/br>
    “后宮幾院呢?！?/br>
    “兒子先前就讓人守好了?！?/br>
    “去把乾清門打開，就在這等吧?！?/br>
    乾清宮的禁衛(wèi)與錦衣衛(wèi)已經(jīng)將兩人圍護(hù)在中央，萬鴻羽聽到吩咐猶豫片刻，還是讓人去把最重要的一層宮門打開。

    遠(yuǎn)處一片火光，將內(nèi)宮禁地的天空都染紅了，唯獨帝王與趙晏清面對這一切恍若不知。父子并肩站著，似乎在欣賞這難得的喧鬧。

    在撞門響到第二十下的時候，終于發(fā)出震耳的倒塌聲，沖鋒聲再起。

    帶頭要沖進(jìn)乾清宮的人卻駭然發(fā)現(xiàn)宮門大開，一時竟是怔在當(dāng)場。

    他這一愣，身后的士兵亦面面相覷，躊躇著沒敢靠近。

    明宣帝看著那些人在探頭探腦，不由得嗤笑：“就這點膽量也來逼宮？”

    趙晏清心想，三十六計里有一計叫空城計，他們是怕中計吧。他就朝張德看一眼，說道：“讓他們進(jìn)來吧?！?/br>
    張德眼角狠狠一抽，這是不是太冒險了。

    “陛下果然膽氣過人，居然直接開門相迎。”

    正是局勢最為凝重的時候，一道蒼老卻洪亮的聲音傳入庭院，緊接著是他身著緋紅官袍的身影。

    來人正是徐敏。

    他大步流星，走進(jìn)帝王居所如同信步閑庭，在逛自家花園一般。

    明宣帝見他露面倒是笑了，揮開圍在身邊的禁衛(wèi)，朝他說道：“首輔倒是有興致，這深夜不歇著，讓所人都陪著你看熱鬧?！?/br>
    “讓陛下見笑了，老臣年紀(jì)大了，就喜歡這樣的熱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