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走一路樂，暗說爵爺心里缺根弦，對妻妾紛爭沒數(shù)。

    要不然，哪有這么干的？容姨娘桌上莫名其妙地少了兩道菜，準(zhǔn)得問啊，回頭下人怎么回？

    就算只說是爵爺?shù)囊馑迹菀棠餃?zhǔn)定也覺得有正院在里頭搬弄是非。不然，哪有好端端突然扣人家兩道菜的？

    劉雙領(lǐng)便還是先去膳房傳了話——這是爺交待的差事，必須得先辦妥。

    然后他繼續(xù)往北走去，直奔正院。

    正院里，葉蟬正和元晉面對面地咿咿呀呀。

    這些日子下來，元晉跟她慢慢熟了，醒著的時候就愛瞪著一雙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嘴巴啊啊呀呀一刻不停地跟她瞎聊。葉蟬每次看他這樣都樂，覺得這孩子長大一定特別貧！

    “啊！”元晉揮著小手朝她喊，葉蟬滿臉的笑：“啊啊啊啊??！”

    元晉：“咿——”

    葉蟬快語如珠：“一二三四五六七?！?/br>
    元晉聽不懂，望著她陷入思索，青釉在這個時候挑了簾進(jìn)來：“夫人，劉公公來了?！?/br>
    “哎？”葉蟬忙說快請，說著與青釉一道出了元晉的臥房，直接和劉雙領(lǐng)一起走進(jìn)了堂屋。

    她落了座，請劉雙領(lǐng)也坐。劉雙領(lǐng)笑呵呵地說就兩句話，說完就走便不坐了，然后一口氣將剛才的經(jīng)過說給她聽。

    葉蟬聽完，傻了片刻。在這片刻間，她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背上的汗毛一根根倒立起來。

    然后她脫口而出：“他干什么?。。?！”

    劉雙領(lǐng)堆著笑：“爺這不是……怕您虧嘴么。您看……”

    “我去跟他說！”葉蟬說著就起座要往外去。她覺得，她吃得多就怪她嘛，容姨娘招誰惹誰了？！

    劉雙領(lǐng)趕忙側(cè)身擋她，“夫人，夫人……”他繼續(xù)堆笑，“您別、別這么去啊。下奴過來，可沒叫爵爺知道。您這么一去那就……”

    就相當(dāng)于把他賣了。

    葉蟬回過味兒來，蹙蹙眉，跟他請教：“那你說怎么辦？”他這么一說，她就沒法兒跟謝遲直說這件事了，不然橫豎都是把他賣了。

    劉雙領(lǐng)想了想，欠著身跟她低語了幾句，葉蟬忖度了一下，遲疑道：“這……也行吧。”

    .

    劉雙領(lǐng)這是給正院賣人情結(jié)善緣兒呢。葉蟬沒多想，青釉她們幾個大丫鬟可看得一清二楚。

    若不然，妻妾斗起來就斗起來唄，跟他有什么關(guān)系？

    于是送劉雙領(lǐng)出去的時候，青釉多塞了兩塊碎銀給他。劉雙領(lǐng)不肯收，而且是實(shí)實(shí)在在地不肯收，邊硬推回來邊道：“幾句話的事兒。日后還仰仗夫人庇佑?！闭f罷沒給青釉再客氣的機(jī)會，提步就出了院門。

    他算是瞧明白了。這一妻一妾，瞧著入府的時間是差不多，可在爺心里，已有了天地般的差距。

    夫人這邊，爺已經(jīng)走了心，不管他自己察覺沒有，也不管他這心能走多久，反正夫人都能就此立得更穩(wěn)。

    西院那邊呢，說現(xiàn)在在爺心里是個擺設(shè)，可能都對不起擺設(shè)——擺設(shè)還能叫人看兩眼呢。爺對容姨娘，那是根本沒當(dāng)回事。

    那他為什么不對正院示個好？再說，正房側(cè)室少點(diǎn)不必要的矛盾，爵爺也省心啊。

    就這么著，劉雙領(lǐng)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事情給說妥了。到了晚膳時，謝遲照例到正院和葉蟬一起用膳，順道把奶奶送到前頭的賬冊給葉蟬捎了過來。

    然后他先跟葉蟬說了奶奶叫她以后不必多禮的事，葉蟬最初不肯，瞧著還有點(diǎn)緊張，似乎在擔(dān)心是不是自己近來哪兒做得不周全讓奶奶不高興了？等他把話說明白，她就松了口氣，笑道：“那行，那我明兒再去一回，后天就不去了。等到逢年過節(jié)再去磕頭?！?/br>
    接著晚膳端上桌，二人一道從臥房到堂屋吃飯。葉蟬剛坐下，就把桌面上的菜一一掃了一遍。

    而后開口道：“把這個紅燒牛rou，還有那個清炒山藥端去給容姨娘吧。”

    青釉福身一應(yīng)，剛拿起筷子的謝遲霍地抬頭：“你知道了？！”

    葉蟬轉(zhuǎn)回頭，按劉雙領(lǐng)教她的話說：“今天中午青釉去取膳的時候，看膳房那邊少給了西院兩道菜，也不知為什么?；貋韴蠼o我，我說再瞧瞧看，結(jié)果晚上還是少兩道，怕是膳房欺負(fù)人?！闭f完才回神般道，“你說什么知道了？”

    “……”謝遲覺得自己蠢透了。

    他扔下筷子扶著額頭悶了好一會兒，到底也沒別的辦法，只好將膳房開支的問題一五一十地說給了她。葉蟬其實(shí)已經(jīng)從劉雙領(lǐng)嘴里聽過一遍了，不過聽他說完，還是有點(diǎn)不好意思：“這跟容姨娘沒關(guān)系。我……我以后少吃點(diǎn)就是了！”

    她都認(rèn)認(rèn)真真想過了，自己這樣是不好，以后除了份例內(nèi)的點(diǎn)心，別的她不吃了！

    反正那也不是非吃不可。她只是饞，嘴里沒點(diǎn)味兒就別扭，僅此而已。

    但謝遲斬釘截鐵地一拍桌子：“不行！”

    葉蟬一雙明眸怔怔地望著他。

    謝遲胸中憋悶，怎么想都覺得是自己沒出息。兀自又悶了會兒，道：“用不著。你愛吃就吃，我現(xiàn)在有差事了，不用你這樣省。”接著他又跟劉雙領(lǐng)說，“告訴膳房，西院那邊按原有的份例來！”

    葉蟬啞了啞，原本想繼續(xù)勸他，跟他說她嫁都嫁進(jìn)來了，他不用跟她這么客氣。但看看他這副樣子，她又把話咽了回去！

    他這個樣子，大概不止是覺得委屈了她，更是覺得傷了自尊。那她再把那句話說出來，他難免覺得被憐憫，覺得更難堪，還是不說為好！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平心而論，葉蟬對他的感觀還是挺好的。他用功上進(jìn)有毅力，和她想象中的皇親貴胄不一樣。

    現(xiàn)在看起來，他還有些死要面子——那她就給他這個面子唄？也不是大事。再說，他如果不要面子，估計(jì)也就不會這么拼命想出頭了。

    葉蟬不太會岔開話題，在冷滯的氛圍里尤其不會，就索性直接翻過了這一篇。她給謝遲盛了一碗奶白鴨架湯。

    有這鴨湯，是因?yàn)樯欧恐形鐣r給她上了一碟烤鴨rou，鴨架便放在晚上做了湯。這湯還真必須得用烤鴨剩下的鴨架做，這樣湯里才能有那種烤鴨特有的煙熏香味，用普通的鴨rou做就不對勁了。

    她盛完就把湯直接放在了他面前，道了聲“我知道了，先吃飯吧”，就一語不發(fā)地自己夾起了菜。謝遲還沉浸在為家中境況而生的悲憤里，心不在焉地端起湯喝了一口，心情還真被這又暖又鮮的鴨湯拯救了一點(diǎn)兒。

    他便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看到湯色奶白，蔥花翠綠，一點(diǎn)點(diǎn)勾人食欲的金黃油花飄在湯面上，心情又被拯救了一點(diǎn)兒。

    然后他想起來，自己剛才好像拍桌子了。

    他于是偷偷瞅了眼葉蟬，看見她在安安靜靜地吃飯，臉上倒沒有不高興，可也說不上高興。

    謝遲不自在地咳了一聲：“夫人?！?/br>
    葉蟬“嗯？”了一聲。

    他帶著三分殷勤討好，給她夾了一個紅燒雞腿：“你別生氣啊?！?/br>
    葉蟬：“？”她看著色澤飽滿rou香誘人的雞腿傻了。

    誰生氣了？她哪兒生氣了？剛才不是他在生氣嗎？

    她脾氣多好?。?/br>
    第10章

    西院里頭，容萱看著眼前的四菜一湯正生氣，她不信這里頭沒鬼。

    可她還沒想好怎么讓人去探問，花穗就挑了簾進(jìn)來說：“姨娘，夫人身邊的青釉姑娘來了。說夫人那邊吩咐，給您送兩道菜?！?/br>
    然后一道紅燒牛rou、一道清炒山藥就端了進(jìn)來。青釉禮數(shù)也周全，菜送到了一福身便告退，一點(diǎn)都不跟西院的人多說話。對容萱的態(tài)度雖然恭敬，卻也是不卑不亢的那種恭敬。

    容萱心里的氣更不打一處來——果然有鬼！

    正院什么意思？變著法的給她下馬威是吧？

    前腳讓膳房扣菜，后腳又自己送菜過來施恩。想讓她看什么呀？讓她明白這位正夫人在府里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嗎？

    真氣人！

    可是，她還不能跟正院翻臉，硬碰硬去鬧事的女主早就不流行了。如今能混得下去的女主，都會明哲保身、會忍氣吞聲，讓讀者覺得有智商，讓男主覺得溫柔明理。

    容萱強(qiáng)行沉下一口氣：“前頭書房里鋪紙研墨的，你搭上沒有？”

    “啊！”花佩眼睛一亮，“搭上了，近來常請他來喝茶，已慢慢熟絡(luò)了?！?/br>
    “那就好。”容萱銜著笑點(diǎn)點(diǎn)頭，“繼續(xù)走動著，記得別提我，等你們夠熟了，咱再說正事。”

    花佩應(yīng)了下來，此事就此打住。容萱又緩了兩息，執(zhí)箸用膳，但正院送來的那兩道菜她一筷子都沒動。

    什么玩意兒！一個土著女，還是個小門小戶出來的，也敢給她臉色看！

    要知道，所有穿越女那都是自帶主角光環(huán)，無往不利的。她這也就是劇情還沒跑起來，等她劇情跑起來了，還有那葉蟬什么事兒！

    生氣！

    容萱冷著臉吃完一頓飯，又冷著臉讀了一晚上的書。這一夜，她就連睡著了心情都不好，做的都是和葉蟬撕逼的夢。

    一會兒夢到《步步驚心》，她是若曦的視角，葉蟬頂著張八福晉的臉；一會兒又夢到《金枝欲孽》，自己是誰的視角不清楚，反正葉蟬是皇后。

    嗤，嫡妻了不起?。?/br>
    .

    府里至此平靜了一陣兒，眾人各過各的日子，似乎少不了交集，但又誰都不影響誰。

    不過，細(xì)微的變化還是有些。

    比如正院那邊，葉蟬從每天要叫三四道點(diǎn)心，變成了只吃一道點(diǎn)心，偶爾才會叫兩道。免去的幾道是為給家里省錢，照吃的這一兩道是未免謝遲心里難受。

    除此之外，她還叫青釉從外頭買了不少果脯蜜餞回來。一來外頭的東西便宜，二來這東西吃得慢，買個幾斤花不了多少錢，卻能吃上好幾個月，她就不會覺得嘴里沒味兒了。

    但葉蟬這么干，謝遲自然還是會知道。劉雙領(lǐng)便發(fā)覺爵爺似乎總覺得心里有愧，變著法兒地想彌補(bǔ)夫人，哄夫人開心。

    譬如從宮里回來的時候，他時常會從巷口那家夫人喜歡的店買脆皮炸鮮奶給她；

    譬如從宮里拿了頭一個月的例銀，他就拿了一半去正院，跟夫人說讓她買些點(diǎn)心高興一下；

    再譬如，八月十五中秋節(jié)，尚食局照例做了許多月餅，陛下隨口說御前侍衛(wèi)一人賞幾塊，爵爺回家后便把半數(shù)孝敬了二老，余下三兩塊拿去給了夫人。

    那天劉雙領(lǐng)清楚地看到爵爺拿著塊月餅送到夫人嘴邊，笑吟吟說：“嘗嘗，宮里賞的?！?/br>
    夫人對他這種舉動顯然不適應(yīng)，低著頭盯了地面半晌，才雙頰紅撲撲的湊過去咬了一口。

    然后日子一晃眼就又過了兩個月，入了冬，天氣一下子就冷了。

    在葉蟬忙著安排府中上下做冬衣的時候，天子冬狩的人員安排也定了下來。

    諸如這般的事宜都不是姜海他們這些管cao練的百戶能敲定的，他只能往上遞自己覺得合適的名單，最終由御令衛(wèi)的指揮使親自定人。

    不過他也不算誆了謝遲。因?yàn)檫@幾個月謝遲練得用功，他確實(shí)把他寫進(jìn)了名冊，還著意多寫了寫他是何出身、多么用功上進(jìn)。

    這名冊遞上去后，謝遲就一直懸著顆心等著。好在幾日后指揮使把定下的名冊發(fā)回來，并沒有把他給劃了。

    他于是可以隨駕去冬狩了。

    啟程的前夜，謝遲幾乎徹夜未睡。腦子里似乎并沒有在想事情，但就是有一股熱血在體內(nèi)翻涌著，令他精神抖擻，好像渾身都有使不完的勁兒。

    寅時初刻，他便起了床。劉雙領(lǐng)趕忙進(jìn)來伺候，謝遲簡單地盥洗后，也沒讓費(fèi)事備正經(jīng)的早膳，直接讓人去端了一碗豆?jié){兩個面餅，湊合著盡快吃飽了。

    然后他邊往府外走邊交待劉雙領(lǐng)道：“這一趟少說要去半個月，若陛下起了興致還會更長，府里的事你多照應(yīng)?！?/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