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沒事就好,我回去告訴小蟬。”謝遲自覺完成了葉蟬交待的事情,轉(zhuǎn)身就要走,容萱顯然一愕,不假思索地追上去。 謝遲乍覺背后一沉,猛地停腳,容萱的聲音聽上去緊張不已:“那個……您來都來了,就、就別走了唄……” 謝遲忽地窒息。 其實容萱也是正經(jīng)有名分的妾室,是宮里賜下來的。但不知怎的,他竟然很慌,覺得自己好像犯了什么錯,覺得心虛不已。 他克制著慌亂,拍拍她環(huán)在他腰上的手:“你……你松開,你喝多了,早點休息,我還得……” “我比夫人還早三天入府呢!”容萱聲音里帶著哭腔,借著酒勁兒跟他爭辯,“我也沒讓爺覺得討厭吧?爺您別走了,我們說說話、聊聊天也好啊,聽說你喜歡看武俠故事,我也喜歡啊,我看過好多,我們可以聊聊看!” 謝遲深吸了口氣,連脖頸都發(fā)僵,“容萱?!?/br> “不然我就不松開了!”容萱想想近幾個月的孤單,咧著嘴哭出聲,“你別走嘛,你會喜歡我的!” 明明她拿的才是女主劇本。 “……”謝遲有點崩潰。他剛才看容萱好像不太醉還松了口氣,怎么現(xiàn)在看起來她好像比葉蟬醉得還厲害? 接連應(yīng)付兩場耍酒瘋的謝遲,感覺自己在渡劫。 他深吸了口氣:“那、那個……你冷靜點?!比缓笞聊チ藗€緩兵之計,“行,那咱聊聊天,就聊武俠故事。你……先去床上躺著?找本書我們來讀?” 容萱滿口答應(yīng),卻機智地沒有完全松手。 她拽著他去書架前找書,又拽著他躺到床上。謝遲想趁機開溜的算盤落空,只好認命地把書翻了開來。 她都喝高了,自然是他讀給她。可是他也喝了酒,讀著讀著眼皮就打了架,接著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 第二天一早,葉蟬起床后很快便感覺到屋里的氣氛不大對。 細一問,得知謝遲昨天睡在了西院;再細問,聽說是自己耍酒瘋把他給推過去的。 葉蟬懵了半天。 她的思緒突然很亂,一邊覺得這沒什么,一邊心里又不是滋味兒。 為什么會這樣呢?她覺得自己想的一直都是謝遲應(yīng)該對她和容萱都好啊。 但她就是覺得提不起勁兒來了。她在屋里悶了半天,才強行壓制住煩亂去看元晉。 屋外,青釉和紅釉直犯嘀咕。 爵爺和夫人是還沒圓房,可其實吧,如果爵爺愿意先和容姨娘那什么,也不是不行——但他要去倒是早去??! 眼下可好,從前陣子他在宮里出事開始,夫人就明擺著顯出對他上心了。好不容易他回來了,夫人也放心了開心了,他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去找容姨娘? 夫人也是的,喝高了鉆牛角尖,往誰那兒鉆不好啊,非往容姨娘那兒鉆,結(jié)果折騰來折騰去,倒讓爵爺鉆進去了! 青釉就小聲跟紅釉說:“我在這兒守著,你帶白釉到廚房提膳去,現(xiàn)在就去??吹椒蛉藧鄢缘木拖榷诉^來,別叫西院搶了先,夫人正為西院窩火呢?!?/br> “哎,好!”紅釉立刻應(yīng)下,進屋叫上白釉就一道走了。青釉擔(dān)憂地看著在廂房里逗小公子的葉蟬,余光里忽地看見剛走到院門口的紅釉白釉往后一退。 “……爺?!眱蓚€人趕忙福身,謝遲問她們:“夫人呢?” “在小公子那兒?!奔t釉用目光往廂房一引,謝遲就朝那邊去了。他走得快,懵了懵神的青釉尚未來得及回頭告訴葉蟬,他已邁進了門檻。 “咿——”元晉眼睛一亮,伸著小手指門口。葉蟬便回過頭,看見他,勉強笑笑:“你回來啦?” 謝遲也負氣地瞅瞅她:“你酒醒啦?” 葉蟬微噎:“……醒了。” “那你幫我揉肩!”謝遲坐到椅子上,又瞪她,“都怪你,喝口酒就開始抽風(fēng),早知道就讓你自己去西院了!” 謝遲很憋屈。他要是知道容萱這樣,一定就不攔她了。她過去看看,起碼不會被容萱強行攔住不讓走! 害得他在那兒斗智斗勇。 他先是想騙她松手就開溜,結(jié)果容萱根本不松。躺到床上,他想讀故事把她念睡著了就走,然而畢竟他喝得更多,自己讀著讀著就先一步睡著了。而且吧,容萱一直死抱著他的胳膊!一夜都沒松!早上醒來他從肩到胳膊都酸痛不已,一時之間他簡直懷疑自己的胳膊廢了! 至于醒來后,容萱千嬌百媚地想跟他做點什么的那一環(huán),謝遲覺得不好開口就沒跟葉蟬提,其實那一環(huán)也很令他不痛快——容萱也太……說好聽點叫太奔放了些。 他前些天都在葉蟬這里,葉蟬從沒有過那樣的舉動。容萱一見面就這樣,真較他適應(yīng)不來。 是以謝遲一肚子邪火兒,葉蟬察覺到了,但她不知道他為什么不高興啊,就一邊給他揉肩一邊使勁兒探頭看他。 他時不時地斜瞥她一眼,俄而繃著臉問:“你昨天是不是故意把我往西院引的?” “啊?”葉蟬一啞,立刻說,“不是??!我昨天喝多了,我……” 她都后悔一早上了! “不是就好!”謝遲攥住她的手,站起來認真地看著她,“你以后也別在這種事上幫她,我跟她在一起不自在。” “哦……”葉蟬點著頭應(yīng)下,“那你……你以后也別讓我喝酒唄?我喝了酒腦子不聽使喚,這……這次算我錯了!” “……誰要聽你認錯。”謝遲嘴角輕扯,“走,我們吃飯去。” 葉蟬的心情于是莫名地就好轉(zhuǎn)過來了。早膳有她喜歡的南瓜羹,主要是用南瓜和糯米粉一起調(diào)的,加上冰糖之后口味甜糯,冬天吃起來暖暖的特別舒服。葉蟬不知不覺吃了足足兩碗下去,冬筍香菇包和醬rou包也各吃了三兩個,吃完才發(fā)現(xiàn)撐得夠嗆。 飯后,謝遲消了消食,然后照常讓劉雙領(lǐng)取書來給他讀。他這些天過得多少有些忐忑,因為把拳腳功夫放下了,擔(dān)心再進宮當差時又跟不上cao練。不過也實在沒辦法,畢竟傷還沒好,拉弓射箭的萬一影響了養(yǎng)傷,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再去當差。 就這樣,謝遲強迫自己安心養(yǎng)著,養(yǎng)到上元時可算基本痊愈,正月十六時終于又可以去當值了。 這回葉蟬把那個葫蘆形繡蝙蝠的荷包塞給了他! 進了宮,謝遲按照忠王叮囑的,等到皇帝從宣政殿退朝回來,便和守在殿外的宦官說了要謝恩的事,然后就靜等著那宦官出來說陛下不得空,讓他在殿外磕個頭了事。 結(jié)果,片刻后那宦官折出來告訴他:“陛下說正好沒什么事,進去吧?!?/br> 謝遲:“???!” 他是覺得按常理來講,皇帝不至于為這么點小事見他??涩F(xiàn)在皇帝要見,他能說不去嗎? 謝遲只好硬著頭皮進殿,行禮下拜后,大氣都不敢出地靜聽四周動靜。 皇帝擱下手里的奏章,看看他:“傷養(yǎng)好了?” 謝遲盯著近在咫尺的地面:“是。” 上頭靜了一會兒,又問:“朕打了你,你恨不恨?” 謝遲一愣,旋即搖頭:“不恨?!?/br> 這是實話。大概是因為一國之君實在太高高在上的緣故,他當時雖然覺得冤、覺得恐懼,但卻不恨,或者說是恨不起來?,F(xiàn)在皇帝這樣直白地提起,他也依舊恨不起來。 皇帝對這個答案沒有多做探究,沉了會兒,繼道:“那朕打了你,又賜你食邑,你怎么想?” 謝遲復(fù)又懵住。他頭一個反應(yīng)自然是想說感念皇恩,畢竟這五百戶食邑對家里而言著實很重要??芍x恩的話方才已然說過,皇帝當下想問的顯然不是這個,而是…… 謝遲不解皇帝為什么要探究他的看法,滯了滯,如實說:“臣不懂?!?/br> 這也是實話。他真的不懂,皇帝如果不信他,為什么要賜他食邑?可如果信他,當時又干什么打他? 上面沒有回應(yīng),謝遲努力想想,又道:“臣覺得陛下自有陛下的道理,可這‘道理’,臣想不明白?!?/br> 皇帝嗤地笑了聲,好似聽了件很有趣的事,笑音聽上去心情不錯:“起來吧?!?/br> “謝陛下?!敝x遲站起身,兩丈開外,九五之尊含笑的目光定在他臉上,忽地問說:“你多大了?” “臣十七歲?!敝x遲道。 皇帝眸光微微一凜,又轉(zhuǎn)瞬恢復(fù)如常,繼而擺了擺手:“退下吧?!?/br> 謝遲便按規(guī)矩施禮退了出去。紫宸殿中久久無聲,皇帝沉默了半晌:“傅茂川?!?/br> 傅茂川躬身上前聽命,皇帝一喟:“傳忠王來?!?/br> 第18章 越是身份顯赫的宗親貴戚,府邸離皇宮就越近,這樣進宮方便。忠王于是過了不足兩刻便到了,皇帝吩咐賜座,然后開門見山:“再過一個多月,皇長子的忌日就到了。” 陸恒神色一顫:“是。這一轉(zhuǎn)眼……也十年了?!?/br> 皇長子謝迎離世時十七歲,當時的皇次子——也就是當今太子謝遠和陸恒都才十一。陸恒因為跟皇家親近,兒時因為不懂事,也跟著謝遠管他叫大哥,后來懂事了也沒改,這聲大哥就一直叫到皇長子長逝。 在陸恒心里,一直敬重這位大哥。當下雖然已過了十年,自己實則已經(jīng)比皇長子離世時的年紀要年長四歲,可他還是覺得這位已逝的大哥處處都是榜樣,自己遠不及他。 皇帝沉了一沉:“今年這祭禮,給他大辦一場吧,你看著安排。你們兄弟親近,主祭也由你擔(dān)?!?/br> 皇帝不能親自主祭無妨,因為皇長子是小輩,沒有父親跪兒子的道理。但陸恒不禁鎖眉:“陛下,太子殿下……” “他那個樣子……算了?!被实劭嘈Γ麻L子在天之靈看弟弟這樣會生氣,“阿迎今年若還活著,該是……二十七歲。你挑幾個二十七歲以下品行端正的宗室子弟去。其他的,著禮部安排。” “是。”陸恒長揖應(yīng)下,抬頭見皇帝神色黯淡,又勸了句,“皇伯別太難過,否則殿下在天有靈,也會自責(zé)的。” “朕心里有數(shù)。”皇帝長緩嘆息,像是有許多郁氣積壓在心里。靜了靜又道,“那個廣恩伯……” 陸恒一愣,皇帝旋即又搖了頭:“沒什么,你去吧。” . 東宮。 太傅匆匆趕到的時候,太子還在溫香軟玉里睡著。宮人催促再三,太子終于起了身,草草地穿好衣服走出寢殿,向太傅一揖:“太傅?!?/br> “唉,殿下!”太傅薛成已經(jīng)年逾六旬,一看太子這樣沉溺聲色犬馬就頭疼,沉嘆道,“陛下年前才對殿下發(fā)過火,殿下總該收斂一些?!?/br> 太子倒笑了一笑:“孤有分寸,這是因為昨天上元,才稍放縱了一些。太傅急著趕來,有事?”說罷請?zhí)德渥?,讓宮人上了好茶。 薛成嘆息:“半個時辰前,陛下傳忠王進宮的事,殿下可知?” 太子一怔,搖頭:“不知。不過陸恒時常進宮,有什么稀奇的?” “這回是為您兄長祭禮的事!”薛成說著直搖頭,“皇長子殿下亡故十年了,臣之前就覺著,今年必要大辦??扇f萬沒想到,陛下竟讓忠王主祭,還說讓忠王選幾個比皇長子殿下年紀小的宗室子弟同往,可沒提讓殿下您去。” 這話說完,太子也心頭一緊。 這確是不大正常,畢竟他才是皇長子的親弟弟。兄長祭禮不讓他主祭,就算他自己并不甚在意,滿朝文武會怎么看這事?天下人又會怎么看這事? 太子連忙問道:“太傅覺得我該如何是好?” 薛成鎖起眉頭沉吟了半晌:“臣也不知如何是好。不過好在時間還有月余,殿下大可再看看。若有機會,主動向陛下提及一二也不是不可以,您畢竟是皇長子殿下的親弟弟,去為兄長盡心也是應(yīng)該的?!?/br> 太子思量著連連點頭,又好好地向太傅道謝,弄得薛成心情頗為復(fù)雜。 太子雖風(fēng)評不好,但素來都還尊師,所以薛成一直也沒請辭不做這太子太傅。 只不過,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