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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宗親家的小娘子在線閱讀 - 第104節(jié)

第104節(jié)

    這個人選,必須才能品性為重,身份不那么重要,只要是謝氏一族的宗親便好。若硬要再加一條,那大約是必須是他的晚輩,因為本朝沒有立弟的先例。

    除此之外,一切都不要緊。

    身份可以一步步提拔,但若才能品性不好……

    大齊賭不起了。

    洛安城南邊的山腳下,謝遲正悠閑地在帳篷里教兩個孩子認蟲子。

    “這個毛毛蟲……爹也不知究竟叫什么,但是不要碰,不然碰過的地方就會起一排紅疹?!?/br>
    然后他又捏起一個碧綠:“這個是螞蚱?!?/br>
    元晉立刻兩眼放光,連連拍手:“我知道螞蚱!娘說螞蚱可以吃!油炸著吃!”

    謝遲:“……”

    他忍了又忍才沒在孩子面前調(diào)侃他們的母親,一本正經(jīng)地再指下一個:“這是知了。”

    元晉蹦蹦跳跳:“這個也可以吃!也是炸著吃!”

    “不不不,你說的那是炸知了猴,和這個不太一樣?!敝x遲嚴肅糾正,“這個學(xué)名叫蟬,就是……你們娘名字的那個蟬字?!?/br>
    “咿……”元晉看著黑不溜秋的知了,嫌棄地背著手往后躲了躲,“娘才不長這樣。”

    謝遲拍他額頭:“……娘當然不長這樣,你娘多可愛?。〉窃诮棠銈冋J它而已!”

    元顯則一直在看一個竹制小籠里的蟲子,見謝遲一直沒說這個,著急地催問了起來:“這個是什么!”

    “這個是蛐蛐,你聽說過斗蛐蛐沒有?就是它。品質(zhì)好的蛐蛐可能打了?!敝x遲說得元顯眼睛都亮了起來,正要問斗蛐蛐怎么玩,抬頭一看劉雙領(lǐng)進了帳。

    “君侯?!眲㈦p領(lǐng)一揖,帶著幾分忐忑道,“聽說今兒個早朝上,陛下提了過繼宗親的事?!?/br>
    謝遲點了點頭:“應(yīng)該的。陛下想立誰?”

    “還沒定,但是……陛下點了三十余位在朝中風評不錯的宗親,明日起輪流入朝聽政?!?/br>
    ……三十多位?!

    謝遲有點驚著了,然后反應(yīng)過來:“有我?”

    劉雙領(lǐng)帶著些許懵然點了點頭:“有,還有和您相熟的幾位世子?!?/br>
    謝遲眉頭一挑:“也有謝遇?”

    劉雙領(lǐng)又立刻搖頭:“那倒沒有?!?/br>
    第110章

    謝遲帶著元顯元晉回府之后才聽說了更細致的旨意,說他頭一回聽政是在五天以后。

    陛下勾選了三十多位宗親,每天五六位。也就是說,他是這三十多位里最后的一撥了。

    這也沒什么,那名冊謝遲拿過來一看就知是按爵位排的。有一種陛下的親侄子還有稍旁支一點的親王郡王在列,謝遲這個勤敏侯能列進去已經(jīng)夠有本事的了。

    他把這事告訴葉蟬,葉蟬盤坐在羅漢床上跟見鬼了似的目瞪口呆了半天,直到他在她面前晃手:“哎。”

    葉蟬回神間一哆嗦,然后下意識地壓低聲音:“也就是說……你能去爭皇位了?”

    謝遲一哂:“說是這么說,但哪有那么容易?”

    陛下隨手圈一撥人容易,可能登上皇位的到底只有一個。那么多身份比他要高的堂兄弟在前,他如果想混上去……那光靠本事都不夠,還得占盡天時地利人和。

    不過他倒也樂得上朝去聽政,他于是把靴子一蹬脫在了地上,踩到羅漢床上繞到葉蟬身后,又心情很好地坐下來摟住了她:“不管怎么說,上朝聽政都不虧。陛下大概也有意在挑選儲君之余選幾個宗親輔政,這我還是可以爭上一爭的。”

    “反正……你萬事平安為上?!比~蟬仰進他懷里,想了想,忽地伸手要看他手里的冊子,“有謝逢沒有?”

    謝遲的面色不由一滯,由著她翻起了冊子,嘆氣道:“沒有。”

    葉蟬心情復(fù)雜地仰頭看他:“陛下還在生氣嗎?他才……他是不是今年才十九?這是要讓他這樣過多少年?”

    葉蟬覺得,就算謝逢當真說了不該說的話,現(xiàn)下的教訓(xùn)也夠了吧?

    謝遲只是嘆息著搖頭:“說不好,朝中之事太復(fù)雜。不過你先前說得對,他這么好的人,總會苦盡甘來的?!?/br>
    除此之外,他只能祈禱立的儲君會是先前和謝逢關(guān)系親近的宗親——比如謝逐和謝追。這樣等到新君繼位,不說再把謝逢立為親王,也總能再給他個爵位。

    若是一個與他并無什么交情的人登基……

    洛安城里的人情冷暖從來都那么清楚,只怕到時候真就沒人記得他了,往后的幾十年他要怎么過?

    而且,當下面對這個問題的,還不只是謝逢。

    如若登基的是一個與他們都沒有什么交情的人,他們便只是相互爭奪過儲位的對手。新君登基之時,或許他們的命數(shù)便都要變上一變。

    ——這個念頭,令謝遲一陣心悸。

    然后他的心情便矛盾起來。一面是一腔熱血讓他想要奮起一爭,只要他把那個位子收進囊中,這一切就都不用擔心了。再說,那坐擁天下的位子誰不想要?現(xiàn)下他有機會靠近了,貪念總是有的。

    而另一面,理智又讓他不敢讓貪念蔓延,因為還有那么多身份比他高的人也在爭??v使大家能力參差不齊,陛下勢必要一次次地將人篩出去,現(xiàn)下的人數(shù)證明不了什么,想走到最后一步也還是太難了。

    在頭一回入朝聽政前的這幾日,謝遲沒再去顧府,在家好好的歇了幾天。

    于是在最后一晚,他晚膳時一進正院,就發(fā)現(xiàn)葉蟬有心給他備了一桌子好菜,即便菜的數(shù)量和平常一樣,也還是看得出差別。

    首先有兩道很耀眼的大菜——東坡肘子和水煮魚。前者平日里偶爾也能吃到,后者在她這兒基本見不到,因為要顧著孩子的口味。不過謝遲其實是愛吃這樣的辣菜的,偏葷、口味較重的菜他這個年齡的男人大多都喜歡,因為吃起來痛快。

    然后還有幾道小炒,比如鮮香的蝦仁豆腐、爽口的清炒筍片、一瞧顏色就下飯的魚香rou絲、酸爽可口的rou末酸豆角,還有個氣勢懾人的辣子雞丁。

    湯是道色澤干凈又火候夠足的玉米蓮藕排骨湯。

    除此之外旁邊還用小爐溫了壺酒,謝遲湊上去嗅了嗅,明顯不是葉蟬愛喝的甜酒,那就是給他備的。

    他好笑地在旁邊端詳了這一桌子菜半天,心說不就是入朝聽個政嗎?以后他每隔五六天都要去一回,她難道打算每次都給他這么來一回?

    正腹誹著,葉蟬打簾從臥房里走了出來,抬頭一看他:“哎,你來啦?”

    “嗯。”謝遲笑瞧著那壺酒,“什么意思?酒壯慫人膽?”

    葉蟬:“……”她瞪著他,一想又說,“也對……”

    謝遲:“?”

    葉蟬討好地抱住他的胳膊:“我看你這幾日心事重重,覺得你壓力大嘛。所以想讓你喝點酒輕松輕松,再吃頓好的,明天好好辦正事去!”

    ——再吃頓好的?

    怎么聽著跟要上法場似的……

    謝遲看在水煮魚的份兒上沒繼續(xù)逗她,讓下人把孩子們喊了進來,一道開吃。

    那道水煮魚元明和元昕都不能吃,元顯元晉各自嘗了一筷子就喊著辣不再碰了,葉蟬和謝遲便吃了個痛快。

    不過元顯元晉都很喜歡辣子雞丁,可能是因為這里面用的辣椒不太一樣,辣味沒有那么重,雞丁經(jīng)過油炸又格外香,兄弟倆一邊吸涼氣一邊吃個不停。

    ……于是在晚膳之后,葉蟬讓小廚房上了一壺消火的涼茶,大家一起認認真真地喝了下去。

    擔心明天要爛著嘴角上朝的謝遲還額外多喝了一杯,喝完之后咂著嘴感嘆:“今天那道水煮魚真不錯!”

    葉蟬撲哧一笑:“那以后咱倆背著孩子們開開小灶,專吃他們不能多吃的東西。”

    話音沒落,她就感覺到了元顯元晉幽怨的目光。

    .

    宮中,皇帝在入夜時批完了奏章,盥洗后進寢殿躺了下來,快睡著時又忽地想起宗親入朝聽政的事。

    他便讓人把最初擬定的單子又取來看了眼,草草一掃,數(shù)算出了明天是哪幾人進宮。

    一個親王世子、三個郡王,外加謝遲。

    于是前頭的“勤敏侯”三個字顯得格外顯眼,皇帝看了一會兒,竟莫名地想笑。

    然后他搖了搖頭:“傅茂川?!?/br>
    “臣在?!备得ㄗ呱锨埃实郯涯樕先赃€殘存著幾分笑容,隨手將那本名冊一遞,“去,讓禮部擬道旨,加封勤敏侯為敏郡王。”

    傅茂川驚了一跳。

    他左看右看,都覺得陛下仿佛只是一時興起?他跟了陛下幾十年,從未見過陛下因為一時興起封爵。

    皇帝擺了擺手:“去就是了。朕早已經(jīng)把這爵位許給了他,何必非得拖著?!?/br>
    “……是?!备得ㄟ€是應(yīng)得很遲疑,直至退到寢殿門口時他都還豎著耳朵,怕皇帝反悔,再有別的吩咐。

    不過并沒有,傅茂川于是只好退出殿門,前去傳話。

    寢殿里,皇帝倚在床上靜了少頃,悠然地吁了口氣。

    他當了這么久的皇帝,近幾年時常會想,自己還有多少壽數(shù)繼續(xù)坐這個皇位。在這種數(shù)算里,他有時也會回思過往,繼而覺得這皇位坐得實在疲憊,因為他一貫把自己束得很緊。

    他想當一個明君,但明君真是難做。他一輩子都沒敢松氣兒,到頭來……

    到頭來他不爭氣的兒子讓他絕了后,事情說不由得他左右便不由得他左右了。

    是以近些天,他的心緒都很亂。他想謝迎、想元晰,偶爾也想想謝遠。可是故去的人再多想也沒用,他也時常有一些猶豫,問自己能否在這最后的命數(shù)里,活得稍微自私一點。

    只要一點就好。他不會去建酒池rou林,也不會烽火戲諸侯,更不會做出什么殘害忠良的惡事。

    他只是想讓自己舒心一些,在不會傷及旁人的分寸里,多給自己一點空隙。

    所以,前天他下旨把先前放在寢殿里的十二顆夜明珠送進了皇陵給元晰陪葬。那是元晰喜歡的東西,小孩子不懂太多,只覺得夜里亮晶晶的很好看,可他當時慮及元晰是未來的儲君,生怕把他寵壞,就沒有給他,還給他講了一堆關(guān)于玩物喪志的大道理。

    昨天,他由著自己的性子暫且擱下了奏章,在皇后的靈位前喝了一壺酒,跟她說了一晚上的話。她離開他快十年了,這十年里他真想她啊,可是他不敢在她靈前駐足太久,因為案頭永遠有那么多奏章在等他。

    昨天得以去跟她說說話,感覺真好。他問她,阿迎還好吧?見到元晰沒有?阿遠應(yīng)該也在那邊了,不過我讓人把他葬得遠了些,怕他氣你。

    唉,梅氏的事,你勸勸阿迎。我知道阿迎對她沒那份兒心,可是她守了阿迎好多年,也不容易。

    哦……你跟元晰說,讓他別害怕,輕松點。這孩子活著時很少玩樂,讓阿迎這個當伯父的多陪他玩玩。

    還有,你可別先去投胎啊,再等我?guī)啄?,快了,咱一道走?/br>
    ——說完這些,他心中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雖則虛度了整整一個晚上,可他覺得真是暢快。

    所以今天,他想再任性一點,做一點自己想做的事。

    可他想不到還能為兒孫做什么了,他們都在陰間,想待他們好真難。所以這恩典就給謝遲吧,那孩子不錯,讓他明天以郡王的身份入朝,免得他覺得自己矮人一頭。

    皇帝輕松地舒了口氣,沉悶的心情好轉(zhuǎn)了不少。

    他要好好地過完這幾年,好好地把這儲君選出來,再好好地去見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