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jié)
說完,元晉踩上鞋就往外跑,元顯腦子一懵,大喊:“你可說好不跟母妃說姨娘的事的!” “我知道!”元晉的聲音遙遙砸進來,緊接著就是咣當(dāng)一聲,再然后,元顯聽到元晉哇地大哭出來。 月明苑里,葉蟬昏昏沉沉地剛?cè)胨捅辉獣x的哭聲給吵醒了。 她睜開眼,乳母正抱著元晉進來,葉蟬一瞧,元晉兩只小手的手掌都蹭破了些皮,明顯栽了一跟頭。 她一下就惱了:“怎么回事,大晚上的,怎么讓公子摔了?!” 乳母趕忙跪地,解釋說:“奴婢在外屋睡著覺,不知二公子怎的會突然跑出來。奴婢還沒來得及穿上鞋,他就摔了……” 那倒是怪不得乳母了。葉蟬知道,打從兩個孩子慢慢大了開始,就不愿意乳母在旁邊看著他們說教了,喜歡自己睡,所以乳母都是守在外面,不打擾她們。 她便抬抬手讓乳母起來,一邊輕輕地給元晉吹手上的傷一邊問他:“怎么了?干嘛突然跑出來?” 元晉咧著嘴哭得泣不成聲,心里倒還記得哥哥的事。 葉蟬于是聽見他抽抽噎噎地問:“您會不喜歡我和哥哥嗎……” “?”葉蟬一愣,不禁覺得奇怪,“怎么這么問?你是不是做噩夢啦?” 元晉沒說是不是,只用手背抹了把眼淚。葉蟬摟了摟他:“當(dāng)然不會啊,我是你母妃,我能不喜歡你?全天下都不喜歡你,母妃都喜歡你。” 元晉沒元顯那么多心思,母妃這么說了,他就信,他也不去想如果母妃不是他親母妃這話是否還作數(shù)的問題。他于是倚在葉蟬懷里又抽噎了會兒就不哭了,只不過借著哭勁兒又耍了個賴:“我想跟母妃睡?!?/br> “好,那母妃帶你睡。”葉蟬說著吩咐青釉去把趙大夫請來,先給元晉看看傷。青釉匆匆地去了,元晉又跟乳母說:“奶娘,您回去吧,告訴哥哥我今晚跟母妃睡了!” 乳母依言告退,折回茂行館去給元顯帶了話。元顯聽完怔了一怔,然后心下不快:哼,這個小叛徒! 唉…… 想到元晉跟母妃這么親,元顯心里愈發(fā)悶了起來。他有一點點嫉妒,因為元晉是母妃帶大的,母妃一直很疼他;也有一點點擔(dān)心,因為如果有一天姨娘和父王母妃都不要他了,元晉也站在他們那邊,他怎么辦呢? 元顯惆悵地抱住了枕頭,悶了會兒,忍不住抹了把眼淚。 月明苑的臥房里,葉蟬再度入睡時忽然覺得又餓了,便小聲叫來了青釉,讓她再去廚房尋些吃的來。 結(jié)果背后幽幽地傳來一聲:“我也要……” “……你還沒睡??!”葉蟬看著元晉,有種做壞事被抓包的錯覺,但還是一本正經(jīng)地跟他說,“不要吃太多哦,我們都稍微吃一點就好,不然容易積食!” 元晉點點頭,爬起來一臉虔誠地等宵夜。 片刻工夫,青釉就端了宵夜進來,是一碗皮薄餡大的餛飩,鮮蝦餡的。 葉蟬對鮮蝦餛飩的要求就兩個,一是蝦要新鮮,二是餡料要夠足,最好每個餛飩里都有一個完整的蝦仁。這樣吃起來特別痛快,再在鮮美的餛飩湯里倒一點點米醋,餛飩就會有一種淺淡適口的酸香,一口咬下去讓人感覺十分幸福,餛飩湯也會很好喝……只不過會連帶著有點開胃。 于是,說好了都只吃一點的母子倆,最后還是風(fēng)卷殘云的把一碗餛飩都吃掉了。二人重新漱過口,躺回床上,元晉喜滋滋地揉著肚子:“好吃!” 葉蟬又看了看他蹭破皮的手,鮮血點點,看起來特別可憐:“還疼不疼?” “就一點點……”元晉咬咬嘴唇,翻身一把抱住她的胳膊,“母妃您說好了,不能不喜歡我和哥哥!” 他到底為什么總這么問? 葉蟬有點在意了,她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下元晉的神情,問他:“你聽說什么了?” 元晉搖頭,葉蟬板著張臉睇著他:“跟母妃說實話,不然母妃不高興了。” “……”元晉略有躊躇,繼而想到葉蟬方才說了,就算全天下都不喜歡他,她也喜歡他,而哥哥說的是如果他敢說,他就不理他了,他便“寧死不屈”起來,“我不能告訴您,因為您肯定會喜歡我,但是哥哥會不喜歡我?!?/br> ?這里面又有你哥什么事? 葉蟬愈發(fā)覺得不對勁,想了一想,又叫了人進來:“去,把元顯抱來,給他多加點衣服,別著涼了?!?/br> 第116章 元顯雖然剛在屋里抹了一場眼淚,但被抱進月明苑的時候眼睛已經(jīng)不紅了。 不過葉蟬還是一眼就看出了他剛剛哭過——因為剛哭完的小孩子,有一種獨特的……委屈氣質(zhì)。 葉蟬于是把他抱到羅漢床上,自己蹲在床邊問他:“元顯啊,到底怎么啦,為什么擔(dān)心父王母妃會不喜歡你們?” “?!”元顯一眼瞪向在幾尺外的床上坐著的元晉,元晉一臉無辜地回望著他。 “你個叛徒!”元顯大怒,元晉登時更加無辜:“我什么都沒說……” 你什么都沒說,母妃怎么知道的?。?! 元顯沖著元晉咬牙切齒,葉蟬抬手一捏他的下巴,把他的臉轉(zhuǎn)了回來:“母妃問你話呢,你給我從實招來?!?/br> “……”元顯低著頭扁嘴不吭聲。 葉蟬一時很想拿“你不說的話,母妃就不喜歡你了!”來嚇唬他,但想到他現(xiàn)下很在意這個問題就又忍了回去,改成了:“你不說的話,母妃生氣了!” 元顯還是不吭聲,但被葉蟬盯出了莫名的委屈。他于是又抹起了眼淚,葉蟬趕忙摸出帕子來幫他擦:“不哭,有話你要跟母妃說啊,不管是什么原因,母妃都不會不喜歡你們的!” 元顯躊躇了半晌,終于哽咽著問:“母妃,我不是您和父王親生的,也不是容姨娘生的,對不對!我不是府里的孩子!” 葉蟬登時愕住。 她完全沒想到元顯竟然知道這事,頓時慌了陣腳,怔了怔又看向元晉:“元晉,你也知道這事?” 元晉點點頭:“知道呀。” 葉蟬看回元顯:“誰跟你說的?” “宮里一起讀書的堂哥們都這么說……”元顯悶著頭道。 他們打從元晰生病后就沒再進過宮,也就是說,聽說這話至少有三四個月了,也可能更久。她和謝遲卻一直都不知情。 葉蟬一陣揪心,起身坐到元顯身邊把他摟住,跟他說:“你確實不是我們生的,但在家里,你就是我們的孩子。在父王母妃眼里,你跟元晉和元明元昕是一樣的,沒有分別,我們這輩子都是你父母,不會不喜歡你的?!?/br> 她柔聲細語地說著,元顯聽進耳中卻一下子更委屈了,他一下子哭得兇了起來,抽抽噎噎地又道:“可是姨娘就不喜歡我了!我去跟她一起用膳,她都不跟我說幾句話。我跟她說話,她也常不理我!母妃對元明元昕就從來不會這樣!” 葉蟬:“……” 她聽到這兒才明白這么個小小的孩子是哪兒來的這么多念頭,心里當(dāng)然有些怨容萱,可追根溯源又覺得不好怪她。 當(dāng)時把兩個孩子分開養(yǎng),是奶奶做的主。而奶奶之所以這么做,是因為怕她在孩子身上分太多的神會與謝遲生分。 現(xiàn)在看來,奶奶的想法也確實是對的,當(dāng)時一個元晉就讓她費了不少心,雖然有乳母照顧,但白天哭了夜里鬧了她還是都要去看一看。那時她又與謝遲還不夠熟,假如兩個孩子都在她這里,勢必會占據(jù)她大半的時間,影響他們的相處。 那現(xiàn)在是什么光景,也就不好說了。 可容萱呢?單從元顯的角度來說,她確實不好??伤诟锊坏脤櫼矝]權(quán)勢,目下找到了自己喜歡的事情就一頭扎得太深了罷了,她這個什么都有了的人,真有資格指責(zé)容萱不對么? 當(dāng)初把孩子交給容萱,也沒人問容萱愿不愿意啊。 葉蟬于是沒有在容萱的問題上和元顯多掰扯,而是換了個思路,問他:“那母妃對你和元晉,有不理過嗎?” 元顯抽噎著懵住,茫然地看看四周,搖頭:“沒有……” “所以,母妃說你跟元晉在父王母妃眼里和元明元昕一樣,不是騙你,對不對?”葉蟬俯首在他腦門上親了親,“你也不必怪容姨娘,她呢……也不是不喜歡你,只是她有自己的事要做,那件事占用了她太多精力,所以她顧不上別的而已——不只是你,府里的事她也不管呀,你不要想太多。你還小呢,沒有什么事需要你這樣緊張,以后再有什么想法,你要及時跟母妃說,天塌下來都有父王母妃幫你撐著。” 說完她又給元顯抹了抹眼淚:“記住沒有?” 元顯淚眼婆娑地點點頭,雙眼紅紅地看向她:“明天我跟母妃睡,行不行……” 葉蟬一哂:“你今天就可以跟母妃睡?!?/br> 可元顯搖頭:“元晉今天想跟母妃睡,我是哥哥,我不跟他搶?!?/br> 哎呀,元顯真的很乖! 葉蟬緊緊地摟了摟他:“那你早點睡,明天一早過來,我們一起用早膳,然后母妃帶你們出去玩一玩,好不好?” 元顯到底還是小孩子,聽到出去玩就笑得露出了一排小白牙,干脆地點點頭:“嗯!” 然后乳母便帶著元顯回了茂行館,葉蟬躺回床上,想了又想還是覺得心里不安生,便扭臉問元晉:“堂哥們說你們不是父王母妃親生的事,你為什么不跟母妃說?” 元晉心虛地縮脖子:“哥哥不讓!” “但是又不止說他一個,也有你呀,你為什么不來問母妃?” 元晉想了想,抱著葉蟬的胳膊甜甜道:“因為我不在乎呀,母妃不會不喜歡我的,母妃最好了!” 葉蟬:“……” 行吧…… 她本來擔(dān)心元晉也藏著心事,而且搞不好藏得比元顯還深。現(xiàn)下看來想太多,元晉就是單純的傻開心而已。 不應(yīng)該啊……這倆孩子是一個府出來的,為什么她養(yǎng)大的這個心就這么大?! 葉蟬神色復(fù)雜地又看了眼元晉,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這傻小子已經(jīng)睡著了?! 她怔怔地木了會兒。 這孩子隨她,真隨她。 幾天后,謝遲再回府時聽葉蟬說了元顯的事,自責(zé)了一個晚上。 自責(zé)的結(jié)果是他第二天帶兩個孩子出去瘋了一整天,倆孩子累得夠嗆,晚上回來時在馬車里就睡著了。 不過因為葉蟬不想多責(zé)怪容萱的緣故,也因為元顯真的很在意容萱,側(cè)妃的位子還是給了她。謝遲再進宮時就呈了請封的奏章,皇帝很快就準(zhǔn)了奏。 此后府里平靜了一陣,直至兩個月后,羅烏和瑪爾齊的使節(jié)陸續(xù)傳來消息,說已臨近洛安。 大約是因為人馬太多,兩國使節(jié)在路上都多花費了些時間。彼時正值炎夏,鴻臚寺一眾官員頭頂酷暑忙里忙外,難免叫苦連天。 謝遲這個當(dāng)郡王的也沒好到哪兒去,雖然大多數(shù)事情并不用他親力親為,可他總得時不常地看一圈,單是安置使節(jié)們的行館他就跑了好多趟。尤其是使節(jié)抵達的前幾天,他幾乎忙得腳不沾地,短短幾天就黑了一層。 不過在這足足兩個月里,他都沒見過鴻臚寺卿本尊。初時他想著皇帝的話,心里還有點怵,怕差事辦得不順。可后來忙得底兒掉,他一時就把這人給忘了。 直到使節(jié)們?nèi)氤堑那耙煌?,謝遲很意外地在行館里見到了這位顧平波顧大人。 顧平波也已四下里查驗了一圈,又交代了手下官員幾件要注意的事,然后找到謝遲,客客氣氣地作揖:“敏郡王殿下。” 謝遲從官服判斷出他是誰,倏然神經(jīng)緊繃,還了一禮:“顧大人?!?/br> “近來辛苦殿下了?!蹦赀^半百的顧平波神色淡淡,稍頓了頓聲,道,“本官方才問了問,關(guān)于明日使節(jié)覲見之事,殿下忘了安排?” 謝遲一怔,旋即解釋道:“明天兩國使節(jié)剛到,舟車勞頓,難免要在行館休整一二,覲見便安排在了后天?!?/br> 但顧平波搖頭:“使節(jié)既然抵達洛安,自當(dāng)即刻覲見,才可一表對皇威的敬重?!?/br> “……可他們該是明日傍晚才到。再沐浴更衣趕去覲見,未免太辛苦也太倉促了?!敝x遲盡量心平氣和地同顧平波解釋,但顧平波卻很強硬:“此事聽本官的,明晚到后便入宮覲見。殿下若開不了口,本官帶人領(lǐng)他們?nèi)雽m。” ——時隔兩個月,謝遲終于感受到了顧平波的孤傲。 不過顧平波在類似的事宜上比他更有經(jīng)驗也是真的,他便沒有當(dāng)日爭執(zhí)什么,而是回到顧府后,獨自在屋里斟酌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