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jié)
容萱心下拿了個分寸——但凡不暴露自己是敏郡王府的人,這事就沒什么可怕的。 至于見面之后,徐成安相不相信她是宮里人,那都不要緊。洛安城里的王府侯府那么多,妻妾加起來得有好幾百人,要猜著她是誰、是打哪兒來的,那概率還不跟買雙色球差不多? 李明海心下也知道但凡他們不自己說,這事就不好猜。他便沒多阻攔容萱,折回去請上了徐成安,又把卓寧請上了車。 卓寧雖有醉香樓的小廝跟著,可小廝都認得李明海,當然得放卓寧走。卓寧便坐進了馬車之中,徐成安和李明海一道坐在車轅上,往平康坊北側(cè)最有名的一家酒樓去。 路上,容萱朝卓寧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過來,而后壓音道:“我們要做個戲,套那人的話,你一會兒少說話,不然容易露陷兒?!?/br> 卓寧點點頭,就此緊閉了嘴巴,心里不由自主地緊張了起來。 到酒樓進了雅間,自是容萱坐主位。李明海跟小二安排好了菜肴,容萱便招呼他也坐——不然李明海站著徐成安坐著?那也太給徐成安臉了! 待得菜上齊,小二不再進屋,幾人就開始了交談。 徐成安果然咬定自己是敏郡王身邊的人,而且,他還真能說出一些敏郡王府近來的事——比如謝遲什么時候帶了孩子進宮、哪天哪天入朝聽政一類。如果容萱自己不是敏郡王府的人,聽完這些,她肯定就信了。 然后她沒接茬,李明海反應很快地接過了話題,邊給徐成安斟酒便道:“哥哥啊,不是兄弟信不過您。是您這話……兄弟真不敢信!敏郡王那是什么人物?眼下宗親們奪儲,他在其中已然數(shù)一數(shù)二了啊,您說他好這口兒我真沒法兒信。我說啊,您就實在點兒,不就為了個小倌兒么?咱相互托個底,別把那不相干的大人物攪進去,反倒給自己惹麻煩,是不是?” 徐成安見他不信,卻也沒顯得意外,凡是打量了容萱兩眼,嘿地一笑:“我說的是實話,我真是敏郡王府的人。你若不信,改天上我們府上坐坐,我請你喝好茶。倒是這位夫人……”他朝容萱拱手道,“您別怪我冒犯,我只是覺著……陛下已近二十年沒遴選過嬪妃,您這個年紀……” 容萱一眼瞧過去就是最多二十出頭的年紀。若按著遴選嬪妃的年數(shù)推斷,她進宮那年剛一兩歲。 容萱平靜地一哂,沒說真話也沒編假話,只說:“我是……大概九年前采選進的宮,在尚儀局當過一年的宮女?!?/br> 當過宮女,那就有可能被陛下看上。陛下是對皇后娘娘專情,可會不會有情不自禁的時候?那可難說。 她編陛下的瞎話是大不敬?那沒有,她說的那句是實實在在的個人履歷,有典籍可查的。徐成安聽完怎么想那是他自己的事。 容萱便見徐成安的神色果然變得很矛盾,估計是在糾結(jié)她說的是真是假。 她恍然發(fā)覺,這雅間里的構(gòu)成,很像一盤狼人殺! 除卻卓寧是個亮明身份人畜無害的高級村民之外,其余的人都在一邊遮掩自己的身份,一邊探對方的底細。 徐成安屬于狼人假跳預言家1,把平民(謝遲)說成狼,但他沒想到真預言家正在場上。 只不過,這盤狼人殺的局實在大了點。雅間之外,整個洛安與謝遲有過恩怨的宗親,都可能在這個局里。容萱現(xiàn)下只能給自己府里的人發(fā)一圈金水2,確定他們都和徐成安沒關(guān)系??尚斐砂脖澈鬀]跳的狼隊友是誰?她沒有半分頭緒。 這頓飯就這么在打太極中從頭吃到了尾。最后吃完時,容萱自然依舊不相信徐成安是敏郡王府的人,不過這只是因為她恰巧出自敏郡王府而已,換個人應該至少會半信半疑。 如此反推一下,徐成安對她這個宮中身份應該會是半信半疑的態(tài)度。 而后幾人便回了醉香樓。容萱還想再思考一下這事,就把李明海留在了房里。卓寧給他們沏了茶,落座后道:“我覺得……” 他打量著容萱的神色,有點遲疑。容萱點點頭:“你說。” “我覺得徐公公從提起敏郡王開始,目的就不是要把我爭走了。” 容萱和李明海一道看向他,他沉吟了一下,繼續(xù)道:“如果他真不是敏郡王的人,那這么做就是為了栽贓敏郡王。他想通過您這里把這件事傳出去,壞敏郡王的名聲?!?/br> 卓寧不懂容萱為什么始終不信對方是敏郡王的人。但假若容萱是對的,他便覺得自己的想法應該沒錯。 可李明海搖了搖頭:“其實吧……宗親們對這種事好奇的,也不少。若只是圖個新鮮,傳出去……也未必能鬧到多大?!?/br> 卓寧點點頭:“是,龍陽之好傳出去,未必能鬧到多大??扇绻菍D童呢?” “孌童?!”容萱愕然。 她心下清楚,自己把卓寧看做小孩,是因為她腦子里裝著“十八歲以下都是未成年”這個設定??稍诠糯鶜q已經(jīng)不算小孩了,娶妻納妾的大有人在,卓寧會被逼著接客也是因此。 那卓寧說的“孌童”是…… 便見卓寧垂下了眼眸,神色復雜難掩:“那位徐公公……前陣子從醉香樓買走了兩個剛賣進來的男孩子,一個十一歲,一個八歲。如果按醉香樓的規(guī)矩,他們得先學藝打雜,慢慢的開始賣藝。到了十六再……再賣身。不過徐公公把他們買回去……” 那準不是為了聽曲兒的。 孌童在大齊例律中被嚴令禁止,一旦被發(fā)現(xiàn),輕則入獄,重則喪命。 卓寧思量著又說:“他可能只是拋磚引玉,自己只說個敏郡王府的身份,拿準了我會告訴您其余的事?!?/br> 這種事太容易順帶著聊下來了,容萱簡直可以腦補如若她迷迷糊糊地信了對方真是敏郡王的人,卓寧再神秘兮兮地告訴她“哎,我跟您說,敏郡王孌童!”會是幅怎樣的景象。 她心驚rou跳地吁了口氣,在暗罵戀童癖變態(tài)的同時,抑制不住地一陣陣心悸。 如果她自己不是敏郡王府的人,又或者在卓寧事上出現(xiàn)的不是她,而是別的府的人和徐成安吃了這頓飯…… 那她們便都有可能因為義憤填膺、或者因為單純的愛嚼舌根,把這件事按照徐成安所想的宣揚出去。到時謝遲在坊間的名聲一朝盡毀,解釋自己沒孌童?怎么證明?證有容易證無難??! 容萱覺得這樣不行。不管那邊是誰,不管他們是早有預謀想黑謝遲還是一時興起,她沒讓他們達成心愿,他們便都有可能再試一次。 下一回被找的人準定不是她,那對方會不會信、會不會嘴碎可就不知道了。嘴賤的人時時都有,被謠言傷害的人遍及各朝各代。 容萱于是匆匆地回了府,到了臨近傍晚是,又到了府門口等著。 葉蟬帶著孩子們?nèi)ッ鞯聢@避暑了,但謝遲沒去。他手頭有差事,又還得常去顧府,還是住在府里方便。 是以謝遲一進府門,就看到了容萱。 容萱張開胳膊攔他,謝遲一愣:“側(cè)妃?” “我跟你說個事,是為你好,但你不能問我怎么知道的?!比葺娴馈?/br> 謝遲心下只覺這個說法真奇怪,點點頭:“你說?!?/br> 容萱一臉沉肅:“你先發(fā)誓,絕不問我是怎么知道的,不然我不說?!?/br> “……”謝遲啞了啞,踟躕了一下,做了承諾,“行,我絕不問,你說來聽聽。” 容萱清了清嗓子:“有個在朝中跟你不對付的人,想黑你孌童?!?/br> “???!”謝遲目瞪口呆,莫名其妙,“這是什么話?為什么這么說?!” “……就是這么回事?!比葺娴?,“說好不問我是怎么知道的。我說完了,告退了。” 說罷她草草一福,轉(zhuǎn)身就走。謝遲當然想追問,可想想自己適才做的承諾,又沒法問,一時只好蹙著眉頭自己陷入思量。 可容萱走了兩步,又折了回來:“罷了,還可以再告訴你一點。讓我聽說這話的人姓徐,是個宦官,全名好像叫……”容萱努力回思了一下那宦官見禮時說的自我介紹,“叫徐成安,但具體是哪個字我不太清楚,你有門路可以自己打聽打聽?!?/br> 謝遲:“……” 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一個宦官,黑他孌童,背后是誰不知道?這真讓人瘆得慌! 不過,孌童可真不是個小事。一旦坐實,不僅名譽掃地,還有牢獄之災。這都還罷了,最關(guān)鍵的是,這種罪名黏到身上,惡不惡心???! 謝遲一設想孌童的畫面都一股惡寒。作為一個成年人,他覺得惡心;作為一個父親,他覺得恐懼。 所以容萱說的這件事雖然荒唐,他還是放在心中當了個事,回到書房中便思量了起來。 若說是朝中和他不對付的人,那可太多了。早年的謝遇、后來的謝逯、如今的謝連,都有可能。除了他們仨,還有不少與他們交好的,比如跟謝遇交好宗親們、跟著謝逯混的幾位王府世子,還有與謝連算是一黨的諸位郡王。 再往下數(shù),朝堂上更還有不少官員各自與他們?yōu)闋I,雖然府上能用宦官的人不多,可硬要數(shù)也還是能數(shù)出來一些。 這么林林總總一算,可疑的人沒有百八十也有二三十。 唯一一個知名知姓的,卻只有一個宦官,這宦官說的是不是真名還不清楚。 就算是,要查也不容易——是哪個府里的下人,只有人家府里清楚啊,他想查別的府的名冊可不是件易事。 怎么辦呢? 謝遲一時也手足無措。 他覺得自己好像置身在一片迷霧中,不近不遠的地方有許多只螢火蟲,其中有一只和別的不一樣。 他要準確無誤地把那只螢火蟲抓出來,可太難了。 但總不能坐以待斃。 謝遲沉吟了良久,叫了劉雙領(lǐng)過來:“備馬,我去明德園一趟?!?/br> 第131章 “孌童?!”明德園里,葉蟬乍聞這個字眼兒,驚得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她滿目驚悚地梗了梗脖子:“誰要黑你孌童?!” “不知道呢。”謝遲被她的反應弄得嗤笑,走過去摟住她,給她揉了揉后頸,“我就先來跟你說一聲,然后想想該怎么辦。你要是有主意,也跟我說說。” 她若沒主意,他就自己想轍,重要的是他覺得這事得先告訴她。不然萬一對方真得手了,坊間開始傳他孌童,她得是什么心情啊? 就算她不會信也不行,到時候被她問“大家為什么說你孌童???”可太奇怪了,他還是提前告訴她吧。 葉蟬被他揉后頸揉得挺舒服,心情也逐漸冷靜下來。接著,她拉他坐到羅漢床上,心情復雜地追問:“這話你是……從哪兒聽的???” “側(cè)妃告訴我的。”謝遲一喟,“不過她當時先讓我發(fā)誓不問她是從哪兒聽說的,我發(fā)誓之后她才告訴我。更多的……我便也不好問了?!?/br> 葉蟬:“……” 她感覺這好奇怪啊,容萱對政事應該毫無接觸,怎么會聽說這種事? 她于是思索著道:“那我回頭把她請來明德園問問吧?!?/br> 謝遲一哂:“那她肯定也不愿跟你說啊?!?/br> 葉蟬心說那可不一定,她寫話本的事你知道嗎?我可知道。 她面上風輕云淡道:“是,她不一定說,不過也沒準兒。我們女人間的情誼,你不懂?!?/br> 謝遲:“……” 怎么他突然成了外人了呢?! 他不滿地鎖著眉瞪葉蟬,葉蟬抬眸一瞧就懂了,紅著臉往他懷里一鉆:“哎,你怎么還嫉妒上了呢!我這不是幫你嘛!” 嘁。 謝遲冷著臉沒說話,她便拱著他把他往下壓,直到他躺倒在羅漢床上她才滿意,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趴在他胸口,伸手默默他的臉,聲音也軟綿綿的:“不生氣哦,生氣就不好看了!” “噗?!敝x遲沒繃住噴笑出聲,手在她腰際一環(huán),翻身將她壓了過去,狠狠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學壞了你!等著,我先去跟爺爺奶奶問個安,回來用個宵夜,好好陪你?!?/br> 他說罷就起身向外走去,葉蟬趕忙喊道:“別跟爺爺奶奶提孌……那什么的事??!” “知道!”謝遲一應,轉(zhuǎn)眼就沒影了。 然后,葉蟬在他回來前,讓小廚房把宵夜先端了來。 近來天熱,晚上也顯得不夠涼爽,所以近幾天晚上小廚房都會上幾盞加了冰塊的西瓜汁。 葉蟬想著謝遲一路騎馬過來格外的熱,吩咐廚房給他備了個大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