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所有打擾他跟少爺獨(dú)處時(shí)光的臭蟲子,都該死! 一雙銀制軍靴越過枯草叢,走出黑暗,停在墓碑前。 “這墓是小笠?!” 月光下,偉岸頎長的青年軍官瞳孔緊縮,怔怔地站立著。一身銀制鎧甲閃耀著刺人的白光。他屏住呼吸,繃直腰板,以一種十分僵硬的姿勢呆滯地站著。那面具下的目光越過萬千愛恨情仇,怔怔地落在斬鈺懷抱的墓碑上。 仿佛錯愕至極,又仿佛恐懼萬分,以致他只能像個木雕泥塑般僵硬地站在原地,顫抖著嘴唇,哆嗦了氣息,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捧著一顆熱乎乎的,近鄉(xiāng)情怯又滿懷期待的心飛奔前來,他以為自己能夠見到那個魂?duì)繅艨M的人,卻沒有想到,見到的會是這樣一座冰冷的墓碑。 冷意,冷徹心扉。 斬鈺仰頭看他,就見他始終呆呆地看著墓碑。良久,慢慢取下面具,露出一張俊美無儔的臉。 斬鈺認(rèn)得這張臉?biāo)麖膩聿挥X得桂臣雪有外界哄傳的那么美。在斬鈺眼中,世間最美好的就是自家少爺,桂臣雪甚至不及少爺?shù)娜f分之一! 眾人都道宮廷第一侍衛(wèi)長最是殺伐決斷,冷酷嚴(yán)峻得沒有一絲人氣。誰能想到,此刻在桂臣雪那雙冰冷的眼眸中,會充斥著恐慌,悔恨,愛戀,心痛,悲傷這么多復(fù)雜的情緒? 桂臣雪僵硬著向前走了一步,他的目光如此恐慌,他的思維都混亂了。在見到墓碑的那一剎那,他只覺腦中轟然炸響,然后他就什么也聽不見,看不到,也想不起來了。 在他全部感知中,只剩下眼前這座孤墳。 “小笠?不,這不可能!你一直都好好的,我知道,這是假的,你休想嚇我” 像是遭遇了什么難以置信的,他畢生都未曾見過的恐怖事物。他不斷搖頭想要抗拒,想要逃離眼前這一切。然而他的雙腿卻不由自主地只是向前走,機(jī)械似的,向前方那個黑暗坍塌又恐怖的世界走去。 腳下沉重如拖著千斤枷鎖。他慢慢地彳亍著,心不斷地往下沉,終于陷入絕望的無底深淵。 斬鈺見此,卻是哈哈大笑起來。 好整以暇地站起身,斬鈺的嘴角笑出一絲殘忍:“桂大人,你在我家少爺面前都演了十年了,怎么,還沒演夠?演上癮了不成?” 裝什么深情!像桂臣雪這種冷酷決絕的人,又怎么會有心呢!他若有心,就應(yīng)該去死啊! 桂臣雪沒有理睬斬鈺。他壓根沒聽到斬鈺說了什么。此刻在他眼底,整個世界都消失了,只有那人的墓碑孤零零地屹立在寒風(fēng)夜色中,就這樣貿(mào)然撞進(jìn)他的眼底,在他胸口重重一擊! “不可能,我不相信”他痛苦而困惑地不斷搖頭,想要否認(rèn)眼前見到的一切。但無論他如何逃避,眼前的墓碑都只是靜靜地屹立著,像是對他無情地嘲笑。 “這下你看清楚了!他死了!被你害死的!”斬鈺大吼著狠狠搡了桂臣雪一把。 桂臣雪晃了一晃,臉上血色褪盡。 他失魂落魄地望著墓碑,只覺一股寒氣從內(nèi)心深處飛快擴(kuò)張至全身,凍得他渾身戰(zhàn)栗,手腳冰冷,全身血液都停止了流動。 在他那張冷艷的,從無一絲波瀾的俊臉上,從容冷靜已經(jīng)徹底坍塌了,只留下惶然驚怕。 他終于避無可避地明白了,那個人真的沒有了。 任憑天地浩大,他都再也找不回那人的身影。 任憑長河濤濤,卻再無二人相見的一日。 任憑他千言萬語,再多愧疚跟悔恨,那個人都不會知道。 他的江笠沒了。 無論他再如何自欺欺人,再如何矢口否認(rèn),面對這座孤寂冷瑟的墓碑,他都再也無法欺騙自己。 桂臣雪終于徹底崩潰。 他推開企圖攔住他的斬鈺,跌跌撞撞地朝墓碑走去,然而全身力氣仿佛被一下抽空了,距離墓碑尚且還有五六步之遙的時(shí)候,他忽然腳下一軟,“噗通”一下跪倒在墓碑前。 素日最注重儀態(tài)的他,此刻已全然忘記自己的身份跟堅(jiān)持。他倉皇又狼狽地膝行至墓碑前,驚慌失措地去觸摸那墓碑。眼淚撲簌簌地滾落下來,他卻毫無所覺。 臣雪,寒山昨日桃花初綻,你可愿與我同去賞花? 梅花?好啊,你若做我衣襟上的梅花,我當(dāng)為你守住這無邊雪色。 恕我直言,你剪的這雙喜是不是有點(diǎn)丑? 臣雪,你是屬于我的,對嗎? 臣雪,你當(dāng)真這么恨我? 桂臣雪,我們就到此為止吧,從此以后,你我再不相見! 過往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全涌上心頭,然而甜蜜不再,留下的,只有無盡的悔恨,在冰冷刺骨的黑夜中由他一人獨(dú)自品嘗! 你知道的,他是最心狠的。你說要拿回桂家的東西,所以他就自廢修為,將一身從桂家功法中學(xué)到的玄功全部歸還你。他也是最心軟的,臨死都不許我為他報(bào)仇,不許我殺你!他到死都念著你! 直到死都念著他?! 念著他這個忘恩負(fù)義,冷血無情的騙子! 小笠,小笠,小笠! “?。 ?/br> 太多的愧疚,太多的思念,卻不知從何說起。桂臣雪撕心裂肺地慘叫著,哭嚎著,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住那墓碑上篆刻的名字,在心底一遍一遍地呼喚那個魂?duì)繅艨M的名字。 為什么會這樣!他想過千千萬萬種可能,甚至想過如果江笠向他舉起復(fù)仇之劍時(shí),自己會是如何應(yīng)對。卻從來未曾料想過,二人會以這種生離死別的面目相見! 他寧可自己死在江笠的劍下,也無法接受江笠死在他面前! 猶記得那日割袍斷義時(shí),江笠問他,與他做的盟約是否算數(shù)。他明知道江笠那么期待,卻還是違心地對他說了殘忍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