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本以為西北千里迢迢,自是神不知鬼不覺,回頭只說賣去做丫頭便成,卻不想被那春海棠橫插一腳,讓人留在了金陵,自此好好的秀才夫人,變成了賣女求財時時受人白眼的惡婦人。 “至于你歸家之后……”劉李氏竭盡所能,撐出一個慈愛的笑容,“娘已為你尋了個好人家……那家老爺是個富貴人,愛你品貌,也不嫌你……愿聘你做小。” 劉拂挑眉,無奈道:“看來你是不愿說了?!?/br> “說……說什么?” “你知道他是誰么?”劉拂輕笑一聲,向著不遠處長得最兇神惡煞的那個護院招招手,“李大哥,還請過來?!?/br> “饒翠樓雖只做女妓生意,但也有些遺留下來的南風館手藝?!?/br> “李大哥他呀,可是調.教小男孩兒的好手,再皮實的孩子到了他手里,都會變得乖巧可人?!?/br> 劉拂望著面無人色的劉李氏,面光一閃,拍手笑道:“說起來,李大哥與您五百年前還是一家呢……既然今日有空,不如讓他跟你回去,好讓我那小弟認舅舅?” “我、我說!” 作者有話要說: 心疼真路人甲李護院1s 第48章 小瞧 “只怕你們是三顧茅廬的故事看得太多了?!甭犕陝⒗钍现v述的劉拂嗤笑道, “怎不想想,這世上百千萬的書生,卻也只有一個諸葛亮?!?/br> 事情全沒她想的復雜,并沒人猜出她的真實身份。 之所以會發(fā)生這么一件事, 全是因為自己受金陵才子眷顧, 礙了人的眼。 那個攛掇劉秀才的人唯一所圖的, 就是將“饒翠樓碧煙”從一個泥沼拉進另一個泥沼。 不論這個碧煙是不是她,被算計的結果都不會改變。 在聽到賞識劉秀才的大官的名姓后,劉拂臉上沒有什么表情, 心中卻很是哭笑不得。 那劉秀才在劉拂心中的印象, 在自私自利之外, 又添了“蠢毒”二字。 看來那一場大病沒讓他病死,卻將本就算不得靈光的腦子給病壞了。 什么人的話都能信, 什么主子都敢跟,也不知該說他是急功近利, 還是望風撲影,自視甚高。 對著面前瑟瑟發(fā)抖, 像是一瞬間老了十歲的婦人, 劉拂似笑非笑地挑起唇角。 “劉太太, 可還有什么遺漏的?” 再抖不起長輩威風的劉李氏打了個哆嗦, 對著完全換了個人似的繼女,只覺得從心肝寒到了嗓子眼兒:“蘭兒、蘭兒……娘再不敢瞞你……” 她小心翼翼看了眼不遠處那個姓李的男人,搜腸刮肚了一圈,才又憋出一句話:“不論如何, 娘和你爹,都是真心想贖你回去的……便是與人作妾,到底也比做皮rou生意的好??!” 劉拂笑道:“也是,既有這個機會,能將同一個女兒賣上兩次,當然不能錯過?!?/br> 她微微彎下腰,借著替劉李氏整理領子的動作,輕聲道:“你且告訴我,那富商是怎么看上我?” “是……” “是什么?”見劉李氏瑟瑟發(fā)抖抿唇不達,劉拂微微抬頭,“李大哥——” “我說!”劉李氏抖著嗓子,啞聲道,“那富商,是真的看中了你的生辰八字,說是九龍相會龍?zhí)ь^,難得一見的好時辰……” 劉拂眸光微閃,笑望著劉李氏:“原是為了這個,看您這模樣,我還以為是要送我去冥婚呢。” 劉李氏定還知曉別的內情,不然絕不會怕成這幅模樣。 在自己拿她寶貝兒子威逼時還不愿說出來,想來這個原因,要格外的得罪人。 不過她不說,自己也能猜到。 從古至今,只有明媒正娶才會合八字討吉利,小妾這種說扔就扔的玩意兒,自然用不著如此大費周章。 那富商所圖,不過是在適合的時候,將自己這個生辰極好的喜慶人送出去,討個天大的便宜。 “九龍相會龍?zhí)ь^……這稱呼倒是聽著新鮮。”劉拂抿唇一笑,親手拉起劉李氏,還十分親和的替她拍去身上灰塵,“城中人多味雜,不利于劉先生修養(yǎng),更何況小公子也到了開蒙的年紀,鄉(xiāng)下清靜宜人,也更適合讀書?!?/br> 從寒風凜冽到陽光普照,她變臉速度之快,讓劉李氏訥訥不敢言。 劉拂笑道:“我雖不能跟您回去,但您這片好心,我也不能否認。” “饒翠樓碧煙姑娘絕好的生辰八字,還望您在回鄉(xiāng)之前,多跟周遭友鄰說道說道?!?/br> 覷到劉李氏眼中一閃而過的精光,劉拂搭在她肩頭的手緊了緊。 “李大哥,還勞您跑一趟,幫著劉太太收拾收拾行囊?!眲⒎鳡钏乒郧傻南蚶钭o院一禮,輕聲道,“待將他們安然送回家鄉(xiāng),也算最后的……了結?!?/br> 話到最后二字時,劉拂的目光已釘在了劉李氏的臉上。 覷一眼打好米粥從旁邊走過的農戶,劉拂目露哀切,壓抑著悲聲道:“以后再莫與人提起咱們之間的關系……父、劉先生他畢竟有功名在身,若讓官府知道了這些內情,只怕會判個行為不端擼了身份……蘭兒只盼自此之后,不復相見。” “您說,是么?” 明明是在正午的陽光之下,劉李氏卻像是身處冰窟一般,恨不得立刻逃離這里。 “自然,自然!”她甚至下意識地,向著李護院的方向躲了躲,“你放心,一切放心……” 劉拂笑望著二人離去。 以劉李氏欺軟怕硬的性子,被用丈夫和兒子同時威脅,怕是再也不敢在她眼前露面。 而她交代的事情,有李護院這個“舅舅”在旁監(jiān)督著,想來也能辦得極好。 瞌睡來了便有人遞上枕頭,老天雖讓她英年早逝,卻也待她不薄。 *** 當天下午,劉拂并未再去粥棚,而是換了衣衫領著陳遲,去了德鄰書院。 因著路上有些小事耽擱,到的時間不太湊巧,一堂課剛開始沒多久。 劉拂便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會張狂到半途闖入課堂,不得不領著陳遲在書院里閑逛。 才從抄手游廊出來,劉拂才準備喚陳遲去討杯清茶,好坐著觀魚,就對上了那小子沒藏好的失望神色。 她猶豫一瞬,猜測道:“你這是……想去聽講?” 陳遲一驚,忙束手站好:“小的不敢,小的不該走神,請公子責罰。” “喜歡讀書是好事,你怕什么?!比f沒想到陳遲會緊張成這樣,劉拂頗有些哭笑不得,“我似乎從未訓斥過你,平日里也還算的上溫和,怎得你反比剛跟在我身邊時還要拘謹?” 自海棠jiejie將人領來那日起,已過了大半年時間,如今陳小晚早就習慣了在自己面前撒嬌,這陳遲卻是一日比一日緊張。 她本是看在春海棠的情分上才將人帶在身邊,若真把人嚇出個好歹,還不如早早將這兄妹放了。 見陳遲抿唇不語,劉拂笑道:“且說實話,我不會罰你?!甭约铀妓骱笥值?,“你要是不愿待在我身邊,直說就是?!?/br> 方才還只是彎腰聽訓的陳遲嚇得臉色蒼白,撲通一聲跪在劉拂面前。 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被面色發(fā)沉的劉拂拉了起來。 “男兒膝下有黃金,我平日教你的全吃進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小的……”陳遲垂首低聲道,“小的是怕公子失望?!?/br> 劉拂微愣:“我平日竟如此嚴苛么?” 陳遲搖頭道:“公子待我兄……待我極好,就是因此,小的才想多學些東西,以后也好報公子的恩情。要是不思進取,便是公子不說,小的也沒臉跟隨在公子身邊,丟了您的面子?!?/br> 劉拂失笑:“救你性命的人并非是我?!?/br> “恩人的情意小的銘記心間,但公子的恩情也不敢或忘?!?/br> “不過學了半年,詞兒倒是學的全乎。”劉拂用扇子敲了敲他的腰胯,笑道,“挺直了你的腰板再與我說話。” 她本是一時玩笑,并未將這段插曲放在心中,正欲再喚陳遲取茶,卻見他環(huán)顧四周后輕聲道:“小的人笨口拙,請公子善待自身的話已藏在心里多時,只是一直不敢說……” 他吞了吞口水,咽下緊張:“今日恰好有這個機會,還望公子您布局籌謀時,能將我、能將恩人與王姑娘的擔憂放在心上?!?/br> 這話說得,倒是有些意思。 “你都知道些什么?” 劉拂余光掃過左右,半倚在欄桿上,抱臂看他,目中滿是探究:“左右無人,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他們恰巧身處一片開闊的荷塘前,四面八方空蕩蕩的,不必擔心隔墻有耳,是個講話的好地方。 要會相信陳遲不是特意選在此時讓自己發(fā)現(xiàn)他的不對勁,劉拂也就不是劉云浮了。 她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小瞧了這半大不小的少年郎。 陳蠻將便是年歲尚幼,仍是那個陳蠻將。 作者有話要說: 不會再有大段繼母劇情了 第49章 欣慰 春風和煦, 暖陽宜人,四月天正是一年最好的時候,春花夏草,皆讓人心曠神怡。 劉拂收回遠眺的目光, 笑望陳遲:“你選的地方極好, 能學以致用, 我很欣慰。” 她說話時眼角眉梢全是笑意,可惜深埋著頭的陳遲沒能看到。 其實劉拂并沒有她表現(xiàn)出來的生氣,或者說, 就陳遲使計這件事她反倒覺得很是正常。 雖然平日里也有教導陳遲禮教規(guī)矩, 但劉拂從來都是一句帶過, 只重點向他灌輸家國大義與百姓福祉。 畢竟陳蠻將以手段奇詭而聞名,她實在不愿以所謂主人的身份束縛了他。 若真教出個君子來, 只怕大延就要損失一員猛將。 不得不說的是,能對大名鼎鼎的陳蠻將說出諸如“吾心甚慰”的話, 已夠前生欲往疆場卻不得機會的劉拂偷著樂上很久。 她清了清微干的嗓子,做好了暫時忍耐住干渴, 先與這小子好好交流一番的準備。 壓住上翹的嘴角, 劉拂冷聲道:“怎么, 沒話說么?” 陳遲低垂著腦袋, 緊緊咬著牙關,許久才憋出一句話:“求公子別趕小的走……” 劉拂眼疾手快,一腳踹上陳遲微彎的膝蓋,冷笑道:“連我才說過的話都記不住, 還留你在身邊做什么?” 被踹得倒退一步,滿心慌亂的陳遲聞言,這才反應過來。 他急忙穩(wěn)住身形,站的筆直:“公子的教導,小的再不敢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