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周行氣紅了一張俊臉,反倒是撒了手。 他整整衣衫,就要往門外去。 “三哥,你做什么?”劉拂看他動作,就知人又犯了軸。 “去尋春mama,給你贖身!” 劉拂忙攔住了他:“贖身之事,我已有了萬全的打算?!?/br> 周行腦中“嗡”得一響,亂上加亂:“你……你說什么?” “贖身之事,我已有了萬全的打算?!?/br> “是誰?” 被周行前言不搭后語的問話問的莫名其妙,劉拂奇道:“什么?” “你……你拒了望日驕提議,拒了我……那是準(zhǔn)備讓誰帶你走?” 周行強自壓抑了心中的慌亂怒火和委屈,一字一頓,問的極慢。 “誰也沒有?!币娭苄忻嫔粚?,劉拂忙將人拉至桌旁,倒了杯半溫的白水與他,“三哥可是半夜疾來著著風(fēng)了?臉上怎得一絲血色都無?” 緊握著被塞進手里的瓷杯,周行完全顧不上自己的面色,只定定望著面前衣衫單薄的少女。 他出身顯赫,天資出眾,從不曾嘗試過失敗的感受。 唯獨這生平第一次動心,就栽了個大跟頭。 便是自負(fù)如周行,到了此時已再難否認(rèn),他的心上人不止對他沒有絲毫旁的情緒,甚至從未看清過自己的心意。 深夜來訪,是他心急唐突;而她毫不避諱,明顯是真當(dāng)自己是“兄弟”。 “三哥?” 周行第一次覺得,這個往日聽來親密非常的稱呼如此刺耳:“我無事?!彼p輕將瓷杯放回桌上,未發(fā)出絲毫聲響,“不論你要做什么,只要你明白告訴我,我就不會攔你?!?/br> 他回頭望了眼半開窗扉外明亮的月亮,又轉(zhuǎn)回視線望著劉拂。 月光下,披著書生長衫的少女靜靜立在那里,三千青絲披拂于背后,因著剛剛睡醒而面頰微紅。 粉面桃腮配著瀟灑不羈,似是將才名滿金陵的劉小公子云浮與艷名滿秦淮的國色姑娘碧煙恰到好處地融合起來,讓人忍不住著迷。 心中煩躁非常的周行漸漸平靜下來。 因著初識時是以兄弟相交,她拗不過這個彎來仍將自己當(dāng)做好友也無妨,早晚有一日,她能發(fā)現(xiàn)他是一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 第57章 介懷 “三哥真覺得攔得住我?” 微弱燭火下, 劉拂笑得一臉囂張。她以手支頭,歪靠在椅子上。 周行垂在身側(cè)的手指蜷起握拳,再三念著面前的人是自己的心上人,萬不能沖動。 他終于明白, 自己平日里張狂的模樣是多么的惹人厭。 深吸口氣, 周行沉聲道:“你可以試試?!?/br> 劉拂微微一笑:“我只是開個玩笑, 三哥不要介懷?!?/br> 講實話,她還真有些怕將周行惹急了,讓他不管不顧將事情講給其余四人知曉。 若在京城, 單只周行一個就能將她的計劃全部打亂, 但在對對方來說毫無根基的金陵, 僅憑他一個還干不過自己。 劉拂無比慶幸,當(dāng)時為了掩蓋蔣存的傷情, 三人歸鄉(xiāng)讀書時并未選擇回到故居老宅。 不然單是那些祖祖輩輩生活在金陵的族親,為了巴結(jié)嫡系子孫, 就能將她老底扒爛。 很好哄的周行哼了一聲,撩袍在劉拂身旁坐下:“說罷?!?/br> 劉拂撓撓下巴, 很好脾氣地將望日驕所言刪刪改改, 講與周行知曉。 “愚昧無知!”周行冷哼一聲, “那妖道之言若往大了說, 可不是要逼著圣上下罪己詔!” 果真是在世卿世祿之族長大的小公子,便是未涉官場,這政治覺悟也高得很。 劉拂垂眸,輕聲道:“說不得, 就是這個意思呢?!?/br> 她用指尖取了點杯中水,在桌上拖出一道長長的水線。 那水線三拐八繞,波折曲環(huán)。 周行目光微沉并未應(yīng)聲,視線不由自主地順著那細(xì)白的手指移動。 當(dāng)劉拂手指頓住時,周行瞳孔微縮,豁得抬頭望向劉拂,用幾不可聞的聲音道:“你的意思是……這妖道背后有人,jian人意圖動搖國本?” 他邊說,邊用手掌抹掉了那段水線。 若非他乘船從京城一路南下前,因著好奇看過家中的堪輿圖,恐還看不出劉拂所繪,正是京杭大運河河道。 周行微一猶豫,握住了劉拂還未收回的手。 “非我背誓,但事關(guān)重大,必得與奇然阿存說?!?/br> 劉拂笑道:“只要你不告訴松風(fēng)兄與顯二哥就成。” 方奇然與蔣存跟周行并無什么不同,可用的除了武威將軍府的侍衛(wèi),就是各自的貼身小廝。 將那妖道的事透露給三人知曉,必會將他們的人手用盡,再騰不出手來參合她的大計。 與她有礙的,從始至終只有徐、謝二人。 周行聞言,心中半是疑惑半是欣喜,不由問道:“為何?” 他的問話脫口而出,握著劉拂手指的手緊了緊,在燈火朦朧中突覺自己的話語太過生硬,忙補救道:“你與徐兄一貫親密……若此事當(dāng)真,豈不是送徐大人一份大禮?” 在劉拂看不見的角度,被自己的話酸倒的周行撇了撇嘴,又頗為忐忑的注視著劉拂。 不得不承認(rèn),他實在對那個樣樣不如他的徐思年忌諱地緊。 然后周行就迎來了劉拂看傻子似的目光。 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被占了許久便宜,劉拂抽出手指,反手拍了周行一掌,諷笑道: “三哥你仔細(xì)想想便能知曉,謝大人所官居四品,卻沒有密奏天家的權(quán)利。要讓他們一層層傳報上去,就真是逼著圣上寫罪己詔了?!?/br> 周行微愣,思慮一番后發(fā)現(xiàn),繞過金陵官員,由他們?nèi)藖磙k此事,確實是最好的法子。 他們?nèi)说母篙?,全是簡在帝心的人物,日日得見君王,讓此事由明轉(zhuǎn)暗,秘密行事最是方便。 于他們來說,不過是搜集證據(jù),再派一隊護衛(wèi)傳書回府即可。 神不知鬼不覺,不費吹灰之力就可贏得一件大功。 便是自幼常于宮中出入的周行,也忍不住心熱。 有此功勛,哪怕不托賴祖宗萌蔭,亦在圣上心中留有印象,一生仕途都要因此改變。 不過眨眼功夫,周行便已將方才未想明白的事情捋得一清二楚,甚至已找到法子為面前少女謀得一二功績。 日后求娶,也要便利許多。 可是……周行眸光微黯,心中疑問不吐不快,到底遲疑道:“阿拂,你到底是從何知曉這許多?” 若說平日詩文奏對,還能說是天生聰慧。 但此時的眼光毒辣更甚他這個生在官宦之家的人,就已不是十余歲的江南少女可以輕易辦到的了。 莫不是……莫不是她被那妖道身后的jian人所困,所以才會對內(nèi)情走向如此明了? 要怎樣才能助她脫身,又不傷分毫…… 周行思緒翻飛,已跑出十萬八千里外。 見周行面色一變再變,再猜不出他想法的劉拂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略過周行的問題,直言問道:“你在想什么?可是有哪里不對?” 按著史書所記,妖道圖謀不軌一事未等事發(fā)就被連根清掃干凈。 她不過是讓三人父輩稍作進言,想來不會破壞圣上或許會有的計劃。 但她畢竟不是此世人,從書上看得再多,推斷再如何合理,也難免會有錯漏。 “有何不妥,三哥說出來咱們一起參詳參詳。” 周行猛地抓住劉拂的手,正色道:“這事我可以不告訴徐思年與謝顯,但你也要向我保證,絕不會涉險傷了自家安危?!?/br> 劉拂抽了抽手,沒能抽動。 雖不知周行是想歪到了哪里,但對方言行中的珍之重之沒有絲毫摻假,劉拂心中一暖,安撫道:“你且放心,我不過趁勢脫身,只有千般好處,再無一絲危害的?!?/br> 他的猜測果真沒錯…… 周行定定看她許久,見劉拂神情中沒有一絲勉強,這才放下心來。 近兩年的相處,讓周行得出一個結(jié)論,那就是決不能在劉拂咬定的事上有任何質(zhì)疑。 所以哪怕他心中憂慮重重,此時也只能全部強壓下去,相信她所言非虛。 可她不過是個姑娘,若歹人用強……還是要從蔣存那借一二好手,想方法安插到她身旁。 周行的思緒再次跑偏。 “三哥既得了我的保證……”劉拂笑著晃了晃自己被緊握著的手,“可能放開我了?” 微弱的燭火并不能讓她看清,驟然放手的周行突然漲紅的臉。 “我……我也是一時心急……” 平日里嘴利舌快讓人恨到牙癢的周三公子,難得地一句話打了三個絆。 劉拂笑道:“三哥記掛我,我心中歡喜的很?!?/br> 暖暖的燭光下,將劉拂自帶的英氣淡化許多,更加凸顯了她堪稱絕色的面容。 周行喉頭微顫,再移不開目光。 他終于明白,何為燈下看美人。 “阿拂……” 不待周行多說,劉拂已起身開了窗扉:“明日并非休沐日,三哥還是早點回去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