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jié)
經(jīng)此一事,祁國公府的臉面可謂是被自家有資格繼承爵位的嫡子全丟了出去,而知道內(nèi)情的人家,在看不慣周行任性妄為不顧家族顏面外,更多的還是看不起那個混不吝的祁國公。 周行此舉,可謂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但對周振來說,不論敵我,傷的都是周家。 滿心怒火的祁國公在昨日派了侄兒來見兒子不成后,到底在周隨的勸說下強壓住怒火,提前登了久未看望的岳父大門。 他頂著來賓如利刃般的注視,于吉時到來前的最后一刻,走向了東房。 周振到時,一身采衣的周行正巧踏出房門。 此時他們二人與正廳之間,僅隔著數(shù)十步的距離。 見到周振的周行臉上沒有露出一絲驚訝,反倒十分有禮地向著周振行了半禮。 已準備好面對嫡子的劍拔弩張,反被周行嚇了一跳。他略退一步,有些拿捏不住周行此舉為何。 “國公爺不必慌張,于情于理,今日.你都該受我一禮。” 想起加冠禮上確有受禮者叩謝血親尊長一條,周振的臉色好轉許多。 自以為周行事到臨頭不得不服軟的周振輕輕嗓子:“你既有心悔改,那之前的魯莽疏漏為父都可不計較。正賓選的哪位?還不速向為父引薦,以免誤了吉時。” 雖說嚴父慈母才是正道,但此時做出一副慈父模樣,輕輕放過忤逆的兒子,才是正途。 他來前已隨手替周行取好了表字,一會跟正賓細說過后,才能免去詞不達意的尷尬。 事情比自己設想的好辦許多,早已計劃好周行低頭后要如何施為的周振鐵青的面色好轉,五官也舒展開來。 卻不料,他伸出去抓周行手腕的手,撈了個空。 “國公爺且在一旁觀禮就好,我已請了二位舅父做主,不需再勞動國公爺?!?/br> 周振先是一愣,完全沒料到看似低頭的嫡子仍是如此忤逆。 繼而就是大怒。 “逆子!莫不是忘了你姓甚名誰!要反了天去?!”他一時耐不住突起的火氣,直指周行,“是誰教你的禮教規(guī)矩!你可還將周氏祖宗放在眼中!” 周行目光放遠,挑唇輕笑道:“不瞞國公爺,劉小先生教的?!?/br> 東房本就搭建在正廳旁邊,經(jīng)了祁國公的這一怒,來賓的視線自然而然地聚在了兩人身上。 第123章 默存 “劉……”周振硬吞回到了嘴邊的話。 周行見此眸光微閃, 不覺多看了祁國公一眼。 以周振的脾氣,便是阿拂再如何會調(diào).教學生,也不過是個十余歲的少年,他便是禮讓三分, 也不會在被重重駁了面子的此時還硬忍下怒火。 想來, 是他那個寶貝兒子的前途確實不順。 國子監(jiān)的恩蔭名頭, 當著族中眾老的面被派給了周舟;在自己的誘導下千挑百選擇定的晉江書院,初試即落。 以那周憐兒不喜讀書不求甚解只愛搬弄是非的性子,除了塞進晉江書院的子班, 就是尋個私塾正經(jīng)重讀, 再不然, 就僅剩下請個西席的路了。 前者不提,后面兩個不論選了哪個, 都是坐定了周隨的笨拙。 自己幼時意難平的對象,竟是百無一用的廢物。 周行搖頭失笑。 若他是個寬和性子, 看開后對這對父子當可一笑置之。 可惜的是,他周三素來喜歡落井下石, 干脆痛快。 周行抬眉遠眺, 四處搜尋后收回目光, 奇道:“怎得光見大哥二哥, 四郎沒隨國公爺一道來么?” 周振氣得鐵青的臉,因氣上加氣漲的通紅,連袖擺都因手抖,不停地顫了起來。 看他緊繃的嘴型, 只怕此時若是在祁國公府上,不論今日是不是周行的加冠禮,一句“逆子”的惡名都是避不了的了。 也虧得是在靖寧侯府上,才能讓他占盡上風。不然加冠之日被生父厭棄……呵。 幸有阿拂,在祁國公下令不許他這個嫡子于周氏家廟中成禮時,攔住了準備意氣之爭的自己。想到那日劉拂句句貼心,周行笑中摻入不少柔情。 卻將周振氣得更狠了。 他本就知曉答案,自不必周振回答。只等了一息,便自問自答道:“原是我忘了——今日國子監(jiān)需得上課呢?!?/br> 占了國子監(jiān)恩蔭名額的周舟,怕是與他這個占了嫡子名位的兒子一樣,是祁國公的眼中釘rou中刺了。 周振氣急,可到底還記得身后有無數(shù)同僚看著,只得強壓火氣壓低聲音道:“周行你莫忘了,待三月后隨兒生母入門,你還需喚她一聲母親?!?/br> 他溢出一絲奇怪的笑意,語重心長道:“自古兒女婚事,都要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與隨兒到底是親生的兄弟,日后攜手同心,才是正道?!?/br> 這話,其實挑不出毛病。 拿后宅手段鉗制家中爺們兒的,京中也不止一戶。 畢竟提親議禮之事,從未有過適婚男女自己去辦的,待周隨的母親真成了祁國公的繼室,確實有權利于周行的婚事上做主。 作為一個父親,周振雖不喜周行,卻也對他的性子很是了解。他此時說出這番話,也并不是為了逼周行服軟。 他所圖不過是激怒周行,讓他在眾人面前落下個忤逆不孝的形象。 就如他所說,在鄒氏入門后,不論周隨以前的名聲多么難聽,自此后便是正兒八經(jīng)的嫡子。 國公的爵位只有一個,嫡子,卻有兩個。 對他這個父親來說,周行是個逆子;但對已故的姜氏來說,周行則是個孝子。 可祁國公算得再好,也算不出他將周行逼去金陵的三年,對他有多大的助益,又有多大的改變。 “國公爺怕也忘了?!敝苄写鬼?,心平氣和地理了理衣袖,輕笑道,“我連您這親爹都不尊敬,又怎會聽小姑母的話呢?!?/br> 多年習武的周行對氣息的控制可謂得心應手,聲音之低,僅夠自己與周振二人聽到。 周振聞言,目呲俱裂,舉手便打:“你!你從哪里聽來的渾話!” 在巴掌落在臉前時,周行便已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甚至還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背。 “國公爺可知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故事?”周行松手,對著來人恭敬一揖,“舅父,您來了?!?/br> 剛才被他禁錮著的手臂,顫抖的如同老人一般。 只因他握著的,是周振的死xue,即便沒有確鑿的證據(jù),也足以讓祁國公千夫所指,讓祁國公府在世人面前再抬不起頭來。 誰能想到,逼死發(fā)妻的祁國公竟會是個如此情種呢? 從周振背后過來的,正是周行的舅舅,靖寧侯府如今的主人姜和。 作為主人和小舅子,姜和一眼不看周振,只對周行道:“行兒,吉時已到?!?/br> “是?!敝苄写姑紨磕?,跟在姜和身后向著正廳走去。 當他與站在前排觀禮的劉拂擦身而過時,嘴角不自覺溢出一抹笑意。 祁國公會拿婚事壓他,是周行早已料到的事。是以他早早地便找好了祁國公的各種把柄,以備不時之需。 而當他與劉拂相識之后,更是做好了完全的準備,唯恐哪里委屈了她。拋出曾經(jīng)最大的底牌震懾周振,也是為了穩(wěn)妥。 至于萬全之策…… 想到還在偏廳等候三加時出場的秦恒,周行唇邊的笑意更濃了些。 便是父母之命,也抵不過圣上賜婚。 只要阿拂答應…… *** 贊者入場時一片嘩然,不小心出聲的人像是被自己的聲音驚到一般,立時閉緊了嘴巴,然后在短暫的靜默后,有志一同地吹捧起了主賓。 今日加冠禮的主賓,是姜和特意請來的太師文慶。 文太師本為首輔,曾于建平四十五年乞骸骨求告老還鄉(xiāng)。只是圣上感懷他們多年君臣情意,不愿放他遠去,又因皇太孫當時年幼,便左遷文慶為太師,僅需教導太孫課業(yè)。 當姜和帶著彌補之意告訴周行,為他請來的正賓是文慶時,周行一邊感懷舊情,一邊揣測起文太師此來,是否有皇太孫的情面在。 又或者,有沒有圣上的意思在其中? 在跪坐于地,垂首聽著太師的祝詞時,周行心中的疑惑更深了些。 只是不待他細想,就被一道炙熱的目光激得停止了脊背。 不必回頭,他便知道,是阿拂。 “周世侄天資聰穎銳氣逼人,唯缺韜光養(yǎng)晦之意,便可大成?!?/br> “默而存之,不言而信。躬行不言,默而成事。老夫為你取字默存,可好?” 即便已經(jīng)做好了千百種準備,劉拂還是下意識輕呼了一聲。 那聲音極輕,帶著無法言喻的千百種情感,堪堪飄進了周行的耳中。 周行心中一緊,正要回頭去看,就被鄭榮死死按住了后頸,拆去幅巾。 “默存,謝過老大人?!?/br> 他莫名的,突然很想聽阿拂喚他一聲。 不是三哥,不是阿行,是默存。 第124章 莫急 在皇太孫與文太師的聯(lián)合作用下, 祁國公滿面慈愛笑容地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看完了整場加冠禮。 而周行的舅父,靖寧侯府的主人,已故祁國公夫人的幼弟, 則板直地站在周振應站的位置, 受了周行的大禮。 自有與祁國公不對付的揣著明白裝糊涂, 上前滿是關心的詢問:“直北兄,不如去一旁休息休息?兒女都是愁,莫要難為自己?!?/br> 冠冕堂皇, 虛情假意。 作為與祁國公不對付了多年的老對頭, 對他的火爆脾氣可謂了解非常。 可惜的是, 今日祁國公的反應,與他所想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