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節(jié)
她握著春海棠的手,將圓月梳塞進她手中:“再沒誰的福氣,有你帶給我的這般豐盈?!?/br> 若非是春海棠的真心實意,只怕她劉云浮此時仍在金陵掙扎拼殺。 “我是薄命人……” 劉拂握緊了她的手,鄭重道:“那就由傳些福氣與你,只盼著小宋先生早早提親,好叫我也蹭杯喜酒喝呢?!?/br> 羞紅了臉的春海棠,倒比劉拂更像個新嫁娘一些。 而坐在妝臺前笑望春海棠的劉拂,則更像是個輕佻的公子哥兒。 雖因被打趣一時露了些難得的小女兒情態(tài),但春mama依舊是那個在秦淮河畔叱咤風(fēng)云的春mama。 不消一刻功夫,春海棠臉上就已恢復(fù)了自如。 她咬了咬牙,確認道:“那我便上手了?” “只要不將我化成個大馬猴,一切隨jiejiecao辦?!眲⒎鏖]目靜坐,再不睜眼。 說心中一點不緊張,那是假的。 只是那星星點點的憂慮還未來得及成型,就被對周行的信賴、對未來的信心打破。 僅剩的一點忐忑,已不足夠顯露于表面。 ‘……一梳梳到底,二梳白發(fā)齊眉……” 春海棠的聲音軟糯非常,帶著江南女子特有的輕甜,又含著如她性子一般的風(fēng)風(fēng)火火,清脆悅耳。 即便閉著眼睛,劉拂也能憑借感覺,猜出此時進行到了哪一步。 她的長發(fā)被挽起,緊緊在頭頂盤成發(fā)髻; 細細的絨線在臉上劃過,帶走細小的絨毛,帶來一絲絲不易察覺的微痛; 茉莉粉被輕巧的揉開,眉黛描畫出微彎的弧度,想起幼年曾見過的一張青青紅紅慘白的新娘子的臉,劉拂突然慶幸起自己是請春海棠來cao刀。 便是宮中女婢的梳妝手法,也比不得金陵城中的春老板。 她到底也是個俗人,期待著在成婚這日,將最美好的自己與心上人分享。 “好了,我的祖宗,快睜開眼瞧瞧有哪里不滿意?” 春海棠的聲音,打斷了劉拂難得的胡思亂想。 鏡中的人,確實美貌非常。劉拂十分滿意的左瞧右看,只覺自己若是個男兒,怕也會忍不住動心。 當(dāng)視線被大紅喜帕遮擋住時,劉拂垂下視線,望著僅能看見的腳面,輕嘆了口氣。 她抬起手來,捉住一角的瓔珞,用手指細細摩挲著上面繁復(fù)的花紋。 倒是可惜了繡娘的一番苦心了。 “哎喲喂我的小祖宗,蓋頭可不敢摘!” 視線重新開闊起來的劉拂微微搖頭,目光堅定:“默存不會在乎這個?!?/br> 她的與眾不同,是打從出生起就已注定了的。 既然今生已能全了從忠信侯府出嫁這個念想,又何妨再任性些呢。 ··· 這場婚禮,辦得極盡繁奢,又極其簡單。 劉拂梳妝完畢,眼前只有鳳冠的流蘇略略遮擋了容顏。 她大大方方由劉平江背著,在觀禮眾人的驚呼聲中,一步步由忠信侯府中走出,走過早已候在府外的周行,進了花轎。 如他所料,在兩人對視的瞬間,劉拂只在周行眼中看到了滿滿的驚艷,無有一絲負面的情緒。 花轎搖搖晃晃,繞城兩圈,終于到了祁國公府上。 既沒彎弓射轎門,亦沒提裙跨火盆,那些對新嫁娘含著打壓蔑視的習(xí)俗都不存在,唯有周行珍而重之的攜手并肩,牽著劉拂步入祁國公府正門。 拜過天地,便由前來代圣上相賀的皇太孫頂替了祁國公的位置,受了周行與劉拂的第三禮。 待全了禮數(shù)后,從洞房之中走了一圈出來的劉拂就已撩起眼前的金線,與周行一道在席間謝過前來的親朋。 不論是護在新娘子身邊的,還是立在新郎官身后的,具是同齡人中一等一的人才本事。 席上賓客所見,只有夫妻一體,同進同出。 雖是不合禮數(shù),可是再如何古板的老學(xué)究看著眼前一幕,也說不出任何反對的話來。 氣定神閑飲酒致謝的劉云浮,僅需一個眼神一個笑容,就足以證明她便是出嫁了,也絕不會成為任何人的附庸。 她笑望著周遭的至交好友,唇邊笑意滿是志得意滿,不帶絲毫新娘子應(yīng)有的羞怯局促。 及至喝到面頰暈紅,才與周行一道被送回了洞房。 老翰林張了張嘴,到底嘆了口氣。 “老哥哥,主人家大喜的日子,不論有什么心思,都要收著些好?!?/br> 與那泡在書中不愿出來的書蟲不同,老翰林身邊坐著的中年人早已看出周行的未來大有可期,不由出言勸道:“你便是做他上峰,也不過是一時半刻的……” 不料此言一出,那翰林老侍讀臉上神色就愈發(fā)難過:“我是恨,卻是恨家中兒子年幼,與那劉云浮年歲不甚相當(dāng)。” 同樣有此心的,席上不止他一個。 “……女學(xué)將開,前路待探,劉云浮便是嫁為人婦,亦有重擔(dān)需得她抗……” “……她之成就怕是不止如此,倒是周默存仍是個六品儲相,看不出端倪……” 挽著周行手臂的劉拂戳了戳他腰間,輕笑道:“你可聽見了?李相爺說你配不得我呢。” 周行也不氣惱,反以為榮,捉住劉拂的手低笑道:“那我也唯有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以求早日追上娘子,與你比肩而立了?!?/br> “什么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先生我教你多年,竟只教會這個了么……”劉拂嗤笑,卻在對上周行意有所指的目光后啞了嗓音。 她輕咳了一聲,低垂下視線,躲開對方似要著了火的眼神。 “你喚我什么?” 周行蹲下身,強使她與他對視,再避無可避:“娘子。” 男人的聲音溫潤和煦,如山間清風(fēng)使人醉心于其中。 “娘子?!彼罩鴦⒎鞯氖?,語氣是前所未有的鄭重其事,“這洞房之中,除了娘子,我還能喚你為何呢?” 似是被他滿是深情不見底的目光所懾,劉拂不再躲閃,直直望進周行眼底。 她微彎下腰,低頭以額頭貼著他的額頭。 兩人鼻尖對著鼻尖,炙熱的氣息互相交換,似乎連身邊的空氣都變得火熱起來。 望著那近在咫尺的俊俏容顏,劉拂輕舒口氣,似是嘆息,又似是無盡歡喜: “那我也唯有投桃報李,喚你一聲行郎了?!?/br> 全文完結(jié) 關(guān)于秘密的小番外 新婚之夜,第二次梳洗之后,新房中終于安生了下來。 劉拂窩在周行懷中,因著今日早起,晚上又很廢了一番力氣,已是困得眼餳口澀,迷迷蒙蒙地與周行閑話。 “所以說,你是從六十年后而來?”周行緊了緊攬抱著劉拂的手,臉上沒有一絲困意,“那……可曾見過我?” 原是如此,那之前一切一切不解之處,就都解釋得通了。 “自然見過?!眲⒎麝H著眼簾,輕哼一聲,“是個極古怪的老頭,脾氣又臭又硬,直如茅坑里的糞石一般……有史以來但凡沒有謀反之心的三朝老臣里,數(shù)你混的最慘?!?/br> 聽著劉拂細數(shù)瑣碎往事,周行唇邊溢出一絲苦笑。 自家人曉得自家事,這樣橫沖直撞不知轉(zhuǎn)圜的事,確實是他干的出來的。 “那我……他,可有婚配?” “孤落落一生……是我送他壽終,亦是我一手……替他cao……辦”劉拂困極,說著說著,便已陷入了黑甜夢鄉(xiāng)。 周行吻了吻心上人的額頭,心中只覺得慶幸非常。 第180章 番外 番外 她已能將兩人分開看, 他卻曉得,若非有她存在,等候著他的, 怕照舊是一場空落落。 這天晚上,周行做了場夢。 夢中他是個不茍言笑的枯瘦老者,負手立在高閣之上,遙望著廊下二小兒追逐打鬧。 他提起嘴角, 似是想笑,卻被經(jīng)年累月的重重心事與不被理解壓得早已忘了笑得滋味。 畫面突轉(zhuǎn), 那兩個小兒已長成俊秀青年, 老者依舊立在原處,看著他們竊竊私語, 一邊緊箍, 一邊松手放出一片廣闊天空。 ‘稟相爺,照您吩咐,已放小侯爺過了查驗。’ ‘稟相爺,小侯爺名列榜首?!?/br> ‘稟相爺, 小侯爺被圣上點做了今科第一。’ 老者拿著抄錄來的答卷, 反復(fù)閱覽幾次,拍案大笑:‘好!好!此女當(dāng)可富國□□!’ 這許是他那孤寂的后半生里, 最開心的時候。 周行兀地驚醒,忍不住低下頭頭, 用唇輕碰了碰懷中劉拂微腫的唇瓣。 “阿拂,多謝你?!?/br> (番外一完) 番外二·蔣存與陳遲 塞北的風(fēng)霜, 是能直接割破人面頰的猛烈。 “少將軍,喝口酒暖暖身子吧?!?/br> 一口燒刀子下肚,冷透的身子也暖和了起來。蔣存倚在城墻垛頭上,眺望著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