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曉陽不知道事情為什么會變成這樣，他只是想要請陸朗吃餃子，看陸嚴(yán)在家也請陸嚴(yán)吃，哪里想過會發(fā)生這種事。

    他怕陸嚴(yán)，他也怕現(xiàn)在的陸朗，怕的毛都要抖起來了，只想要背起書包立刻逃跑。

    然而他不能走，至少現(xiàn)在不能走，因為在他的話還沒說完之前他不能走。

    “在我最害怕的時候，是陸朗救了我。”

    劍拔弩張的氣氛中，苑曉陽微微顫抖的嗓音顯得突兀。他盯著桌子不敢抬頭，自言自語似的說著：“就算他是為了打架，也是他救了我，不是別人?！?/br>
    “你別說了！”

    “不止那一次！”苑曉陽的聲音抬高，“我溺水的那次也是……我真的以為自己會死，真的，但陸朗跳進(jìn)水里把我撈起來?！?/br>
    “如果陸朗沒有心幫別人，那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死透了?！痹窌躁柕穆曇粲值土讼聛?，怯弱而又堅持著繼續(xù)道，“他不是一個……廢物，因為我的存在，可以證明他作為一個人的價值……是多么的高?！?/br>
    “至少他在我心里是個真正的英雄，不管別人說什么都不會變?！?/br>
    苑曉陽說到最后一句，抬眼看向陸嚴(yán)，與陸嚴(yán)四目相對。陸嚴(yán)面無表情，似在思索著他的話。

    片刻，陸嚴(yán)輕聲道：“你把他當(dāng)英雄，但他又把自己當(dāng)成了什么？”

    “砰”地一聲，陸朗推開椅子起身離去。

    苑曉陽無措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陸嚴(yán)，只見陸嚴(yán)依舊面無表情，似是早已猜到了這個結(jié)局。苑曉陽猶豫片刻，追著陸朗去了。

    陸朗走得很快，苑曉陽腿短跟不上。陸朗上了樓梯，快步朝自己的房間走去，苑曉陽即使已經(jīng)跑起來了仍慢了他一步，房門在他面前重重甩上。

    隨著那聲沉重的甩門聲，苑曉陽也抖了一下，眼神中透露出無助與害怕。

    “陸朗……”苑曉陽輕輕拍門，“對不起……”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但從小到大所經(jīng)歷的一切使他在別人生氣的當(dāng)下都直覺反應(yīng)是自己做錯了。

    “對不起，你別生氣了……我以后不惹……你生氣了”

    門仍是關(guān)著，苑曉陽不敢開門。

    片刻，門開了，但陸朗開門不是為了讓他進(jìn)去，而是為了把他的書包扔出來。

    “沒有以后了?！?/br>
    陸朗把門再次甩上。

    作者有話要說：

    在一次又一次的莽撞、一次又一次的惱羞成怒中漸漸成熟，這是陸朗的少年歲月。

    第15章

    “曉陽你怎么了？”奶茶店的店員問道，“今天心情不好？看你一整個下午都不會笑?！?/br>
    苑曉陽今天一如往常地上完家教后又到奶茶店里兼職，也一如往常地勤奮工作著。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心情不好，整個人垂頭喪氣的，毛都塌了。

    聽到這話，苑曉陽愣了一下，趕緊露出一個笑容，小聲道：“對不起……”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擔(dān)心你，你還好嗎？發(fā)生什么事了？”

    “沒事?！痹窌躁枔沃δ槪爸皇怯行├?，現(xiàn)在好多了?！?/br>
    苑曉陽朝其他人露出笑臉，然而到了休息時間，他一退到店后方笑容就垮了。

    他給自己找了一個外頭看不見的角落，蹲在地上將頭埋進(jìn)膝蓋，把自己蜷成一團(tuán)，今天的他是一顆沒人愿意兜進(jìn)懷里的小羊球。

    休息時間結(jié)束，苑曉陽抬頭抹了抹臉，走到前臺時臉上又帶上了笑容。

    另一頭，陸朗將臉埋在枕頭中動也不動。

    他的腦子中出現(xiàn)各種紛亂的念頭，最后那些念頭退去，只剩苑曉陽的臉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中。

    從他把書包扔出去到他甩上門只有短短的幾秒鐘，但已足夠他看清苑曉陽的表情，那是一個受傷至極的表情。

    他在苑曉陽替他說話之后，毫不留情地傷害了苑曉陽。他以為苑曉陽會哭，但苑曉陽沒有，或是有，只是他沒看到，不過這些他都不在意了。

    反正他永遠(yuǎn)不可能真的成為誰的英雄，又何必在意任何人。

    他就是一個沒用的人，不用任何人說，他自己都明白。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什么貨色，有人高估了他反而令他更難堪，他寧愿所有人都默認(rèn)他差勁，最好不要有人管他，就讓他默默地爛在那。

    手機響了，陸朗看了屏幕片刻后接起。

    “朗哥，快出來！”電話那頭的朋友道，“有人約架呢，快來！這次要打死那群崽子！”

    陸朗沉默片刻，最后嘴角勾起一個自嘲的笑。

    他果然就是個打架鬧事的料，他哥沒有說錯，是苑曉陽誤會了他。

    “在哪？等我到了再開始，正想揍人呢。”

    那一晚，陸朗狠狠打了一架。

    打的人是誰他不明白，反正在他們這群人中的規(guī)則都是一樣的，兄弟們需要他們就上，就像上回他要揍那群殺馬特，周強問也沒問便找了一群人來。

    這次對方也是狠角色，雙方都往死里打。一場混戰(zhàn)下來，陸朗打得拳頭出血，嘴角也打破了，吐出來的口水都帶血，而那天苑曉陽用藥油幫他仔細(xì)推過的幾片瘀青更是被新的傷給蓋過，一片猙獰。

    陸朗喘著氣靠在墻邊，身旁是和他一起打架的混混們，一伙人氣喘吁吁。

    他們把陸朗當(dāng)成真兄弟來看，但其實陸朗并記不全他們的名字，會和他們混在一起不過是物以類聚、找些同樣混帳的人做朋友罷了。

    “朗哥今天打的特別猛，一拳放倒一個！”有人拍了拍陸朗的肩，“我看有個人連牙都被打掉了?！?/br>
    陸朗扯了個笑，嘴角的血又流出來，被他隨意抹去。

    “那群狗日的，老子看上的妞也敢把！”其中一人道，“看他們還有沒有那狗膽看老子的女人一眼?！?/br>
    這人正是這次打架事件的主角，他看上了一個小姑娘，然而都還沒進(jìn)展呢，就發(fā)現(xiàn)也有人對小姑娘有意思，雙方都不是善類，登時結(jié)仇了。

    “喂，你那妞挺辣的，眼光不錯?！?/br>
    “當(dāng)然，胸可大了。”說話的人比了個下流的動作，一群滿身是傷的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

    陸朗也笑了，但笑的不是別人的妞如何，而是忍不住笑自己。為了別人看上的妞死命打了一架，可他連對方長成什么鬼樣子都不知道，實在好笑。

    陸朗朝地吐了口血沫，心想他這樣子真該讓苑曉陽看看。苑曉陽怕那群殺馬特，其實他也高上多少，和那些人都是一路貨色。

    那天陸朗沒有回家，跟著一群人瘋了一晚上。

    平常他對玩樂并不感興趣，每回和大伙出去玩，多半時候是自己坐一邊，喝自己的酒、玩自己的手機，那些聲色活動對他沒有吸引力，無聊。

    因此每次苑曉陽來了他都會把那些約推了，反正趴在床上看苑曉陽寫作業(yè)對他來說還比跟著一群人到處晃有樂趣。

    可是，這一晚上他終于隨著大伙瘋了，該笑的笑了、該鬧的也鬧了，反正他就是一個沒用的廢物，還不如活得更符合廢物一點。

    陸朗到了第二天中午才回家。

    他一身狼狽，衣著凌亂，渾身是傷，還帶著nongnong的酒味。

    迎接他進(jìn)家門的是陳姨，陳姨看到他這副樣子頓時目瞪口呆，低喊道：“我的小少爺！你這是怎么了？”

    陸朗搖頭不說話，低著頭就要上樓。

    陳姨忙拉住他，小聲道：“你哥等了你一晚，到現(xiàn)在還在等你，你見到他別和他吵架?！?/br>
    陸朗還是搖頭，繼續(xù)上樓。

    但他才上到二樓，就見陸嚴(yán)站在走道上，面色十分難看。

    “你又去干什么了？”陸朗不理會他，逕自往三樓走。但才走出幾步，陸嚴(yán)便伸手抓住他，喝道，“回答我！”

    “你不會看嗎？”陸朗抬眼看他。

    “你除了打架之外還會什么？”陸嚴(yán)瞪大了眼，與陸朗相似的臉上充滿了憤怒。

    陸朗一把甩開他的手，力道太大把握在手中的手機也甩在了墻上，發(fā)出一聲巨響。陸朗高聲道：“那你除了吼我之外還會什么？”

    下一秒，陸嚴(yán)抬手給了陸朗一巴掌。

    陸朗被打得偏過頭去，也瞪大了眼睛。

    “我會什么？我賺錢養(yǎng)你，回家得看你臉色，看到你又去干混帳事了還得給你加油鼓勵是不是？是不是？陸老爺？”

    “我給你好日子過，給你花錢大手大腳，我虧待你什么？結(jié)果你活成了什么鬼樣子？今天你還知道回家，下次回不來了，我是去監(jiān)獄找你，還是去停尸間找你？”

    “陸朗，你對得起你自己嗎？”

    “你不必對得起誰，沒人稀罕，你只要對得起你自己！”

    陸嚴(yán)說得眼睛都紅了，兩兄弟看著對方，眼神中都是激動的情緒。

    陳姨站在樓下已經(jīng)看呆了，想勸也沒那膽子，更何況這還能怎么勸？小朗從小就皮，沒少鬧事，都這么大了還不懂事；而他哥也不懂得教，遇到事就是打罵，小朗和他哥的感情還不如和她這個外人的感情來的好。

    她憂心的看著兩兄弟，心想要是真打起來了可該怎么辦……

    然而他們終究沒有打起來，只見陸朗低頭快步下樓，繃著一張臉頭也不回地出了家門。

    晚上九點，陸朗一個人走在街頭上，長得帥氣卻又一身狼狽的他屢屢引來眾人的視線，這要放在平常他早就要瞪人了，但今天卻沒有那個心思。

    今天他匆匆離家，除了一身衣服鞋子之外什么都沒有，連手機也因甩開陸嚴(yán)而離了手，現(xiàn)在的他一毛錢也沒有。

    一整天連口水都沒喝，更別說吃飯了，即使他心情再惡劣也老實地餓了。

    他站在餐館的玻璃墻外頭，看著里頭的人大快朵頤，不自覺地舔了舔唇，像頭饑渴的狼。

    他看了一會，又轉(zhuǎn)頭走了。

    要說昨天的他還憤怒著，那現(xiàn)在的他只剩茫然了。

    他哥這次真的是氣得狠了，這家他還能回嗎？

    可那是算是他的家嗎？他哥說的對，賺錢的人不是他，他就是個寄生蟲，寄生蟲又哪來的家，不過到處吸血罷了。

    可他現(xiàn)在又能去哪里？

    朋友家有很多，然而真遇上了這種事情，他卻不知道能去誰家。

    去了唐吉祥家，肯定是聽唐吉祥說些不癢不痛的安慰話；去了周強家，則是聽周強罵人，接著讓他別回家了，出去混。

    可他又能出去混什么呢？他真想一輩子都這么混下去？

    可不混下去他還能干什么呢？他會什么？

    陸朗看著身旁熙來攘往的人群，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