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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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卿鸞起身走到桌旁,低頭略略掃了幾眼,瞥見一件鵝黃色的羅裙,恍惚想起昔日白玉金頂鳥額上的那撮淡黃色絨毛,一時有些走神,再開口時,神色已有些黯淡,伸手指了道:“就那件罷?!?/br> 那鵝黃色羅裙穿在宋卿鸞身上,愈發(fā)襯得她膚白勝雪,容貌美艷中透出一股清麗。等挑選發(fā)簪時,卻不似方才那般隨意,丫鬟幾次試戴,都不曾令她滿意,不想再次拔下簪子時,發(fā)簪頂端不意觸到宋卿鸞鬢邊肌膚,竟使她痛呼出聲。丫鬟大驚,連忙低頭看去,只見宋卿鸞鬢邊已滲出細(xì)密血珠,想是那簪子太過鋒利,方才輕觸間已劃破她的皮膚。 那丫鬟連連賠罪,宋卿鸞平素最是怕疼,此時居然毫不計較,只自顧自地取過簪子放在眼前端詳,又伸出手指擦拭了鬢邊血珠,送至唇邊舔舐,是略帶甘甜的血腥味,不由得冷笑連連:“就這支罷?!闭f完將簪子交由丫鬟,一時心情大好。 丫鬟接過簪子小心翼翼地替她戴上,但見她長眉入鬢,那傷口細(xì)微,一旦凝住,便被眉毛遮蓋,再無跡可尋了。 晚間洞房時,那闊臉歪歪斜斜地推門而入,顯然是喝了不少。見宋卿鸞端坐在床榻上,誕笑著走近:“小娘子,俺來了?!?/br> 宋卿鸞聽聞動靜,抬頭看了來人一眼,嫣然笑道:“我可等你許久了呢。紅燭高燒映紅了宋卿鸞的冰雪容顏,眉眼盈盈間仿佛含了綿綿情意:“還不過來?” 那闊臉失魂一般,連忙走了過去。宋卿鸞從床邊取了酒壺,斟了一杯酒遞與他道:“你害我等了這么久,是否應(yīng)該先自罰三杯呢?” 那闊臉連連傻笑道:“應(yīng)該,應(yīng)該……”說著接過酒盞一飲而盡,又一連飲了兩杯。 宋卿鸞便笑道:“過了今晚我就是你的人 ,照理說,我人都是你的了,那我的東西自然也應(yīng)該是你的??赡菈K玉牌還有那把匕首對我意義非凡,不知可否奉還呢?” 那闊臉自然道:“這是當(dāng)然,俺怎么好意思拿小娘子的東西呢?!闭f著從懷中摸出玉佩還給宋卿鸞道:“小娘子的東西俺一直隨身帶著呢,嘿嘿?!贝獜难g取出匕首時動作卻遲疑了,他抬頭看了宋卿鸞一眼,微微皺起了眉。 宋卿鸞不料他酒水糊涂中竟還留了一絲清明,暗暗咬牙,面上卻仍是柔情似水的笑意,伸手按住他道:“匕首就先不必了,這大喜日子,拿兇器出來,總是不吉利的?!?/br> 一番話說得那人疑慮全消,那闊臉捧著宋卿鸞的臉龐,見她笑靨如花,不無感慨道:“小娘子真,真是美啊……俺從來沒見過如小娘子這般……嘿嘿,難得的是還這般體貼懂事……” 宋卿鸞狠狠攥著手中玉牌,力道之大,仿佛要將那玉牌捏碎,面上卻不表露半分,語笑盈盈間流露出嬌羞神態(tài):“我真有你說的這么好?” “豈止,好一百倍一千倍!”那闊臉說著將宋卿鸞撲倒在床上,正要俯身下去,忽然想起一事,問道:“小娘子……誒,現(xiàn)在該稱呼你娘子了,俺都快跟娘子洞房了,卻不知娘子芳名?俺小時候認(rèn)過幾個字,那玉牌上刻的……好像是個段字?莫不是小娘子姓段?” 宋卿鸞聞言笑容一僵,原本天衣無縫的神情此時也不由得露出一絲破綻。那闊臉不知她為何前一刻還與他柔情蜜意,此時神情無望,與方才判若兩人,自是不敢再問,卻聽底下宋卿鸞輕輕“嗯”了一聲。再看她時,驚覺她已收拾好神色,正含情脈脈地望著他,眉梢眼角俱是嫵媚春意:“春宵一刻值千金,夫君到底還要浪費(fèi)多少大好時光呢?”說著輕輕挑了眉,含嗔帶怨地看了他一眼,真正是媚眼如絲。 這一眼直看得那人三魂去了七魄,不管不顧地俯下身親了上去。宋卿鸞狠狠攥緊了拳頭,分明已是忍耐到了極致,卻仍若有似無地回應(yīng)著他,如此廝磨了一會,聽他呼吸急促,親吻也越來越急迫,知道時機(jī)已到,便從發(fā)間猛地拔出簪子刺向那人喉頸,這一下既快且狠,鮮血瞬間從傷口處噴涌出來,四下飛濺。 空氣中頓時彌漫開一股濃重的血腥氣。宋卿鸞一個激靈,察覺臉上有什么溫?zé)嵋后w正淋漓地往下淌,也渾不在意,只眨了眨被血霧蒙住視線的眼睛,一把抽出那人腰間的匕首,拔刀出鞘,補(bǔ)刀封喉,一氣呵成。 這一整個過程,那匪首竟連一個發(fā)聲的機(jī)會也無,臨死前卻把一雙眼睛瞪得銅鈴般大,只死死地盯著宋卿鸞。 宋卿鸞伸手去探他鼻息,已是氣息全無,終于如釋重負(fù),整個人松懈下來,只大口地喘氣,一面來回擦拭匕首上的血跡,唯恐玷污什么似得,只把匕首擦得雪白锃亮,這才歸刀入鞘,寶貝地收了起來。而后用袖子隨意擦了臉上血跡,快速起身,經(jīng)過柜臺時不意被其上的鏡子一閃,宋卿鸞倏地停住腳步,鬼使神差地回了頭,不無意外撞見了鏡中自己的形容——發(fā)髻已經(jīng)松散,及地長發(fā)散亂垂在身側(cè),有幾縷黏膩地貼在臉上;滿臉血污,因其膚色過分蒼白,襯得臉上血漬愈發(fā)猙獰;一身鵝黃羅裙也早已濺滿了點(diǎn)點(diǎn)血斑,污穢不堪,加之渾身戾氣,整個人仿佛是來自地獄的惡鬼。 宋卿鸞自宋折卿死后鮮少攬鏡,起初只是因?yàn)榕乱娏诉@相似容貌徒惹傷情,不知何故后來卻是越來越抗拒,甚至一度見了自己容貌便心生厭惡,因而索性不再照鏡。不料今日一見竟已這般丑陋不堪,這一驚實(shí)在非同小可,宋卿鸞呆呆望了許久,杵在原地一動不動。 這時天邊突然劃過一道凌厲閃電,緊接著又響起一聲雷鳴,動靜之大,好似整個天地都為之一震。宋卿鸞終于回過神來,她微微顫抖地轉(zhuǎn)過身去,三兩步跑到窗邊,打開窗戶,縱身躍了出去。 這房間是她事先特意挑選,位于底樓,窗外便是茂密樹林,只要能趕在天亮之前穿過樹林下山,便可順利逃脫。 不料那記響雷之后竟下起了傾盆大雨,間或夾雜著幾聲電閃雷鳴,而后風(fēng)聲大作,刮得林間枝葉簌簌抖動,偶有雷電劈在樹上,將那三人合抱的粗壯樹干攔腰劈斷,倒地時發(fā)出巨大動靜。諸般聲響被困在這重重林木之中,仿佛惡鬼嗚咽,在這茫茫夜色中顯得分外陰森恐怖。 宋卿鸞先時受鏡中形容刺激已是心神不寧,此時被這瓢潑大雨澆灌更是神志不清,恍惚見到前面影影綽綽出現(xiàn)一個人的身影,說是人,可這情形又分明不太對,只見來人身形飄渺,腳步虛浮,卻是徑直朝她走來。 此時雨勢漸小,淅淅瀝瀝地停了下來。 宋卿鸞屏住呼吸,終于看清了那人的模樣,頓時驚懼交加——來人竟是先前的匪首! 宋卿鸞一時方寸大亂,茫茫然地想道:不對,我方才明明殺死了他,他明明是斷氣了的,怎么會,怎么會……再抬頭望去,只見那人面色慘白,全無人氣,行動間陰風(fēng)陣陣,分外古怪,又見他身上布滿血跡,喉間似乎嵌著一個什么東西……仔細(xì)望去,原來,竟是一支發(fā)簪!那發(fā)簪尖端已從喉頸穿插而過,只留了底端珠花嵌在喉結(jié)之上,說不出的可怖詭異。 宋卿鸞終于反應(yīng)過來,心下大駭:不好,他是鬼不是人,此番尾隨,怕是找我索命來了!連忙向后退去,不防被地上草蔓絆住,一個不穩(wěn),踉蹌跌倒,再起身時,周遭情形已是大變,只見眼前樹林不知何時密密麻麻站滿了“人”,正團(tuán)團(tuán)將她圍住。 宋卿鸞只覺天旋地轉(zhuǎn),目光所及之處,依稀有幾個熟悉的身影——是一身戰(zhàn)袍卻沒了頭顱的吳廣義、眼眶處只剩下兩個窟窿的杜莞、以及血rou模糊、只一張臉還能辨清容貌的杜衡……還有許許多多她辨認(rèn)不出,甚至根本不曾相識,但皆為她所害的“鬼魂”。 那些“鬼魂”向她漸漸靠攏,逼得她無路可逃,宋卿鸞退無可退,一下跌倒在地,“啊”地一聲發(fā)出尖叫,一面低頭閉上眼睛,雙手抱住腦袋不住搖頭,恐懼絕望到了極點(diǎn),終于放聲大哭起來:“太傅……太傅,我害怕……”忽然被人用力抱住,牢牢箍在他的懷抱之中,宋卿鸞大驚,登時狠命掙扎起來,周懷素小心地按住她,吻著她的頭發(fā)道:“是我,公主,是我,別怕。” 宋卿鸞聞言身子竟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那聲音再熟悉不過,抬頭看去,依稀是那人的容顏,她卻哭地愈發(fā)厲害了:“他們一個個都找我償命來了……我以為,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第68章 你先走 周懷素緊緊抱著她, 不無疼惜地道:“怎么會?不過是你的幻覺罷了,這里就只有我跟你。” 宋卿鸞靠在他的懷里,臉頰緊緊貼著他的胸膛, 貪戀地汲取他的溫度氣息,卻又緩緩搖頭, 哆哆嗦嗦地道:“我不會有好下場的……” 周懷素吻了吻她的發(fā)頂, 溫柔笑道:“別怕, 就算下地獄,我也陪你一起。” 宋卿鸞喃喃道:“陪我……陪我一起……”已是有些神志不清。 原來早上周懷素起來后便不見宋卿鸞, 一經(jīng)打聽,才知她早早上了山,如此按捺等了半日,終于等無可等, 與雪影等人上山分頭尋找。周懷素上山之后遍尋宋卿鸞不獲, 直到天黑踏入這片樹林, 就在剛才忽然聽到一聲尖叫,依稀辨認(rèn)出是宋卿鸞的聲音, 心中大急,連忙循聲跑來,見/果然是她。 彼時宋卿鸞渾身血跡, 坐在地上瑟瑟發(fā)抖,口中含糊不清地只是叫著“太傅”,周懷素見狀連忙俯身將她抱住,在確定她身上的血跡不是她的之后, 才放下心來,卻又從心底深處生出一絲無望:這一生怕都是無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了。 可到底是不甘心。 他攔腰抱起宋卿鸞,想趁夜帶她下山,不想走了沒幾步卻是腳下一空,直直地墜了下去,周懷素心道不好,忖度著怕是誤掉陷阱了,在墜地之前牢牢護(hù)住宋卿鸞,將她置于身上。所幸這陷阱不算太深,兩人均無大礙。 可如今天色漆黑,不能視物,加之才下過大雨,周遭潮濕不堪,無論如何也生不起火,而宋卿鸞又尚在昏迷之中,憑周懷素一己之力根本無法在此時使兩人同出陷阱,只能暫且擱置,等待天亮了。 不想當(dāng)晚宋卿鸞卻發(fā)起高燒來,胡言亂語了大半個晚上,到了后半夜方才停歇,卻又說渴,含糊著要水喝。 可這陷阱里固然因降雨潮濕不堪,但又不曾積水,真要取水來喝,卻是萬萬做不到的。 然而宋卿鸞卻不肯罷休,只不住呻/吟道:“水,我要喝水……”不想片刻之后唇上果真有液體淌過,宋卿鸞連忙去舔,卻不是水,她微微張開了口,那液體便順勢流入她的口中,一滴不斷一滴,味道腥甜,分明是血。 宋卿鸞絲毫不反感這濃重的血腥氣,只憑著本能不停吞咽,也不知飲了多少,只迷迷糊糊聽到有人在一旁說話,聲音卻是有些虛弱:“也是運(yùn)氣好,居然在這里找到一只兔子,即便不能生火炙烤,倒也能放血解渴?!?/br> 次日宋卿鸞醒來時外間日頭正盛,陽光斜射下來,竟是十分刺眼,于是忖度時辰已經(jīng)不早了。 宋卿鸞模模糊糊記起昨夜之事,只不敢相信,一顆心卻跳得厲害,一轉(zhuǎn)頭,果然見他躺在身側(cè),面色卻十分蒼白,連忙推醒他道:“太傅,你怎么了,快醒醒……快……”聲音突然詭異地停了,宋卿鸞看著那人慢慢起身,陽光照在他的臉上,幾乎是透明的顏色。她于是瞧清了他的容貌:“是你?”卻是松了一口氣,一時說不上是失望還是慶幸,只覺心里空落落的。 周懷素看著她,虛弱笑道:“圣上,你沒事罷?” 宋卿鸞搖了搖頭,瞥見他衣袍袖口上滿是血污,不由皺眉道:“怎么弄成這個樣子?” 周懷素低頭看了一眼,仍是笑道:“昨夜處理兔子的時候染上的,污了圣上的眼了。” 宋卿鸞自是無暇理會這些,她仔細(xì)觀察了周圍情形,又抬頭望向洞口,目測其離底面少說一丈有余,且這陷阱四壁光滑,根本無從攀爬,單憑他二人之力要想脫離困境,委實(shí)不易。 宋卿鸞正苦于無計可施,忽然聽得上方傳來一陣動靜,隱隱是人的腳步聲,一顆心登時提到了嗓子眼,立刻伸了食指點(diǎn)在唇上,示意周懷素噤聲,又仔細(xì)分辨上方動靜,聽出只有一人腳步聲,微微皺起了眉,忖度一番后決意賭一把,于是大聲呼救。 所幸是賭對了——來人并非是那群土匪當(dāng)中的一員,乃是附近上山砍柴的山民,他聽到宋卿鸞呼救后便施以援手,順利將他二人從陷阱中救出。 那人見他二人氣度不凡,容貌更是世間少有,顯然不是尋常山民,可卻被困在這深山陷阱中,加之衣服上血跡斑斑,好不古怪,好奇之下出言探詢,皆被宋卿鸞一言帶過。 兩人一番道謝,那山民有意與他二人攀談,見他們不愿多言,也只得作罷,辭別離去了。 不料他甫一轉(zhuǎn)身,宋卿鸞便高舉匕首抬步跟了上去,匕首寒芒湛湛,在陽光下尤為刺眼,周懷素只覺眼前一道白光閃過,不由大驚,連忙跟了上去,抓住她的手制止她道:“你做什么?”他聲音壓得極低,幾乎只剩氣聲,宋卿鸞看了他一眼,轉(zhuǎn)頭見那人越走越遠(yuǎn),眼神幾番變換,終于垂下了手:“也罷,畢竟他救過我,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自求多福了。”將前因后果與周懷素說了。末了嘆息道:“我殺了那名匪首,其余山匪決計不會放過我,現(xiàn)下怕已經(jīng)在四處搜查我的行蹤了。而那山民見過我,又疑心我的身份,若遇到過來搜尋的山匪,透露了我的行蹤,恐怕會給我?guī)須⑸碇湣!?/br> 周懷素聞言大悔,連連自責(zé)道:“都怪我婦人之仁!”卻是于事無補(bǔ),只得與宋卿鸞盡快離去,不時果然聽到后方傳來人聲,動靜不小,疑心是山匪追來,周懷素于是留宋卿鸞藏身在草叢中,自去打探消息,遠(yuǎn)遠(yuǎn)見他們一行人正朝這邊走來,為首的蠟黃臉笑得一臉得意:“原以為那小娘子已連夜逃下山去了,不想還留在山里,那可好辦多了——這整座山都是咱的地盤,任她插翅也難飛!”身旁一名嘍啰連忙附和道:“三寨主說的是,按那山民說的,應(yīng)該就在前面不遠(yuǎn)了罷,這么一會功夫,她應(yīng)該跑不遠(yuǎn)?!庇终Q笑道:“不知三寨主打算怎么處置那個小娘子?” 那蠟黃臉聞言yin/笑道:“自然是行大哥生前未完之事了,也好教他在九泉之下能夠瞑目?!?/br> 另有一名嘍啰憂心道:“三寨主,這事恐怕不妥,您就算不想著為大寨主報仇,也該顧念自己,那小娘子先前假意答應(yīng)與大寨主成親,卻在暗地里計算好一切,只等洞房花燭夜對大寨主痛下殺手,你也看到了,那簪子幾乎是整根沒入……嘖嘖,又用刀刃切割,一地的鮮血啊,那大寨主脖子上的皮就沒一塊是好的。所謂蛇蝎美人,此女心計之深沉,手段之毒辣,實(shí)所未見,常言道,色字頭上一把刀,三寨主不可不防啊?!?/br> 那蠟黃臉聞言不禁一陣哆嗦,雖則如今日頭正盛,也不由得感到一陣寒意。 先前那名嘍啰啐道:“嘿,趙三,你忒掃興,三寨主喜事將近,你就不會說些好話?” 那名喚趙三的嘍啰聞言反駁道:“我這是為三寨主好,只怕到時喜事變喪事!” “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沒一句好話,你這不是咒咱三寨主嗎你!說句對大寨主不敬的話,他之所以落得這樣的下場,完全是他處事不周,被美色沖昏了頭,想當(dāng)初,他要是在洞房前動些手腳,將小娘子迷暈了,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再生個孩子,那不是什么事都沒有了嗎?要知道,這女人一旦生了孩子,這顆心也就定了,那小娘子要是懷了咱三寨主的孩子,這一輩子不也就交待在三寨主身上了嗎?” 趙三嗤之以鼻:“你也忒可笑,居然拿她和尋常女子相提并論,以她的性情,只怕對自己的孩子也下得去手!你倒還想用孩子綁住她,這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兩人正爭執(zhí)不下,卻聞那蠟黃臉大聲喝道:“好了!”那兩人聞言料定他已拿好了主意,齊齊轉(zhuǎn)頭看他,果然見他道:“斷子絕孫我也認(rèn)了!這小娘子我是非得到手不可!”說著瞇起了眼睛,咬牙道:“走,萬萬不能讓老二搶了先!”一行人于是加快速度。 周懷素聽了他們這一番對話,一顆心跳得厲害,連忙折回去帶宋卿鸞繼續(xù)上山,打算躲避一陣,等他們離去后再行下山。不想兩人堪堪爬至坡上便聽下方響起一聲大叫,一名嘍啰遙遙指著宋卿鸞,與那蠟黃臉道:“三寨主,人在那兒呢!” 宋卿鸞大驚,還未來得及反應(yīng),身子已被周懷素牢牢抱住,一個帶力,兩人便扭作一團(tuán)滾下坡去,周懷素竭力護(hù)住宋卿鸞,等到了平地再起身時,卻是一個踉蹌跌倒在地。 宋卿鸞俯身扶起他道:“你怎么樣?” 周懷素?fù)u了搖頭,艱難笑道:“沒事。”又強(qiáng)撐著走了幾步,終于支持不住,扶著一棵大樹,背靠著樹干慢慢坐下來,握住宋卿鸞的手看著她道:“圣上,你聽我說,我上山前曾與雪影有過約定,今日午時之前不管是否找到你,都一定與他在山崖上那座繩索橋?qū)γ鏁?,屆時若尋你不到再一同商議對策,此時午時已過,他又無所收獲,一定早早候在那里,你快去找他罷……”伸手指了方向道:“那繩索橋就在前方不遠(yuǎn)處……”宋卿鸞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回頭看去,透過層層林木掩映果然見前方兩處斷崖遙遙相望,上方隱約懸著一座繩索橋,晃晃蕩蕩,好不驚險。耳邊又聽周懷素繼續(xù)道:“我方才滾下山坡時腳受了傷,眼下行動不便,想來也過不了那橋,你帶著我只能拖累自己,趁現(xiàn)在他們還未追來,你快些走罷,等你過了橋,記得立刻用匕首將繩索割斷,阻了他們的去路,如此便能順利逃脫,與雪影會和?!?/br> 宋卿鸞看著他,微微皺起了眉:“可繩索一旦割斷,你也無法與我們會和了,那山匪見過你我二人一起,必然認(rèn)定你是我的同伙,他們抓不到我,一旦你落在他們手上,他們一定會殺了你泄憤。” 周懷素此時面色蒼白,冷汗連連,身體虛弱到了極點(diǎn),卻仍是極力壓制道:“無妨,你先走,不必管我?!?/br> 宋卿鸞深看了他一眼,眼神意味不明,卻未有過多猶豫掙扎:“好,懷素,你放心,等我回去后,一定派人剿了那群山匪,為你報仇?!?/br> 作者有話要說: 那啥,說明一下7~10這幾天我會日更一萬,每天三更,時間分別為凌晨兩點(diǎn),下午16:30,晚上八點(diǎn)半,么么扎 第69章 承諾 周懷素聞言凄然一笑, 伸手撫上了她的面容,只深深地看著她,那描畫眉目間淌過的, 分明是繾綣到極致的眷戀。 宋卿鸞隱隱聽到不遠(yuǎn)處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唯恐那群盜匪頃刻間便追上來, 心道自己殺了匪首, 若再落入那群山匪手中, 勢必難逃一死,想到自己或許就這么死在這深山老林中, 連那人最后一面都見不到,不覺驚恐萬分,眼見周懷素這般磨磨蹭蹭,心中早已不耐, 遂重重呼出一口氣, 抬手將他的手打落, 口氣不善道:“好了!我要走了!”卻忽然察有異,宋卿鸞低頭怔怔地看著掌心血跡, 心中納罕,連忙抬頭去看周懷素,只見他袖口上原本暗紅色的血跡不知何時復(fù)又變得鮮亮, 正漸漸蔓延開去。再看他臂下土壤,果然也已滲透鮮血,黑紅一片。雙腿卻并無異樣。 宋卿鸞不知想到了甚么,連忙抓了他的手臂過來察看, 卻在卷起袖子的一剎那如遭雷劈,當(dāng)即愣在原地。 只見他手臂上赫然分布著數(shù)道傷口,那幾道傷口既深且長,直從肘部蜿蜒至腕部,被新雪般的肌膚一襯,愈發(fā)顯得猙獰恐怖。 傷口邊緣卻極不平整,不似尋常利器所傷,倒像是被山間鈍石一點(diǎn)點(diǎn)劃割開來,那滋味,仿佛凌遲。 宋卿鸞電擊一般,連忙扔了開去,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周懷素:“你,你……”見他神情自若,仍是笑微微的模樣,忍不住道:“我早該想到的,那個地方,分明是個廢棄的捕獸陷阱,哪里會有什么兔子?就是有,也早該餓死腐爛,怎么那么巧,偏偏讓我們遇上活物?那源源不斷的,都是你的血是不是?!我早該想到的,一只兔子怎么會有那么多血……”突然就變得失控:“你這是做什么?你要死,盡管遠(yuǎn)遠(yuǎn)地去死,我只當(dāng)沒看見!何苦……何苦這樣折磨我!”終于落下淚來。 周懷素抬手替她擦拭了淚痕,溫柔笑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為我落淚,臨死前得你如此,我也算是死而無憾了。” “誰準(zhǔn)你死了?!”宋卿鸞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抬起另一只手慢慢擦干了淚水,逼近他道:“周懷素,你聽著,你最好祈禱我們能一起活著離開這里,否則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轉(zhuǎn)頭最后看了那座繩索橋一眼,扶起周懷素,藏身進(jìn)了叢林之中。 不一會那群山匪追來,四處不見他二人身影,以為他二人已經(jīng)過橋逃走,連忙追了上去。 宋卿鸞等他們離去之后方才現(xiàn)身,找了一處隱蔽洞xue扶了周懷素進(jìn)去,又小心翼翼來到繩索橋附近,一路用匕首刻下記號,是一朵朵呈六角形狀的雪花,做完記號后方才回去照看周懷素。 彼時周懷素失血過多,已近昏厥,宋卿鸞撕了羅裙替他包扎,良久才止住了血,他卻遲遲不醒,身子一味地發(fā)冷。 宋卿鸞害怕得厲害,好容易擦石生了火,才想起事先沒有撿好枯枝落葉之類,只得任火滅了,斟酌再三,還是冒險出洞去撿,好不容易燃了火堆,卻教火星點(diǎn)了頭發(fā),險些便要著起來,嚇得連忙后退。等一切置辦妥當(dāng)后,已是灰頭土臉。 宋卿鸞此生從沒有這么狼狽過。 等到了后半夜,周懷素身子已漸漸回暖,只仍是昏迷不醒。宋卿鸞抱著他圍坐在火堆前,突然就憶起兩人以往種種,苦笑道:“我哪里值得你如此對我?” 周懷素輕輕蹙起了眉,含糊不清地說著什么,宋卿鸞湊近去聽了,聽見是重復(fù)的兩個字,隱約是一個人的名字——是她的名字,卿鸞。 這些年來,除了段堯歡,已經(jīng)許久沒人這么叫她了。 火光照得他的臉半明半暗,宋卿鸞伸手輕輕撫上了他的臉容——那樣相似的一張臉,她從第一次見到便將其認(rèn)錯,可卻又從來不曾弄錯過。 “周懷素,”她輕輕嘆了口氣,終于開口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聽著,只要你能夠給我活下來,只要你今天活下來……”深深閉上了眼:“那么,我便如你所愿。” 再醒來時夜色已經(jīng)褪去,是東方破曉時分,天色暗蒙蒙的,并不十分亮。 宋卿鸞見懷中周懷素的臉色仍是十分蒼白,但身子暖和,與常人無異,料想并無大礙,遂放下心來。忽聞洞外響起一陣窸窣動靜,隱約是人踩在枯枝落葉上發(fā)出的響動,卻又十分輕微,若非此時周遭寂靜無聲,落針可聞,宋卿鸞決計聽不出。 宋卿鸞此時心中已有七分歡喜,卻并不輕舉妄動,只暗暗抽出懷中匕首牢牢握在手心,仔細(xì)盯著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