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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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邊剛遞回的消息。叛賊悍勇,朝廷鎮(zhèn)壓不住,等明年春荒恐怕更難熬。屆時朝廷調(diào)兵鎮(zhèn)壓,齊州可出力試探。我再去趟魏家,先將東南那邊要緊關(guān)隘的輿圖、烽堠、城防總圖取來。如何?” “好!”傅德清看罷線報,甚是快慰,“這事辦完,順道將老郎中請來。要多派幫手嗎?” “不用?!?/br> 傅煜行事利落,將手頭要事安排妥當(dāng),當(dāng)晚便啟程趕往京城。 大半個月后,不負(fù)重望地滿載而歸。 將朱勛、老軍醫(yī)和捎帶的機(jī)密輿圖交割清楚,已是傍晚。傅煜連日趕路,在京城時費神費力,傅德清也不舍得他太累,便命他回府歇息。傅煜進(jìn)了府,沒回兩書閣,卻是兩袖風(fēng)塵,直奔南樓而來。 作者有話要說: 出差回來,先去看媳婦~蟹蟹小院子的地雷么么噠~ 第18章 樊籠 仲冬酷寒肅殺之下,南樓外唯有幾樹老柏、一片墨竹蒼綠醒目。 枯枝掩映之間,院里閣樓雕梁畫棟,朱欄碧瓦,斜陽余暉金燦燦的鋪上去,于凋敝冬景中透出渙然生機(jī)。而廂房角落的小廚房里,青碧的孤煙裊裊騰起,雖晚風(fēng)清冷,卻叫人想起屋里騰騰火焰,無端生出暖意。 傅煜遙遙望見,腳步不自覺地緩了些。 他年少時曾居住在此,對院落閣樓還算熟悉,后來搬到書房長住,便甚少踏足。 印象里,這座院落時常是冷清的,丫鬟仆婦行事恭敬,卻都不敢越矩,灑掃庭院而外,不敢擅動陳設(shè),更不敢煙熏火燎地煮飯做羹湯。到了冬日里,樹凋草枯,更覺冷落。他偶爾回來睡一宿,除了周姑關(guān)懷體貼,旁人也多行事敬畏,反不如在書房里自在。 而此刻,斜陽下青煙升騰,走得近了,還能聽見隱約傳來的笑語。 ——仿佛里頭正忙得熱火朝天似的。 再近一些,小廚房正炒著菜,蒸熟的米飯糕點香氣和rou湯味道透過籬墻飄出來,直往鼻子里竄。他連日奔波,尚未用飯,被這香氣勾動食欲,陡然發(fā)覺腹中空蕩蕩的,竟有點難受。 走進(jìn)院里去,煙波端著盤熱騰騰的烤番薯,正招呼小丫鬟們來嘗。 見著他,垂涎欲滴的丫鬟們趕緊收了饞相,恭敬問候,“將軍?!?/br> 屋里周姑聽見動靜,忙迎出來,瞧著這位稀客,仿佛覺得意外,“將軍回來了?” “嗯。”傅煜頷首,“少夫人呢?” “在北邊的望云樓散心呢。”周姑知道這位無事不登三寶殿,試探道:“叫人請回來嗎?” “不必?!备奠项D住腳步,沒再往屋里走,轉(zhuǎn)而抬步出門。廚房里熱火朝天,滿院都是飯菜的香氣,只是廚房門口垂著簾子,不知里頭有些什么。倒是那烤番薯……傅煜行軍在外,也曾以此物充饑,忍不住瞥了一眼。 廚房外新擺了張松木小方桌,桌上一盤烤熟的番薯,都被掰成兩半,里頭香糯晶瑩,。那香氣隱隱飄來,嘴里像是能嘗到熱乎的甜味,竟令人口舌生津。 這滋味還真是…… 傅煜到底沒過去取來嘗,只目不斜視地出了遠(yuǎn)門。 煙波她們站在甬道旁,只等那襲黑底織金的披風(fēng)拐出去,才一擁而上,將番薯瓜分殆盡。 …… 院外,傅煜滿鼻子都是飯菜香氣,卻只能按捺,朝著北坡走。 銀杏早已凋盡,槭樹也只剩光禿禿的枝丫橫斜。坡地上雜草枯黃,被曬得薄脆的枯葉層層堆著,靴底踩上去,便碎成一堆。 望云樓軒昂高聳,籠罩在斜陽余暉里。 閣樓二層的欄桿旁,有人憑欄而立,散發(fā)觀景。許是閑居在家,不甚講究的緣故,她并未挽發(fā)簪釵,滿頭青絲披散在肩上,柔如黑漆,其光可鑒。身上披了件銀紅掐金的外裳,形如鶴氅,簇新的大紅羽紗,頸領(lǐng)處一圈柔軟的白狐貍毛,被夕陽照得熠熠生彩,腰間宮絳垂落,乘風(fēng)飄然。 比起南樓的煙火紅塵,此刻她仿佛正沉浸在另一重世界。 攸桐確實在沉浸。 北坡的望云樓借了地勢之利,極宜觀景,只是滿府女眷里,老夫人畏寒甚少出門,長房的婆媳住在東院那邊,離這兒遠(yuǎn),剩下傅瀾音是志同道合的無須顧忌,便便宜了她,可隨時就近登樓。 這里視野開闊,遠(yuǎn)處山巒起伏,冬日里蕭瑟蒼白,襯著交錯的樹影,平素看著,頗有素淡水墨的韻味。到此刻夕陽斜照,那金紅的光輝鋪過來,霎時給遠(yuǎn)近各處染了顏色,如同水墨勾勒的素絹添了顏料,光影層次、樓臺色彩,頓時明艷張揚。 攸桐自嫁入傅家,便困在府里,這般景致看多了,愈發(fā)貪戀墻外的山巒古塔。 旁邊春草時常陪伴,能猜出幾分心思,嘆道:“若是能出去一趟就好了。” “對啊。站在樓臺尚且如此,若站在山巔,此刻真不知……”攸桐嘖的一聲,目光遠(yuǎn)眺,落在晚霞映襯的山巔,記憶里壯闊瑰麗的日落景致半點不曾褪色。 壯闊河山亙古如是,青山晚照更叫人貪戀。 她拍了拍手邊朱欄,輕嘆,“樊籠啊,樊籠。” “什么?”春草沒聽明白。 攸桐笑而不答,出神片刻,才道:“沒事,等往后出了傅家,還有大把時光?!?/br> 這意思春草倒是聽懂了,不由一笑,“對啊,少夫人剛到這兒,得守著規(guī)矩。等再熟些,若能有機(jī)會去城外住幾日,就能大飽眼福!” “幾日怎么夠?!必┹笭?,“得無拘無束,隨意來去才行?!?/br> “那可就難了!”春草搖頭晃腦,“也不想想將軍那脾氣。” “他啊……”攸桐眼前浮出傅煜那張臉。刀削般俊挺的輪廓,身姿頎長、劍眉修目,常年帶兵殺伐后,更有旁人難及的英武決斷。單論身材容貌,著實是萬里挑一,卓然氣質(zhì)更是無人能及??上馓涮?,整日繃著臉,對誰都瞧不上眼似的。 攸桐輕哼了聲,興致一起,便抬手比劃。 “喏,這張臉——”她隨意凌空描摹個輪廓,“這眼神、這脾氣,比臘月的天兒還冷。他那么無趣,若知道我整天想著出去玩,未必能樂意?!?/br> “木香她們說,將軍生氣的時候,都沒人敢跟他對視!” “眼神也能殺人的,當(dāng)然得躲著?!?/br> 春草發(fā)愁,“那怎么辦?” “先忍著唄?!必┐竭呅σ怆[晦。 若是清平盛世,她狠狠心,早點離了傅家另謀生路,也未嘗不可。但出嫁時一路走來,途中是什么情形,攸桐記得清清楚楚——官府昏暗、匪類橫行,大庭廣眾之下的人命官司都能糊弄過去,她若莽撞出去闖,無異于自討苦吃,攸桐可沒打算跟自己為難。 相較之下,傅家轄內(nèi)的齊州繁盛安穩(wěn),算是個落腳的好地方。 只是這會兒新婚不久,無數(shù)眼睛盯著,傅煜顧著面子,不可能放她出府。 還須耐著性子等等,正好摸一摸齊州城的情形。 她這兒暗自打算,一顆心已然飛出府邸圍墻,閣樓底下,傅煜駐足片刻,將這斷續(xù)笑語聽了大半。見樓梯旁的拐角墻上嵌了一面整衣冠用的銅鏡,他稍頓腳步,掃了眼銅鏡中模糊的身影。玄衣黑靴,金冠玉帶,姿態(tài)威儀昂然。 ——無趣嗎? 傅煜搖搖頭,登上樓臺。 樓梯用得久了,登樓時難免有輕微的咯吱聲,正笑鬧的兩人聽見動靜,齊齊往這邊瞧過來。束發(fā)的紫金冠晃了晃,露出張剛健峻漠的臉,修眉之下目瞬如電,黑底的披風(fēng)織金為飾,領(lǐng)間一圈黑油油的風(fēng)毛,平添端貴。 傅煜目光內(nèi)斂,端然登樓時舉止沉穩(wěn),如載華岳。 春草沒料到這位爺竟會突然回來,硬生生收了笑,趕緊行禮,“奴婢見過將軍?!?/br> 攸桐亦感意外,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夫君。” 神情從容,眉目坦蕩,仿佛半點都不記得方才的戲謔之言,余暉映照之下,容色端麗,神采煥然。然而凝目細(xì)究,對視之時,卻覺得她底氣不足,有點做賊心虛的躲閃之態(tài)。半月有余沒見面,她倒是過得滋潤,飲□□致、氣色紅潤,還有心思在這里看風(fēng)景調(diào)笑。 不過,美人倚樓的景致,還算不錯。 傅煜唇角動了動,自袖中取出封信,“你的家書?!?/br> 攸桐詫然接了,見煙波從遠(yuǎn)處走來,猜得是晚飯齊備,暫未拆開,道:“夫君用飯了嗎?” “還沒?!?/br> 攸桐便隨口邀請,“小廚房做了幾樣菜,過去嘗嘗?” …… 傅煜上回嘗過她送來的吃食,便覺得意猶未盡,這回恰好碰到,自是大快朵頤。 飯后,春草帶人收拾碗盞,傅煜沒回書房,踱步到側(cè)間,隨便取了本閑書翻看。攸桐也沒打攪他,到院里散步消食罷,因側(cè)間被傅煜占著,只好帶煙波她們熏衣裳。好在冬日天短,熏完衣裳,戌時將盡,遂準(zhǔn)備熱水沐浴。 傅煜行事利落,很快便出來。 攸桐倒是一絲不茍,舒服愜意地泡了會兒,待煙波幫她將頭發(fā)擦到半干,才出了內(nèi)室。 屋里燈燭明亮,簾帳垂落,傅煜坐在桌邊,專注翻書。 攸桐到榻上等了會兒,見傅煜沒有跟她閑聊的意思,且夫妻貌合神離,都沒打算跟對方長久廝守,也懶得擺出乖巧地樣子等他,索性先睡了。 待傅煜將一卷史書故事看罷,走到榻邊,就見她已然睡熟。 許是被炭盆熏得熱,她睡夢里將錦被蓋得隨意,露出半邊肩膀也渾然不覺。寢衣的扣子不知是何時松開,露出里頭一抹春光,鎖骨秀致玲瓏,肌膚白如細(xì)瓷,目光微挪,便可看到寢衣起伏,滿藏酥軟。 傅煜先前不曾留意,這會兒借著燭光多瞧兩眼,覺得這曼妙輪廓,倒是別有動人之處。 若不是她心里裝著許朝宗那個繡花枕頭,他還是愿意多看幾眼的。 傅煜遲疑了下,躬身幫著蓋好,目光管不住地往里瞄了瞄,而后熄了燈燭,掀起半邊錦被躺下去。 昏暗的床帳里,便只剩她呼吸綿長。 隱隱的,那股曾在壽安堂聞見的香味又散到鼻端,斷斷續(xù)續(xù)。連同方才一瞥看到的旖旎春光,在眼前晃來晃去,勾得人心思浮躁不定。 傅煜躺了片刻,沒法凝心靜氣,索性翻個身,背對著她睡。 這天夜晚,他做了個夢。 荒唐卻旖旎的夢。 作者有話要說: 哎喲喂~→_→ 嗷嗷昨晚太困,設(shè)錯時間啦! 第19章 春夢 夢里還是北坡的望云樓。 暮色四合,風(fēng)動樹梢,南樓的仆婦丫鬟都不在,唯有攸桐憑欄而立。 她仍跟傍晚時那樣,發(fā)髻未挽,松松散散地披在肩上,打扮卻像是初成婚的那晚,薄施脂粉,略掃娥眉,雙唇柔嫩紅艷,眉目顧盼生輝。她身上穿得也單薄,外衫仿佛都脫去了,只剩那件水紅色的寢衣勾勒身段,香肩半露,在晚風(fēng)里微揚。 傅煜也不知他是為何事找她,只孤身登樓。 她很欣喜的模樣,盈盈走來,叫他夫君,不知怎的腳下打滑,便跌到他的懷里。 傅煜自是伸手接住了,隔著一層寢衣,軟玉溫香在懷,觸感陌生而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