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八 這周浩、不能留
打記事起,周浩便無數(shù)次問過父親,母親長什么樣,有多高,多胖多瘦,可父親總是剛才那副凄然模樣,臉上既沒有特別的神情,只說重復(fù)說著,母親是在分娩時死亡。 死后便被立即火化。反反復(fù)復(fù),從小到大,聽到的只有這么一個冷冰的解釋。 無數(shù)次,問過祖母和太祖母,可兩位長輩也是一副諱莫如深,不愿提及的神情,只說,母親是一位溫柔賢淑的女子,長得十分漂亮,僅此而已。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訊息。 以至于好幾次周浩近乎抄家似的在家里翻找,可除了母親生前留下的一枚玉佩外,再無他物,然而,緊存的那枚玉佩,也在前些年不知被父親藏到了何處,回想起兒時經(jīng)常把玩的那枚玉佩,周浩忍不住開口問著:“爸!老媽生前留下的那枚玉佩呢?” 背對著周浩,蹲在屋外抽著悶煙的周紅毛聽了周浩的問話,身子忍不住抽了一下,眼睛微瞇的周浩明顯察覺到了不對勁,說道:“爸,我問你話呢,老媽生前留下的那枚玉佩,你藏哪了?” 回想起剛才在西宗祠里看到的那一幕,十?dāng)?shù)名兒時見過的長輩,都在本家子嗣點燃高香后從大門外飄了進(jìn)來,其中更有祖母和太祖母,可愣是沒有年輕的女子。 按照道理說,母親的靈位拜訪在宗祠里,在父親點燃高香后,應(yīng)該會出現(xiàn)才是,可為什么,無論當(dāng)時如何尋找,也看不到與記憶中母親樣貌相符的魂魄。 所以,情急之下,周浩才想再次點燃高香,看著能否有異象出現(xiàn)。 而這些年來,早就將那玉佩的事情忘記的周浩,忽的因為剛才那件事想到了母親,也繼而,想到了而是經(jīng)常把玩的那枚,太祖母和祖母口中所說,母親留下的玉佩。 眉頭微皺的周浩,已經(jīng)顯得有些煩躁,可門口蹲著抽悶煙的周紅毛依舊沒有回話,覺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大對勁的周浩,走上前去,蹲在周紅毛身側(cè),再次開口問道:“爸,我問你話呢!” 卻只見周紅毛一臉苦楚,重重的吐了一口香煙,回道:“丟了?!?/br> 無法認(rèn)同周紅毛的回答,周浩兩眼瞪得滾圓,近乎氣節(jié),道:“母親唯一的遺物,你,你丟了?什么時候丟的,丟哪了!” 周紅毛起身,沒有回話,而是看著頭頂?shù)年柟庹f道:“趕緊吃飯了,吃晚飯,就要去掃墓了。” 轉(zhuǎn)身,回到屋子,準(zhǔn)備著手準(zhǔn)備午飯,同樣起身看著周紅毛背影的周浩,聲音微顫道:“爸,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瞞著我?” 身形有些佝僂的周紅毛沒有回話,淡淡的丟了一句:不要想太多了。準(zhǔn)備吃飯。 可歷經(jīng)生死,見慣了人情世故,加之本身又是一名修行者,對于氣機(jī)的感知無比敏銳的周浩,此時有種直覺,父親有什么事情瞞著自己! 可既然父親不想說,周浩也沒有繼續(xù)追問的意思,因為周浩知道,父親不想說的事情,哪怕是天塌下來了,也無濟(jì)于事。 氣氛,顯得有些怪異,父子兩草草是過午飯,帶上掃墓時用于祭拜的水果、高香和紙錢,朝村外一處高坡走去。 而高坡上,便是由村里所有人共同出資建立,占地極廣的安息堂! 自從本世紀(jì)初,響應(yīng)國家的號召,為更加合理化的利用土地資源,在沿海各省市,逐漸廢除土葬、水葬等等風(fēng)俗,而是統(tǒng)一改成火葬。 原先那些祖輩留下來的山頭墓地,也被強(qiáng)制遷墳重新火化,繼而每個村落都專門規(guī)劃出來的一塊土地,用于安放先祖的骨灰,而在安息堂周圍,則留有大片空地,供那些富貴人家修建小型墳塋。 高有五層的古式建筑,里面擺放著不下三千個裝滿骨灰的骨灰盒。 而安息堂四周,密密麻麻,是一個又一個,不下五百個半球形的小型墳塋。 剛過午后,走在路上,遠(yuǎn)遠(yuǎn)的就已經(jīng)可以聽到安息堂那邊傳來的密集鞭炮聲,心里想著事情的周浩,并沒有多和路邊的同村多打招呼。 將貢品統(tǒng)一拜訪在安息堂外廣場的供桌上,正準(zhǔn)備上三樓去祭拜那四個骨灰盒,耳邊卻響起了幾名青年的調(diào)侃。 “喲?這么巧,耗子,你也來了?”回頭看去,赫然是周小天,以及周小天一家子。 周浩沒有心思理會周小天,不過,心中依舊泛起嘀咕,感情那黃斌被自己打斷了雙腿,還有安市蘇子超的事情,周小天還不知道? 本想著等將周元堂的腳治好之后,再找周小天好好算賬,卻不料,邊上周小天的父親周文海開口道:“我說耗子,怎么見到了我,也不打聲招呼?” 眼下,已經(jīng)貴為一鎮(zhèn)之長的周文海,大腹便便,又在官場上染了一些官氣,此時,雙手負(fù)后,眼皮微垂,一副審視的看著周浩,對于周浩的視而不見,顯得有些不悅,道:“怎么說,你我也是本家,見到長輩你也不打聲招呼?” 聽了周文海的話,準(zhǔn)備拿起高香上三樓祭拜的周浩,頓時停下腳步,將手中的高香和紙錢放下,瞇著眼睛打量了一下油光滿面、短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的周文海,一身筆挺的西裝,溫文爾雅,貴氣逼人。 一路走來,村里不知多少人一路溜須拍馬,只想攀附這位已經(jīng)在村中少見的鎮(zhèn)委書記,而身份不同往日的周文海,則是氣氣,見誰都是露出一副笑臉,顯得十分親民。 本來,以周文海今時今日的身份,根本不需要和周浩計較,可多年不見周浩,又加之前陣子周小天被周浩暴打的事情,身為父親,臉上多少有些掛不住。 雖然貴為一鎮(zhèn)之長,根本無需和周浩太過親近,可周文海從商時睚眥必報的性格卻深入骨髓,難得見著周浩,于是便想打壓一下周浩,多少讓這小子長點記性,讓他明白,今時不同往日,別再阿貓阿狗的欺負(fù)周小天。 周浩微瞇起眼睛,全然沒有老百姓見著官員時該有的那種謙卑神態(tài),反倒是兩眼直勾勾的看著周文海,冷言道:“貌似,按照族譜里的輩份,我和你是同輩,憑什么要和你打招呼?” 一臉安神在在,等著周浩開口后以長輩身份訓(xùn)斥周浩一頓的周文海,千算萬算,卻想不到周浩居然會直接說出這句話。 “你,目無尊長!” “尊長?按照輩份,我頂天了喊你一聲文海哥,另外,目無尊長的人是你吧?我爸就在那呢,也沒見你上前招呼,呵,也不知道你這個書記是怎么當(dāng)?shù)模B最起碼的長幼尊卑都不懂,還敢來這教訓(xùn)我?”說著,看向一旁的周小天,繼續(xù)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上梁不正下梁歪,有時間,自己反省反省,哦,別忘了教導(dǎo)一下小天,別動不動的就拿什么尊卑壓人,說話前,先想想自己身份,哼!” 偌大的安息堂外,煙霧繚繞,人聲鼎沸,鞭炮聲不絕于耳,并沒有多少人聽清兩人的對話,數(shù)百人在廣場上來來往往,卻有不少人見著了雙方臉上的表情,有些好事者不由湊了過來,只聽周文海嘴上笑容更盛,道:“周浩,看來這些年你在外頭,倒是染了不少社會上的流氓習(xí)氣?。肯雭砑依餂]個女主人,你的性子也變野了!” 一句話,不痛不癢,但卻深深的扎進(jìn)了周浩的心里,原本再次拿起桌上高香,急著去祭拜的周浩,看了眼已經(jīng)走上樓梯的周紅毛,忽的轉(zhuǎn)身看向周文海,說道:“你,又是個什么東西,有什么資格教訓(xùn)我?” 聽了這話,周文海登時有種被人拿著糞便堵住了嘴巴的惡心感,試想,這么多年,自從坐上了這個位置,已經(jīng)有多少年沒人敢這樣對自己說話了。 原本臉上掛著的笑容忽然一僵,正準(zhǔn)備說話,一旁的周小天跨前一步,怒罵道:“周耗子,你丫的別見誰了都想咬一口,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信不信老子明天就讓你變成一個廢人!” 周文海神情扭曲,冷哼一聲看著周小天,朝邊上圍觀的村民露出了一個歉意的微笑,卻只聽周浩冷聲道:“哦?你是說像元堂那樣嗎?” 聽了周浩的話,周文海和周小天的臉色登時一變,周文海趕忙改口:“什么像元堂一樣?哼,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嘴上雖然這樣說,實則心里卻是惶恐至極,說一說完,便迫不及待的拉著周小天離開,卻聽得身后周浩冷冷道:“放心,等我這陣子忙完了,會找你們算總賬的?!?/br> 聲音不大,卻十分奇怪的剛好更讓周文海父子聽見,兩人再傻,也知道周浩所指何事。 忙著應(yīng)承來往族人的周文海,忌憚的看著四周,壓低著聲音怒斥著周小天道:“他怎么會知道周元堂的事?” 被問話的周小天,臉上閃過一絲狠歷,砸吧著嘴巴回道:“估計是猜的吧!” 許久,周文海面露猙獰道:“這周浩……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