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蔣珂回到文工團(tuán)后,生活又恢復(fù)到去拉練之前的模樣,除了吃飯時飯桌上又多了個施纖纖,其他都沒變。 然后她和舞蹈隊兩個分隊長走得近,又被安排了跳樣板戲《白毛女》的主角,和別人之間的差距自然就直接拉了出來。到這會兒,已經(jīng)沒有再多的幾個人關(guān)注她和安卜之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因為回來后他們基本又恢復(fù)了幾天說不上一句話的狀態(tài)。 大多數(shù)人私下談?wù)f的,都是她跳舞的能力。雖然有嫉妒,但這事是靠本事說話的。鄭小瑤都沒說什么,她們又有什么資格開口說什么?就連同仇敵愾,都找不到主角,找不到正當(dāng)?shù)睦碛?。因為本來最該嫉妒不高興的人,和蔣珂之間的關(guān)系還不錯,根本沒有表現(xiàn)出一個對手該有的脾氣和驕傲。因為,搶的不是她們的樣板戲的主角位置。 后來過了一段時間以后,文工團(tuán)暗下里就又傳出來另一種話,說鄭小瑤根本就沒脾氣,驕傲也是假的。她們原本以為鄭小瑤最是眼里容不得沙子,做事痛快果斷的人,結(jié)果卻不是。所以說,這么長時間以來,就是窮端著罷了,其實也是膿包一個。 自己喜歡的人基本不理她,不時就對蔣珂獻(xiàn)殷勤?,F(xiàn)在連樣板戲主角也被蔣珂搶了,她還當(dāng)沒事人一樣。也有人看見了,鄭小瑤不僅當(dāng)作沒事人,還把自己的經(jīng)驗傳授給蔣珂呢。這種事,讓喜歡情仇大劇的人,心里十分憋悶,覺得格外難受,然后對鄭小瑤頗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只覺得她足夠窩囊。 但是當(dāng)事人就是這樣,旁觀者再著急也沒用。她們本該愛恨情仇爭風(fēng)頭爭地位的三個人,就那么不合情理地走在了一起,相處愉快。而且,不管別人怎么評說,她們還是忘我地泡在練功房排練廳,把所有該熟悉該強(qiáng)記的舞蹈動作一遍遍跳下來。 為什么有的人會優(yōu)秀超群,科比采訪里的一句話就道明原委了,他問——你見過洛杉磯凌晨四點的樣子嗎? 大多數(shù)人不知道優(yōu)秀的人付出了怎樣的辛苦,兩片嘴唇一啪嗒,覺得別人的成功來得太容易,這個世界對自己太不公平。其實這個世界對努力的人來說,多半還是公平的。只要努力的程度足夠深,方向足夠正確。 蔣珂不管外面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每天早起,晚上遲歸,吃飯上廁所搶時間,把能利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利用起來。她心思專注到舞蹈上,便對外界的事情關(guān)心得不多。 拉練那天晚上在野外發(fā)生的事情,她也全部都拋去了腦后。初吻沒了,被安卜親了一下她會偶爾想起來,其他的并不會多關(guān)注。譬如,她沒有問施纖纖那晚和昌杰明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也沒有再關(guān)心過關(guān)于于怡姍的八卦。那個趙參謀是誰,是哪個部門,跟于怡姍之間又有了怎樣的發(fā)展,她都沒有分毫興趣。 在蔣珂泡在練功房的一個多月時間內(nèi),安卜也都沒有再打擾她。他深深地感受到,自己喜歡的女孩子心里第一重要的不是自己,是多么讓人心酸的一件事情。想想別人家的小女朋友,哪一個不是心里眼里全是愛情,恨不得兩個人天天膩在一起。 安卜的無奈在樂隊訓(xùn)練和處理團(tuán)里的各種事務(wù)中慢慢被消磨,成為一種習(xí)慣。心里的期待和幻想,都自己琢磨品味。這個過程會有點長,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他也覺得,自己等得起。但每每覺得特別難熬的時候,又會很暴躁地想——艸,這日子絕壁過下去了。 而自從拉練回來之后,昌杰明也變得蔫了吧唧的,沒有以前那么有活力。安卜知道,他是被施纖纖的事情影響了,所以打不起精神。但是他對施纖纖抱以什么樣的態(tài)度和感情,他沒心思過問。自己的事情都整不明白,哪有心思再管別人?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枯燥乏味地過去,有個可心的人在面前,只能遠(yuǎn)遠(yuǎn)看著,最多的接觸也就是上前說幾句話暗暗塞兩顆糖果。安卜覺得,這世界上沒有比他過得再苦的男人了。 而蔣珂每次接了糖果以后,暗暗地剝了彩色包裝紙,把糖果塞進(jìn)嘴里,包裝紙塞進(jìn)軍裝的口袋里,回去宿舍之后再悄悄展開壓在自己的筆記本里,不讓任何人知道。 日子就是這樣日復(fù)一日沒有多少驚喜波瀾地地過去的,到除夕前夕,蔣珂已經(jīng)能毫無障礙地把《白毛女》的幾場劇情全部跳下來。當(dāng)然,除了她本身犧牲睡眠刻苦練習(xí)以外,也離不開周老師和鄭小瑤的幫助。 鄭小瑤在幫她排戲的時候似乎就隱隱意識到了蔣珂的舞蹈功底和領(lǐng)悟能力其實是她所比不了的,以至于她最后沒什么可再教給蔣珂的,并有時候會發(fā)現(xiàn),她懂的比自己多。 這是鄭小瑤第一次放下驕傲,問蔣珂,“你真的沒有受過專業(yè)訓(xùn)練?” 蔣珂在聽到鄭小瑤問這話的時候,汗水掛在額頭上。即便是冬天,幾場高強(qiáng)度的運(yùn)動下來,額頭還是會冒汗。她看著鄭小瑤,微微喘息,問她:“小瑤姐,怎么了?” 鄭小瑤不想顯得自己過于驚嘆蔣珂的能力而顯示自己的沒底氣,也就斷了這話沒再問下去。 時間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鼗^去,到了除夕。 文工團(tuán)在除夕當(dāng)天有一場大型文藝表演,也就是蔣珂在等的一場表演。表演從下午兩點鐘開始,到晚上七點鐘結(jié)束。結(jié)束后,有家庭的回家吃餃子年夜飯過團(tuán)圓年,沒家庭的就在軍區(qū)各自的飯?zhí)贸攒婈牬妒掳鄿?zhǔn)備好的年夜飯。 從這一天開始,各類部門也都會酌情放幾天假。有的人會開著吉普車出去兜兜風(fēng),去逛逛山川湖泊大街小道。當(dāng)然,去炊事班幫廚也少不了。不是幫著削土豆,就是幫著包餃子。 文工團(tuán)有演出的沒辦法去幫廚,都聚在禮堂后臺準(zhǔn)備演出。熨服裝補(bǔ)襪子,化妝接假發(fā),在演出之前都要準(zhǔn)備妥當(dāng)。中午的飯還是在飯?zhí)贸缘?,吃完飯回來大伙就開始各自找到各自的演出服換上,然后坐下化妝。 蔣珂突然想上廁所,拿著演出服就沒換,擱下來打算解決了生理問題再回來換。就在她急匆匆出禮堂后臺小門要出去的時候,忽然被人一撞,腳下同時也被絆了一下,然后整個身子就往前趴了下去。 但她沒有磕在地上,進(jìn)門的鄭小瑤扶住了她,扶住后沖旁邊站著的人說了句:“把心思往該放的地方放,蔣珂就是摔斷了腿,也輪不到你上場?!?/br> 蔣珂站直了身子,虛驚一場。轉(zhuǎn)頭往旁邊一看,是于怡姍和葉湘。以站位來說,絆她的人是于怡姍。 于怡姍在被鄭小瑤斥完后就開始狡辯,說:“對不起鄭干事,對不起蔣珂,我不是故意的。剛好走到這里,沒注意撞上了蔣珂而已?!?/br> 蔣珂突然有些氣不順,想著這兩個人終于看她要上臺跳主演而忍不住了,不單純在嘴上貶低挖苦她,已經(jīng)開始耐不住動手動腳了。是啊,誰都看不出是不是故意的,萬一把她膝蓋磕破了呢,這場舞能不能很完美地跳下來都不一定。要不是鄭小瑤,她這會兒都得逞了。 蔣珂一直認(rèn)為她們就是嘴巴愛叨叨,心思不壞。就算看人不順眼,也不會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后來蔣珂想想,這確實也算不得什么出格的事情。七八歲的小學(xué)生要對人使壞,用的都是這招。沒什么惡毒的手段,帶著點小姑娘的任性和小打小鬧,其實是嫉妒心在作祟,放大人或領(lǐng)導(dǎo)眼里看來,都是小事。這事雖小到可以不提,但確實也足夠讓蔣珂生氣的。 蔣珂本來都把一些事拋在腦后忘干凈了,現(xiàn)在看著于怡姍的臉,便又想了起來。她抿抿氣,最終沒忍下這口氣,看著于怡姍和葉湘說:“我要去廁所,你們跟我走,我有話跟你們說。如果不來,明天政委找你們,可不要哭?!?/br> 葉湘和于怡姍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互相看了看彼此。葉湘自認(rèn)為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剛才又不是她伸腳絆的蔣珂,便看著她說一句:“你說什么呢?” 鄭小瑤也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站在旁邊看著,又聽蔣珂說:“就問一句,走不走?” 聽完后她搖搖頭,三個人的樣子,真的和小孩子間的打打鬧鬧沒一點分別。然后她拍拍蔣珂的肩,跟她說:“好好解決,別打起來。”便忙自己的去了。 門口留下蔣珂于怡姍和葉湘三個人,誰也不讓誰的模樣。施纖纖看到了,不知道情況,也笑著說了句:“斗雞呢?沒事趕緊幫忙干活啊,該化妝的化妝?!?/br> 于怡姍和葉湘聽了施纖纖的話,打算進(jìn)門幫著忙事情,并不想給蔣珂面子。她們覺得蔣珂簡直莫名其妙,叫她們?nèi)ゾ腿チ??憑什么呀?她還不是黨員干事呢,不就可以跳樣板戲的主角嘛,拽什么拽? 然后在她們走出兩步后,蔣珂咬字清晰地吐出三個字,“趙參謀?!?/br> 她說完這三個字后于怡姍就定住了步子,臉蛋煞時變得極其難看。然后換蔣珂不給她面子了,抬步子就出了后臺的門,徑直往廁所去,一步也不停。 葉湘不知道她說的什么,但于怡姍心里跟明鏡似的。她這會兒也不敢站著了,扒拉開葉湘抱著她胳膊的手,忙轉(zhuǎn)身出門追蔣珂去了。 第52章 于怡姍追出禮堂后臺門的時候,蔣珂已經(jīng)往廁所的方向走出了不小一段距離。要不是趕時間, 沒有那悠哉悠哉的心思, 她也不會著急忙慌地出門被于怡姍給絆到。 葉湘在門內(nèi)看著于怡姍追出去, 不明所以, 只在嘴里嘀咕了一句,“趙參謀……誰啊……”一邊嘀咕著一邊回身, 往屋里幫著忙活事情去了。 于怡姍不知道蔣珂是怎么知道的,但結(jié)合她之前說被政委找別哭的話, 她心里自然害怕。腳下步子跑得也快,在快要到廁所的時候追到了蔣珂,然后快幾步擋到她面前, 一邊喘一邊小聲問她:“蔣珂, 你有什么話要跟我說?要不要,去沒人的地方說?” 蔣珂繞過她往廁所里去,“我現(xiàn)在沒心情說了?!?/br> 于怡姍跟著蔣珂到廁所門口, 看她不愛搭理自己,有些訕訕,但沒有跟著再往里去。到了里面有人也不方便說話,于是只好站在兩米來高的紅磚墻外來回徘徊, 心里忐忑不安,不時就往門口看看。 一直等到蔣珂上完廁所出來, 去到廁所外面的方形水泥槽邊洗手, 她才忙又跟過去, 小聲對蔣珂說:“對不起蔣珂, 是我犯賤,我向你道歉,不該絆你那一下。” 蔣珂抬手關(guān)掉水龍頭,甩甩手上的水珠,“你也知道自己是在犯賤嘛?” 于怡姍當(dāng)然知道自己是在犯賤,蔣珂雖然跟她們處不到一起,但是從來也沒主動招惹過她們。那么有意無意的一下,簡直賤透了。 她在蔣珂旁邊跟著,因為不知道蔣珂知道她多少事情,所以心里不放心,繼續(xù)道歉說:“真的是我錯了,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好不好?政委那里……” 蔣珂一邊甩著手上的水一邊往前走,“我真的一點都不想跟你們鬧,一點意思都沒有?!?/br> 于怡姍大約是聽得懂她的意思,便一直道歉,“是我錯了,可兒,看在我們是老鄉(xiāng)的份兒上,一起從北京坐火車來的文工團(tuán),你不要跟我計較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會了,我發(fā)誓?!?/br> 蔣珂還是往前走,因為她要急著回去化妝。她的樣板戲在節(jié)目單上是比較靠前的,得提早做準(zhǔn)備,不管是妝容還是心情狀態(tài)。 她當(dāng)然看得出于怡姍現(xiàn)在是真的認(rèn)慫了,便一邊走一邊說:“你們平時宿舍里說一些不好聽的話影射我,我都聽得出來,只是不想跟你們計較罷了。”說到這忽然停住步子,看向于怡姍,“但你們動到我頭上來,我就不可能不計較。本來趙參謀那件事我就沒想提,覺得大家都是一個團(tuán)里的戰(zhàn)友,沒必要拿這種事做文章。檢舉揭發(fā)自己的戰(zhàn)友,也特惡心不是?我今天會提起來,是你逼我的?!?/br> 到這里,于怡姍是真覺得自己惹錯人了。本來就沒什么事,她硬把自己坑進(jìn)了溝里。她到底不知道蔣珂是不是堅持要去告訴政委,還在央求她,“可兒,只要你還愿意替我保守秘密,怎么樣都行,只要你說。”一邊說著還一邊往四周,怕她和蔣珂的話再被別人聽了去。 蔣珂看她略顯可憐的模樣,自己態(tài)度越發(fā)端得強(qiáng)硬,跟她說:“別再惹我,還有葉湘,如果你們再讓我不好過,不管是情書的事情還是背后擁抱的事情,政委都會知道。同時,安干事施干事還有昌杰明同志,也都會從旁作證。你可以想想后果是什么,如果你不怕,就繼續(xù)鬧點不痛不癢的事情出來。然后告訴你,就算這一次你磕破了我的腿,我也能完整跳下來。到時候,我負(fù)傷演出肯定會得到領(lǐng)導(dǎo)表揚(yáng),會在功過本上記一筆。而你,會在功過本上記兩筆,就是不知道到時候你還能不能留在文工團(tuán)。小于同志,你說呢?” 蔣珂的話把于怡姍逼出了一脊背的冷汗,一來蔣珂說的情書和擁抱不假,二來,居然不止她一個人知道,連安干事幾個人也知道。最后,今天絆她一下這件事,確實可憐一點好處撈不到,還要給自己挖坑。 其實蔣珂平時不說話的樣子顯得溫和,進(jìn)文工團(tuán)第一天在飯?zhí)美餄娏酥嘁院笏强蓱z驚慌的模樣,一直在于怡姍和葉湘的記憶深處。一直以為那就是蔣珂了,原來卻不是。 現(xiàn)在于怡姍看著蔣珂的眼睛,終于在心里找到了作證,確認(rèn)了蔣珂確實是面上文靜柔弱,實則肚腹里什么主意都打得清清楚楚,一點都不好欺負(fù)的人。平時好說話的樣子,都是裝出來的罷了。這種人,心機(jī)深毒,真是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然后她愣了小片刻,看著蔣珂再度邁起步子來,才又上去追她,在她旁邊連聲答應(yīng),“我向毛主席保證,再也不會招惹你。以后就是借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了!”怕被她玩死。 蔣珂不知道于怡姍心里是怎么想的,但看她認(rèn)錯的和保證的態(tài)度不假,便應(yīng)了她一句:“你在自己心里記住了就行了,你不惹我,我就不會去告訴政委?!?/br> 把話說完,蔣珂便不再與她同步而行,急著加快幾步,往禮堂去。 于怡姍落在她后面,看著她微微跑起來的嬌小身影,自己喘息還不穩(wěn)定,心里緊張焦慮,幾乎想把頭皮給撓禿。她明明很小心了,連葉湘都不知道趙參謀在追求她,而她態(tài)度曖昧這件事。 其實偷偷談戀愛這種事在文工團(tuán)里并不少見,只不過被檢舉揭發(fā)到現(xiàn)在沒幾個。一是檢舉揭發(fā)這種事情做起來有點喪良心,不觸及自己利益,人不去做這種事。二是確實沒什么證據(jù),如果所有八卦都能檢舉,那就亂了套了。大家不干活不跳舞,就天天盯著誰在談戀愛,挨個檢舉就完了。 但是于怡姍的事情,在蔣珂嘴里說得有模有樣,情書和擁抱,都是她和趙參謀之間真實發(fā)生的事情。所以她不得不怕。怕也忍著,心里念叨著以后要夾起尾巴小心翼翼做人。趙參謀的事,怕是也要緩緩了。她還沒有口頭答應(yīng)趙參謀做她的女朋友,現(xiàn)在更不敢答應(yīng)了。不止不能答應(yīng),還要減少私下偷偷見面的次數(shù)。 于怡姍想完這些事情往禮堂后臺去,一邊走一邊深呼吸,不痛快極了。心里又覺得有點委屈,被人威脅那么嚴(yán)重的話,便鼻子發(fā)酸。好歹最終忍住了,到了禮堂后臺找到葉湘,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幫著她一起做事情。 葉湘看她回來,自然問她,“蔣珂跟你說什么了?趙參謀是誰???” “別提了。”于怡姍小聲,“都不是要緊的事情,以后我們做好我們的事,別去招惹蔣珂?!?/br> “怎么了?”葉湘看于怡姍一副慫樣,“不過不小心絆了她一下,什么招惹不招惹的?多大點事啊,她跟你說什么了?威脅你了?” 于怡姍抿唇吸一口氣,“她跟我們早不是一個等級的人了,我們沒資格跟她比較較勁。舞蹈隊樂隊三大干事全護(hù)著她,你沒看出來么?我們這種一沒身份二沒背景三沒干部身份的人,還是小心一點吧?!?/br> 葉湘可不信這話,“我們又沒怎么著,為什么要覺得自己低她一等?” 于怡姍看看后臺里都在各自忙碌的人,實在不想說下去,便道:“她的本事我們學(xué)不來,不招惹她就行了。萬一鬧起來,干事們都幫她,領(lǐng)導(dǎo)也不會站在我們這邊,反正不管怎么弄,都是我們倒霉?!?/br> 葉湘不知道蔣珂到底跟于怡姍說了什么,她看現(xiàn)在的于怡姍突然覺得不喜歡。太慫了,多大點事鬧得跟見了貓的老鼠一樣。她這副模樣,和當(dāng)時蔣珂潑了安卜一身粥回到宿舍里怏怏不樂的模樣一模一樣,讓人看了就覺得特別窩囊,至于的么。但她沒再說于怡姍什么,只應(yīng)了一句:“隨便吧,反正我不覺得她有什么了不起的就是了。也就心眼多,別的不比我們多什么?!本椭掷^續(xù)忙了。 而蔣珂回到后臺后就去更衣室換了表演服,大紅色戴紐襻的上衣,軍綠色的直筒褲,和紅色的芭蕾舞鞋。這是一開始上場時的服裝,后來隨著劇情轉(zhuǎn)換,還要換衣服。 等她換好衣服去化妝鏡前坐下來,施纖纖就拿了假發(fā)長辮子來給她接發(fā)。真假摻半接到一起,在腦后編成一根長到臀部的大長辮子。 施纖纖一邊給她接頭發(fā)的時候一邊笑著問她:“第一次跳這么重要的角色,緊張嗎?” 蔣珂坐在鏡子前不動,看著鏡子里的施纖纖,回她的話,“緊張,手心都出汗了。”說著把手伸出來,遞到肩上給施纖纖看。 施纖纖騰出一只手,用食指在她手心里劃一下,“適度的緊張是必要的,別過分緊張就行了?!?/br> 蔣珂把手收回去,雙手握起掖回大腿上,“嗯,能把自己的水平發(fā)揮出來就行了?!?/br> 施纖纖總覺得她不管是上臺前還是練功時,各種時候懂的東西都比她多。有時寥寥幾句話勸她,其實都覺得有點多余。 施纖纖給她接完辮子,又幫她化妝。把她的一切搭理好,拍拍她的肩,再去別的地方幫忙。 蔣珂一個人閑下來,便松松筋骨熱熱身子,記記劇情和舞步。也不太累,保存著體力留上臺的時候使。至于于怡姍的事情,她坐下來化妝以后就沒再擱心上想著。這種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還不值得她浪費(fèi)上臺前的時間去多想多說什么。 而蔣珂的這一出樣板戲,團(tuán)里很多人都等著看。畢竟平時排練的時候不在舞臺上,看不出效果來。再說,她進(jìn)文工團(tuán)大半年,連上新兵集訓(xùn)的時間滿打滿算一年,并沒有真的上臺跳過主角。八一之前直接沒有上臺的機(jī)會,八一之后跳的都是配角,不管是大的文藝匯演,還是平時小的文藝演出,都是混混就能過的角色。這時候突然給她這么重的一出戲,所有人都期待著看結(jié)果。 當(dāng)然,其實大部分人都期待著蔣珂演砸。這是人心里的卑劣思想,或許嘴上不會直說,但一定會這么期望。因為蔣珂和她們這些在文工團(tuán)呆的不短時間的老兵比起來,資歷實在是太淺了。老人看不得新人比自己好,不認(rèn)可,就期望新人演不好給自己心里找點舒服。如果是鄭小瑤,她們誰都不會說什么,覺得那是合理且正常的事情。但這事放在蔣珂身上,就是讓人不那么愿意接受。 蔣珂隱隱能感受到大家都在等著看她戲的心思,和于怡姍絆她一下那思想是一樣,都不想她好。但越是這樣,她就越要跳好。不管是為了不讓周老師和夏團(tuán)長失望,還是為了堵住那些人的嘴,讓那些人心服口服,她這出劇都要跳好。 演出如時在下午兩點開始,開始之前禮堂大門前已經(jīng)掛上了長長的紅色橫幅,各位應(yīng)邀能入場的領(lǐng)導(dǎo)干部陸續(xù)入場。報幕員兩點開始上臺報幕,禮堂里燈光一暗,只剩下舞臺上的光亮,演出也就開始了。 文工團(tuán)的演出種類有很多,但目前來說,用時比較長一點的就是芭蕾舞的樣板戲。大部分作品也全都是革命題材,有的人看的場數(shù)極多,連唱詞都記得一清二楚。 演出之前會有一份演出目錄表,報幕員就是根據(jù)目錄表進(jìn)行的報幕。通常說的話也簡單,基本都是——下面請聽女聲獨(dú)唱,《一條大河》。下面請聽合唱,《歌唱祖國》…… 蔣珂在后臺聽著報幕員一個一個地報節(jié)目,看著舞臺上上下下的演出人員忙忙碌碌。自己慢慢深呼吸,找自己的最佳狀態(tài)。一直到報幕員開始報她節(jié)目的名字,群舞先上場,她才松掉那口氣,以精神最飽滿的樣子上臺。 舞臺上的燈光追著她,把她的紅衣照得鮮艷奪目。她身姿輕盈,所有動作都行云流水,甚至情緒都是最恰到好處地表現(xiàn)在舞蹈動作上和臉上。她一跳起來便吸引了觀眾席上的所有人的目光,在舞蹈進(jìn)行小半的時候,才有人發(fā)出疑問,“這確實不是鄭小瑤吧?” 兩人身架子不一樣,臉蛋和跳舞的感覺都不一樣,旁邊的人也驚嘆,“確實不是啊,報幕的時候也說不是了。叫什么,蔣珂?是吧?” 有人還記得的,就說,“不就是之前老給鄭小瑤跳配角的嗎,配角里一眼就看到她了。這么能耐,在這么大的演出里跳《白毛女》?” “你們瞧啊?!痹倥赃叺娜硕⒅枧_,“明顯比鄭小瑤跳得好,跳得我這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跳到動情處,觀眾席上有的女領(lǐng)導(dǎo)或哪家首長夫人,已經(jīng)抽帕子擦起眼淚來了。 施纖纖和鄭小瑤也找了個地方在看演出,文工團(tuán)里的許多人都在等著蔣珂的這場演出。只要能得空偷閑的,都找了地方貓著在看。這一看,即便只才跳了半部劇,已經(jīng)有人臉紅耳根紅,說不出話來了。 在跳的過程中,施纖纖不時就往旁邊的鄭小瑤臉上看。鄭小瑤目光始終沒有動過,面上什么表情都沒有。其實包括施纖纖在內(nèi),大家都看出來了,蔣珂比鄭小瑤跳得好。她的舞臺感染力非常驚人,這種東西有點玄幻很難講,但確實有高下。施纖纖知道,鄭小瑤也肯定看出來了。 施纖纖看著舞臺上的蔣珂,內(nèi)心深處充斥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動,眼角跟著泛酸。同時,她又一邊嘗試體會鄭小瑤的心境,第一次覺得,競爭這種事情,真的殘忍。 鄭小瑤沒有把蔣珂的舞蹈完整看完,就出了禮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