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jié)
鐘延光幽幽吐出二字:“禿驢?!?/br> 果然,這兩個字一出,黃廣寒面色已經(jīng)鐵青,恨不得馬上就沖去朱家,把朱五郎給捏死! 心懷怒氣地走了一截路,黃廣寒漸漸冷靜幾分,把鐘延光的話來回想了幾遍,卻絲毫沒找出破綻,那么久遠(yuǎn)的事了,若不是鬧了朱五郎這么一出,定南侯如何記得他與朱家本家人坐的近?!而且朱五郎一看就是說的出這種話的小畜生! 所以定南侯說的肯定是真的! 鐘延光說的當(dāng)然是真的,不過此事不是他親眼所見,而是聽錦衣衛(wèi)的人插科打諢的時候記下的。 本是一樁玩笑話,鐘延光沒想到能派上借刀殺人的用場。戳了黃廣寒的死xue,朱郎中就算有九條命也是在劫難逃。 眼下看來,鐘延光所料不錯。 陸清然好奇心重的很,還欲再問,鐘延光懶得再答,回衙門里處理南夷余留的問題和公務(wù)去了。 南夷部落對鐘延光施蠱之人受人庇佑逃入大業(yè),他的隨從盡已被鐘延光的下屬捉拿,但他本人卻喬裝逃脫,仍未顯露蹤跡。 大皇子前些日還給鐘延光透了信,被抓住的幾個人,與京城周邊有幾個衛(wèi)所武官有說不清的間接聯(lián)系,而這些武官遷除、蔭授之事,也值得深究。 …… 天黑之后鐘延光才回到定南侯府,一回去他就洗漱干凈了,換上了便服,蹬著蘇綠檀給他做的新靴子。 到了榮安堂,鐘延光見上房靜悄悄的,便低聲問了丫鬟:“夫人呢?” 夏蟬垂首回話:“稟侯爺,夫人還有些不舒服,歇著呢?!?/br> 鐘延光在門口站了一會子,才又問夏蟬道:“你跟了夫人多久了?” 沒料到鐘延光有此一問,夏蟬有點(diǎn)兒緊張起來,她絞著衣袖,細(xì)聲道:“奴婢是家生子,自打會伺候人了,就跟在小姐身邊?!?/br> 鐘延光點(diǎn)點(diǎn)頭,道:“那就是足足有十個年頭了?!?/br> 夏蟬道:“是了,有十年了?!?/br> 十年了,鐘延光想,丫鬟應(yīng)該比他更了解蘇綠檀罷。 鐘延光忽又問道:“她從前在金陵病了痛了,也都是你們照顧?” “是,二少爺不讀書的時候,會來看看夫人?!?/br> “你們老爺呢?” 提起蘇世文,夏蟬默然片刻,才道:“老爺很忙,不常在家?!?/br> “那……你們老夫人呢?” 提起何氏,夏蟬就更不愿意說話了。 鐘延光皺眉道:“她待夫人不好?” 咬著唇,夏蟬狠狠地閉上眼,噗通一下子跪下來,切齒道:“是,老夫人待夫人不好,一點(diǎn)兒也不好。奴婢知道侯爺不喜丫鬟嚼舌根子,但是侯爺問了,奴婢就不能說謊?!?/br> 鐘延光冷淡的聲音在夏蟬頭頂響起,他道:“起來說話,我沒說要怪罪你?!?/br> 夏蟬忐忑地站起來,道:“謝侯爺。” 上房里還是一如既往地安靜,鐘延光沒有要進(jìn)去的意思,繼續(xù)問道:“她是如何待夫人不好的?” 夏蟬懊惱道:“若要說明白了,無非‘誅心’二字。” 誅心之痛,鐘延光不是沒嘗過,備受譏諷,或是看著戰(zhàn)友傷殘病死,其中苦楚,他都一清二楚。暗里不禁動容,蘇綠檀一個內(nèi)宅女子,也會受得如此苦痛? “如何誅心?”鐘延光自己都沒意識過來,話就脫口而出了。 夏蟬道:“老爺常年不在家,老夫人一人主持內(nèi)宅,剛進(jìn)門的時候,她對夫人少爺都還好,日子久就暴露本性了。因她本性不純良,少爺與夫人年紀(jì)小,不通世故,自然還是孩子心性,會出言頂撞。早幾年還有太夫人庇佑,老夫人到底忌憚一些,后來太夫人仙逝,關(guān)系愈發(fā)惡化,夫人少爺也都大了,哪里肯任她欺負(fù)。 如此就惹惱了她,便打著長輩的名義,磋磨夫人和少爺。少爺原先還在家中請先生讀書的時候,沒有少挨先生的打,常常是手掌心和手背都打腫了,后來才知道,原來都是老夫人授意的,說是為著二少爺前途著想。老爺待子女一向嚴(yán)苛,也就沒有加以維護(hù)。其實少爺悟性高,偶然貪玩一些,并不妨事,老夫人卻不肯寬恕?!?/br> “還有呢?”鐘延光聲音寒了幾分,待小郎君尚且如此,對小娘子怕是更不會好了罷! 夏蟬紅著眼圈,陷入了回憶之中,連稱呼也不禁變了,道:“小郎君長大了,小娘子逼著他出去讀書之后,便不?;貋?,苦頭也吃的少多了,只是姐弟二人不常相見,手足之情至深,倒比以往又多了一份苦楚要受?!?/br> 鐘延光眉頭重重地擰著,冷聲道:“她對綠檀如何?你為何只字不提?” 夏蟬不爭氣地落了一串眼淚,道:“老夫人從不打夫人,就是給她請很多很多的先生,什么都讓她學(xué),從早學(xué)到晚,嚴(yán)寒酷暑也要學(xué),半點(diǎn)不輸寒窗苦讀的學(xué)子,但凡老爺和老夫人一起choucha課業(yè)有不合格的地方,就要罰跪。 更讓人難過的是,老夫人只要捉住一點(diǎn)夫人的錯處了,都要在老爺面前夸大其詞地念叨許多遍,讓夫人難堪,壞父女之間的感情。奴婢曾頂撞過老夫人,說夫人又不考舉人,為何樣樣都要學(xué),結(jié)果挨了幾個耳光,還連累夫人被斥御下無方,從此再不敢說了。” 輕嘆一聲,夏蟬道:“真真是便宜了那位,明明沒安好心,還博了個好名聲,一樁樁一件件說出去,都像是為了夫人和少爺好似的,不過是變著法子折磨人罷了?!?/br> 鐘延光咬著牙,緊握拳頭,原沒想到他岳丈娶了這么個好夫人! 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蘇世文先夫人便貌美如花,后來娶的這位也是金陵一絕,曾受萬人追捧,心思狹隘,目中無人。早年嫁入蘇家的時候,蘇家還沒有如今的地位,說起來嫁到蘇家還是“下嫁”了,所以蘇老爺才這般寵愛她,見她并不打罵子女,所行皆是對兒女有益之事,又忙于生意,也就不插手了。 抹了眼淚,夏蟬欣慰笑道:“好在夫人聰明,學(xué)什么都快,塤吹的好,顧繡學(xué)得好,讀書寫字也好,什么都學(xué)的好?!?/br> 低頭看了一眼靴子上的刺繡,鐘延光還想起了蘇綠檀全蟹宴那日吹塤的神態(tài),哀婉凄美,蘇家那么不好,她為什么還要想家。難道鐘家讓她更不開心嗎? 鐘延光淡淡道:“他們姐弟二人關(guān)系很好罷?” 夏蟬點(diǎn)頭,“相依為命,自然是好的?!?/br> 鐘延光明白了,蘇綠檀不是想家,是想阿弟了,難怪她每次提起蘇青松那小子,嘴角都是上翹的。 出神須臾,鐘延光復(fù)問道:“她……可曾哭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