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蘇禧又問:“難道我說什么你都會信?” “不會。”傅似玉說,“真相為何,等了解起因經過后,我會有自己的判斷。” 蘇禧認真觀察此刻傅似玉臉上的表情,低眉一笑:“好?!背烈靼肷?,她對傅似玉開口,“傅二爺是你爹,也是我爹,我比你長半歲,我娘因你的爹娘而死?!?/br> 傅似玉一剎幾乎快要相信蘇禧說的話,然而她又絕不敢相信真的存在這樣為她所不知的驚天秘密。大腦忽然變得空白,她努力想要思考,此時卻有些無能為力。 “回去問問你爹,還記不得記得一個叫謝婉瑩的女人。” 蘇禧丟下這句話,轉身往回走。 “表小姐。”丫鬟看到了蘇禧,連忙迎了上來。方才被傅似玉的丫鬟纏著,不好隨便動手,卻也發(fā)覺不太對勁,唯恐發(fā)生什么事,是以丫鬟多少有點焦急。 蘇禧搖搖頭示意丫鬟自己無礙,丟下斗草這一茬,回去桃樹底下。傅似玉被她丟在了身后,卻是久久站在那里,任憑她的丫鬟從旁追問,都沒能開口說一個字。 和傅似玉離開了一陣子,蘇禧再回到桃樹下時,不少小姐已經各自去放風箏和蕩秋千去了。也有幾個動作迅速圍在桃樹下斗草玩,不時傳來一陣一陣歡聲笑語。 注意到蘇禧空手而歸且不見傅似玉人影,有人無疑要問起怎么了。蘇禧答一句說傅似玉似乎臨時有些事,也沒有人追問,轉而邀請她過去湊熱鬧,她便圍過去。 少女心缺失的蘇禧對斗草這樣的游戲實際提不起多少的興趣,無非不好掃人興,加上來了這里能玩的游戲單單這么一些。是以安安分分待著,瞧著很像老實人。 眾人玩得興起之時,她余光瞥見忽而了個什么東西,無意識又看過去一眼,才發(fā)現(xiàn)是個蹴鞠。有位小姐正背對著,眼看是被砸到了,她眼疾手快伸手過去了擋。 飛來的蹴鞠速度頗迅猛,蘇禧直接拿自己手臂去擋,一時無疑吃痛。其他人等到被擋下來才發(fā)覺這件事,見她疼得蹙眉,連忙關心起蘇禧的情況來。 因為她是有意識的去擋,加上力道還沒有太過可怕,稍微動了動自己的胳膊,不至于骨折了,蘇禧也就恢復鎮(zhèn)定。她和眾人說無事,當下有公子哥兒往這邊來。 “砸到人了?”有位少爺在一眾小姐們身上轉一圈,最后視線落在蘇禧的身上,愣了一下才緊著出聲道,“傅小姐,那蹴鞠砸人疼得厲害,該叫大夫瞧一瞧?!?/br> 蘇禧站起身,與這位說話的少爺柔柔一笑:“不礙事,多謝公子關心。”那少爺原是望住她,復被她笑容晃了晃眼,立時間變得癡傻,眼神直勾勾又俱是呆滯。 黎簡這會也過來看情況,正看到這樣一幕。見蘇禧笑一笑,那平時看著挺機靈的少爺便是變得傻模傻樣,也不知該笑這少爺心性不定,還是惱她長得太過勾人。 有人去將蹴鞠撿了回來才折過來的,那個人滿頭大汗,想是玩得盡興,將一只蹴鞠抱在懷里,紅著臉不住道歉:“沒有留神驚擾了各位小姐,當真不好意思。” 蘇禧聽這聲音耳熟,一時看了過去,果真是個認識的。 她輕聲打了個招呼:“梅公子?!?/br> 梅鴻知平素便為人內斂,在這樣的場合,和男子們一起玩蹴鞠之類尚且無礙,碰到這樣多的小姐已只顧著低頭。乍聽見熟悉的聲音,他抬頭,臉一下子更紅了。 “傅……傅小姐……”梅鴻知磕磕巴巴說。 蘇禧走到他面前,含笑道:“月余前一別,未想會以這種方式同梅公子見面。” 梅鴻知傻笑看她,頷首說:“是啊,不知這些日子,傅小姐可好?” 蘇禧:“挺好的,多謝梅公子關心?!?/br> 兩個人語氣熟稔,儼然往日便互相認得的。不少人多看一眼梅鴻知,面生得很,不免好奇他是個什么來頭。因而等遲一些,梅鴻知反而成為了焦點,遭了盤問。 “梅公子和傅小姐如何認得?” 梅鴻知老實,問什么答什么:“在揚州時,兩家正巧挨著,便說過兩三回話?!?/br> “傅小姐說的月余前一別……是什么意思?” 梅鴻知交待:“先前來鄴城,和傅小姐順路,相互有照應?!?/br> “你和……傅小姐,兩個人?” 那語氣曖昧,梅鴻知忙擺手:“怎么會兩個人,自有旁人。” 眾人一種心知肚明般的表情,梅鴻知覺得這是要被誤會了,連忙又說:“傅小姐是正經人家的姑娘,你們莫要如此。我同傅小姐,便說是萍水相逢也不為過。” 黎簡沒有和其他人一樣盯著梅鴻知,卻不是聽不到他說話。他想到她在他面前的樣子,比對一下她對梅鴻知的態(tài)度,當下由不得緊擰了眉。 后來,傅似玉沒有再出現(xiàn)過。 夕陽西斜之際,蘇禧也和黎簡如來時一般回了定遠侯府去。 兩人一路無話。 直至回到侯府,垂花門外,繃著張臉的黎簡沒頭沒腦開口。 黎簡說:“梅公子是個老實人。” “所以呢?”蘇禧轉頭看向他,好整以暇問。 憋了那樣半天就憋出這么句話,蘇禧覺得這人當真是不行。 黎簡說:“你自己心里清楚。” “不清楚?!碧K禧笑笑,“少易哥哥,你自己說過的,無關的事情不要多嘴?!?/br> 黎簡:“……” 作者有話要說: 黎簡:誰不行???Σ(`д′*ノ)ノ 蘇禧:科科。 第95章 遙想楚云深(八) 蘇禧預備扔下黎簡自己先回內院, 卻被他從后面拽住胳膊。白天挨過了那一下,雖然沒檢查,但她猜得到淤青了,而好巧不巧,黎簡手掌偏偏摁到受傷的地方。 黎簡一時忘記這一茬,只是想留下她,情急之下才動了手。只聽見她一聲悶哼,蘇禧蹙眉回頭看著他,他恍惚間才想起來這茬,手上的力道減了, 掌心卻發(fā)燙。 “雖然我沒有在你面前裝嬌喊疼,”蘇禧舒展了眉,笑眼望著黎簡, “但是少易哥哥, 我不得不告訴你——真的,很疼,尤其是被你重重摁這一下?!?/br> 她語氣聽著輕松,黎簡卻知道她沒說假。窘迫中, 他將手收回來, 先前要說的話咽回肚子里:“抱歉,是我忘了。我那兒有很好的傷藥,待會使人與你送去。” 蘇禧笑著不客氣接受:“那就先謝謝少易哥哥了?!?/br> “要是疼得厲害,最好讓大夫診斷一下?!崩韬啿粍勇暽崎_眼,又說。 蘇禧應一聲:“好?!眳s輕易不放過他, “少易哥哥方才是還有別的事情嗎?” 黎簡手背在身后,矢口否認:“沒有。” 蘇禧看著他不說話,然而眼神和表情卻明晃晃在說自己不相信。 黎簡被看得不自在,輕咳一聲:“回去休息吧?!?/br> 話音落下后,他轉身抬腳便走。 這一次,反而是蘇禧被黎簡留在了身后。 蘇禧回到自己的院子,吩咐丫鬟準備熱水沐浴。等到她沐浴好,黎簡也已經使人送來了他說過的膏藥。手臂一大片淤青,不知幾時能消,希望黎簡的藥好用些。 傅似玉回到成國公府,心情仍難以平復。她現(xiàn)在腦海里唯一的念頭,便是想要知道曾經發(fā)生過什么事,那些自己一點半點都不清楚的事究竟是什么。 這么多年來,和傅二夫人之間母女和睦,傅似玉思前想后,最終出于對自己娘親的信任,準備去找傅二夫人好好談一談。這個時候,她毫無疑問更加相信親人。 傅二夫人看到女兒傅似玉滿臉凝重的走了進來,心下明了,面上一片關切之意,心疼問:“玉兒怎么了?怎么這幅無精打采的樣子?今天出門玩得不高興嗎?” 她起身拉著傅似玉在羅漢床坐,復示意屋里的丫鬟退下。重新坐好,她將丫鬟剝好的枇杷往女兒面前推:“今天莊子上送來的枇杷很甜,玉兒也嘗嘗看?!?/br> 傅似玉坐著一動不動,即使找到傅二夫人這里,她一樣不知如何啟齒。如果當年真的發(fā)生過什么事情……她從小被瞞著,半個字不曾聽說,是不希望她知道吧。 內心的掙扎與糾結始終無法停止,傅似玉輕抬一抬眼,看到自己娘親臉上一派平靜的模樣,終于下定了決心開口。她說:“娘,有一件事,女兒想問一問您?!?/br> 傅二夫人微微好奇的樣子:“玉兒是有什么事?” “娘還記得前一陣子女兒說過的那位定遠侯府的表小姐嗎?”傅似玉又問道。 傅二夫人輕點頭:“記得,這位定遠侯府的表小姐怎么了?” 傅似玉不敢眨眼,分外緊張的問:“那娘……知道一位名叫謝婉瑩的女子嗎?” 傅二夫人微微的變了臉色,點了一下頭,沒說話。 一時之間,傅似玉大氣也不敢喘。 “娘……女兒今天又見到了定遠侯府這位表小姐?!备邓朴駴Q定把事情都和傅二夫人坦白,“她告訴女兒,她姓傅名似錦,她說……她的爹,也是我的爹……” 盡管這些話在心里反復醞釀很久,真對自己娘親面前說出口,傅似玉感覺聲音都像在發(fā)顫。她深吸一口氣,又緩緩補充道,“她說,她比女兒長半歲?!?/br> 傅二夫人肅然問:“玉兒想知道什么?” 沒有否認,也沒有別的,傅似玉擰著眉:“女兒想知道,當年發(fā)生過什么事。” 原本傅似玉心底多少慌亂也不確定,但是看到自己娘親的反應,她感覺自己跟著平靜不少。不知為什么,哪怕還沒有聽到解釋,她已經覺得這其中恐怕有誤會。 傅二夫人默了默,才說:“當年的事情,娘也不是十分清楚。娘和二爺?shù)挠H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進傅家,娘才曉得二爺當時心里其實是有別人的?!?/br> “后來知道,是謝家的那位小姐。娘尚在閨閣中時,也同她見過幾面,很是一個美人呢。那些年,偶爾曾聽說過,向謝家提親的人快把謝家門檻都給踏破了?!?/br> “可惜,謝家罹難,一夕便倒了。記得當時聽聞過,謝大人在獄中去世,謝夫人沒多久也……便只留下她一個人。大約是那個時候,二爺和她走得近了一些?!?/br> “當年,娘知道她和她的女兒時,和二爺提過,讓把人接回國公府來。到底也是你爹的血脈,不好這么在外頭的。二爺去接人,她卻不肯答應……才這樣的?!?/br> “這么多年,娘也不清楚,她竟給自己女兒取似錦這個名字么?想來……是很遺憾沒有和二爺走到最后罷。如果謝家不曾出事,或許可以得償所愿罷?!?/br> 話說到最后,傅二夫人也像是頗為感慨。傅似玉聽著這些話,隱隱的明白過來,傅似錦的娘和她爹爹是名不正、言不順,是因為這樣,她才不曉得這人的存在? “既然她是……為什么如今會在定遠侯府呢?對著外頭還自稱是定遠侯府的表小姐……咱們國公府和定遠侯府,似乎沒什么來往的?!备邓朴裣胫?,不由問。 傅二夫人輕嘆一氣:“黎家,當年和謝家關系很親近?!?/br> “原是如此?!备邓朴褚幌伦用靼琢诉^來。 “前一陣子,她到福善藥堂,使人送好些五福安神湯給爹,且特意留的傅家二小姐的名。娘,女兒擔心,她是不是誤會了什么事,有些不好的想法?” 見傅似玉憂心忡忡,傅二夫人伸手幫她把頰邊碎發(fā)別到了耳后,捏一捏她的臉,臉上是淡淡的笑容:“她一個才十六歲的小丫頭,哪里會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聽到自己娘親這樣的話,傅似玉握住她的手嗔怪:“娘親就是太過善心了些?!?/br> 傅二夫人手指點點她的額頭:“你一樣是小丫頭,怎么和娘說話的?” 傅似玉相信了傅二夫人的話,不覺得在這件事上自己娘親做錯了事。她想著都是上一輩的恩怨,也不該牽扯到他們才是……何況如今這樣,好好過日子才重要。 雖然嘴上沒說,但是她覺得,自己需要找機會再去和傅似錦聊一聊。這其中肯定是有一些誤會,把誤會好好解開了,想必傅似錦不會繼續(xù)鉆牛角尖,也能放下。 傅二夫人見來時滿臉凝重的女兒臉上變得釋然了,曉得自己的話她都信了,一時既滿意又欣慰。她的好女兒,當然是和她最親近,她的話肯定會聽。 傅似玉陪著傅二夫人坐一陣,嘗一嘗新鮮的枇杷,確實甜,心里變得松快。臨到要走了的時候,想起傅二爺,她悄悄問:“爹那邊……沒有關系嗎?” “她是你爹的女兒,這點不會改變?!备刀蛉似胶驼f道,“不論二爺做什么,我都可以理解。只是到時候,不知會不會委屈了玉兒,娘親舍不得你受委屈。” 這是說,若傅似錦認祖歸宗,她得喊這個人jiejie。 傅似玉笑著搖搖頭:“玉兒不委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