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弱rou強食,千年不變的道理。 栗鴻文說,“不說了,這種話說多了難免傷感。清明,要不要去看看你父親?” “忙完再說吧?!?/br> 栗鴻文欣慰點頭,“他會明白的。你跟那丫頭呢?不會真跟老韓說的,追不上吧?“ 陸懷征卻懶懶靠在椅子上,雙手交疊松松搭在身前,辦公室一直沒開燈,因為有個小火爐,正烤著氳紅的火,滿臉泛著流光溢彩,襯得跟個白面書生似的。他卻只低頭笑笑,不作答。 栗鴻文也是個老江湖,總覺這小子這回回來有哪里不一樣似的,提著眼,仔仔細細把人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兒。 “您自己等她回來,問她吧。”陸懷征懶洋洋側過頭,嘴角帶著笑意。 栗鴻文氣急,直接一巴掌拍在他大腿上,“還跟我賣關子,找死是不是!?” 栗鴻文小時候是跟人拿大頂玩雜耍的,那手掌跟鐵塊似的梆硬,一巴掌下去一口氣能劈開六塊磚,人步入中年,力氣還不減當年,陸懷征感覺自己骨頭都要斷了,疼得直抽氣,拿手搓了搓大腿,咬著牙,“您還真下手啊!!” 栗鴻文哼唧一聲,“知道老韓為什么怕我了吧,我當年一拳頭給他鼻梁骨打斷了。” “您真是……”他又氣又笑,看著栗鴻文,抽著氣往別處瞥。 栗鴻文跟著小孩兒似的追問,“快說?!?/br> 陸懷征轉回頭,“說什么啊?” “你跟于好啊。” “好了好了,您滿意了?”陸懷征覺得自己談個戀愛跟他媽天踏下來似的,一天幾乎要被每個人問一遍,而且還沒正式開始談,這要正式開始談,還得了。 栗鴻文滿意了,點點頭,說:“那就好,我明天開完會找老韓挑挑日子去。” 陸懷征惻惻然慢慢地轉過頭來,一字一句問得極其緩慢,“挑、什、么、日、子?” “結婚的日子啊,給你忙完這事兒,我算是功成身退了,你們不結婚,政委一天能催死我?!?/br> “……” …… 云南軍區(qū)。 于好托腮看著日歷表,那眼神灼灼地能給燒出個洞來。 時間過的還是跟老太太似的,慢慢吞吞。 她從沒覺得時間如此慢過,有時候下午睡醒睜眼的時候,總覺得又過了一天,可一看日歷,居然還是那天。 趙黛琳拿著軍大氅進來的時候,于好還對著日歷發(fā)呆。 “來,你的情人來信了——” 于好霎時間轉過去頭去。 “給你送大衣來了?!壁w黛琳補了句。 于好沒反應過來,眼前瞬黑,一件又厚又重的軍大氅劈天蓋地直接將她罩住,她費勁地剝開大衣,露出毛茸茸地腦袋,雙眼清澈而懵然地看著趙黛琳,后者正一屁股靠在桌沿,雙手撐在邊上,低頭,用一種極其詭異的眼神打量著她:“你知道么——” 于好發(fā)怔:“知道什么?” “當一個女人愛上一個男人的時候,就會變得無所事事,一天到晚,只盯著手機,看對方有沒有回信息啦——或者就是抱著手機,可憐巴巴地期盼著手機響起來,而對象剛好是他,實在沒事兒做的時候,她只能一天到晚盯著時鐘……”趙黛琳惟妙惟肖地學著她說話的語氣,又故意加了些油腔滑調:“哎呀,他怎么還沒回來呀——” 于好反應賊慢,這會兒才聽出來趙黛琳在調侃她,把衣服把邊上一放,囫圇撥了兩下頭發(fā),坐正,“無聊?!辈豢洗罾硭?/br> 趙黛琳拿手去勾她頭發(fā), “哎喲,說著說著怎么還氣上了呢——” 于好依舊不搭理她,低頭看文獻。 “不理我啦?” 于好不理,認真翻書,科室里沒什么人,早上降了溫,于好把窗門都關了,靜得很,只剩下她嘩啦著書頁的聲音。 “那你可別后悔哦。” “趙師姐,你很沒事情做嗎?”于好認真地說。 趙黛琳決定不逗她了,雙手撐在桌子上,跟她說正事: “我忙死了好嗎,昨天整理了一天的資料,結果就翻出個大驚喜,猜你肯定感興趣,我這不趕緊過來給你報信來了?” “什么驚喜?” 趙黛琳這會兒倒不賣關子了。 “陸懷征兩年前的心理報告,要看嗎?” 作者有話要說: 讓于好也心疼心疼陸陸,等陸陸回來就回敬他一個法式熱吻,嚇死陸陸哈哈哈哈。 第34章 第四卷 南朝春意濃 幾度風雨樓(01) 清明那幾天北京氣溫驟降, 北風怒嘯, 像一匹脫韁的野馬。風刮在臉上, 如針扎般, 塵埃散如霧,天地昏暗,東西難辨,恰是應時應景。 就這天, 陸懷征跟栗鴻文去了趟革命公墓祭先烈。 革命公墓原先是元代靈福寺,后改為忠烈祠,一九七零年改為革命公墓。栗鴻文每年都來,有時候是自己一個人, 有時候帶陸懷征。這公墓外青山蒼翠, 參天古樹環(huán)繞, 日日夜夜如老士兵守著這座園子,環(huán)境清幽,莊嚴肅穆。 園內人煙稀少, 寥寥數(shù)人, 偶爾能聽見清脆的鳥聲, 在空空蕩蕩的墓園內清冷盤旋。 陸懷征跟著栗鴻文繞了一圈, 兩人走得慢,像是散步。栗鴻文背著手,停在一座小橋上,手撐著橋柱往遠處眺望,翡翠青山盡收眼底, 眼神頗為動容。 “雖然老跟你韓教授開玩笑,但其實是真佩服他們這些搞學術的,像當年的錢老,如果不是他,興許在國防航空方面還是矮人一截?!崩貘櫸目戳搜坳憫颜鳎衷跇蛑纤闪擞肿ゾo,嘆氣笑笑:“我老跟我兒子說,好好讀書,將來才能做個對社會有用的人,你嫂子就總說我思想頑固,現(xiàn)在已經不是當年了?!?/br> 說到這,他轉頭看陸懷征,雙眼牢牢定在他身上,說:“我當時就笑笑,確實不是當年了,可這事兒,你我這些身在戰(zhàn)場的人,心里都清楚的很,社會還是這個社會,只不過,我們享受的,都是這地下埋得一地忠骨換來的,慎終追遠,如今,又有幾個人能做到這四字?!?/br> “其實,對社會無害,不找麻煩,已經難得?!标憫颜鞯吐曊f。 栗鴻文笑笑,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感慨似的嘆了口氣,不再言語。 從八寶山回來后,陸懷征跟栗鴻文又緊鑼密鼓地連開了兩天的會,直到土耳其那邊正式宣布挫敗政變,開始軍事審判,大使館警報徹底解除后,陸懷征準備收拾東西跟陳瑞回云南。 結果,臨出發(fā)的第二天。 栗鴻文又把他叫到辦公室,“你跟我先去一趟湖南,再直接從湖南走吧。” “那陳瑞呢?”陸懷征問。 栗鴻文低著頭,在收拾東西,把桌上所有東西都攏在一起,放進抽屜里,像是要馬上出發(fā)的樣子,急匆匆地說了句,“不妨礙,讓他先回去?!?/br> 說到這,忽然意識到什么,拎著東西,抬頭掃他一眼,“你著急回去?” 陸懷征撇開頭,撓撓眉。 “沒。” 栗鴻文眼神一吊,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樣,把手上的文件全部摞摞齊,豎著,一下一下在桌上慢悠悠地敲著,道:“得了吧,不是我不放你回去,湖南那邊最近在大比武,領導點名讓我過去監(jiān)督,順便,讓你過去也比比?!?/br> “比武?” 栗鴻文說:“是啊,比武,去年人家在你地盤上輸了,可不服氣么?今年點名了要讓你過去,我可給你說了,別給咱旅丟臉,不然,回頭也別想娶媳婦了。” 臨出門,又跟想起什么似的,回頭叮囑:“也別太囂張,收著點,都是自己人?!?/br> …… 云南軍區(qū)。 那天趙黛琳把心理報告遞給于好后,她沒急著打開,而是小心翼翼地收在一個檔案袋里。她記得當初孫凱說過,陸懷征的事情都是機密,他都不敢多說,可如今手里捏著一份他曾經接受過檢查的報告,于好是百抓撓心,心癢難耐,她迫不及待想看,又怕被陸懷征知道,他生氣。 這天午飯。 趙黛琳終于想起來問她,“看了沒?” 于好筷子杵在碗里,猶豫地搖了搖頭。 趙黛琳倒是不意外,于好這性格,看著冷冷淡淡,內心其實規(guī)矩得很,做不了什么出格的事情,膽子又小,想得少。 “你不看就還我,別占著茅坑不拉屎?!?/br> “看!” 于好悶聲把碗里剩下的飯都給囫圇扒拉進嘴里,吭哧吭哧兩口吞完,用了生平最快的速度把飯吃完,也沒等趙黛琳,自己就端著餐盤走了。 姑娘走遠。 孫凱挪著餐盤湊到趙黛琳身邊,眼神指了指于好的背影,“那丫頭怎么了?” 趙黛琳沒答,頭也不抬反問:“你上回說陸懷征接受過心理治療,當時是誰給治療的?小劉醫(yī)生?” 孫凱想了下,“不是小劉,也是外派的,領導特地給他找的,聽說是北大畢業(yè)一高材生,個子高高的,長的還挺漂亮,很年輕?!?/br> “北大畢業(yè)?叫什么?”趙黛琳順口問。 “我想想啊,狄……” “狄燕妮?” 孫凱一愣,撓著腦袋,“怎么,你認識?” 趙黛琳無奈地笑,這姓本就少,又是學心理的,這個圈子本來也小,出名的自然也就那幾個,她剛才一聽北大這兩字腦仁就一緊,沒想到還真是她。 “算是認識,不過于醫(yī)生更熟?!壁w黛琳說完撂下筷子人往后靠,下意識要去摸口袋里的煙,準備抽一支解解饞,結果被眼疾手快的孫凱一掌打開,“欠揍是不是?!食堂你也敢抽?” 趙黛琳反應過來,訕訕一笑,聽話地把煙放回口袋,搖頭感慨道:“有句話叫什么,冤家路窄?!?/br> 弄得孫凱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也沒空琢磨她神神叨叨什么,厲聲警告道:“下次再讓我看見你在食堂抽煙,我就讓你知道什么叫冤家路窄?!?/br> “是是是,孫隊長?!?/br> 趙黛琳認錯極快,點頭哈腰跟他道歉。 孫凱挺受用,端著餐盤神氣離開。 與此同時,于好也已經回到科室,把報告打開攤在桌上。 還沒往下看,于好就已經看到測評欄的負責人簽著一個熟悉的名字,狄燕妮。 是她復讀班的一個同學,跟她的關系可以用水火不容來形容,應該是說,狄燕妮跟所有人都勢同水火,最愛跟她較勁。 連丁羨這個溫和的姑娘都對狄燕妮不太友善。于好看到這名字,心便有些惴惴不安起來,視線梭梭地往下掃了眼—— 下面是一組實驗對比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