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志琛說到最后，像是講完了一個長長的故事，說到動容處，也曾紅了眼眶，一度哽咽，甚至說不下去。

    卻始終只是嘆聲氣，竟也有些茫然地看著對面的男人：

    “我怕她又犯傻，她只是不懂人情世故，絕對不是壞姑娘?！?/br>
    第47章 第五卷 人間四月 歡情幾許（04）

    陸懷征從韓教授實驗室出來, 一路上他開開停停, 總共半小時的車程, 差不多開了一個半小時, 他開得極慢，用生平最慢的速度緩緩在穿行的車流中挪動著，像是最開始學(xué)飛行那樣蝸行牛步的。

    過紅綠燈時，他出神了, 半天沒響動。后方車輛等不及，喇叭按個不停，密密麻麻地響在這城市的主干道。

    他回過神，面無表情地去踩油門, 最后在醫(yī)院門口停了下來, 熄了火, 人沒下車。

    ……

    陸懷征在車?yán)镒艘灰?，最后嗓子干澀，下車去對面小賣部買了包煙, 靠著車門一根根抽, 幾乎是一根接一根。

    他是什么時候?qū)τ诤脛有牡模?/br>
    記不清了。

    好像是意識到的時候, 這姑娘就跟長在他心里似的, 拔都拔不走。

    現(xiàn)在回想，他最開始接近她的時候，她挺排斥，兩人在陽臺上打游戲，他有時候想過去看看她打得怎么樣, 剛挪過去，她就不動聲色往邊上挪。

    運動會昏到，也終于明白為什么當(dāng)時他們班的男生都不敢靠近她。

    他抱她的時候她當(dāng)時全程在發(fā)抖，他以為是昏到抽搐導(dǎo)致的。

    他萬萬沒想到，是這樣的原因，這一下，像無數(shù)把利劍狠狠刺穿他的心臟，筆直地扎在他心上，死死地扎著，讓他快要喘不過氣。

    陸懷征靠著車門抽著煙想，如果他早點遇到她就好了，八歲，他一定會拼死保護(hù)她的。

    這種無助感，讓他很悲憤，很氣餒。

    他這輩子拼死保護(hù)過那么多人，卻沒能保護(hù)最難過最無助的她。

    如果看得見的話。

    他現(xiàn)在心臟上一定扎著無數(shù)把劍，每一把都在搗毀他最后的理智。

    剛才離開時，韓教授忽然叫住他，

    “懷征，你要相信正義，總有一天正義會像蒲公英的種子灑滿世界的每個角落。我告訴你這些，不是為了讓你幫于好報仇，她小姑父是個人渣，什么事情都做的出來，你是前途無量的中國軍人，于好更是個好姑娘，我不想你倆為了這么個社會渣滓，把自己的前程和未來都賠進(jìn)去，你想想，你跟于好的未來，你都要理智！其余話我不多說了，你是個聰明孩子，我相信你能明白的?！?/br>
    他何嘗不明白。

    聽見那聲“你跟于好的未來”，原是一腳踩進(jìn)淤泥地里，他整個人一個激靈，渾身毛孔戰(zhàn)栗，如果真有那一天，該是什么心情？

    他想象不出來。

    他總覺得于好還在生他氣。

    其實在她轉(zhuǎn)學(xué)前，兩人當(dāng)時還在冷戰(zhàn)。

    那會兒陸懷征正準(zhǔn)備市籃球賽的決賽，天天忙著訓(xùn)練，除了幾節(jié)主課，副科幾乎都不上了，那段時間兩人見得少，作業(yè)都是于好幫忙做的，結(jié)果有一天，這丫頭不知道犯什么毛病，作業(yè)也不肯幫他做了，看見他就躲，他訓(xùn)練忙抽不開身，好不容易跟教練請了假，去班級逮人，還沒說幾句，她就說自己要上廁所或是要去老師辦公室，絲毫不給他溝通的機會。

    隊里的人說是他那陣太忙忽略她了，女孩子鬧脾氣了吧，沒有安全感吧。

    后來看見她跟五班的傅冬輝走在一起，似乎去老師辦公室搬書，他要上去幫她，也被她當(dāng)著傅冬輝的面拒絕了，他當(dāng)時也急了，熱臉貼了這么幾次，還被她當(dāng)著其他男生的面給拒絕了。

    一想，誰還沒點脾氣呢！

    陸懷征當(dāng)時年少氣盛，好勝心又強，雖爺爺從小教導(dǎo)男孩子不要太計較得失，可他心里還是有些不甘。那時，他跟胡思琪那幫姑娘多說幾句話，那幾天于好就不太搭理他。

    沒遇上她之前，他對這些東西都不在意。后來有了她，怕她生氣，他幾乎連話都不太跟胡思琪說了，有時候胡思琪愛逗他，上課拿腳勾他的腿，把他惹急了第一次跟胡思琪翻臉。

    給她畫沙，為她鎖cao場，為她打架……

    別說十八中，就連外校的學(xué)生都他媽知道他陸懷征喜歡的人是于好。

    他那時愛玩，身邊朋友多，每天放學(xué)都有一大幫外校的學(xué)生在門口等他，那幫人不是什么好東西，但陸懷征這人交朋友不分三教九流，玩得來便玩，玩不來身份地位再高貴他也不稀得跟你玩。

    后來陸懷征發(fā)現(xiàn)于好不太喜歡自己跟他們玩，他當(dāng)時嘴上應(yīng)著，其實私底下偶爾偷偷也會去赴約。有一次，他跟那幫人剛上完網(wǎng)，聚在網(wǎng)吧落下抽煙閑聊，他靠著墻，指尖夾著煙放在嘴邊，正興致勃勃地跟人復(fù)盤剛才那把游戲。

    說到興處時，不經(jīng)意一轉(zhuǎn)頭，看見于好正在不遠(yuǎn)處牢牢地盯著他看。

    那瞬間，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感覺就像是被人當(dāng)場捉了jian，心虛地很，下意識就把煙掐了，然后乖乖地靠著墻角站好。

    別人問，你怎么了？

    陸懷征當(dāng)時咬著唇低聲說：“我祖宗來了。”

    說完，一抬頭，看見于好轉(zhuǎn)身走了。

    陸懷征忙跟那幫兄弟道了別，追上去。

    然后就不聲不響地跟了她三條街，跟個保鏢似的，不敢上去招呼，就悄悄跟了三條街，直到停在一個小胡同口，旁邊是一家很破舊的電影院，他記得，當(dāng)時那家破舊不堪的電影院門口還擺著剛上映的一部愛情片，封面很色情，叫《處處愛，處處吻?！?/br>
    那時是夏天，胡同窄巷被凌亂的小三輪堆得水泄不通，垃圾滿地，臭氣熏天。

    陸懷征沒聞到，眼底只有那姑娘，于好在巷口停了下來，回頭惡狠狠地問他：“你跟著我干嘛！”

    他當(dāng)時靠著電影院的門柱子，還吊兒郎當(dāng)?shù)?、壞得不行：“順路不行?。俊?/br>
    于好不說話，臉色擰著。

    他意識到事態(tài)的嚴(yán)重性，立正稍息，認(rèn)錯極快：“我錯了?！?/br>
    從嚴(yán)格意義上說，他跟趙黛琳確實挺像的，表面上看著沒個正形，倒也挺克己慎守的，對身邊的朋友都挺寬容大氣，堅持一理——錯了要認(rèn)，挨打要立正。

    于好當(dāng)時沒理他，懶得跟他廢話，轉(zhuǎn)身就走。

    陸懷征把人攔住，圍在小胡同口，圈著她，小聲地哄，一遍遍地跟她道歉。

    “我錯了?！?/br>
    “真錯了?！?/br>
    ……

    不知道說了幾百個我錯了。

    小姑娘最終還是笑了。

    靠著墻，仰著頭，憐憐地看著他沒忍住，微微勾了勾嘴角。

    陸懷征當(dāng)時覺得，連墻角的海棠花都亮了。

    后來大二的時候。

    他在清華附近跟周斯越合租，心血來潮想起了那天，想到了那部電影，國慶的時候，便找了個影像屋把那天胡同口那部《處處愛，處處吻》的電影租了回來，還是未刪減版本的。

    他大多看軍事片，看了兩眼就知道自己對這種情情愛愛的電影沒什么興趣，可那天胡同口的場景實在太令人心動，清晰地印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周遭的一切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總想著把這部電影看完。

    那年廣電還沒號限，電影尺度很大，香艷鏡頭非常多。

    他性啟蒙很早，對這方面的開竅也早，初中就看過不少片，不過他頻率不高，一開始是抱著對人體藝術(shù)的探究去看的，后來是純發(fā)泄，不頻繁。

    他自認(rèn)不算是個重欲的人，不像宿舍里其他男生，每天不擼一遍就睡不著覺。

    他有時候一周不看都行，他興趣愛好多，打球打游戲時間過的快，偶爾被激起興趣，才會需要發(fā)泄。

    加上那陣周斯越帶了丁羨回地下室。

    他心底里那點情緒徹底被勾起來了，單身這么些年，這套動作也算是嫻熟了，可不知道為什么，那晚在地下室，像是帶了一點莫名的禁忌感，做起來特別勾魂攝魄……

    最后是他第一次沒忍住，低哼出聲。

    ……

    第48章 第五卷 人間四月 歡情幾許（05）

    于好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出了院。

    陸懷征在車?yán)镒艘灰? 等他緩過神的時候, 揉揉眼睛, 窗外天邊泛起了魚肚白, 像是破開一道清口，微弱的熹光漏進(jìn)來，朦朦朧朧地照著醫(yī)院大樓。

    他回家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便回了醫(yī)院，等他提著早點進(jìn)去的時候, 護(hù)士說于好早上出院了。

    他懵怔，問護(hù)士：“一個人？”

    護(hù)士點點頭，狐疑地看著他，似乎認(rèn)出他來了, 指著他正要說話呢, 陸懷征禮貌說了聲謝謝, 轉(zhuǎn)過身把手邊的早餐袋子全數(shù)丟進(jìn)垃圾桶里，然后急匆匆下了樓。

    他想起自己之前送她回過家，這幾年不太出門, 對北京的地形不是很熟悉, 可還依稀記得她家的路, 等他開車過去, 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進(jìn)不去小區(qū)。

    無奈之下，給韓教授打了電話。

    “我是懷征，很抱歉，這么早還打擾您，于好出院了, 我有點擔(dān)心她?！?/br>
    “我打她手機關(guān)機?！?/br>
    “好，我等您電話?！?/br>
    三分鐘后，韓教授很快回過來，告訴他于好在研究院。陸懷征道了謝，掛了電話，便馬不停蹄往研究院趕，車子剛停下，發(fā)現(xiàn)于好已經(jīng)站在門口等他了。

    早上溫度有些涼，她似乎很冷，縮著肩，輕輕地搓著小臂。

    陸懷征熄火下車，脫了外套朝她過去。

    于好遠(yuǎn)遠(yuǎn)看見那個英俊挺拔地男人朝著自己走來，他邊走邊把外套脫下來，風(fēng)刮著他的發(fā)，挲著他線條清晰的臉，一如在部隊場站樓那天，他也是這樣，訓(xùn)完話，朝她過來，只是當(dāng)時脫的是軍裝。

    那會兒，于好仿佛把他的責(zé)任都穿在自己身上，顯得格外沉重。

    “怎么出來了？”

    陸懷征把手上外套給她披上，還帶著余溫，是干凈清爽的男性氣息。

    于好仰頭，甕聲說：“韓教授說你找我？有事嗎？”

    她問得小心，怕是陸懷征以為她想多。

    他心底泛酸，低頭看著她，終是搖搖頭，“沒事，早上去看你，聽說你出院了，打你電話關(guān)機，不是說不出院嗎？”

    于好付之一笑，那笑看著他更酸。

    她說：“總還得工作呀?！闭f完，看著他，淡淡說：“我已經(jīng)好了，你以后不用來看我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