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一旁的謝婉容笑道:“二meimei,這次我從金陵城回來給你帶了許多土儀,你定會喜歡的?!?/br> 謝婉容是謝府的嫡長女,她今日穿了煙霞色鏤金百蝶穿花的襟子,姿容秀麗,為人很和善,在女學里的成績也非常優(yōu)異,很得長輩們的喜歡,謝婉寧也很喜歡她,一向很處得來。 一旁有一道女聲輕哼,語氣很是不屑的樣子:“假惺惺的演這出戲做給誰看,整日里沒臉沒皮的,如今倒慣會做戲?!?/br> 謝婉寧轉(zhuǎn)頭看,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孩子在那兒撇著嘴,她是大伯父謝德政的小女兒,名喚謝婉柔,也是謝府里最小的孩子,今年十四歲,比謝婉寧小了幾個月,一張臉生的并不如何出眾,臉型有些方,左不過清秀罷了,倒不似謝府人一貫的好模樣,只不過生的很是高挑,現(xiàn)下比謝婉寧還要高出一截兒。 謝婉寧知道謝婉柔的性格,即便是無事也要來撩撥你一番的,時常陰陽怪氣的說話,上輩子她就是這個性子,謝婉寧也不理她,只挽了謝婉容的胳膊,仿佛完全沒聽到的樣子:“大jiejie,咱們快走兩步,等會兒到瑞和堂該晚了?!?/br> 謝婉寧挽著謝婉容的胳膊就走了,完全沒理會謝婉柔,只留給她一個背影。 謝婉柔原本還在那兒端著,尋思著該怎么反擊謝婉寧,沒想到謝婉寧竟然完全沒理她,不由得有些吃驚,兩個人以前時常拌嘴,不像是姐妹,倒像是冤家,謝婉寧使勁兒盯著謝婉寧的后背,胸脯起伏的很快。 一旁的小丫鬟聲音怯怯的:“三小姐,咱們該走了,若不然一會兒該晚了?!?/br> 謝婉柔噤著眉,動作粗魯?shù)胤髁朔餍洌骸坝玫弥銇斫逃栁?,”說著氣昂昂地走了。 那個小丫鬟只低著頭一句話也不敢說,緊跟在謝婉柔后面。 到得瑞和堂的時候屋子里已經(jīng)滿是歡聲笑語了,一副和睦融融的樣子。 謝婉寧眼尖的發(fā)現(xiàn)謝嘉澤的臉紅紅的,原本老學究一樣的人竟也會臉紅,她表面上不顯,心里卻有些吃驚,他這個大哥哥一向老成,這可真是個稀奇事。 又說了一會子話,謝嘉澤的耳朵都眼見著紅了起來,拽起謝嘉言的手說:“祖母,我?guī)Ф芟瘸鋈ィ鞭D(zhuǎn)身就走了,幾乎是落荒而逃,像是有什么人在追趕他一樣。 謝嘉言明顯有些楞,傻呆呆的被謝嘉澤拽走了。 謝婉寧看顧氏和杜氏一片欣喜的樣子,忽然間想起來了,莫不是大哥要成親了,上輩子這時候謝府正是出喪事的時候,而后謝府失勢,謝嘉澤自然就沒有娶妻,這輩子是不是會不一樣。 謝老太太笑的牙不見眼:“你大哥要娶親了,是湛江吳家的小姐,自幼讀書識禮,聽說人還生的漂亮?!?/br> 謝婉寧忙討了個機靈:“大伯母,大哥就要娶漂亮大嫂回來了,我看吳家小姐一定會盡快給您生個大胖小子?!?/br> 顧氏果然就很高興:“弟妹,寧寧這小嘴兒一定是跟你學的,都這么甜。” 杜氏看了眼自己鬼精的女兒:“我哪里能教了她去,一天天鬼精鬼精的,我呀,沒被她氣到算不錯得了?!?/br> 謝婉寧吐了吐舌頭,嬌憨的很。 顧氏叫謝婉寧過來,給她戴上了個鐲子,是羊脂玉的材質(zhì),細膩剔透,上好的水頭,戴在謝婉寧纖細白皙的腕子上漂亮極了。 顧氏又看了看謝婉寧精致靈秀的臉,有些感慨說道:“我們家的二姑娘生的像朵花一樣,怕是滿京城的靈氣都跑到咱們謝府來了,我看全京城的小娘子也沒有比咱們家寧寧更好看的?!?/br> 謝婉寧看了看腕上的鐲子,晶瑩剔透,沒有一絲瑕疵,看得出來顧氏是花了大價錢的,“大伯母,這么貴重的禮物侄女兒怎么能收呢,要是一時磕著可就不好了。” 顧氏摸了摸謝婉寧的手:“怎么就不能收了,一家人哪里值得說出這樣的話,你戴著也好看?!?/br> 謝婉寧知道顧氏一直待她很好,上輩子也是,心里很是感動。 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傳來:“謝婉寧,你一天天的假惺惺給誰看,想要就直說,何苦做這幅令人作嘔的樣子。” 顧氏的臉馬上就冷下來了:“謝婉柔你胡說八道些什么,還不快給你二jiejie賠禮道歉?!?/br> 謝婉柔語氣譏誚:“漂亮又能怎么樣,像個狐媚子,也不知道整天做這幅樣子給誰看,”這話就不免有些過于狠毒了。 第8章 長房的院子里,一個房間隱隱傳出些哭叫聲,外面的仆人卻都低眉斂目,一副什么都沒聽見的樣子。 內(nèi)間里,謝婉柔正哭的厲害,一抽一抽的,呼吸漸漸不穩(wěn),抽抽噎噎道:“娘,那個玉鐲我相中了許久了,我求了你這么久你都不給我,轉(zhuǎn)眼就給了謝婉寧,到底誰是你的女兒。” 顧氏見了哪有不心疼的,聲音溫柔的安慰道:“婉柔,娘最親的當然還是你?!?/br> 謝婉柔又開始抽泣:“那你怎么給她不給我,從小就是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才是你女兒呢。” 顧氏有些無奈,自家女兒就是太直了些,什么都不懂,就慢慢解釋道:“婉柔,你不知道,你二叔父仕途正順呢,再加上老太太又格外喜歡婉寧,娘才對婉寧這么好的?!?/br> 謝婉柔聽了有些不信:“真的嗎,娘,”眼睛瞪的有些圓。 顧氏看自家女兒的眼睛紅紅的,可憐極了,簡直心疼死了:“到時候娘再給你置辦一個更好的鐲子,這個算什么。” 謝婉柔聽了頓時就心花怒放,也不哭了,眼睛里滿是期待:“娘,這是真的嗎,你可別騙我?!?/br> 顧氏見女兒破涕為笑,心里也高興起來,輕輕地摸了摸謝婉柔有些發(fā)亂的鬢角,很是疼愛的說道:“那當然了,你可是娘的心肝兒,娘不疼你還能疼誰?!?/br> 顧氏三個孩子里最寵謝婉柔,謝嘉澤跟著謝亭章和謝老太太長大,再加上性格過于沉悶,和她的母子關系并不如何親近,大女兒謝婉容又自小一副端莊沉穩(wěn)的性子,和謝嘉澤很像,平日里也總是跟謝德政待著,她也是很疼謝婉容的,只不過兩個人之間總隔著些什么。 到了謝婉柔,她是顧氏最小的女兒,難免就有些溺愛,再加上生她的那一年難產(chǎn),廢了好大的勁兒才生下來,更是溺愛。 謝婉容坐在一旁看顧氏和謝婉柔兩個人,沒有動彈,她知道顧氏格外偏寵些謝婉柔,自小是溺愛著長大,性子也變得如今這幅樣子,她曾經(jīng)也曾想好好管教管教謝婉柔,不過顧氏每次都心疼的不得了。 謝婉容嘲諷地扯開了嘴角。 謝婉寧打算好好睡一覺,謝婉柔一貫都是如此,她也懶得計較。 第二日一早,謝婉寧正靠在迎枕上瞇著,昨晚睡得不大好,身子骨難免就有些乏累。 山梔遞過來一碗茶,謝婉寧端過芙蓉白玉杯,輕輕喝了一口,山梔在一旁說:“姑娘,前些日子您說的土和種子都弄好了,昨兒晚上花匠就運進來了,現(xiàn)下都已經(jīng)歸整好了,夫人說您今兒早上就可以去花廳看了?!?/br> 謝婉寧剛剛喝下一口茶,馬上就放了茶杯:“真的,怎么辦的這么快?!?/br> 謝婉寧一直就很喜歡蒔花弄草,上輩子她就一直在研究著種些特別的花兒,這事兒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做的的,單土來說有就很大的講究,要腐土和草炭,種子啊,伺候的手藝等等都有一定的章程。 上輩子謝婉寧就見著過有人種出了紅白斗色的牡丹,謝婉寧看了很是喜歡,還好她在這方面還有些天賦,自己也種出了些,再加上謝老太太也很喜歡賞花,故而這次想起來就跟杜氏說了,杜氏該是費了一番力氣的,謝婉寧很是感動,娘親真好。 謝婉寧笑彎了眼睛:“山梔你去找件適合的衣裳過來,我等下就去?!?/br> 山梔點了點頭:“姑娘,昨兒聽夫人說大夫人娘家的表少爺要來,估摸著明兒一早就能到了,說是要來咱們京城讀書呢?!?/br> 顧氏娘家的表少爺,謝婉寧仔細想了想,好像并沒有什么印象,上輩子這時候謝府正是新喪,顧家自然不好來人,應該是這樣,謝婉寧隨意點點頭,這事與她沒什么關系。 謝婉寧在花廳忙了一整個上午,謝府里養(yǎng)著一些老花匠,謝婉寧跟他們好好交流了一下,又知道了許多蒔花的要點,很是忙碌了一陣,還親自交代花匠,這些花誰也不許動。 謝婉寧回去后用了午膳,累的直打瞌睡,剛剛在羅漢床上瞇了一會兒,就被山梔叫起來了,八月份的天兒,日頭還有些熱,山梔拿了塊冷帕子直接放在謝婉寧的臉上:“姑娘,說是長房的表少爺來了,闔府都出去迎接了,您也快些起來,若是晚了可不大好?!?/br> 謝婉寧困得直打跌,暈暈乎乎地讓山梔幫著換了件水綠色的襟子,又配了件輕薄的紗裙,山梔還給她梳了個垂掛髻,謝婉寧的發(fā)絲濃密又軟,擰成兩股垂在兩側(cè),額頭前面還梳了些劉海,謝婉寧還沒抽條兒,個子不高,整個人看起來玉雪可愛,將骨子里的美艷壓下去了幾分。 山梔梳完后很是滿意,連連點頭贊嘆,謝婉寧還是困得很,勉強睜開眼就往瑞和堂去了。 謝婉寧去的路上就看見了許多小廝搬著箱籠往長房那邊兒走,動作很快,顯然行事有禮有節(jié)的,山梔自小就跟在謝婉寧身邊長大,是有一些見識的,就說:“姑娘,看樣子這表少爺?shù)淖V兒還挺大。” 謝婉寧點點頭,顧氏的娘家顧家在山東可是出了名兒的詩書世家,常常會出些進士,來人聽說又是顧家的嫡孫,必然是一等一的看重。 到了瑞和堂,謝老太太和顧氏,杜氏連帶著府里的姑娘們都在,謝嘉澤出二門外迎著去了。 謝婉寧進去后就坐在了謝婉容身后的椅子上,謝婉寧抬眼看,發(fā)現(xiàn)顧氏笑的嘴都要合不攏了,就連一天沒什么好臉色的謝婉柔的臉上都帶著笑,坐了會兒,謝婉寧的困勁兒又上來了,忍不住就在椅子上打起瞌睡。 謝婉寧的頭微微歪著,兩側(cè)的發(fā)絲拂在臉上微微有些癢,正睡夢間就聽見外頭有人喊表少爺來了,顧氏坐在椅子上眉開眼笑,她早等不及了。 周圍有些吵,謝婉寧睜開眼就看見堂屋里邊立著個少年,他穿著件石青色素面杭綢直綴,唇紅齒白,眼眸狹長,生的好看極了,卻不顯女氣,謝婉寧感嘆,這兩世為人,她也算是見著過許多俊美男子了,但單以外貌論,這個顧家來的表少爺是她見過最好看的。 謝婉柔就坐在謝婉寧身邊,她的眼睛都亮了起來,謝婉寧看的很真切。 顧紹聲音清朗,很有朝氣:“老夫人好?!?/br> 謝老太太也是難得見著如此芝蘭玉樹的少年,拉了顧紹的手就忍不住說:“你祖母現(xiàn)下可好,身子骨還硬朗嘛,”說罷又加了句,“聽老大媳婦兒說你的書讀的也很好,”言語間很是贊賞。 顧氏忍不住自豪:“邵哥兒打小就生的好,書也念得好,”頓了頓又說道:“邵哥兒可是去年北直棣的案首,”眼眶里都濕了起來,顯然是很激動。 謝嘉澤的臉忍不住就白了幾分,他就站在顧紹旁邊,顧紹今年剛剛十七歲,十七歲就中了舉,而且還是案首,他今年十八歲了還沒中舉,這差的可有些多,就連一貫周正的相貌在顧紹旁邊都不夠看。 顧紹笑了笑:“姑母,你這話侄子可就不敢當了,這還只是中了舉,再等三年還有春闈,要是侄子沒中,那可就丟臉了。” 謝婉寧聽了這話有些意外,看來這顧紹是個不一般的,這話聽著輕巧兒,實則包含了許多意思,一則是話說的不滿,二就是不招人妒恨,這不,謝嘉澤原本白了幾分的臉又恢復過來了。 顧氏原本笑著的臉呆了一下:“你這孩子說這些話做什么,”話音一落,顧氏想了想,還真不好如此說,畢竟考取進士的難度更大,若是沒中可就不大好了,這話說的不能太滿,容易招人恥笑。 顧氏又說:“娘,邵哥兒這回來是來咱們京城讀書,拿了爹的名帖太學是一定進的去的,邵哥兒這孩子一定能考個好名次?!?/br> 謝老太太當然很樂意,這樣的后生誰都樂意多看看:“正好呢,你哥哥書讀的不如你好,你可以幫著輔導,就是你三個meimei你也盡可以幫著,”說著看了謝婉寧三人。 顧紹作揖:“這還要多虧謝老太爺?shù)拿?,若不然晚輩可就讀不了書了?!?/br> 謝老太太笑的牙不見眼:“你這說的哪里話,就一個名帖而已,哪里值當?!?/br> 謝婉寧又看了看顧紹,他這番話說的很好,名帖這東西顧家就能弄到,但來這兒讀書用謝亭章的再好不過,既呈了謝府的情兒,又讓人挑不出刺來。 第9章 顧氏接著道:“娘,我想讓邵哥兒在咱們府里先住一陣子,等過些日子京城里的宅子收拾好了再住過去。” 杜氏笑道:“大嫂,你這說的哪里話,你娘家來的親戚就不是咱們謝府的親戚了,要我說,就住在府里最好,咱們能照顧著,邵哥兒也能和嘉澤一塊進學?!?/br> 謝老太太點點頭:“老二媳婦這話說的正對,就在咱們府里住著最好了,就添一雙筷子的事兒,再說了邵哥兒書讀的這么好,出去打燈籠找都找不著呢,就在嘉澤的院子旁邊收拾出個院子就好了,何必出去,也省得麻煩?!?/br> 顧氏也不矜持:“娘您說的自然是極好的,媳婦也不拐彎抹角了,我看就西南角那兒的院子最好了,清幽的很,適合讀書?!?/br> 謝婉寧看的出來,顧氏是真的疼愛顧紹,很為他著想,畢竟是他嫡親哥哥的嫡長子,也這么多年沒見了。 謝老太太很滿意:“邵哥兒,往后你就住咱們府里,要是有什么缺的可得跟你姑母說?!?/br> 顧紹點頭:“真是多謝老太太了?!?/br> 謝老太太又拉過顧紹的手:“這是你幾個meimei,婉容和婉柔你們小時候是見過的,中間的這個也是你meimei,府里行二,你就叫她二meimei就成。” 顧紹轉(zhuǎn)過身來和謝婉寧三人一一見禮,謝婉容喊了聲“表哥”。 一旁的謝婉柔早就等不及了,聲音都要掐出水來:“表哥,咱們也有五六年沒見了,你近來可好,”一張臉紅紅的,眼睛里滿是柔情。 謝婉寧打了個寒顫,謝婉柔這幅樣子她可真是沒見過,難道大伯母想把謝婉柔和顧紹湊一對兒,謝婉寧看了看顧紹又看了看謝婉柔,不對啊,她記得后來謝婉柔嫁了個舉子,可沒嫁給顧紹。 顧紹笑了笑,聲音更加溫和:“確實是有一些年頭沒見了,表妹你也長高了?!?/br> 謝婉柔羞澀一笑,還用帕子掩住了嘴,好似變了個人,謝婉寧看的又打了個寒顫。 一時間屋子里就靜了下來,謝婉寧有些狐疑,怎么不說話了,直到顧紹開口:“二表妹好”,謝婉寧才反應過來,趕緊回了一句“顧表哥好。” 顧紹一早就看見謝婉寧了,那時候她正在打瞌睡,頭微微歪著,一頓一頓的,臉頰上有些rou,現(xiàn)在睜開了眼睛,輕薄劉海下一雙桃花眼清澈雋雅,很是可愛,看到她顧紹就想起了家里養(yǎng)的那只小兔子,顧紹忍住了想捏她的念頭。 顧紹一一給謝婉寧三個見了禮,謝婉寧三人得了一樣制式的梳篦,精巧漂亮,尤其是謝婉柔,眼睛里像是掐了水一樣地看顧紹。 謝婉寧看了看顧紹,他好像一副沒事人的樣子,謝婉寧很是感嘆,連謝婉柔都招架得了。 謝亭章和謝昌政回來后又設了宴給顧紹接風洗塵,謝嘉澤陪著顧紹在大廳里面用膳,女眷則在內(nèi)間兒。 直忙到天黑,謝婉寧看得出來,謝亭章和謝昌政都很欣賞顧紹,謝婉寧有些不解,按理來說,顧紹這樣一個人物她該當知道啊,這樣的一個人物,上輩子怎么可能籍籍無名,到底是怎么回事。 收拾停當后,顧紹就住在了謝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