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紹一時間成了謝府上下丫鬟婆子的第一手談資，到府里哪處都能聽見有關(guān)于顧紹的傳聞，就比如現(xiàn)在。

    杜氏嘮嘮叨叨：“寧寧啊，不是娘說你，你看看婉容，再看看顧公子，人家可是北直棣的案首，我看吶，三年后必保是會中進士的?！?/br>
    謝婉寧看杜氏說了這許多話忙遞過去一碗茶，杜氏見狀點點頭，頗為欣慰地看著謝婉寧，喝了一口之后又繼續(xù)開始：“娘也不求你女學(xué)成績多好，娘就希望你別再倒數(shù)就成了，還有你哥哥，放著好好的書不讀，非要去習(xí)什么武，一年也回不了幾次家，唉，我怎么生了你們這兩個不省心的，”很是抱怨。

    謝婉寧剛要開口，杜氏又說話了：“你看看人家邵哥兒，十七歲的北直棣案首，上哪里再去找一個，唉，”語氣中是滿滿的艷羨。

    謝婉寧不知道怎么的想起了陸起淮，在心里默默說道，“有啊，人家還是十八歲的探花郎呢?！?/br>
    謝婉寧看杜氏說的累了，趕緊見縫插針：“娘，前幾日的種子和土都運到花廳去了，女兒去看看，也好找點事做?！?/br>
    杜氏狠狠點了一下謝婉寧的頭：“整日里就知道玩兒，唉，去吧去吧，”有些無奈。

    謝婉寧不敢迎著風(fēng)口浪尖說話，只敢在心里默默腹誹，“種花哪里又不正經(jīng)了?！?/br>
    花廳就在跨院里，謝府的花廳里養(yǎng)了各式各樣的花，其中就有好多盆牡丹，謝婉寧見了眼睛都要放光了。

    里面有一些杜氏弄到的已經(jīng)成熟的花兒，也有種子和一些泥土，謝婉寧想起了那盆紅白相斗的牡丹，她很想種一些不一樣品系的花兒。

    謝婉寧拿了刻刀和選好的趈木，又削好了接穗的芽寸指長，將莖部兩面往下削，一側(cè)稍厚，一側(cè)稍薄，接好后又埋入土里，這一切謝婉寧都親力親為，弄得手臉和衣服上都是泥土。

    一旁看著的花匠早都嘖嘖稱奇了，大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其中一個上了年紀(jì)的老花匠就很是懷疑：“小姐，我們也都是種了許多年花的老人了，倒還沒見過您這樣的種法，能成活嘛，”言語間很是懷疑的模樣。

    謝婉寧擦了擦汗，笑著說：“你們聽沒聽說過那種紅白相斗的牡丹，我從一本古籍上尋著這個法子的，管不管用還不知道，但總得試試嘛，再譬如那些十八學(xué)士之類的，這些都是要嘗試的，”這一番話說的很是流暢。

    老花匠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模樣，謝婉寧有些臉紅，她現(xiàn)在也算是說謊話都不用打草稿了，明明是前世她問過那位種出紅白相斗的牡丹的花匠的種植方法，那時候花匠來晉王府送花，現(xiàn)下硬說是從古籍上看到的，咳咳……

    忽然間有一道溫朗的聲音傳來：“二表妹，我對蒔花也有些研究，剛你說的紅白相斗的牡丹我很感興趣，你是從哪本古籍上看的?！?/br>
    謝婉寧抬頭，正是顧紹，他長身玉立地站在花匠外圍，眉眼間雖淡淡的，卻隱隱有一股子妖氣，謝婉寧有些腹誹，這人什么時候來的，怎么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顧表哥，你怎么來了，這時候你不是在讀書嗎，”謝婉寧開口。

    一旁的花匠們看到顧紹來了都說了聲“表少爺好”，然后就退出去了，轉(zhuǎn)眼間花廳就剩下謝婉寧和顧紹。

    謝婉寧的腿一直蹲著，有些發(fā)麻，她站起來后身子晃了晃：“顧表哥，原來你也對蒔花有一些研究，當(dāng)真是看不出來?！?/br>
    顧紹遞過來一條帕子：“二表妹，你臉上有一些土，”說著指了指他自己右側(cè)的臉頰，然后繼續(xù)道：“你忘了，我的院子離花廳很近，隔一道角門就是了，剛剛正是讀書有些乏了，就想著出來走走，一不小心就到這兒來了，倒是沒想到二表妹竟然也在?！?/br>
    謝婉寧接過帕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擦自己的臉頰：“唔，約莫著是剛剛不小心弄到的?！?/br>
    顧紹笑了一下，狹長的鳳眸頓時流光溢彩：“二表妹剛剛蒔花的手藝實是有些不一般，我還沒見過，倒是從哪本古籍上看到的，若是二表妹不介意的話，可否借給我看一看?！?/br>
    謝婉寧拿著帕子的手頓了頓，然后瞪大了一雙眼睛：“顧表哥，實不相瞞，根本就沒有這本古籍，我是試著種種玩玩兒的，剛剛只是開玩笑罷了，”里面的神情分明是你既然知道了就別再問了。

    謝婉寧知道，顧紹這個人很是聰明，若是她撒謊的話他一準(zhǔn)兒是能猜到的，倒不如一開始就說了實話。

    果然，顧紹點了點頭：“哦，原來如此?！?/br>
    于是，謝婉寧和他講了一路如何養(yǎng)花……

    西南角院兒里，一個小廝看著自家主子端端地坐在太師椅上，神情淡淡的，小廝搔了搔頭，少爺怕是又像往常一樣在想什么事，于是悄聲地立在一旁。

    顧紹聽了一路謝婉寧的養(yǎng)花之道，發(fā)現(xiàn)她確實是有真才實學(xué)的，他想起剛剛花廳里蹲著弄土削根的小丫頭，臉上沾了泥土，卻偏偏顯得皮膚白皙，玉雪可愛。

    顧紹想起剛剛他拆穿她的謊言時謝婉寧瞪大的桃花眼，像只小狐貍一樣，那時候打瞌睡時，偏又像只軟萌的小兔子，顧紹唇角勾了起來。

    其實顧紹很少笑，平日里都是冷冷的，尤其私下里基本是不笑的，也就這幾日來了謝府才笑的多了些，小廝看見顧紹勾起的唇角，又搔了搔頭。

    第10章

    顧紹來了沒幾天后太學(xué)就開學(xué)了，幾天后女學(xué)也開學(xué)了。

    女學(xué)開學(xué)，第一件事就是入學(xué)考了。

    謝府里三個姑娘早早就收拾好了，杜氏昨晚足足叮囑了謝婉寧一整晚，謝婉寧聽的耳朵都出繭子了，杜氏才放過她。

    謝婉寧在謝府外的馬車上等著，過得一會兒謝婉容和謝婉柔也出來了，謝婉柔一副不屑的樣子，高高地昂著頭，謝婉寧也不理會她，只見過了謝婉容就上了馬車。

    謝婉容比謝婉寧大了一歲，現(xiàn)在的年級也比謝婉寧高一級，今年是在女學(xué)的最后一年，明年六月份女學(xué)就畢業(yè)了。

    謝婉容笑盈盈的：“婉寧，這次入學(xué)考準(zhǔn)備的怎么樣?！?/br>
    女學(xué)的入學(xué)考往往是檢查學(xué)生們在假期有沒有認(rèn)真學(xué)習(xí)的，這個成績是記入每年的課業(yè)結(jié)考的，還是很重要的。

    謝婉寧很沒有底氣，這個假期她一直忙著謝昌政的事，哪里有時間去學(xué)習(xí)，估摸著成績是不會好的。

    謝婉容一看謝婉寧微微發(fā)紅的臉頰，哪里還有不知道的，謝婉寧的經(jīng)義成績一向很差，其他的科目也一般，故而成績不大好，就安慰道：“沒事，下次再努力?！?/br>
    謝婉寧點了點頭，謝婉容的成績一向很好，時常名列前茅，是京城里有名的才女。

    一路無話，很快就到了女學(xué)。

    女學(xué)由朝廷舉辦，就在靠近京郊的地方，離太學(xué)就隔著一座橋，就讀的女學(xué)生們大都在京城生活，故而離的并不遠。

    謝婉寧下了馬車，女學(xué)前面已經(jīng)立著許多馬車，大都是學(xué)生們家里面的馬車，有些擁擠，女學(xué)的門牌不高，宅院也是以精巧別致為主，并不似太學(xué)一般高大寬闊，里面的景色也非常好。

    謝婉寧和謝婉容告別，就去了自己所在的班級，她在丙班，女學(xué)里面的班級劃分很隨意，并不是看成績所分，每個班的結(jié)構(gòu)都很平衡，學(xué)生的成績有好有差。

    謝婉寧一進班級就看見大家都在嘰嘰喳喳地說些什么，謝婉寧掃了掃，看見程昭睜大眼不知道在做什么。

    眼前的人穿著蓮青色的荷花紋上裳并著紋紗繡裙，外面是同色系的襟子，膚色白皙，眉眼雋雅，一張臉隱隱透出些靈氣，生動活潑，正是謝婉寧的手帕交，兩個人從小玩到大，關(guān)系很好。

    謝婉寧有些感慨，兩個人也是很久沒見了，上輩子她先是在莊子里住了一年，后來又進了王府，很少與程昭見面，依稀是那年許多大臣的夫人進宮，她正巧也被趙徹帶進宮里去拜訪趙徹的母妃德妃，倆人算是見了一面。

    那時候程昭嫁給了承恩伯府的世子，聽說倆個人過得很好，夫妻恩愛，那次謝婉寧和程昭只遙遙見了一次，連句話都沒說上，不過程昭過得好就好。

    謝婉寧走過去：“程昭，你做什么吶?！?/br>
    程昭一聽聲音就知道是謝婉寧，很是憂愁的道：“婉寧，經(jīng)義冊子我還沒背好呢，唉，這次開學(xué)考肯定糟糕了?！?/br>
    謝婉寧一聽頭也有些大，同樣嘆了一口氣：“唉，我也是?！?/br>
    兩個人的座位離的很近，謝婉寧就坐在程昭的身后，倆人相互苦笑了一聲，然后拿出了經(jīng)義冊子臨陣磨槍。

    謝婉寧只讀了沒幾句，眼前忽然出現(xiàn)了一片陰影，還有一股nongnong的香味，謝婉寧一聞見濃重的香味鼻子就不舒服，忍不住就皺了眉頭。

    一道女聲傳來，帶著些微嘲諷：“謝婉寧，不是我說，你這會兒看這個有什么用，成績那么差，要是我是你，早就羞的不來女學(xué)了?！?/br>
    謝婉寧抬起頭，眼前的女孩子穿著一件大紅色的襟子，面容秀美，只不過顴骨較高，眼尾上挑，看起來有些刻薄。

    陸樂怡扯開嘴角，笑的歡快，顴骨卻跟著凸起，更顯刻?。骸霸趺床徽f話了，是不是沒臉說話了?！?/br>
    謝婉寧的睫毛顫了顫，她有一瞬間的晃神，倒不是因為陸樂怡，而是因為陸樂怡的jiejie，陸雅怡，也就是未來的晉王妃。

    陸雅怡是當(dāng)朝權(quán)勢熏天的首輔大人的孫女，在女學(xué)里成績又好，是京城里人人聞之稱贊的才女，后來又嫁給晉王趙徹，一家人的權(quán)勢更是達到了頂峰，在大周朝里可謂是橫著走，陸樂怡出身高貴，再加上有這么個jiejie，更是驕矜的不得了。

    謝婉寧想起來上輩子她在王府里處處受陸雅怡的欺負(fù)，之前更是被她趕去了莊子里一年，后來才回的王府，謝婉寧從不在意趙徹，卻也覺得她自己過得太窩囊了些。

    謝婉寧剛想回話，忽然瞧見廊梧外一閃而過的影子。

    謝婉寧笑了笑，很真誠的樣子，眼睛都微微彎起來，她微微探身，靠近陸樂怡的耳朵，聲音輕的像是低語一般：“陸姑娘這是說的哪里話，我可沒有你這么伶俐的口舌，怕是跟著陸首輔學(xué)的吧，可真是家學(xué)淵啊?！?/br>
    陸樂怡一聽這話就氣急了，擼起袖子就要打謝婉寧，謝婉寧卻分毫不動，沒有躲避的樣子，前面的程昭早就著急了，恨不得沖過來，謝婉寧給了她一個眼神，程昭雖有些懷疑，卻還是相信謝婉寧，起來的身子又坐下了。

    陸樂怡的手就要落下來了，因為動作大，發(fā)髻上的簪花都微微顫動，整個班的女學(xué)生們都安靜下來。

    突然一道嚴(yán)肅的聲音傳過來：“陸樂怡，你做什么呢，還不快停下來?！?/br>
    陸樂怡抬起的手頓了頓，維持在剛剛的動作，她猶豫了下，到底沒有打下去，但還是憤憤的樣子。

    謝婉寧剛剛從窗子里就看見了陳夫子在廊梧里往里走，果然。

    陳夫子又開口：“陸樂怡，開學(xué)第一天你就敢與同學(xué)爭吵，還有沒有點樣子，都給我安靜坐下?！?/br>
    陸樂怡的聲音有些顫抖，顯是有些氣急了，“夫子，謝婉寧她說我，還說我祖父，”說著還指著謝婉寧。

    謝婉寧咬了咬嘴唇，沒說話，睫毛微顫，一瞧就是受了冤枉的樣子。

    陳夫子肅了肅聲音，目光探詢?nèi)珗觯骸澳銈兌悸牭搅藛??！?/br>
    屋子里的小娘子們都搖了搖頭。

    陸樂怡簡直氣的冒煙，她聲音有些尖利：“夫子，謝婉寧分明說過，”說完后又看了看謝婉寧，她沒想到一向有些包子的謝婉寧竟如此會狡辯了，還裝的一副好模樣，叫人堵得說不出話。

    陳夫子把手里的書放在案幾上，意有所指的道：“我不管你們家里權(quán)勢多么高，首輔也罷，我們這些頑固不化的老夫子可不吃這一套，你們來這里是來讀書的，不是打架的?！?/br>
    陸樂怡不敢違抗陳夫子的話，只能乖乖坐下，還不忘狠狠剜了謝婉寧一眼。

    陳夫子今年有六十歲了，鬢發(fā)胡須都已經(jīng)發(fā)白了，一張臉生的很卻很嚴(yán)肅，他整個人也很嚴(yán)肅，并不怕這些所謂的高官，畢竟他教了這許多年書，見過了不少貴胄。

    謝婉寧也有些怕陳夫子，她知道陳夫子的課講的很好，只不過她實在是聽不進去，總是容易睡著……

    果然，陳夫子嚴(yán)厲的目光掃到了謝婉寧身上，謝婉寧一凜，忙端正地坐好。

    陳夫子開始交代開學(xué)考事宜：“咱們這次開學(xué)考分兩天進行，就按照上學(xué)期大家選的課程進行考試，過一會兒大家就準(zhǔn)備第一門考試吧。”

    陳夫子說完就走了，靜悄悄的屋子活躍起來，大家都開始竊竊私語。

    程昭回過頭來，很是欽佩的樣子：“婉寧，看不出來啊?！?/br>
    謝婉寧湊過去，小聲說：“剛剛我看見陳夫子在外面的廊梧里了?！?/br>
    程昭給謝婉寧豎了大拇指，謝婉寧抿著嘴兒笑，屋子里的女學(xué)生也都分別聚在一起說話，陸樂怡身旁也有兩個姑娘，邊說話還邊看一眼謝婉寧。

    丙班里的女學(xué)生大部分都是京城里的官宦子女，關(guān)系也難免錯綜復(fù)雜，各家分屬的陣營不同，關(guān)系也難免又遠近親屬。

    就好比權(quán)貴人家的小姐們一起，讀書人家的小姐們一起，其中讀書的清流世家小姐們自然以陸樂怡為首，畢竟她祖父是天下第二人的首輔。

    至于謝婉寧，她則是跟程昭兩個中立，誰也不想惹，雖說謝婉寧的祖父是次輔，但相較于首輔來說則差遠了，在大周朝的內(nèi)閣里，首輔基本是說一不二的存在，謝婉寧的祖父自然也是要聽首輔的話的。

    陸樂怡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直就看不上謝婉寧，謝婉寧也很納悶，想了很久也沒想出是什么原因，她還跟程昭仔細討論過，程昭思考了很久之后一臉正經(jīng)的說有可能是陸樂怡嫉妒她生的好看……

    謝婉寧自知自家祖父不如陸修文，也只有未來的陸起淮可以與他相較，她不想惹麻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平常并不理陸樂怡。

    謝婉寧暗暗吐了口氣，她也不知道這樣做會怎樣，但是她確定未來陸修文一定會處理謝府，謝府不可能獨善其身，要么謝府衰落，要么想到新法子繼續(xù)下去，反正謝府和陸家基本不能和平相處，倒不如過的自在一些，就算將來謝府衰落，至少現(xiàn)在也活的快活。

    程昭喊了喊謝婉寧：“準(zhǔn)備好了，陳夫子已經(jīng)拿了試卷過來了?！?/br>
    第11章

    謝婉寧最先考的是經(jīng)義一門，分為明經(jīng)和策論兩部分。

    明經(jīng)主要是四書五經(jīng)里的一些考校，主要求強記博誦，可以準(zhǔn)確背出來就好，只不過范圍較大，謝婉寧又許久沒有背誦，記得不是很準(zhǔn)確。

    論策主要是按策問臨場撰文，謝婉寧總是與夫子的意見相左，故而成績一般。

    發(fā)下試卷，謝婉寧看著卷子上的題目很是迷茫，她上一輩子經(jīng)義就學(xué)的不好，何況又過了這么多年，實在是答得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