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 謝府接連之間經(jīng)了兩重驚喜,實在是令人驚訝不已。 首先是第一樁,被關(guān)押在牢里的兩位老爺放回來了,謝府眾人盡皆歡喜,直在府門口的大石獅子旁邊放了兩串鞭來去霉氣。 這第二樁則是皇上宣了兩位謝大人進宮,還可帶家眷,這可就是大大的喜事了,建平帝久不理事,這可是破天荒頭一回,謝府人自然要好好收拾然后進宮赴宴。 滿謝府里最歡喜的不過是謝老太太、杜氏和謝婉寧幾個人了,尤其是杜氏,一見到謝昌政眼淚就像是不要錢似的流個沒完,反倒像是她受了委屈似的,謝昌政見了妻子哭的如此傷心,又想起在監(jiān)牢里的苦楚和絕望,一時間也是頗多感慨。 謝老太太和謝老爺子攜手過了一輩子,一個眼神就明白各自的意思,可不敢像年輕人那樣,但謝老太太還是很欣慰,她沒想到陸修文竟真的會放了他們。 謝府的正廳里是哭聲笑聲一起響了起來,好不熱鬧,謝德政也適時開口:“辛苦爹和二弟了,如今能毫發(fā)無損的回來,當真是上天庇佑。” 顧氏也擠出了幾滴淚:“誰說不是呢,爹和二老爺被關(guān)押的這段時間,德政他好一番忙活,整個兒人都瘦了一圈兒?!?/br> 謝婉寧聽到這里極力控制住自己,顧氏果然還是這個德行,明明什么都沒做,甚至還打她的主意,可謂是狼子野心,可現(xiàn)如今竟然還去邀功,實在是太過惡心。 這邊兒謝昌政安慰完自家的妻子,又轉(zhuǎn)向自己的心尖尖:“婉寧,這些日子你可受苦了,瘦了這么多?!?/br> 謝婉寧再一次聽到了謝昌政的話,也不知道怎么的,眼淚撲簌簌地就下來了,滿臉淚痕,她瘦了嗎,她不知道,不過這段日子過的委實太苦了些,這些暗無天日的讓人無力的日子終于過去了。 謝昌政就看見自家嬌花一樣的女兒如今瘦的弱不禁風,又看見那張小臉上滿臉的淚痕,頓時心疼的不得了。 山梔也跟著流了淚,自家姑娘這些日子受的罪只有她一人知道,姑娘更是以rou眼可見的速度瘦了下去。 謝老太太看了也眼紅:“行了,好不容易都安全回來了,都回屋去收拾收拾吧,后日可還要進宮去面圣呢?!?/br> 顧氏又開始算計起來:“娘,那婉柔是不是也要置辦些頭面,若不然進了宮……” 謝老太太拍了下茶桌:“圣上都說了,二位謝大人的家眷,你們大房就在府里頭好好待著吧?!?/br> 謝婉寧聽了心里幾乎要冒出火來,顧氏的臉怎么就那么大,鎮(zhèn)日里只知道算計:“大伯母,您這是說的哪里的話,三meimei如今可還病著,這若是進宮嚇到了可怎么辦,”謝婉柔自那事之后甚少出門,膽子著實很小。 顧氏一愣,謝婉寧這番話夾槍帶棒的,她可從未如此說過話,直接呆在了原地。 杜氏連忙拽過謝婉寧的手:“婉寧,怎么跟你大伯母說話呢。” 謝府人均感到奇怪,謝婉寧平素可從未如此,最后還是謝德政拍板:“顧氏太不懂事了,兒子這就領(lǐng)她回大房?!?/br> 這事就這么拍板定下了。 直到回到苑香居,謝婉寧都沉浸在喜悅當中,前世這個要了謝府的命的事,如今竟然就這樣解決了,以后再不會發(fā)生了,謝府安全了,徹底安全了,自從重生以來這個就懸在她頭上從沒叫她好過一天的事徹底解決了。 謝婉寧現(xiàn)在只覺得滿心的放松,可過后她才意識到不對,陸修文怎么會就這樣放過謝府,建平帝更是要召見謝府,這整件事都充滿了疑問。 謝婉寧又換了身衣裳然后到了謝亭章的書房,院落里的果樹已經(jīng)成熟了。 謝亭章?lián)Q上了便服,正在書房里看書,他就像一個尋常的老人,看到謝婉寧才道:“寧寧怎么來了,來陪祖父下棋嗎?” 謝婉寧笑了下:“好啊,祖父,”二人就像往常一樣下起了棋。 謝婉寧也不避諱:“祖父,陸首輔怎么可能無緣無故就放了您呢……這事不合乎情理,是誰幫了咱們謝府?!?/br> 她說完就落下了一子,謝婉寧想起來遠在大同的陸起淮,是他嗎,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是他,也只有他了。 謝亭章也跟著落下了一子,然后笑了下:“你先同祖父說,祖父和你父親在牢里沒受嚴刑又是為什么?!?/br> 謝婉寧嘟起了嘴:“祖父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不愧是當朝的次輔,在陸修文下頭那么些年。 謝亭章知道他這個孫女聰慧,尋常男子都比不得,那時在莊子上的那封信,還有好些事情,他早就知道了:“是陸起淮陸大人,他在離京之前同祖父說的,”他就將事情都說了出來,只不過其中有些事情連他也不知道,他也好奇陸起淮如何能做到這些。 謝婉寧手中的棋子直接就掉落在棋盤上,竟然真的是他,定是那日他把她說的都記在了心里,到底還挽救謝府于水火之中,她現(xiàn)在說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覺。 …… 天還蒙蒙亮的時候,謝婉寧就被山梔給叫起來了。 這進宮可是一等一的大事,一點兒都馬虎不得,一絲差錯也出不得,茜草和山梔一個忙著找衣裳,一個忙著梳妝打扮。 等謝婉寧收拾好到影壁的時候發(fā)現(xiàn)謝老太太和杜氏都穿上了各自的誥命衣裳準備好了,心下暗暗感慨,到了馬車上謝老太太又給謝婉寧一一講了宮中要主意的事。 謝婉寧前世雖說來過宮里,但到底是匆匆略過,如今倒可以好好欣賞下宮里的擺設,兩側(cè)是高高的朱墻,上面的黃色琉璃瓦熠熠生輝,四周圍無比氣派。 又走了一會兒就到了一座宮殿,里面金碧輝煌,不似人間,地上的絨毯都是波斯進貢的,異常華美,一溜兒宮女低首垂眉,正中央坐著的就是建平帝,兩側(cè)坐著的則是受寵的嬪妃,至于殿下則有好些大人及其家眷,最上面的就是陸修文一家。 謝府眾人俱都跪下叩首,建平帝就道:“謝愛卿起來吧,今日天氣很好,朕就邀了各位愛卿進宮賞花?!?/br> 底下臣子自然是一片應和。 謝婉寧隨著謝老太太和杜氏坐在一側(cè),她沒有抬頭,整個人安靜又規(guī)矩。 場間的話音漸漸就起來,眾人這才知道原來謝大人竟然早先就向皇上遞了折子請辭,先前那所謂的貪墨案也不過是個誤會,此番皇上允了謝亭章,也就是說再出門謝亭章可就是個平頭百姓了,眾人心里都暗暗琢磨起來。 大人們都各自攜了家眷,女眷也都分別湊在一起說話兒,聊些脂粉衣裳的,倒也熱鬧。 此時忽然響起一道聲音:“父皇,兒臣來遲了,”趙令臉上帶了笑意。 是魏王殿下趙令,謝婉寧就想起了那時他令人作嘔的目光。 建平帝哼了一聲:“坐下吧?!?/br> 一時間又有宮女端來了宴席,上面都是宮中的精致食物,讓人看了胃口大開,眾人也都開始用起膳來。 坐在建平帝兩側(cè)的是德妃和賢妃,二人分別是趙令和趙徹的生母,故而在一眾妃嬪中很是得寵,尤其是賢妃,生有兩位皇子,更是盛寵不倦。 此刻德妃給建平帝到了一杯酒:“謝大人無辜被關(guān)在牢里這么長時間,想來受了不少苦楚,如今又得了皇上您的允,馬上就要回去榮養(yǎng)了,臣妾想著還是要賞賜些什么東西才是?!?/br> 建平帝點了頭,謝亭章算是無辜受害,如今又告老還鄉(xiāng)了,合該是賞賜些東西的:“愛妃說的是,只不過該給謝愛卿賞些什么呢,朕一時間有些想不到?!?/br> 德妃這才開口:“臣妾聽聞謝大人行二的孫女生的美又有才情,今年十五歲,咱們大皇子的正妃去了也有幾年了,身邊也要人照顧,這小姑娘正合適,令兒正需要一位側(cè)妃呢。” 趙令聽了這話笑了下,他聽聞父皇要召見謝府人時就很是求了一番自己的母妃,德妃這才答應,他看了眼遠處的謝婉寧,先前沒得到,這次可就行了吧。 建平帝沒說話,然后飲了一杯酒。 德妃揣摩著開口:“不如喚那姑娘上前,咱們看看再說?!?/br> 上面一聲令下,席間就安靜了下來,謝婉寧心里翻起驚濤駭浪,怎么會這樣,趙令他竟然……若是皇上真的允了可怎么辦,她心下慌亂的緊,可面上還是很鎮(zhèn)定。 場間的人都放下了筷子,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趙令的真面目,還有好些小娘子開始嫉妒上了。 謝婉寧緩緩起身往前走,裙裾如蓮花一般盛開,很是優(yōu)雅,然后跪拜行禮,她抬起頭,一張國色天香的臉就露了出來。眼前的小姑娘唇紅齒白,眉目玲瓏,尤其一雙桃花眼勾魂攝魄,明明是極清艷的長相,卻隱隱有一股子媚色,實在是好看的緊,恨不能讓人將她捧在手心。 原本還在看熱鬧的人此番也覺得驚艷,尤其是德妃,她知道自己的兒子最是喜歡美人,這謝姑娘自然是美的,只不過她沒想到竟然這樣好看…… 隱隱有抽氣聲,德妃的笑容越發(fā)大:“皇上,這謝二姑娘實在好看的緊,給咱們令兒做側(cè)妃正好?!?/br> 德妃很清楚,雖然現(xiàn)在謝亭章被放出來了,可到底已經(jīng)辭官了,以后謝府定然一落千丈,這姑娘能做側(cè)妃都已經(jīng)是頂給臉的了。 謝婉寧低垂著眼,此刻這般情況,她也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了。 謝亭章卻緩緩走上前然后跪拜:“皇上,能得德妃如此厚愛,老臣和老臣的孫女感激不盡,只不過婉寧早已經(jīng)有了一樁婚約了,若是此番嫁與魏王殿下做側(cè)妃,豈不是成了那不義之人。” 旁人不知道,謝亭章可清楚趙令是個什么樣兒的人,他自然不能由著自家孫女嫁給這樣一個人,這才開口扯了謊,此刻他也顧不得這是不是欺君之罪了。 謝婉寧一下子就明白了謝亭章的意思:“皇上,臣女早年就有了婚約,祖父不是故意的……” 原本勝券在握的趙令此刻卻變了臉色,他的臉瞬間就陰沉了起來,她還真的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們祖孫是在扯謊,竟然真的敢拒絕,他的胸腔中滿是怒火,德妃的笑也凝固在了臉上,她也沒想到謝亭章竟然這么不識抬舉。 謝亭章伏在地上,他此刻就仗著皇上的一點兒憐惜,心下也很是忐忑。 滿室一片寂靜,卻有人走了進來,他端著紅漆描金的托盤,朱紅色的丹藥盛在白色的碗里:“皇上,該用丹藥了?!?/br> 怪不得,這種場合下竟也敢說話,也只有劉岱劉真人一人了。 建平帝的臉色逐漸緩和,然后拿過丹藥,他忽然想起來劉真人說過陸首輔家的孫女中意趙徹,然后忽然開口:“既然謝愛卿的孫女都有了婚約了,朕自然不好棒打鴛鴦,這事就這樣吧?!?/br> 建平帝服了丹藥,他這些兒子,還真是叫他不省心。 劉岱端著托盤緩緩退出宴席,直到無人處才露了絲笑容,陸起淮,這次你又欠了我一個人情。 接下來的宮宴就變得無趣了,不管別人怎么想,謝府人卻有些疲累,這一場無妄之災,還不知道要怎么解決呢。 …… 幾天后,即將抵京的陸起淮又如同往常一般收到了信。 他接連幾日不眠不休的趕路,屬下看不過眼,好歹將他勸到了驛站好好歇息一番,沒想到剛用過晚膳,大人竟又收到了信。 陸起淮在醉歡樓那事之后就在謝婉寧身邊安插了人,因此才能遠在大同也時刻收到關(guān)于她的一舉一動,不過到底還是有一點不好,總是遲了好些日子。 下面有小廝燃起了燭火,陸起淮才拆開信封,他越往下讀臉色越發(fā)不好,實在是滲人的很,直到最后竟然將那信紙握在了手里,手背上面的青筋都很是明顯,顯然是氣急了。 那小廝一時受不住陸起淮的氣勢,竟然直接嚇得癱在了地上。 陸起淮想起剛剛信紙上的一字一句,先是進宮赴宴,然后是險象迭生的賜婚事件,他不在她身邊的時候竟發(fā)生了這么些事。 可最后,那信紙上面寫的是什么,想到這里陸起淮就覺得他的胸臆疼的很,幾乎喘不上來氣,他反反復復地將那最后一句看了好幾遍,還是不能相信。 “九月初三,謝府亮燈至夜,次日杜氏兄嫂至,歡笑宴宴,意欲將謝姑娘嫁與其侄為妻,名諱杜慎者,大人速歸?!?/br> 嫁與杜慎為妻? 陸起淮的指骨吱吱作響…… 第87章 夜色很深了,因著是夏日,驛站客房里的窗扇是打開著的。 陸起淮將那張信紙完全團在手里,他感覺不到手上傳來的痛,然后走到窗邊往外看。 夜色如墨一般深重,倒是夜空中的星子很亮,想來明天是個好天氣,陸起淮覺得他等不及了,他晚回去一天,就多一分不可測,事到如今,就是他也開始害怕了,最開始的那種篤定和胸有成竹如今都變成了惴惴。 “備馬,咱們接著啟程往京城趕,”陸起淮的嗓音很低,聽著有些疲累的感覺。 那小廝才緩過神來,然后震驚道:“大人,您一路以來幾乎都沒有休息,現(xiàn)在還要連夜趕路,怕是身子吃不消啊?!?/br> 陸起淮的眼神冷厲:“按我的吩咐做就是了?!?/br> 小廝也不敢頂嘴,此時馬和馬大人不在,幾乎再沒有人能勸得動陸大人了,也只能由著陸大人的性子來了,然后點頭應是。 那小廝轉(zhuǎn)身往外走,到底很是擔心,照大人這般行事,鐵人也吃不消啊,然后搖了搖頭。 陸起淮又將那信紙緩緩展開,放在蠟燭上引燃,火勢蔓延地很快,直到燒到了他的指間他才反應過來。 信紙就落在案幾上,火燃的更旺了,火光里陸起淮臉上的神色越發(fā)堅定。 謝婉寧,我馬上就回來了。 …… 幾日前,京城謝府,瑞和堂里,上首坐著謝老太太夫婦,下面則是謝昌政夫婦,一整個屋子里的人卻都有些愁眉苦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