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夠了。

    杜振熙抬腳跨進院門。

    第137章 她有什么打算

    霜曉榭一向清靜，此刻竊竊議論的圍觀下人散盡后，越發(fā)顯得院內(nèi)挨打的身形刺眼，也越發(fā)顯得長棍砸rou的悶響刺耳。

    打板子的下人雖沒鬧清竹開到底為什么受罰，但覷著桂開陰沉得仿佛能滴下水的臉色，下手時半點不敢放水，又不忍看平時交好的竹開慘狀，只偏頭一下下?lián)]舞著棒子，瞧見杜振熙進來手下不停，問安的聲音莫名有些發(fā)顫，“七少！”

    他們在外院當差這么久，從沒見過霜曉榭打罵下人，早年有個引七少不學好的小廝，也是四爺出手捉進廬隱居打死的，那之后再沒人敢胡亂往七少身邊湊，七少脾氣從來溫和，竹開進府后混得風生水起深得體面，如今桂開一句話說打就打，連個具體緣由也不曾細說。

    背后做主的，除了七少還能有誰？

    他們不過是來霜曉榭行刑的，自認連挨打的竹開都比不過，當下哪里敢求情，下手的力道反而更重了幾分。

    東府下人的規(guī)矩非西府能比，最曉得審時度勢，打板子的下人尚且不念舊情，其他管事仆婦往后再面對竹開，言談交往間只會更加謹慎小心。

    也省得竹開記吃不記打，將來再有什么事，也輪不到他輕易就能掩人耳目，暢通無阻的往廬隱居去通風報信！

    既然杜振熙還存著震懾和竹開交好之人的意思，桂開便知竹開雖地位不保，但差事多半保得住，他也不管杜振熙是心軟還是另有打算，只管將行刑的地點圈定在霜曉榭內(nèi)，也沒叫人扒了竹開的褲子打，好歹給竹開留了幾分臉面。

    杜振熙即放心桂開辦事，又滿意此番威懾的效果，目光掃向打板子的下人，淡淡嗯了一聲。

    這聲嗯太冷，不像七少的調(diào)調(diào)，倒像四爺?shù)恼Z氣。

    打板子的下人頓覺杜振熙的身影和陸念稚重疊在一起，嚇得手一抖，打一下足頂三下的力道，手起手落的長棍直砸得竹開險些滾落條凳。

    他死死扒著條凳不敢呼痛，循聲望向杜振熙，艱難仰起汗出如漿的慘白面龐，“七少……”

    原本靈活的雙眼滿是強忍痛楚的紅血絲，眼底盡是復雜情緒，有羞愧、絕望、心虛，更有哀求。

    杜振熙卻看也不看他，徑直轉(zhuǎn)進二進院落，凈手凈面換上家常衣裳，甚至閑適的擺出茶具給自己煮了一道茶湯，轉(zhuǎn)著手中茶盞抬眼，就聽院門吱呀合上，打板子的下人抱著長棍條凳功成身退，桂開提溜麻袋似的將竹開拎到跟前。

    他一松手，受足悶棍的竹開就顏面著地，砸在青磚地上，半晌沒能爬起來。

    桂開立定杜振熙身側(cè)，問話和臉色一樣陰沉，“大少和江玉聯(lián)手陷害七少的事，你參與了多少？”

    “七少容稟，奉圣閣夜宴那晚善水閣的意外，我事先確實不知情?！敝耖_聞言打了個寒顫，背主報信的罪名他不得不認，但聽桂開的意思，竟懷疑他勾結(jié)外人知情不報，借江玉事件立功的罪名他卻萬死不能認，“四爺察覺出吳五娘想干什么時，已經(jīng)中了吳五娘下在酒里的藥，當時我會去主樓，是被明忠、明誠請去辨認藥物品種和藥效的。

    四爺身有內(nèi)力，一時不得解藥倒也耽擱得起。那樣的事，又不好驚動外人，我本想隨口指一件事，好去郊外慶叔家替四爺取解藥，哪里想得到后來撞破珠兒有鬼，再發(fā)現(xiàn)您中的是相似的藥物，才有其后種種……

    若是早知善水閣有問題，我豈會和您一樣被人下黑暈？四爺放我到您身邊，只是要我留意您和唐家的往來，除此之外再無別的交待，萬萬沒有任何加害您的意思。

    若是有，我也不敢接這燙手活計！我就是不顧自己，也不敢不顧慶叔！他老人家待我親如子侄，又保我入府，我就是自己死，也不會做出連累他老人家的事！”

    杜振熙聞言放下茶盞，垂眸續(xù)杯。

    桂開心知杜振熙對竹開不是沒有主仆情，不過是想巨細靡遺的撕擄清楚，他對竹開何嘗不是感情復雜，臉色稍緩后，便接著問道，“去祖父祭拜那晚呢？四爺和七少被困庫房，你又參與了多少？”

    他也是才知道，原來杜振熙和陸念稚一夜未歸，并非借宿祖墳，而是被困庫房，杜振熙并未解釋前因后果，他不多問，只照著杜振熙的交待和竹開對峙。

    竹開聽出他語氣里的緩和，心頭安定一分，自辨起來也有了底氣，“七少被困庫房一事，我同樣是事后才琢磨出來的。還是七少問了明忠那晚的行蹤，我才徹底醒悟過來，原來明忠那晚不見了大半會兒，是尾隨七少、四爺去了碼頭庫房。

    那時我雖覺得明忠有些古怪，但七少和四爺一道出行，是老太太首肯過了明路的，我其實并不擔心七少會出事，或是四爺會做出對七少不利的事。

    就和……和八小姐的事情一樣，我想著七少或許有自己的打算，所以四爺私下派明忠來問我時，我才沒有隱瞞，如實寫了密信，讓明忠轉(zhuǎn)交給了四爺?！?/br>
    說著停了停，大著膽子抬眼看向杜振熙，面色古怪語氣也有些古怪，“七少，我不敢壞了您的打算，所以有意讓四爺知道八小姐的事，得知您和四爺大概是被困在了庫房，那晚也只做不知，沒有戳破明忠，也沒有去庫房找您……”

    八小姐的事情？

    八小姐有什么事情？

    桂開偏頭看向杜振熙。

    杜振熙也正眼看向竹開。

    她的打算？

    她有什么打算？

    杜振熙審人倒審得自己摸不著頭腦，只瞧著竹開一臉古怪，心下莫名升起股不祥的預感，身體快過大腦先就出聲道，“桂開！”

    桂開心領神會，只當事關杜晨芭不是他能聽的，遂警告似的瞪了竹開一眼，留下竹開和杜振熙二人，閃身出二進院落當門神放風。

    “七少放心，八小姐的……心思，除了您和四爺，二少夫人和八小姐外，再不會有人知道?！敝耖_撐坐起來，并膝重重搶地磕頭，“打探出這事的眼線，早已被我遠遠送走。這輩子都不會再回廣羊府，也不會’記得’八小姐的事。

    我也一樣。您若是不放心，不管是毒啞我，還是殺了我，我都毫無怨言。要不是為了您的打算，八小姐的隱私之秘，我寧愿爛死在肚子帶勁棺材里，也不會告訴四爺……”

    “竹開！”杜振熙此時此刻真心有些哭笑不得，她罰歸罰，到底分得清忠jian，否則豈會容竹開好生生在她跟前，她無意輕賤人命，也無心聽竹開繼續(xù)自說自話，打斷道，“你一口一個為了我的打算，你倒是說說，我有什么打算？”

    怎么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有什么打算？

    竹開聞言一愣，下意識抬頭看向杜振熙，面色古怪的臉龐越說越紅，“您第一次去慶元堂的事，我至今都記得一清二楚。那晚在竹湯，四爺衣衫不整，您半蹲在四爺身前扯著四爺?shù)囊陆?、褲帶，抬頭’服侍’四爺?shù)氖?，我從沒忘記過。

    再有那一回，您和四爺從唐家回來，停車時我開車門請您二位下車，看見您壓在四爺身上，我也從沒忘記過。一次兩次的我還看不明白，但累日累月的看下來，我才終于明白了您是什么打算。

    剛進府時，桂開就和我說過，霜曉榭和廬隱居井水不犯河水，卻不能不防著四爺狼子野心，將來不肯放權(quán)讓位，反而逼得您和十一少兩位正經(jīng)杜府主子沒有立足之地。

    四爺如今對您越來越好，就是不再問唐家的事，私下也常讓明忠、明誠問我您日常的吃穿用度，就連您平時愛看什么閑書也問過?？梢娔M盡心思’服侍’四爺已有成效，四爺這是真的將您放在’心上’了……”

    竹開不小心真相了。

    陸念稚何止是把她放在心上，而且已經(jīng)紅口白牙的坦誠喜歡她了！

    但竹開這話是幾個意思？

    不會是她以為的那個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