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著?！蹦霞螛洳唤?，“那天我來不知道能碰到你，太難得了，怎么不得表示一下？”

    太難得了……

    十六年，在南嘉樹的生活里桃圃三年高中早已變成了一個長期屏避的微信群。再次回到老樓，一踏入，所有的記憶復(fù)活，竟然最先看到的就是從樓梯上跑下來的小人兒。粉嫩嫩，那么鮮活。

    所以，他才會探望老鄰居。原本只是想打聽一下她的消息，沒想到，她居然在。

    意外么？很意外，更意外的是她一張嘴，帶了軟軟的京腔。小丫頭是道地的江南女孩，根本沒有卷舌音，因為被他嫌棄，每天都在他的教導(dǎo)下學(xué)說話，沒想到，居然給她永遠(yuǎn)留下了。

    聽她小叔叔叫出口，他忽然有一種沖動，很想抱抱她……

    “你都請我們吃飯了，怎么能再要你的禮物?！彼苷J(rèn)真地看著他，“而且，我有手機?！?/br>
    “你那手機可以砸釘子去了?！币娝€是執(zhí)著地舉著，南嘉樹接過來，取出盒子拆開，“諾基亞都賣了，虧你怎么還留著這么個老古董。”

    “哪有那么老……也是觸摸屏的。”

    “觸摸屏？”他嘴角一彎，“微信都觸不動吧？”

    “我真的不要?！毖劭粗瞧恋陌咨珯C身被剝出來，苗伊趕緊推辭，“小叔叔，真的謝謝你，我不要?！?/br>
    他笑了，“小時候就聽你說：我要這個，要那個?，F(xiàn)在長大了是吧？”

    “不是，小叔叔……”

    “別急著說不要，”說著他把手機打開，遞過來，“喏，看看。”

    苗伊看過去，手機的壁紙是一張舊照片。夏日傍晚，一個大男孩笑看著鏡頭，白色的t恤濕透了貼在身上，短袖卷在肩頭乍著胳膊，頭發(fā)水洗了一樣，滴滴嗒嗒，熱氣騰騰；背上一個四五歲、干凈白嫩的小丫頭正在舔著冰淇淋，鼻頭沾了一點點的巧克力。

    金色的夕陽里，很開心的兩個人。

    “呀……”苗伊驚喜地睜大眼睛，這是第一年的暑假，每天不管多熱，小叔叔都要打球打一身臭汗回來。但是她都不嫌的，趴在他背上去買冰淇淋。

    “那天見著你就想起這張照片，回去我就翻，好容易才把那本舊相冊找到，掃描了?！?/br>
    “真好?！?/br>
    “好吧？那兩年這個小胖妞兒吃了我多少冰淇淋，現(xiàn)在給個手機還算事兒嗎？”

    苗伊怔了一下，抬起頭。他側(cè)在她身邊，正好對著她的眼睛，“這么多年，老樓都要拆了，哪還能想到再見到小燈泡兒。不該送個禮物嗎？”

    “可我……什么都沒給你準(zhǔn)備。”

    “怎么沒有？你都嫁給我了。這禮還小?。俊?/br>
    他像很多年前一樣愛開玩笑，可這一次苗伊卻笑不出來，蹙了眉，“對不起……”

    “喲，惹著了？”南嘉樹抬手輕輕揉了一下她的腦袋，“逗你呢。沒事兒，??？”

    苗伊沒吭聲，低頭撥手機，發(fā)現(xiàn)里面存了一個號碼，名叫：老公大人。

    苗伊笑了。

    “嗯，這下可丟不了了。當(dāng)初走的時候還說給我寫信，就是小鳥兒空叫喚了兩聲兒，就聽脆聲兒了?！?/br>
    “我寫了的，”苗伊爭辯，“寄給外婆，可那個時候你已經(jīng)回京城高考，沒有地址也沒人給我轉(zhuǎn)?！?/br>
    她的眼睛清亮得像小時候信誓旦旦要給他寫信一樣。只是，當(dāng)年分別的時候她才剛上小學(xué)，沒有人在意他們還聯(lián)系不聯(lián)系，包括南嘉樹自己……

    “苗兒，”

    “嗯，”

    “不是我高考之前你爸媽就把你接走了，什么時候又回來的？”南嘉樹記得小丫頭的爸爸是做地磚生意的，好像做得很不錯。很寶貝她，小裙子一箱子一箱子的，每天打扮得像個小蝴蝶。

    “十四歲?！?/br>
    “為什么？”

    她捏著手機，沒吭聲。車背在樓后陰影里，小臉安安靜靜的，顯得越發(fā)白。

    南嘉樹皺了下眉，“他們就是那個時候離的婚？”

    “嗯。”

    車?yán)镬o了下來，過了一小會兒，苗伊看著他，“那我收下了？”

    他笑笑，“嗯。里頭存了我的簡歷，你回頭看一下，別自己老公是干嘛的都不知道。”

    “哎。”苗伊答應(yīng)著把新手機放進(jìn)背包里，“那我上去了，小叔叔。”

    “得改口了吧？當(dāng)心別人聽到穿幫?！?/br>
    “就當(dāng)給老公的昵稱好了?！?/br>
    “喲！這就出師了?！?/br>
    他一挑眉，苗伊笑了。

    “行了，去吧。”

    “嗯?！?/br>
    “別怕，有事兒給老公打電話。”

    她笑笑，開門下車。

    第9章 作了個大死

    午休時間還沒過，人們都還在餐廳，翻譯社大樓里冷冷清清的。苗伊刷卡進(jìn)了門，沒直接往三樓辦公室去，在一樓拐角處找了個小會談室，輕輕關(guān)上門。

    打開新手機，把那份簡歷找了出來，按照小叔叔的指點開始了解“老公”。

    一頁，又一頁……

    文字在眼睛里飛快掠過，卻根本趕不上心跳，如果不是幾分鐘前他還在身邊，模樣和語氣和他十五歲的時候并沒有太大的變化，苗伊一定會懷疑自己是做了個夢。

    分開的時候他是回去高考，既然學(xué)工又選擇回凌海，不用猜也理所當(dāng)然是那所著名的c大，這是這份簡歷上唯一不令人意外之處?？删o接著，還沒到畢業(yè)季他就回了京城，而錄取他的地方是那個如雷貫耳的科研機構(gòu)。

    那不是個學(xué)校，那是科學(xué)家云集的地方。碩博連讀，師從業(yè)界泰斗。

    再然后，在這個特殊的行業(yè)里，苗伊知道的幾乎所有知名大項目都出現(xiàn)在他的履歷上。而其中最為矚目的，是在戰(zhàn)火紛飛的地方。翻譯社里的老處長當(dāng)時帶隊在那里，據(jù)說最后是舉著國旗上的飛機。而他在的時間，正是最后一批。

    人生走這里，成功就該定型，繼續(xù)走下去，他可以成為導(dǎo)師、成為專家，參與別人根本無法靠近的重大科研項目，在行業(yè)歷史上留下南嘉樹的名字?？墒蔷驮诋厴I(yè)的這一年，他做出了人生當(dāng)中一個特別小叔叔、特別任性的決定：離開機構(gòu)，轉(zhuǎn)做企業(yè)。

    他受聘的公司是e，這家公司的創(chuàng)始人是兩個美國常春藤畢業(yè)生。這個特殊的行業(yè)近些年開放政策才允許民間企業(yè)進(jìn)入，而e在短短幾年的時間里一躍成為業(yè)界翹楚，規(guī)模發(fā)展到今天，不亞于任何一個設(shè)計院，是凌海設(shè)計院唯一搭檔的私人企業(yè)。更因為完全西化的管理模式、優(yōu)厚的待遇，成為極具競爭力的雇主。

    他加入e的時候，這家企業(yè)才進(jìn)入中國不久，想那個時候，又有幾個人能看到今天的輝煌？

    當(dāng)仁不讓，他是e的總工。

    再出現(xiàn)的項目他就不只是參與，而是負(fù)責(zé)，其中包括兩年前苗伊剛畢業(yè)時實習(xí)的、遠(yuǎn)油集團(tuán)的長風(fēng)項目。那個時候她天天都很緊張，喉嚨腫痛，生怕過不了實習(xí)期，卻不知道樓上的總工辦公室里坐著小叔叔南嘉樹。

    現(xiàn)在看來，那輛黑色的大奔和那塊皇家橡樹，是這么的稀松平常。

    坐在小圓桌邊，苗伊沮喪得抬不起頭。

    作死犯了個大錯，本該極低調(diào)的假婚居然選了這么一個對象。這不只是燒包的小叔叔，也不是什么鑲了鉆的王老五，在這個狹窄的行業(yè)里，只要她上去說e總工是她老公，立刻就會炸起蘑菇云，打死誰也不信。

    樓道里已經(jīng)聽到人們陸陸續(xù)續(xù)從餐廳返回的腳步聲，苗伊緊張得腳腕都發(fā)抖。

    忽然，包里的諾基亞響了一聲。翻出來，是他發(fā)來的短信：剛才走的忙忘了把兩盒喜糖給你帶去。我放前臺了。另外，記得先把微信裝上。

    喜糖……

    以真作假，以真作假……苗伊不停地念著，又打開新手機看著那張照片。他十五歲，她五歲，在他成為這么牛的人物之前，他們就在一起成長。這是事實。

    小叔叔說，事實哪怕被說的顛三倒四，也會讓人信服。

    苗伊咬了咬牙，她被太多東西干擾了，她的目標(biāo)是房子，不是人們覺得她跟哪個男人般配不般配。結(jié)婚證是真的，戒指是真的，他們之間的相處也是真的，而且，也許，就因為小叔叔這么耀眼，才更讓人信服這是真的。

    她要用這些真實來換二十萬，誰想嘲就嘲，人們的口水又換不來錢！

    ……

    抱著兩大盒包裝精美的巧克力進(jìn)了電梯，苗伊依然可以聽到前臺兩個女孩的說笑聲。剛才來送喜糖的那個男人是多么的帥，自報家門是苗伊的老公。

    他來時正是午餐快結(jié)束的時候，不用問苗伊也知道，這個驚天八卦已經(jīng)傳達(dá)給了路過前臺的所有人。

    電梯里幾十秒的時間，苗伊一邊強迫自己冷靜，一邊對著鏡面練笑容。鎮(zhèn)定，鎮(zhèn)定……

    電梯打開，果然，科室里的女生們正聚在一起，看到她過來，幾乎是一哄而上。

    “伊伊！”錢笑笑第一個跳出來，“你結(jié)婚了??？真的假的？？”

    “天哪，笑笑你還問什么？喜糖都來了！”

    “不會吧……”看苗伊捧著巧克力盒滿臉通紅地默認(rèn)，隔壁桌的劉媛難以置信地推了推眼鏡，“昨天下班伊伊還好正常呢，怎么會今天就……”

    “哈哈……”大家哄笑，“今天就不正常了啊？”

    “這才正常?！?nbsp;c組校對的鞏欣笑著添了一句，很清晰?！跋聜€禮拜結(jié)才不正常?！?/br>
    苗伊紅著臉笑笑，打開盒子，“請大家吃糖?！?/br>
    “哇哦，是godiva！”女生們對著巧克力驚呼了一下下，又立刻在錢笑笑的帶領(lǐng)下繼續(xù)圍攻，“然而我們是不會被收買的！聽說新郎是個大帥哥，快拉出來見我們！”

    “就是啊，伊伊，談個戀愛么這么隱秘，今天不能再藏了，來，給看看！”

    巧克力已經(jīng)被人接了過去，包圍圈小的不夠她再往前邁一步。苗伊低頭伸手到背包里，很快就摸到了光滑的結(jié)婚證，心卻狂跳起來，跳得她幾乎上不來氣，人都發(fā)空。

    怎么辦？南嘉樹的名字就在上面，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她們組里當(dāng)年在長風(fēng)項目上的就有劉媛……

    “快點啊，慢吞吞的，怕人搶啊?！?/br>
    “就是啊，看個照片又搶不走你的！”

    女生們的聲音好乍，乍得苗伊耳朵嗡嗡的，心一橫，一把握了結(jié)婚證，就在她要往外掏的一瞬間，新手機忽然響了一下，是微信??！像是聽到了援兵，迅速丟下結(jié)婚證掏出手機，果然顯示的是“老公”！

    打開，是他們的自拍照。

    “oh my god??！這么帥啊！”

    “啊……看伊伊甜蜜的！你這么高才到他肩膀，是要有185嗎？”

    “伊伊明顯側(cè)著腰啊，我看也就180吧？”

    “管他多高呢！這種顏值給我，150也行啊??！”

    “可是……”劉媛捏著眼鏡湊得近近的，“這個人，怎么看著這么面熟?。课液孟裨谀睦镆娺^?！?/br>
    “你花癡吧你，還面熟！”有人笑著扳了她的肩，“你看哪個帥哥不面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