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說……把南工也給拖累了……”淚終于從堵得發(fā)痛的嗓子漫進(jìn)眼中，“我是那種看起來就會讓人同情的人……只是舊鄰居而已，南工仗義，可我……不應(yīng)該這么濫用你的好心……”

    唇顫顫的，她抿了抿依然干干的，平常一閉嘴巴就會嘟起的唇珠已經(jīng)爆起了皮，似乎一碰就要破，看著都疼，南嘉樹皺眉，不吃不喝，怎么給焦心出來的？

    火光映在眼里，好大一大顆淚，也不敢掉，她不得不輕輕提了口氣，才慢慢地忍回去。

    “……師兄說，他剛進(jìn)社的時候，社里分過一次房子。從分房到最終產(chǎn)權(quán)過戶，有的耗了將近三年。在這期間，如果恢復(fù)單身又沒有子女，社里是可以重新調(diào)配的?！?/br>
    三年……小叔叔正值風(fēng)華，要耗給她三年？

    師兄說得很隱晦，可是苗伊聽懂了：這三年，即便社里沒有人懷疑他們，假夫妻又怎么堅(jiān)持？如果小叔叔能做到，她于心何忍；如果小叔叔做不到，有女朋友，有心愛的人，合情合理，可南工的名譽(yù)就會受到極大的損害，完完全全都是她的錯……

    “要累你這么久，影響生活，又影響聲譽(yù)……”聲音已經(jīng)啞了，很難聽，苗伊從來沒有這么討厭自己的聲音，“……而且，這么長的時間，我一定做不好，會露破綻。社里一旦知道，絕對不會姑息，犯這么嚴(yán)重的錯會在遠(yuǎn)油通報批評，更會連累你在業(yè)界的名聲……”

    鑰匙鏈翻來覆去握在手里用力，終于嵌進(jìn)rou里，痛了，她才抬起頭，碰到他的眼睛，鼻子一下又酸，“小叔叔，對不起……當(dāng)初我如果不那么任性，聽你的話，就不會把你卷進(jìn)來，陷入這樣的境地……”

    那個時候她真是想錢想瘋了，在她的腦子里根本沒有比錢更重要的東西，想要那二十萬，太想要了，什么名譽(yù)，什么清白，她都不在乎?？墒?，現(xiàn)在她才知道，把光芒閃耀的小叔叔拖入了她這潭泥沼，會讓她這么難過……

    一顆淚滴終于滑了下來，“小叔叔……”

    那天她疼，疼得厲害，女孩最隱私的生理期都曝露在他面前，她哭，趴在他肩頭嗚嗚的，他抱著哄，只覺得像小時候；可現(xiàn)在，就一行淚，白凈的小臉上幾乎沒有留下一點(diǎn)痕跡，涼涼的，卻揪得他心疼。

    南嘉樹抬手，拇指輕輕給她擦去，“那你現(xiàn)在打算怎么辦?。俊?/br>
    “回來的路上，我都想清楚了?！泵缫凛p輕抽了抽鼻子，“我們馬上離婚，在初審下來之前我就撤回申請。我會向組長解釋清楚，師兄說，組長其實(shí)一直都有懷疑，因?yàn)槭俏?，她才沒有追究。至于其他人，嗯，我們可以……晚一點(diǎn)告訴?！泵缫梁鋈幌氲绞Y航宇，心里的內(nèi)疚更加難忍……

    “就這么決定了？”

    “嗯?！?/br>
    “哼，”南嘉樹笑了一下，“這么說，你跟你師兄兩個聊了會天兒就替我決定離婚？”

    “……”苗伊怔了一下，有點(diǎn)沒聽明白。

    “苗小一，你結(jié)婚了，不是一個人了，你知道么？以后不能隨便聽別人一句就自己忙著做決定，尤其是在關(guān)于你老公我的問題上?！?/br>
    “小叔叔……”

    “什么假婚？國徽底下領(lǐng)的證，誰特么敢說是假的？？”

    手臂明明攏著她，大手的溫度還留在她腮邊，可這么一句就差點(diǎn)讓她打個激靈，他怎么……

    “舊鄰居？他家舊鄰居整天把他扛肩膀上？”他眉頭一皺，牙微微一咬，“什么叫你看起來就讓人同情，能不替我做慈善不？？”

    “師兄不是那個意思……”

    “那他什么意思？又是‘拖累’，又是‘影響生活’、‘影響聲譽(yù)’，我特么就是娶了個媳婦兒，又不是要競選美國總統(tǒng)，哪兒來那么多事兒？？”

    “小叔叔……”

    “還要通報批評？毀我聲譽(yù)？他以為我南嘉樹誰??？別說你們組長、社長，他許湛想給我頭上扣這頂作假的帽子，也得好好兒掂量掂量！”

    他好兇，這么近，苗伊的眼淚都給嚇冷了，然后滾了出來，一晚上的難過、內(nèi)疚都被他拍得亂七八糟的，輕輕咽了一口，屏住……

    “小傻子，被人一唬就嚇成這樣！”

    他一把將她摟進(jìn)懷里，從茶幾抽了紙巾給她擦臉，“要去撤回申請，還要找你們組長承認(rèn)錯誤，你想氣死我是不是？”

    “不是的，我，我只是……”

    “早就告訴你：踏踏實(shí)實(shí)待著，我都不急，你急什么？現(xiàn)在不管走到哪兒，我南嘉樹的太太就是苗小一，誰敢說不是？”

    “那個……”在小叔叔粗壯的臂彎里，渾身都被支撐，苗伊不再那么難過無力，可是，腦子還是覺得懵懵的，感覺有點(diǎn)說岔了，“師兄……也不是說我們結(jié)的婚是假的，他只是擔(dān)心，擔(dān)心我們會露餡、出事，所以才會找我，想幫我……”

    “是么？”

    “嗯嗯，他……”

    “那他費(fèi)心了，回頭告兒他：他他媽的再敢私底下找我媳婦兒，我非抽丫的不可！”

    苗伊立刻閉了嘴，當(dāng)強(qiáng)權(quán)稱霸之后，民主就是個幌子了。

    眼淚已經(jīng)給她擦干了，可他沒放開手臂，小丫頭也沒掙，在他懷里軟軟的，小臉雖然還是有些寡白，可是眼睛看著他沒那么心酸了。南嘉樹這才輕輕吁了口氣， “你也不想想，我答應(yīng)你的時候會連這些問題都沒有考慮到？還用得著別人來提醒？”

    “可是，我真的沒想到時間……會這么久……”

    她輕聲嘟囔，內(nèi)疚得又蹙起了眉，可他像沒聽見一樣，“小叔叔從沒打算出軌，一定忠于苗小一。這樣行不行？”

    苗伊怔怔的，不敢點(diǎn)頭，她不想他這樣承諾，他應(yīng)該有很漂亮的女朋友，過很精彩的日子，可是……這句話不是假丈夫忠于假妻子，而說的是小叔叔和苗小一，就覺得又是應(yīng)該的了……

    他笑了，“真是越長大越不可愛了。小的時候還會說個話。”

    苗伊愣了一下，想起那句“小叔叔最好了”，嘴巴嘟了一下，到底沒說出來，“嗯……那個時候……不懂事……”

    “現(xiàn)在懂事了，小叔叔不好了是吧？”

    看著他，她輕輕地，輕輕地?fù)u搖頭……

    話都說完了，她眼睛里的害怕、退縮都已經(jīng)悄悄褪去，留下的，只有他的眼睛和暗暗的火光。

    他的苗苗兒還像小時候一樣，完全地信任他，南嘉樹知道，只要他在，她就不會再在這件事情上有動搖，哪怕被通報批評。是時候放開她了，可是，她的小臉正在他臂彎，女孩的氣息帶著那兒童香波的味道纏在他口鼻中，那么香甜，身體軟軟的，似乎他一用力，就可以揉進(jìn)懷中……

    他不想放，這種感覺沒有多強(qiáng)烈，卻像山一樣穩(wěn)固，他打不開自己的胳膊。粉嫩的唇瓣，這一天受了好多的苦，那一小塊爆起的皮此刻抓著他所有的神經(jīng)，他想吻上去濕潤一下……這種感覺，很突然，卻讓他毫不意外，他看著，一秒，兩秒……

    大手輕輕捏住她的下巴，低頭……

    “小叔叔……我餓了?！?/br>
    第46章

    “餓什么餓？？親完了再吃！”

    這句壓根兒沒說出來的話在南嘉樹腦子里晃了一整夜, 越晃越覺得自己是個蠢貨, 當(dāng)時小丫頭在他懷里根本就動不了，低頭就能親到她，苗苗兒特別聽小叔叔話，絕對不會反抗。

    可就是特么這最后一句, 讓他沒法兒下嘴！

    一開始拿她當(dāng)四歲抱，可閉上眼睛，早已看不到她小時候的樣子。這不能賴他, 畢竟他是真心疼小苗兒。湖心島回來那天晚上, 如果她像小時候那樣主動抱抱他再離開，也許什么事兒也沒有，可她沒有，扭頭就走。就是那一下，他就知道, 她不再是那個小丫頭了。

    想抱她。

    南嘉樹自認(rèn)自己當(dāng)時的感覺非常純粹, 就是想抱抱她，沒有任何做秀背景的抱，只有他們兩個。

    可是抱在懷里就不想撒手。

    她應(yīng)該是黏他的，可她不聽話，連出差來看他一眼都嫌多余。這種反差, 他受不了，有一種奇妙的被拋棄的感覺。十六年是一大塊空白，她應(yīng)該早就成了照片上一個可愛的記憶，可是鬼知道, 當(dāng)時他給許湛打電話的時候是有多么迫不及待。

    她就是一顆小苗苗兒，藏在他記憶深處，十六年后一旦露了頭，瞬間就枝開葉蔓纏在他心里，風(fēng)景如畫。

    想把她帶在身邊，給她更好的機(jī)會和生活，僅此而已。至少，當(dāng)時他是這么以為的。

    男人喜歡女人多是從一見鐘情的感官刺激再走到心里，可這一回，這個小女人是從他心里往外開出花骨朵來，他連挑剔的機(jī)會都沒有，只因?yàn)樗敲缧∫?，丑孩子也是自己的，舍不得?/br>
    這是一種奇特么怪異的感覺，隱藏在親情下，讓他根本就無法防備，想抱的時候就抱，想訓(xùn)的時候就訓(xùn)，心疼就心疼，惟獨(dú)想親的時候克制一下。

    想親也覺得理所當(dāng)然，以為是想小時候小蘋果的臉蛋兒，直到，想親她的嘴……

    一切都晚了。

    果然生理的欲望最真實(shí)，裝特么什么叔叔長輩都蓋不住。他還沒來得及心動、策略、追求，就已經(jīng)沖到了最后，意識到的一瞬間，欲望就像決了堤一樣膨脹起來。

    他確定，小苗苗兒不會拒絕他，就算拒絕他也沒用，心里按不住的渴望想強(qiáng)迫她。可他知道這要真的親下去，就收不回來了。在這之前，他必須在禽獸小叔叔和正經(jīng)老公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diǎn)。

    去他媽的平衡點(diǎn)！

    放開她去做吃的，懷里空出來的下一秒他就后悔了。

    凌晨三點(diǎn)才躺到床上，工作的亢奮 ＋ 她的唇，輾轉(zhuǎn)反側(cè)，他根本就閉不上眼睛。

    這是第一次，他跟女人同居，想起自己那句“我要留人過夜還能單獨(dú)留到這屋來？”，他特么還真就做到了。男女關(guān)系中那條無形的線，他一不當(dāng)心就已經(jīng)越過，現(xiàn)在想返回去都難了。

    越想越多，越睡不著。

    干脆坐起身，靠在床頭又處理了幾封郵件。

    很快，聽到隔壁輕輕的開門聲。習(xí)慣了一個人的安靜，一點(diǎn)的動靜他就警覺，她起來了?？纯磿r間，五點(diǎn)半。

    南嘉樹挑了下眉，今兒不是周末么？轉(zhuǎn)而一想，也難怪，湖心島旅行她都是按時起床，這是一只努力早起吃蟲子的小笨鳥。雖然早已靠著自己稚嫩的翅膀翱翔在高空，還是堅(jiān)持笨笨的初心?？蓯壑畼O。

    等著她洗漱，果然，回到房間后就聽到她打開了陽臺門。

    聽廣播，口譯，錄音。

    她不知道他的床就在臨近的窗下，周末寂靜的清晨，在教堂遠(yuǎn)遠(yuǎn)的鐘聲敲過之后，一聲鳥叫都沒有。小聲兒還是有點(diǎn)沙啞，可不知為什么，自從昨天會議上伴著她數(shù)個小時不停歇，心疼之余，他莫名喜歡她啞啞的尾音，這么一點(diǎn)瑕疵聽在耳中才更有感覺。

    什么感覺？他笑笑，輕輕放下筆記本，重新躺下。

    枯燥的bbc新聞，并不十分清晰的聲音，可他的精神卻又了集中的地方，轉(zhuǎn)身沖向陽臺的方向，很快睡著了。

    ……

    這一覺，睡得很舒服。再睜開眼睛，十點(diǎn)半，精神飽足。

    起身坐在床邊，只是幾秒鐘的停頓就想起了昨夜，想起那個讓他一夜難眠的“吻”，南嘉樹搖搖頭，笑了，真他媽的，以前初吻都沒能激動成這樣，這是廢了還是老了？還是特么返老還童了？

    起身洗漱，t恤睡褲，披了睡袍，打開門。

    剛走到樓上小廳，隔壁房間就開了門，小丫頭一身淺粉的運(yùn)動服雖然洗得有點(diǎn)脫型，卻難得地合身，帽衫的拉鏈半開露出里面白色的吊帶襯在胸前，腰身卡得剛剛好，頭發(fā)隨意地扎了個丸子頭，有發(fā)絲落下來，亂亂的，很漂亮。

    “小叔叔早安！”

    “早?！?/br>
    “早餐在樓上吃還是樓下？”

    “快晌午了，不吃了，喝杯咖啡吧。”

    “熱巧克力好不好？”

    “好?！?/br>
    她轉(zhuǎn)身往樓下去，南嘉樹站在欄桿邊看著她進(jìn)了廚房，回身正要往沙發(fā)上坐，忽然看見那扇虛掩的門露出里面淡淡紫羅蘭的顏色，還有，女孩兒的味道。

    走過去，推開。

    這房間，整齊得像那天帶她回來一樣，床鋪得除了花瓣一點(diǎn)褶皺都沒有，梳妝臺上干干凈凈，飄窗上的小熊還是坐在那個墊子上，還是那個姿勢。

    果然，小丫頭很嚴(yán)格地當(dāng)自己是客人。南嘉樹笑笑，如果是兩天前，他會立刻叫她上來，“訓(xùn)”她，可現(xiàn)在他不確定，也許，這不是個壞事，至少說明她沒有把他當(dāng)做很多年前那個可以給她擦鼻涕的小叔叔。

    唯一在用的是寫字臺，整齊地碼放著書，攤著行業(yè)專業(yè)詞字典。她在做這次會議的筆記整理，電腦旁邊是她的手寫筆記本，南嘉樹翻了翻，里面全部都是很奇怪的、根本不能稱之為字的符號。完全看不懂，不過大概猜到是英文速記本，對于這個，南嘉樹只知道英文速記只記發(fā)音不記拼寫，而且每個字母都簡化成了個筆畫，連起來這就是一本天書畫冊。

    看屏幕上，這本畫冊正在變成一篇篇議題稿。抬手往上按了幾頁，果然，有他的。昨天下午他的同傳就是她做的，當(dāng)時時間緊，根本就來不及給她稿子，連議題都沒有給她，大概瀏覽了一下屏幕，這可不只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