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jié)
“讓她忙吧?!?/br> 說著南也瞻落座沙發(fā),從公文包里拿了文件出來。 林暢看了一眼丈夫,起身往廚房去。剛才進了家門,女孩兒就招呼著給他們沏了熱茶然后說去準(zhǔn)備晚飯。林暢說不必麻煩,晚上吃不了什么,煮點面條,或者有牛奶和麥片就行。當(dāng)時她點點頭,說很快好的。 明明是個選擇問句,她卻這樣一個反應(yīng)。現(xiàn)在在做什么? 腳步停在門口,林暢驚訝地看著房中。西式設(shè)計的廚房有一個很大的中心島,上面擺了鮮花盤、水果,依然有足夠大的地方鋪了案板,放了一個玻璃盆,女孩挽著袖子正在……揉面? 這是林暢自十幾歲出國讀書就再也沒有見過的動作,不覺蹙了蹙眉,轉(zhuǎn)身離去。 見妻拿著書在對面的沙發(fā)坐下悠閑地讀起來,南也瞻笑笑,“怎么了?” “不怎么。你忙你的吧,晚飯要九點以后了?!?/br> 聞言南也瞻扭頭看看廚房,“她在干嘛?你沒有告訴她不用搞得太復(fù)雜嗎?” “我已經(jīng)說過一遍。”林暢沒抬眼,“不需要再說第二遍?!?/br> “第一次見公婆,小丫頭可能太緊張了?!?/br> “所以要把半個小時可以解決的事情拖成兩三個小時來增加出錯的概率?” 這問題明顯帶了答案,討論無需再繼續(xù),南也瞻只得壓低了聲音,“一個認死理兒的孩子,也是想孝敬我們,讓她做吧?!?/br> “如果懂得如何管理時間,她也許會更優(yōu)秀?!?/br> 南也瞻沒再吭聲,他曾夸獎苗伊說她小小年紀(jì)一定是付出了常人不能想象的努力才有今天的成績,可這一句,就有了悖論。 也難怪,在妻林暢眼中,吃飯是個最不需要浪費時間的事情。幾十年高強度、高壓力的工作造就了她犀利、果斷的行事風(fēng)格,也同樣形成了極簡單、甚至粗淡的生活習(xí)慣。自己不善烹調(diào),即便家里有保姆,她也不會允許做七碗八碟的來吃,因為生命有限,時間寶貴,有太多比吃飯更重要的事情。 現(xiàn)在退休了,依然是外交學(xué)院的客座教授,另外在整理自己幾十年的外交經(jīng)驗準(zhǔn)備出書。她的日程安排一點也不比從前寬松,這一次,如果不是兒子在電話里說“媽你喜歡她,對我很重要”,她不會特地來凌海,雖然在看到女孩照片后端詳了很久,最后笑笑說這是兒子交往過的女朋友里唯一可以稱之為漂亮的女孩。 妻口中的“漂亮”絕非一張臉那么簡單,有氣質(zhì)占先,也有一眼之緣的感覺。苗伊這孩子是很招人疼,可南也瞻在心里贊同之余依然有點擔(dān)憂,那小丫頭安靜、冷清,樣子甚至有點憂郁,見面后不知妻會不會真的喜歡。當(dāng)然相信她絕不會干涉兒子的婚姻自主,可如果不合心意,一定會敬而遠之。 擱在以前,南也瞻不會覺得怎樣,那臭小子一年見一次也夠了,可最近不知怎么了,臨到退休了,忽然就很希望能離那混小子近一些…… …… 聽到餐廳有聲響,很輕,和廚房之間來來回回。南也瞻從資料上看過來,“是不是做好了?” 林暢看了一下表,剛四十分鐘,不能吧?煮個面條下一把青菜,稍微調(diào)一下味兒也得半個小時,剛才她過去的時候,面才剛剛和成小團,這就好了? “過去瞧瞧吧。” 林暢頓了一下,“算了,免得她緊張,等著吧?!?/br> 南也瞻想想也是,妻幾乎可以說不會做飯,過去幫不了忙,單純關(guān)心一下恐怕適得其反。 兩人剛安靜下來,一行字沒看下去,輕輕的腳步已經(jīng)來在他們面前,“伯父、伯母,晚飯準(zhǔn)備好了。我們吃飯吧?” “哦,這么快啊?!?nbsp;南也瞻合上資料。 “嗯,”苗伊不好意思地抿抿唇,“有點晚了,沒做什么?!?/br> 小臉一直紅撲撲的,分辨不出是延續(xù)了最開始初見的緊張還是做飯忙的,不管怎樣,時間剛好,林暢微笑著起身,“隨便吃點就好?!?/br> “嗯?!?/br> 洗了手來到餐廳,見餐桌上確實擺得很簡單:一個湯煲,一個涼菜,還有一盤點心。 只不過,湯煲是貓咪造型,兩只小耳朵,還扎了個蝴蝶結(jié);涼菜盆也是同款米色陶瓷,胖胖的,里面盛著波菜、綠豆芽、粉絲、紫甘藍、胡蘿卜、還有切成絲的煎蛋皮,涼拌在一起灑了香菜,五顏六色的,聞起來很是清新;點心盤也長著耳朵,整整齊齊擺了十二個圓圓鼓鼓、不足手心大的金黃小餅。 “很豐盛嘛。”南也瞻落座。 林暢看著桌上,知道丈夫只是禮貌性地隨口稱贊,因為他根本沒有看到她和面的樣子,不會知道這像甜品店里擺的、大小均勻、一模一樣的小餅是出自女孩兒的手。十二個,一半沾著面包糠,毛絨絨的;一半沒有,滑溜溜的圓潤,不由問道,“這是什么點心?” “烤玉米餅,您嘗嘗?” “好。” 林暢拿起筷子夾了一個沾了面包糠的,咬了一口,“嗯,很軟啊?!?/br> “嗯,說是玉米餅,其實有一半的糯米粉?!?/br> “哦,難怪?!绷謺秤肿屑毝嗽斄艘幌陆馉N燦的小餅,“奶香味兒很濃,也不覺得甜?!?/br> “是用淡奶油和黃油調(diào)的面?!?/br> 聽她們兩個一來一往,南也瞻這才驚訝道,“這是你自己做的?就剛才?” “嗯?!泵缫咙c點頭。 南也瞻忙拿起筷子,夾了一個光滑的,“兩種是不是不一樣?我嘗嘗這個?!?/br> 未待苗伊解釋,老人已經(jīng)咬了一口,立刻贊道,“嗯!這個是小豆餡兒的?!?/br> 林暢看了看,“也是現(xiàn)做的?” “哦,不是,”苗伊搖搖頭,“是昨晚做紅豆羹多打了點,就做了一小碗豆沙?!?/br> “哦?!绷謺秤忠Я艘豢谛★灒芟?,看南也瞻已經(jīng)大口配了菜吃,也夾了一筷子。北方的涼拌菜,沒有放麻油,用帶著碎花生粒的花生醬調(diào)稀了淋上調(diào)味,軟的、脆的,絲的長短粗細都應(yīng)著菜的質(zhì)地,入在口中,酸,甜,鮮,香,各種嚼勁,味道十足卻沒有飯店里那種很刺激味蕾的感覺,綿綿的,很好吃。低頭再看,才發(fā)現(xiàn)菜里居然有一點番茄,去了皮,沒用里面的汁水只有外面的果rou,切細了攙在里面,略略映著點紅,配了菜,非常爽口。 見兩位老人吃起來,苗伊忙打開湯煲,砂鍋保溫,熱騰騰,撲鼻的香!南也瞻笑了,“水汆丸子湯啊。” “嗯?!泵缫潦⒘艘煌敕旁谀弦舱笆诌叄安浮!?/br> “好,多謝。” 又盛了一碗雙手捧給婆婆,“伯母?!?/br> 林暢接過,“你也一起吃啊?!?/br> “嗯?!?/br> 苗伊自己也盛了一小碗,坐下來。 林暢晚上不喜歡吃油膩的,一聽是丸子湯已然沒什么胃口,不過這六人長桌,女孩兒都沒敢坐在她身邊,守著一小碗湯,眼睛卻不自覺地悄悄看著她。不管怎樣,今晚還是要配合。 拿起勺子看這一碗湯,黃瓜、西紅柿、小蔥、香菜,也是五顏六色的,丸子點綴其中,圓圓的,很小巧,似乎沒有湯丸子那種煮乍開的樣子,而且,湯聞著香,看起來也很清亮,不見膩人的油花。 喝了一口,林暢輕輕挑了下眉,又盛了一只丸子放入口中。 “湯很鮮,丸子很有嚼頭,很香啊?!?/br> 一連三個“很”,丈夫贊不絕口,完全的北方風(fēng)味又不失南方的清爽,林暢也點點頭,“是不錯,難得不油膩,還很有味道?!?/br> 終于聽到婆婆夸獎,苗伊開心得不得了,紅撲撲的臉頰掛了笑,膽子也大一些,“嗯,丸子是用烤箱烤去些油脂后才下到湯里的?!?/br> “時間這么短,安排得很周到?!?/br> 婆婆微笑的目光讓苗伊又有點緊張,“其,其實還好。玉米餅簡單,不需要省面,放進烤箱就好;丸子我也只放了蔥姜末,其他的菜切了進鍋里煮就行了。” 南也瞻正好夾了一筷子涼菜,看著那各種絲,笑道,“這可是不少功夫?!?/br> 確實,小丫頭刀功好,手很快,協(xié)調(diào)得非常好。熱湯暖胃,林暢又夾起一個豆沙餅,嗯,不是太甜,很好吃。再看對面的丈夫,香糯的玉米餅,配菜,熱湯,胃口大開,吃得很香,這么快已經(jīng)卷了袖子在盛第二碗,不難想象,如果兒子在坐父子倆一定是一樣的光景。林暢笑了,看向苗伊,“你們平常下班回來也是這樣做了吃嗎?” “嗯,他忙,我下班早,正好有時間做?!?/br> “那小子不好伺候吧?”南也瞻說,“事兒多,臭毛病不少!” “也沒有。”苗伊抿嘴兒笑,“他其實吃得很簡單,喜歡喝湯,喜歡吃面食,熬點粥,荷葉餅卷菜就是一頓。” “哦?!彼坪跏呛唵?,林暢輕輕點頭,又看著苗伊,“面條是買的還你做的?” “嗯,是做的?!?/br> “每天還得給他和面搟面條兒???”南也瞻驚訝。 “哦,”苗伊忙解釋,“他胃不太好,買的面條太硬了,吃了不舒服,自己和的面可以軟一些?!?/br> “總這樣也辛苦你,不能叫外賣嗎?”林暢問。 “南方飯店少有北方的面,偶爾一種,叫了來,時間耽擱,吸了湯容易坨,不如現(xiàn)做現(xiàn)煮的好吃。調(diào)味道也不如家里隨意,他小時候吃慣了,不大合口味?!?/br> 女孩兒解釋得很認真,夫妻兩個對看了一眼沒有再說什么,心里卻都明白兒子小時候常一個人在家,能照顧自己吃飽就不錯了哪里還有什么口味問題…… …… 吃完飯,把樓上主臥讓給公婆,又沏了一壺?zé)釤岬钠斩蜕先ィ缫吝@才返回樓下收拾廚房。 好開心!湯煲就剩了一個底,玉米餅公公吃了三個豆沙的,一個原味的;婆婆各吃了一個;涼拌菜都吃光了呢!一會兒回小屋就給那個家伙發(fā)短信告訴他今天第一次見公婆,她表現(xiàn)好著呢! 收拾好,苗伊又把樓下門窗都檢查了一遍,關(guān)好窗簾,上樓去。剛到樓上,不覺一愣,婆婆坐在小客廳的沙發(fā)上,正在看茶幾上攤開的書本。 哎呀!苗伊尷尬得咬了唇,真是的,這些日子都是自己一個人在家,常窩在小客廳,桌上地上到處都是書本,毯子、靠墊扔得亂七八糟,婆婆的茶都不得不勉強放在角落里,可惜剛剛建立的一點好印象…… 林暢抬起頭,看到樓梯口局促的女孩兒,微笑著招呼,“來,過來坐?!?/br> 苗伊趕緊走過去把毯子疊疊好,坐在了身邊。 “你準(zhǔn)備讀研究生?” 散落的書其實都是小說、散文,只有一本考研指南就暴露了目的,苗伊抿抿唇,“嗯,想考?!?/br> “想讀什么專業(yè)?” “比較文學(xué)?!?/br> “哪個學(xué)校?” “s大?!?/br> “我不是你們這行的,不過聽說比較文學(xué)這個專業(yè)應(yīng)該是京城外院的最好吧?” “嗯,是的??蓅大是我母校,老師都熟,專業(yè)也很好?!?/br> 苗伊解釋著,還是繞開了為什么不考京城外院。其實,她想來著,可是不行。沒有那筆巨債,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有那么多想做的事,第一件是讀書,第二件就是學(xué)自己喜歡的專業(yè)。老公當(dāng)然支持她,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條件只有一個:不許離開他。什么上進、事業(yè),都不能犧牲老公,因為老公是最最重要的,這是憲/法明確規(guī)定的,小媳婦兒深以為然。 “其實,語言和文學(xué)主要還是靠自己的悟性和鉆研?!泵缫劣盅a充了一句。 “嗯。”林暢翻看著她的筆記,中文書是中文筆記,英文書是英文筆記,也許是做久了同傳,她很在意每一個詞的意義和用法,批注非常仔細,對文學(xué)也有自己的見解,略生澀,卻很有意思。只是在單純的譯文方面還是被同傳的客觀與直白所影響,不過她似乎注意到了,偶爾會在筆記中懊惱一下自己中文的詞匯量。 被婆婆看筆記比老師要嚴重多了,苗伊緊張地抿著唇,好像考試不過就不許她愛他了一樣。 正是安靜,手機突然響起來,苗伊嚇了一跳,拿出來一看,呀,是他。婆婆已經(jīng)看過來,他那個囂張的樣子充斥了整個屏幕,她哪里還好意思走開? 接起來,輕聲道,“喂,” “小meimei啊,”好rou麻的聲音從話筒里懶洋洋地傳來,“在干嘛???怎么視頻都忘開了?” 天哪,感覺全世界都聽到了!苗伊騰地紅了臉頰,一張嘴舌頭都打結(jié),“嗯,那,那個,伯父伯母來了?!?/br> “誰?” “嗯,就是,”苗伊看了眼林暢,這可怎么解釋?平常說起來都是叫爸爸mama的,“嗯……京城的……伯父伯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