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他以拳抵唇悶咳了兩聲,像是染了風(fēng)寒,之后嚴(yán)色道:“今日不用進(jìn)學(xué)?” 顧長青自然是盼著顧長梅有出息。 崔洛很識時務(wù),她站在顧長梅身側(cè),這個時候絕對不能惹的顧長青不高興。要知道,他昨晚在北鎮(zhèn)府司才開口讓她盯緊了顧長梅的。 顧長梅感覺到自己理虧,一時間不知怎么辯解,他看了崔洛,遞了一個‘求救’的眼神過去,崔洛正要開口,顧長青那雙幽眸便與她對視了。 兩息后,他神色極淡道:“回去吧!胡勇過不了幾日便會無罪釋放?!?/br> 顧長梅聞言,自是歡喜的,但同時也很好奇,問道:“大哥,那周世懷到底是怎么死的?這件事,你又是如何解決的?我總得跟我說清楚,不然等回了書院,我如何向大伙解釋?” 崔洛;“......”所謂得了便宜賣乖,說的就是他這樣的人吧。 崔洛極力讓自己沒有存在感,顧長青卻不搭理顧長梅,專門盯著她:“崔洛,我記得你娘說過,你身子自幼不好,怎么?你才入京幾日就開始能折騰了?” 他果然是記仇的!是在怪罪她沒有‘看管’好顧長梅么? 真好笑,他自己都搞不定的人,還能指望她?! 未及崔洛開口,顧長梅又插話,道:“大哥,我問你話呢,你怎么又扯到崔洛身上!” 顧長青這時又連咳了幾聲,因為極力隱忍的緣故,他俊臉微紅。 回廊處有護(hù)衛(wèi)打扮的人走了過來,此人身著黑色錦衣,手持長劍,不太像尋常的家丁護(hù)院,他走近后,在顧長青身側(cè)附耳了幾句。 崔洛和顧長梅一句也沒聽見,這人又是故意壓低了聲音。 少頃,顧長青眉頭皺的更緊,對崔洛二人道:“現(xiàn)在就給我回書院!你二人休要再胡鬧!”他語氣嚴(yán)厲,碎雪夾著冷風(fēng)從四面八方灌了過來,一股子淡淡的菊香在崔洛鼻端縈繞。 他用了香?好像還很獨特! 崔洛:“.......好,我們這就回去。”跟她又有什么關(guān)系?顧長青管的也太寬了,真拿自己當(dāng)表哥了?! 顧長青邁步而去時,顧長梅根本止不住嘴,又想追問下去,崔洛只能拉住了他,“長梅!表哥既然說了胡勇可以無罪釋放,那這件事肯定已經(jīng)沒有懸念了,你不要再多問了!” 崔洛與顧長梅幾乎是被‘轟’出承恩伯府的,大公子發(fā)了話,家丁的膽子也大了,“二公子,您就好好讀書吧,莫要再為難我們這些當(dāng)下人的!” 顧長梅這回是徹底碰了釘子,此番的人命案算是碰觸到了顧長青的底線了。 顧長梅與崔洛上了馬車,他陰郁了好一會,道:“崔洛,我大哥他真的就是這樣的人,他其實......” 崔洛打斷了他的話,用了很誠懇的語氣:“我知道!表哥其實很熱情?!?/br> 顧長梅露出欣慰的表情,“崔洛,我就知道你善解人意,旁人都說我大哥冷心無情,你果然跟其他人不一樣。對了,既然胡勇過陣子能放出來,那咱們今日就回書院?” 看得出來,顧長梅并不想回去。 崔洛又何嘗不是? 她已經(jīng)讀了三輩子的書了,若非家中祖父執(zhí)意讓她進(jìn)學(xué),她完全可以在家中自修。 崔洛今日起的很早,加之昨夜只睡了一兩個時辰,這個時候哈欠連連,顧長梅見她眼眸微潤的模樣,多看了幾眼,沒來由的道:“崔洛,你真好看!眼睛長的像我娘?!?/br> 驀的,崔洛的所有的困意頓時消散,尬笑了兩聲:“我是崔家人,與姑母有幾分像,也是正常。哎......我倒是羨慕你與表哥,都是男兒的體魄,不像我,自幼體弱,又生成這副模樣,將來怕是有人會在我背后指指點點?!?/br> 崔洛哀嘆了幾句,她知道顧長梅一顆‘慈悲心’一定不會讓她受了委屈,她這些日子發(fā)現(xiàn),只要有顧長梅在,書院里的其他學(xué)子都不敢直接在意她過于秀氣的相貌。 果然,顧長梅聞言,拍著胸脯保證:“崔洛,你放心,你我是表親,我當(dāng)然護(hù)著你,只要有我在,不會有人說你什么!而且你現(xiàn)在還小,將來還能長高的?!?/br> “但愿吧?!贝蘼遢笭枺冻隽税残牡男σ?。內(nèi)心卻是愧疚了一刻,她竟然利用了一個少年淳樸的良心....... 她兩世為官,再怎么純良的心性,也回不到當(dāng)初了! 馬車快速折返王家,已經(jīng)快到晌午,王家宅子的西苑一片熱鬧喧嘩。崔洛與顧長梅走近時,院內(nèi)小廝丫鬟成群,場面讓人一時間摸不著頭腦。 而順著眾人所望的方向,才發(fā)現(xiàn)裴子信正趴在屋頂?shù)耐叩[上,弓著身子,正對著一只......貓? “子信,你千萬要小心,實在不行,你先下來,我讓下人去抓那畜生?!闭f話的人是王宗耀。 看熱鬧的地方,哪能少得了顧長梅?他上前問:“宗耀,發(fā)生什么事了?子信不是懼高么?怎么爬屋頂上去了?” 提及裴子信的懼高,崔洛倒是想起一事來,前一世新帝登基不久,于泰山封禪,裴子信就那么堂而皇之的暈倒在了祭祀高臺上。 崔洛一直懷疑是裴子信有意為之,那日她正好與裴子信鬧了口舌之爭,她還以為是裴子信在新帝面前‘邀寵’?莫非真是懼高? 那他今天爬上王家的屋頂捉貓,又該怎么解釋? 王宗耀道:“是家中二妹的寵貓上了屋頂捉麻雀,不知怎么被瓦礫夾??;額前足,子信也是見我二妹心急,沒等小廝過來,就先上了屋。” 崔洛:“......子信也是個熱情的人?!彼艘痪?,心情微妙。 顧長梅點頭稱是,此刻積雪微融,當(dāng)裴子信抱了肥貓從長梯上下來時,膝頭和胸前的衣裳都浸濕了,光是看著就覺得冷。 崔洛發(fā)現(xiàn)他站定時,下裳在顫動,唇色亦是發(fā)白。狀態(tài)很不佳。 “我的貓兒!”王殷雪從裴子信懷里抱過受了傷的貓。 王宗耀象征性喝了一句:“小雪!還不快多謝子信!” 王殷雪努了努嘴,抬眼看著裴子信一身寒酸的粗布夾襖,低著頭一個字也不肯說。 裴子信撓了撓頭,目光盯著別處:“舉手之勞,無事的?!?/br> 作者有話要說: 愛情的力量吶...... 裴青天:我也是個熱情的人! 第26章 討罰 王宗耀命下人領(lǐng)著裴子信去廂房換干燥的衣物。 這廂,顧長梅又將胡勇的事說了一遍,王宗耀終于松了口氣:“既然有顧大人擔(dān)保,那就太好了。我祖父也是這么說的,周世懷的死與胡勇沒有直接的關(guān)系。胡勇此番應(yīng)該會沒事,那我們幾人下午就回書院?”他其實有些不愿。 一陣心照不宣的沉默之后,裴子信穿了一身舒適的新棉花所制的長襖走了過來,原本麥黃色的兩頰帶著一層不易令人察覺的緋紅。 其實,裴子信長的并不難看,他只是黑了些而已,少年時候的他,五官已經(jīng)隱有一絲的硬氣了。 “子信,你說,咱們下午回書院么?”王宗耀詢問他的意見。裴子信深得晉老夫子器重,王宗耀十分不厚待的在想,要是拉了裴子信下水,他們也不會受太重的責(zé)罰。 裴子信還處于平生第一次的‘心動’之中,片刻才道:“那.....便回吧?!彼偛荒苷f再留一日。仿佛那般,會隨意暴露他不太單純的心機(jī)。 婆子來請了幾人去老太太院里小坐。因著昨夜回來太遲,早晨崔洛與顧長梅又不在府上,等到了這個時候,才去給王家的老太太請安。 暖閣中,王夫人和王殷雪也在。 裴子信一踏足屋子就看見女孩兒蹲在紅木鋪制的地板上,正拿著五彩的絡(luò)子耍貓玩。這畜生前足已經(jīng)綁了布帶,似乎傷的并不重。裴子信稍微放了心,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愛屋及烏了。 崔洛幾人先后給老太太見禮。 王家老太太約莫六十的年紀(jì),頭戴絨布累金絲的眉勒,笑顏溫和,是個十分慈祥的老者。 “都是宗耀的同窗,就不必拘禮了。我也是今個兒早晨才聽說你們幾人在府上,若非書院學(xué)業(yè)要緊,我老婆子倒想留你們多住幾日。宗耀沒有嫡親的兄弟,今后你們還得多走近吶?!?/br> 王家來太太的意思,幾人都聽明白了,同窗好友這份情誼與酒rou之交自是全然不同,將來許會成為王宗耀官場的助力。 裴子信一直半垂著眼眸,他只要視線一往左,就能瞥見女孩兒粉嘟嘟的側(cè)臉和垂下的翠綠絲絳。 嚴(yán)冬臘月的天,裴子信今日絲毫不覺得冷,反倒以為春日提前來了,如同置身暖陽之下,血液熱騰,心跳猛烈。 在王家用過飯,崔洛等人才回書院 到了書院大門外時已經(jīng)接近申時三刻。 晉江書院與旁的私塾不同,有專門的守門小廝和管戒律的先生,規(guī)矩很嚴(yán)格。 四人深知秦先生的手段,自覺放棄了所有抵抗,也不做任何的狡辯,直接去了戒律堂‘討罰’。 戒律堂的中堂掛著‘嚴(yán)氣正性’四個鎏金大字的匾額,上首擺了兩張東坡椅和一方案桌,案桌上的汝窯瓷盞還騰著白霧。 秦先生坐在上首,眉目很淡的看著堂內(nèi)站著的四人,目光掃視了一圈,“恩.....不錯,還算有覺悟!不過昨晚你們幾人不但沒有回書院,還惹上了人命官司,這件事絕不能就此罷了。好在一早就有錦衣衛(wèi)上門替你們辯護(hù),否則我就是想護(hù)著你們,也過不了晉老夫子那一關(guān)?!?/br> 秦先生原名秦玉,她雖是晉老夫子名義上的義女,口頭上卻沒有稱呼過‘義父’,甚至于對晉曉悠,也是直接叫她‘晉小姐’。 總之,秦先生是一個品行舉止都極為獨特的人。 不過話說起來,一個跟著大軍在外打戰(zhàn)多年,且追溯不到本家在何處的奇女子,能不獨特么? 崔洛,顧長梅幾人低垂著腦袋,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更別提與秦先生對視。 “這樣吧,飯?zhí)玫乃⑼肫抛蛹抑凶蛞箘偺砹藢O子,這幾天怕是忙于家務(wù),無暇顧及飯?zhí)玫幕钣?。這件事就由你們四人來做吧?!?/br> 刷碗? 婆子家的孫子也來的太是時候了! 四人對這樣的懲戒談不上滿意,也沒有排斥。但比想象中要好太多了。 正當(dāng)崔洛與顧長梅放下心頭的擔(dān)子時,秦先生似笑非笑的添了一句:“百遍《滕文公》繼續(xù)謄抄下去,十天內(nèi)完不成,再加倍!” 聞言,崔洛,顧長梅,王宗耀,就連裴子信也是一臉的生無可戀了:“.........” 四人毫發(fā)無損的出了戒律堂,崔洛在站在石階下,回頭望了堂內(nèi)一眼,總覺得秦先生身上有種讓她無比熟悉的氣質(zhì),但她一時半會卻是想不起來。 書院里的伙計將四人領(lǐng)到飯?zhí)?,指著累積了足足兩只木盆的瓷碗,道:“幾位公子少爺,要洗的碗都在這里,你們最好能盡快完成,再有一個時辰就該開晚飯了。” 這時,崔洛疑惑了,怎么感覺好像一切都是被人提前計劃好的?而面前的這些碗也是事先就放在這里,等著他們幾人來洗? 王宗耀心思細(xì)膩,他不像顧長梅,注意力皆在花花世界上,更不像裴子信,還是個愣頭青。 崔洛與王宗耀對視了一眼,二人似乎達(dá)成了某種共識,卻沒有當(dāng)場提出質(zhì)疑。要知道當(dāng)年秦先生是縉王麾下的軍師時,曾打過幾場名揚天下的大戰(zhàn),兵法城府堪稱詭譎。 她要是想整人,還是老實的被她整吧。不然,后果會更慘。 只是可惜了,她是個女子......而且身份還被曝光了。 下午時,灰茫茫的天際又飄起了棉絮一樣的大雪。 木盆中已然結(jié)了冰,裴子信道:“我去燒熱水,這樣是沒法洗干凈的。”他今日的態(tài)度出奇的好,不埋怨,不矯情,對待秦先生的懲戒也是積極配合。 顧長梅和王宗耀出身富貴,別說是刷碗了,長這么大,還不曾親自盛過飯,二人一愣,干巴巴的笑了笑,這個時候才發(fā)現(xiàn)有個草根同窗,也是有優(yōu)勢的。 待熱水燒好,顧長梅毛遂自薦:“崔洛,你身子消瘦,這種粗活,還是我跟宗耀,子信來做吧。” 崔洛手腕還在酸疼,更別提晚上還要接著抄書,昨晚和今天白日的份也得補上,她的確不宜cao勞。 只是個普通人,卻生了一副嬌貴的身子! 崔洛也很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