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第27章 深坑 崔洛一直都知道顧長梅‘護犢子’的心極強,她前兩世已經領教過了,后來因為有意避開他,這人當真與她置氣,好些年都不曾搭理她。 他還說過這么一句話:“崔洛,你是不是覺得我這種人不宜為友?我難道對你還不夠好?” 他不是不夠好,是太好了,好到讓崔洛覺得心虛。而且當初顧長青那個態(tài)度已經是在告誡她,防備她與顧長梅靠近了。 這一次,崔洛接受了顧長梅的好意,她坐在長凳上,看著顧長梅和王宗耀兩位富甲子弟在刷碗,并且未來的御前紅人裴青天,裴大人還在一側時不時的加水,偶爾指導兩句刷碗的技巧與手法。 這個畫面......她估計很難忘記了。 怕是將來的新帝也沒她此刻的‘眼?!伞?/br> 刷好碗時,書院就差不多開飯了,四人沒有回寢房,直接在飯?zhí)贸粤送盹?,這之后再接著刷碗。 顧長梅歇息期間,抬起自己原本均勻修長的手,此刻已然變得發(fā)白微腫,左右看了看,突然心生一計:“你們說我,要是我的手傷了筋骨,是不是今晚.....或者這一次就不用謄抄《滕文公》?” 王宗耀也不想抄的,可顧長梅的法子實在遜色??偛荒墚斦鎸⒆约旱氖纸o弄殘了吧?! 裴子信不太客氣的瞥了他一眼,這些富家公子,好吃懶做,不過是洗了幾只碗而已,哪里能傷得了筋骨?他自己五歲就幫著家中種地,手被鐮刀割傷過寸許長的口子,也不曾留下后遺癥! “你那手不過是在水里泡久了而已,一會就能好了。”裴子信根本沒有領會到顧長梅的意思。 顧長梅和王宗耀僵住了。就好像裴子信的純良無時不刻都在襯托著他二人的‘jian詐’! 崔洛:“.......”她忍住沒笑出來。 胡勇的事,全書院已經皆知,這些人當中不乏順天府亦或是官差家中的子嗣。晉江書院的學子犯了人命案子,他們想打聽點小道消息也不是沒有機會。 加之,崔洛,顧長梅四人為胡勇奔波了一天一夜,學子們暫且將‘告密’一事拋之腦后。待四人從飯?zhí)贸鰜?,寢房里已經燒好了上等的紅籮炭,這種炭燒起來沒有煙塵,掛著香囊在旁邊,不一會就熏的滿室清香。 還有學子將自己珍藏的小酒也偷偷拿了出來給幾人暖身子。 少年們的怨氣來的快,情義來的更加突然。 一時間,又是一團熱鬧友善,畢竟所有人都面臨著同樣的難題:謄抄! 次日一早,天際仍未放晴,今年的雪似乎沒完沒了。 院中落了滿枝頭白雪的梅樹開始含/苞//欲放了,書童撿起被壓斷的枝條,拿回屋子里烘烤,不出兩日,就能開出奇艷的梅花。 顧長梅一手打著油紙傘,一手捧著書冊,他身側是崔洛。不是傘不夠,是顧長梅執(zhí)意要共用一傘。理由是,崔洛昨夜謄抄了一夜的紙稿,手腕酸疼。 王宗耀打趣道:“崔洛,我要像你有一樣,有這么一個表親,我可以天天賴在書院里?!?/br> 裴子信的內心卻在思量著旁的事,晉江書院除了教授《四書》,《五經》之類的科舉必備課,還有天文地理,和珠算。 裴子信在離開寢房已經反復算過了,這時篤定之后,雙眼驚悚道:“照這個速度下去,我們無人能完成秦先生交代的課業(yè)?!?/br> 聞言,四人皆在雪中站立,滿目都是泛白的雪色,連彼此的瞳孔中也是一片雪景。 無一不瀟涼..... 顧長梅卻笑道:“子信,真要是如此,咱們就該慶幸了,所有人都完成不了。那說明不是咱們的問題,是秦先生布置下來的課業(yè)有誤??!” 崔洛,王宗耀:“........” 顧長梅這個解釋雖然不甚嚴謹,但很有道理。 不過,崔洛卻覺得秦先生的真正目的不是讓他們謄抄百遍《滕文公》,而是有意制造‘恐慌’呢? 一定是她太過疑神疑鬼,想多了。 今日是徐夫子講課,因為月末便是京城各大私塾的問學之日,故此,徐夫子專門挑了《滕文公》中的比較常見的內容出來。 這算是提前‘備戰(zhàn)’了。 眾學子現如今一聽到《滕文公》三個字,神經不受控制的緊繃。但與此同時,對里面的內容也頗為熟悉。 雪天微暗,堂內點了火燭,徐夫子眼神本就不好,在課堂內踱了幾步,對著顧長梅道:“王宗耀,你來回答何為民事不可緩也?” 顧長梅兩條劍眉一挑,正要胡謅一番。 王宗耀擔心自己的名聲被他敗壞了,坐在一側搶言道:“晝爾于茅,宵爾索□;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此為民事不可緩也。” 徐夫子很滿意這個回答,捋了捋胡須,又踱步離開。根本沒有察覺到哪里不對勁。 眾學子私底下肆意交流眼神,日子似乎總算有了點樂趣。 下了學,顧長梅仿佛受了啟發(fā),一回到寢房,就對崔洛幾人,道:“我知道該如何完成秦先生的課業(yè)了!” 崔洛和裴子信表示懷疑,王宗耀靜觀其變。不多時,顧長梅就將自己的法子付出行動。 五支毛筆綁在一起,并列下筆,一行下去,正好是五遍。 崔洛覺得太似曾相識了........ 顧長梅眉梢?guī)е裣玻骸霸趺礃??字跡看上去還不錯吧?我就不信秦先生會一個字一個字的查驗!” 王宗耀當即拍掌:“長梅!你行啊你!這個法子堪稱絕妙!” 崔洛也不想抄下去了,能有機會偷懶,她也想嘗試,裴子信卻是不以為然,認為這是投機取巧之法。 然,到了臨近期限還有兩日后,裴子信看著崔洛,顧長梅與王宗耀已經謄抄好的稿紙早就高過他的,少年時的裴青天終于忍不住,也開始‘墮落’了。 第十日,天際已然放晴,崔洛等人的心情同樣放松又美妙。 顧長梅道:“我已經打聽過了,全書院只有咱們四人完成了課業(yè),你們猜秦先生會不會因此免了年底的小考?” 晉江書院每到年底,都會有一場類似于縣試的考試,考的也都是與八股文有關聯的內容。這也是秦先生提出來的,不知多少學子在背后恨透了她,但同時也無比畏懼她。 王宗耀伸著懶腰,全身心的舒坦,“胡勇前日已經釋放回府了,以我看,咱們今晚去約了他出來,好好問問那日的案子?!?/br> 少年的好奇心永遠都是難以打消的。 裴子信卻是內心不安,與這幾位公子少爺住一屋,怎么感覺越陷越深了呢?! 當日,秦先生果然在課堂內贊譽了四人。 要知道,這可是顧長梅首次被先生夸贊。正當他如浴春風時,秦先生表面頗為欣慰道:“此番問學大賽,我之前正愁不知選誰去參賽,你們四人品學兼優(yōu),既然已經謄抄了百遍《滕文公》,那定是對其中典故耳熟能詳,故此,我與晉老夫子決定,就由你四人代表書院參賽!” 顧長梅驀然抬頭,對上了秦先生那雙如同萬千星辰墜入其中的雙眸,俊臉徹底僵住了。哪里還有什么春/風/得意?冰渣子倒是落了一地。 王宗耀還能說什么?這都是命! 裴子信倒是無所謂,他本是想參賽的。 崔洛:“......” 作者有話要說: 顧長梅,王宗耀:人生處處都是坑,跳完一個,還有一個。 崔洛:不!是還有無數個! 裴子信:我什么也不知道....... 秦先生:一群熊孩子!還想跟我耍心機?! 第28章 夢境 剛入秋,暮雨微涼。 天際一片灰茫,放眼望去,是滿目的蟹殼青,游云層層厚厚積壓在頭頂之上。 崔洛不知道怎么了,總覺得眼前的一切似乎發(fā)生過。 那樣熟悉的窒息和壓抑,好像下一步就是碧落黃泉了。 她準備好了么? 十幾年前就已經做好了今日的打算,身在官場,卷入奪嫡,能存活下來,并且榮耀百年的也只有最后的勝利者。 她站對了陣營,有從龍之功。 可她知道這一次,是逃不了了,幸好......幸好有長信侯和娘,有他們在,崔家還是安全的。 她太了解新帝了,蟄伏這么多年,除了問鼎帝位,不就是為了殺了朱明禮母子么? 而她倒好,身為新帝最為寵信的人,卻干了一件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 她不死,還能死誰?! 崔洛獨步于悠長無盡的宮道上,兩側是朱紅的圍墻,再往上便是浮雕的騰龍和祥云。皇城的一切永遠是一個樣子,無論當權者是誰,這里的威嚴和尊貴永不凋零。 她二十有五了,曾經和她一同進學的同窗們,或是走了,或是遠調了,或是與她為敵了。 記憶那般清晰,都說人之將死,最想看到的是一輩子難以忘卻的事,而她呢?回眸所望,都是年少輕狂的好時光。 那些年,沒有新帝,沒有朱明禮,沒有蕭翼,沒有爾虞我詐的紛爭。 崔洛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面前是一片朦朧的雨簾,她看見一人朝著她走來。 這人手持油布傘,靚藍色綾鍛袍子,身形頃長,待他一靠近,威壓感襲了上來。 感覺到頭頂的雨停了,崔洛抬起頭看著他,半晌,道:“怎能勞煩繼兄撐傘?” 蕭翼沒說話,俊臉尤為陰沉,他原本那股子邪魅風流的樣子不見了,一手拉著崔洛,讓她轉了一個身,之后強行將她禁錮在傘下,帶著她一起往宮門的方向走去。 雨聲淅瀝中,他道:“皇上正在氣頭上,你現在過去無非是找死!” 她就是來找死的??! 蕭翼常年習武,體格健碩,崔洛不是他的對手,被他拉著走出了宮門,他又道:“跟我回府!其他的事,我自會解決!” 他態(tài)度生硬。 崔洛被他半拉半提的帶上了馬車,她無力道:“你又何必自找麻煩?不怕蒙上造反的污名?” 蕭翼從馬車壁內的隔間取了干燥的棉巾,一手摁著崔洛的后脖頸,一手給她擦了臉。 他動作不太溫柔,擦的崔洛臉很疼。崔洛知道他還在盛怒中。她那晚從他手里騙了禁軍的令牌不是么? 過了一會,蕭翼終于沒忍?。骸澳愫么蟮哪懽樱「覐男滩烤热??還帶人燒了刑部衙門!你知不知道這次朝中多少人在彈劾你?!若非皇上他.......” 蕭翼突然失語。 馬車顛簸在青石長道上,濺起的水浪卷著秋風,灌入了車簾。 剛入秋,已經冷的入骨了。 蕭翼沉嘆了一口氣,開始解了袍服上的暗扣,脫下來給崔洛披上。 很快,一股暖意襲了上來,衣袍上還有他的體溫和氣味。